梁妃收到兒子的話,也是昨天不方便出宮,今天一早到來,正在這裏。和念姐兒相見過,梁妃也勸念姐兒:“不如你們同去?”看來是跟兒子談論過。
梁妃想還說什麽授受不親,太子不是跟加壽同行?念姐兒苦笑猜到她的話:“回娘娘,他們一行有舅舅和舅母,還有妹妹和弟弟。”
齊王翻翻眼:“你又不是跟我同行,你可以學學太子,太子至今爲止,還對外宣稱在西山。”他忍俊不禁:“已經有鑽營的官員四處打聽,說太子是不是生了不能回來的病,在西山回不來。”
念姐兒見他說得簡單,鄙夷道:“殿下倒是明白。”
“這有什麽難打聽?太子先于加壽出京,說在西山。現在又在一起,西山隻能是個借口。”齊王侃侃而談:“你可以對太後辭行,說返鄉過家,哈哈,你也祭祖去吧,今年像是祭祖的年。前幾天忠勇王府的親戚來探視我,說忠勇王府的世子夫妻,也祭祖去了。帶的有死了的常棋妻子。常棋是父皇聖旨所斬,他說這樣拜祭擔心連累王府連累到他,問我讨主意。”
念姐兒不是不想去,隻是瓜田李下的嫌疑重,她還是颦眉苦思。
齊王一會兒等不到答複,不無惱火:“跟上我怎麽就不行?不就是沒有長輩嗎?”殿下腦子轉得風車一般,對母親道:“咱們梁家的原籍也在京外不是,京裏的長輩我也帶上一個。”
念姐兒好氣上來:“梁家的原籍?早好些代過去,都是祭祀京中家廟。誰不知道,梁家是京中世家。”
“這不代表原籍沒有家廟。再說京裏的世家往前追溯幾代,有幾個真正是京裏的人。”齊王強詞奪理。
念姐兒緊緊閉上嘴,心想這位殿下要追溯到先帝打江山那會兒,眼下京中官宦世家,還真一多半兒不是京裏人。就是有幾家子讀書的人,往前數三代,京外也原有祖上墳山。
念姐兒無話可說,在齊王獨自地樂,對母妃道:“我出京當差,對京中宣稱我身子依然不快。但暗地裏呢,家裏不應該來個人陪我?我年青,最好是長輩在,這樣凝念也就可以跟随,不是有長輩在?”
他狡黠的笑着,不但念姐兒張口結舌,不知道拿什麽話駁他的好,梁妃也點頭稱是。
就是念姐兒不跟上,梁家也應該有個長輩照顧齊王路上吃喝,讓他不要貪玩任性。自家人的勸,跟當差的人勸大不一樣。
梁妃就說回宮就讓家裏來人,念姐兒想到些話要反駁時,心腹家人前來回話,做齊王出行準備。念姐兒再沒有找到空子回話,齊王看出她猶豫不定,亦不給她單獨說話的機會,怕念姐兒女兒家羞澀上來,她說不去。
殿下要出京,當母親的總有挂念。梁妃也沒有刻意留出念姐兒單獨在這裏的空兒,坐到中午才說回宮。念姐兒一起告辭。雖說沒有明着答應,但齊王期盼心重,就當念姐兒答應來看待。送她的時候道:“想好出京的轍,就對太後辭行吧。”
念姐兒隻扯動一下嘴角。
午後,念姐兒去粥棚幫忙,見到二位一早說進宮看母妃的公主嫂嫂還沒有回來。
張賢妃眉頭緊鎖:“我不相信齊王是裝病,這是欺君之罪。不但皇上不悅,禦史們也不會放過。”
宜嘉公主嘟嘴高高:“女兒說的不是齊王皇兄的病,是我和純慎過去時,他說的一句話,說舅舅不疼念姐兒,沒帶上她去,”對母妃臉兒一沉。
張賢妃無奈:“我還岔不開你的話頭了,你我算是有些消息的人,能知道忠毅侯過得不錯,你眼熱他們,又氣我沒有讓你和驸馬同行?我的兒,”
拿出苦口婆心:“忠毅侯走的應該是内陸,不信你家裏收到好些金絲紅棗,那地方離京城并不遠,那裏算安定。”
“但加壽最後一定會去邊城。”宜嘉公主邊生氣邊神往:“如果我在太原,我就可以招待她。可以和加壽騎馬去,吃驸馬說的好館子。”
張賢妃也生氣了:“加壽能在邊城住多久?依我說,她去到就要回來!你呢?你去就要守着。不要再拿這事對我說,我在一天,就是不許你去兵荒馬亂的地方。”
宜嘉公主繼續嘴兒上可以挂油葫蘆。
趙端妃宮裏,純慎公主索性和母妃發發脾氣:“袁家全家都去了,母妃就是不去太後和皇後宮裏打聽,隻我見到婆婆收的東西就能知道出京好。”
扳起細嫩玉白的手指:“七、八月裏是大魚,婆婆愛吃,我也愛吃。後面是紅棗,是京外的火燒,我也愛吃。”
趙端妃撇嘴:“京中燒餅并不差。你要吃,現讓人出宮買兩個也罷。”
純慎公主愈發嬌縱:“地方不同,味道不同。”手指還沒有扳完,又細數着:“後面又有……”
趙端妃闆起臉:“可以了,忍你一回,你越發的上來。收起性子來,難道你在婆婆面前也是這個樣兒?我在呢,不放心你出京,你就不許去。”
她真的生氣,純慎公主有所收斂,低頭弄衣帶,小聲地道:“但加壽去呢,到了太原家裏,可誰招待她呢?還有香姐兒和加福,我們本可以在城外草地上騎騎馬賞賞花,”
趙端妃露出驚恐:“快不要說!還城外?太原城外全是異邦人出沒!不要再爲一句舅舅不帶上你,這還是你偷聽來的話,就同我攪和不清。我不依你出京,你就不能出去。”
純慎公主把頭垂得更狠,把衣帶揉得更亂。
第三天,齊王出京,按對念姐兒說的,往約定的地方去,在那裏等念姐兒,說好的,不見不散。
……
“我是一個胖娃娃,哇哇哇哇哇。我是一個好娃娃,哇哇哇哇哇。”
寂靜的谷中出現這嗓音的時候,大人們露出笑容。
寶珠往窗外看,見頭一個走的是元皓,後面是他的祖父鎮南老王。祖孫各握着元皓木棍的一頭,擡着元皓的小桶。
小桶裝得滿滿的,元皓也可以提動,但這樣子更親密,元皓是覺得有趣。
文章老侯陪着正經擡小桶在後面,好孩子和玉珠擡着。因爲香姐兒今天沒去打魚,還在半山坡上琢磨有株蘭花生長在岩石縫裏,怎麽完好無損挖出來。
“二表姐,元皓就來幫你。”元皓揮動胖手上小漁網。香姐兒和小紅回過頭:“知道了,你們今天又弄多少魚?”
“好多好多。”元皓開開心心,把魚往廚房裏舅母面前送。
放下小桶,元皓驕傲的挺起胸脯:“元皓又打來的。”魚在小桶裏滿滿的,有心撲騰也起不來,最多掀起一些水珠。寶珠伸頭看看,誇獎道:“元皓真能耐,表哥們就弄不來。”
隔壁草屋裏,表哥們念書聲朗朗傳來。打魚這事情,早就讓元皓獨裁,而且不亦樂乎。
正經走進來,也是個欣然的臉兒,寶珠看他的魚也不少,也誇獎他:“正經真能幹,比表哥們厲害。”
韓正經會謙遜,小臉兒一紅:“不敢比表哥,表哥教我下漁網,才能打到這些魚。”
“等會兒炸小酥魚給你們白吃,明早就粥更好。”寶珠說着,把準備好的點心取出來,元皓的送給老王,正經的送給老侯,好孩子的給玉珠。
好孩子等到胖孩子和表哥出去,骨嘟起嘴兒争個風兒:“姨媽,今天的魚是我發現的,可他們搶走第一網,就成他們打的。”
“你是好孩子,你就不能謙虛些嗎?”玉珠問她。
好孩子悻悻:“跟胖孩子謙虛,就什麽功勞也沒有了。”
寶珠也誇誇她,說她是姐妹中能幹第一人。好孩子笑靥如花:“我謙虛呢,我哪裏敢比表姐們呢?”說的時候,臉兒對着母親。
玉珠老實不再說她,一樣帶好孩子吃點心。
元皓吃不了一塊,拿上兩塊,去幫香姐兒采花。隻要不搗亂的話,還是中用貼心的一個人兒。
韓正經規規矩矩陪祖父吃完再出來。好孩子給母親留下幾塊,問她足不足夠,丫頭端着,明知道香姐兒小紅吃過,也在她們身邊吃,并不離開。
玉珠隔窗見到孩子們圍着蘭花七嘴八舌打轉,好一幅行樂圖的底子。喚她的丫頭:“取我畫具來,把昨天的畫得才好。”
丫頭依言取出,玉珠見又多兩樣。笑道:“昨天這橙黃赭石還沒有,今天是山谷裏找出來的不成?”
“回奶奶,這是稱心如意姑娘親自送來。”丫頭回道。
玉珠又是感激,又是詫異:“特意出谷,往外面雪地裏鋪子上尋來的?”丫頭也感歎:“咱們在水邊兒的時候,奶奶可還記得?稱心如意姑娘聽到奶奶會畫,當時說有功夫就尋來。後來尋來,又少顔色。姑娘說不急,這就真的尋來。我也想着出谷一趟不容易,外面冷的路難走。特意的問了問,知道緣由兒。”
玉珠凝神來聽。
“稱心如意姑娘說,跟咱們進谷的是萬掌櫃的一行人侍候人。關爺他們還在外面喝風。萬掌櫃的出去換班兒,由萬掌櫃的看着馬車,關爺到來洗溫泉水,就便的,采買畫具,由關爺帶進來。”丫頭感歎:“要說侯爺侯夫人待人,那是極好的。”
紅花剛好從門外走過,玉珠更認同丫頭這話。
跟出來的丫頭,都不是玉珠的陪嫁青花。不是玉珠沒想過帶上青花,是青花有一些話,玉珠聽了進去。
“跟着五爺出門兒,爺和奶奶好好的樂吧。帶上我,倒不必。倒是選老實本份又定下親事的丫頭吧。如今雖學不了四姑奶奶,也須防着别人。”
青花親自選中丫頭,都是家生子兒,定親給家生子兒。夫家是有頭臉的管事,她若是敢爬常伏霖的床,得罪夫家,在府裏難過日子。
青花紅花,都是陪伴姑娘們長大的丫頭。在紅花嫁人以前,玉珠以爲她把青花終身安排的不錯,把丈夫也分給她不是嗎?要說玉珠想的錯,在她的朝代裏,擡舉自己丫頭這算是極緻。
但對上寶珠的紅花,嫁一個大财主,女兒去了奴籍,夫妻做生意據說呼風喚雨,玉珠有時候想想她是不是錯了。
如果把青花許給一個小小官員,倒也不是沒有可能。好歹,也是正房娘子。
丫頭由畫具的逐漸周全說寶珠對人好,玉珠心服口服。
提起筆來,打算好好畫個行樂圖,回去給祖母看時。門外輕咳兩聲,鎮南老王站在門首。
玉珠放下筆:“請進來,您有什麽吩咐?”
“我聽說常夫人會畫?”老王滿面笑容,并不進來。
玉珠陪笑:“不敢,胡亂學過幾筆。”
老王詢問道:“不知道打算畫些什麽?”
玉珠對孩子們望去:“看他們樂的,畫個行樂圖吧。把咱們都畫進去,您看可行嗎?”
“不如,在這裏隻畫元皓吧。太子倒不着急,過陣子再畫。”鎮南老王道。
玉珠總覺得話裏有話,想問的時候,老王微笑:“我随口一說,夫人自己想想。”這就轉身走開。
玉珠想不通,而且他爲尊爲長,既然有話,沒有違背正确,理當遵從。就重打腹稿,在腦海裏勾勒出胖孩子行樂圖,隻畫胖孩子玩樂。
畫到晚飯時候,放下筆,跟大家一起去用晚飯。
……
從這深谷裏看出去,晚晚的月色姣潔明亮。蘭花、水仙随風起舞,若無數美人送香獻媚。溫泉水上淡淡的氣霧,把谷中籠罩,又把月色染得如夢如織。
距離晚飯後有一個時辰,出行的人可以睡覺的鍾點兒。蕭戰從權當廚房的草屋出來,托着兩盤子東西,先到自己和祖父房裏。推開木門,這房裏是炕,鎮南老王和梁山老王對坐,還在飲酒。
蕭戰放下來,笑道:“一盤子嶽母新做的本地菜,就是這谷裏采來。這一盤子小酥魚,表弟見到,又要顯擺全是他的功勞。”
梁山老王調谑他:“你這是晚晚當上跑堂。”
蕭戰擠眉弄眼:“自從表弟指派我當一回跑堂,好幾時不當,好生難過。水邊兒上,咱們走的匆忙,表弟沒請成三狗子吃飯,我想我這瘾幾時才過的上?到了這裏,我尋思表弟能不再請個客什麽的。但人家不愛跟我們來往,約束孩子們從不出門,表弟捉魚上瘾,也不尋此地孩子玩耍。險些我要落個空,但幸好幸好,祖父們喝酒,我可以送菜。如此甚好。”
二位祖父呵呵道:“貧嘴。”
蕭戰已去取換的衣裳:“我送一回,是我的孝心到了。等下的菜,稱心當值,她會送來。祖父,我和加福泡澡去了。”
梁山老王糾正他:“這話别再說了。讓你嶽父聽到,咱們要看他好黑臉色不說,祖父聽說也不像話。你大了不是嗎?”這一同洗澡的話,老王想來應該改過。
鎮南老王竊笑過,哄着外孫:“等回京去,就給你和加福成親,你不要着急。”
“成親歸成親,加福不到十六歲,我們可不要孩子。”蕭戰眉頭擰起:“我全打聽明白了。”
梁山老王失笑:“好吧,你有我教導,耳目聰敏。”鎮南老王莞爾:“你打聽來什麽?”
“嶽父偏心壽大姐,帶咱們出來不是嗎?”蕭戰自認爲消息靈通,說的得意洋洋。
但這頭一句,梁山老王皺眉挑眼:“帶咱們出來?我隻是跟上他。”
嶽父不在面前,哄哄祖父最爲重要。蕭戰改口:“就說嶽父帶大姐他們出來,我覺得偏心過了,怎麽不是打着帶加福的名頭兒呢。怎麽不是打着帶表弟的名頭兒呢?我有心挑唆表弟吵鬧,但表弟可不理會我,他心裏隻有加壽姐姐!”
蕭戰裝着很不開心。二祖父全了然,戰哥算是個好表哥,都隻一笑。
“我尋思這裏有内幕,嶽父也疼加福也疼小古怪,也疼我不是?舅哥們靠後也罷。”蕭戰往自己臉上狠貼一大把金子。
梁山老王這一回沒反對:“看你的箭法,倒是他的真傳。”
“所以我和加福推敲來去,最近總算明白了。原來,是把大姐帶出京,不到成親不回去。加福說,嶽母十五周歲成親,十六周歲有了大姐。所以祖父要許多曾孫,也要學嶽母最好。”蕭戰說的頭頭是道。
梁山老王又一回沒有反對,京裏對忠毅侯夫人生一胎養活一胎,又生下這些孩子,早就分析的原因滿天飛,比春天楊花還要多。
學着她的年紀成親,又一定要在她的年紀生女兒的人,生不出來急的娘娘廟裏求,送子觀音面前送錢,多了去。
梁山王府數代一脈單傳,梁山老王對兒子當年私下定兒女親事,一個是挽回不了,一個是也希冀加福學侯夫人,生下一個以上的孩子,他就知足。
對孫子的分析,老王點一點頭,又取笑孫子:“那你就要多等幾年?不然,先給你們成親,接加福過來,分開居住,你看如何?”
對九歲的孩子說不圓房的話,老王并沒不妥。他教導孫子就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他自己的癡纏事情,他知道又有什麽。
再來加福早早過門,少看忠毅侯臉色。
蕭戰喜歡了,說着多謝祖父的話,帶上換洗裏衣出門來。先往加壽三姐妹住的屋子去,見元皓、正經、好孩子燭下寫字,蕭戰對加福使個眼色,先行出來。
加福伴着加壽一起出來,香姐兒一動不動,陪着弟妹們,她在看書。這樣的夜晚,香姐兒早幾天就不再陪。就是老王和家人,袁訓夫妻,也錯開這個鍾點兒去洗浴。
蕭戰在前,加福加壽在後,三個人身影隐入夜色中,太子緩步随後出了門。
新來的關安和天豹在四下裏巡邏,見到太子小王爺進男人換衣裳的帳篷,加壽加福去另一個帳篷。關安小聲問天豹:“山那邊,你去盯着吧,你小子功夫高,我信你比蔣德高。”
“哼!”蔣德在這種時候總沒有緣由的出現,在背後鼻子裏出氣。
關安理不理他,和天豹分開。
水聲出來,應該是小爺姑娘們入水。蔣德也不再玩鬧,在他管轄的地方上走動着。
此地居住的人草屋裏早就沒了燈火,自己人居住的這一片地方,隐約聽到孩子們寫字的沙沙聲,老王們低語交談聲,再有,就隻是花兒搖曳。
夜,靜的偶然水聲似入夢的漣漪,太子在風中又一次陶醉。
對于從懂事起就定下擔負君王命運的他,真正的閑暇時候,就是童年和加壽一處長大,少年和加壽一處相伴。
除此以外,他的閑暇還能在哪裏尋到?
他的母後,先時擔心他不是皇太孫,後來擔心有人跟他争搶太子。在皇後受難以前,兒子的命運是她的臉面。爲了臉面光彩而争,常讓太子心生不快。
也就受到影響,對他的父皇患得患失,有失去寵愛之感。其實少年的人就這樣想,不是心眼子特别多,就一定另有原因。比如這與皇後有關,與太子生長的環境有關。
以前的閑暇,就是跟加壽一處玩耍。加壽沒有父母親在,也無憂無慮的跟小鎮上奔跑的竹馬,玩什麽都是好的,學什麽都是有趣的。又會吹太子認爲的加壽大牛皮,司馬會砸缸,也會砸咣當。
責任越大,負擔越重。太子僅有的閑暇,實在有限。
出行以後,太子漸漸迷戀在山水上面,海邊過生日無拘無束,海鳥飛來飛去好似相慶,他讓束縛過緊的心,慢慢的松放不少。
到了這裏以後,隔絕人世,不問凡塵。溫泉水裏一坐,舊有的俗事全化爲溫泉水氛,袅袅消失不複回來。
嶽父忠毅侯安排行程,太子不用上心,更安排的不錯,雖然知道這裏不能呆過久,也讓人輕松複輕松。
太子自問,他染上小些孩子們的歡快。坐上馬車也很好,行程充滿希冀。下了馬車,不是個好吃的鋪子,就是個沒見過的客棧。
哪怕這客棧跟昨天的客棧沒有區别,床桌子闆凳和馬桶不過就是這樣。但客棧裏走動的人不一般,言談天南地北。往來賣花生瓜子賣果子豆幹,還有妓者大茶壺招客人也現身,更有要債的一言不合打架的談生意的嘻嘻哈哈——大客棧其實是熱鬧如集市般的所在,有無數新鮮可看。
住下來也很好,大家通頭淨須好好睡幾覺,看書的喝酒的準備當地吃食的忙個不停,閑下來附近野趣無窮,草花爛漫,縣志看上一本,本地官員政績問上一問,也一樣的樂趣難描難繪。
前路不用擔心,當下又時刻的悠遊。太子不醉還等什麽呢?
完全沉浸的時候,太子感覺和加壽的心更近到沒有隔閡。雖然還有一對蕭戰加福,但他們隻添情趣,并不打擾。
如蕭戰忽然道:“福姐兒,吃個果子吧。”水邊上放着,還有點心,還有不多的酒,倒出來不過三兩杯,怕溫泉水裏喝得太多反而傷損身體,索性的,隻準備少許。
加福柔聲細聲的回:“好啊,你也吃,大姐,給你一個。”細細的咀嚼聲出來。
蕭戰也給太子一個,果子甘甜的汁水似上好補藥,入口就能滋補。太子滿意的輕呼一聲。
有蕭戰在,可以避免單獨和加壽入浴的尴尬。所以蕭戰加福萬不能少,香姐兒不再跟來,拘着元皓也不過來,給他們自在玩耍。
又吃過點心,水聲嘩嘩,蕭戰開始清洗。他這種時候動靜從來不小,把加福的水聲掩蓋下去。
“我好了,”蕭戰這樣說的時候,後面的話是:“加福兒,你等我叫你再出來。”
“好呀。”加福的話在這裏聽上去,帶上三分乖巧元皓的意味。
蕭戰先出浴,直奔帳篷。這裏安放有火盆。但不是十二個時辰熊熊燃燒。是炭火半熄,有人換衣裳,就加上炭火令其加熱。但人下去水中不能照管,炭火慢慢的又恢複餘溫。
太子蕭戰兩對小夫妻入浴,爲免姑娘們羞澀,丫頭奶媽很少在這裏。蕭戰也特意打發走她們,因爲戰哥兒會弄的。
把男人帳篷裏炭火令其加熱,蕭戰換好幹衣裳,往女眷換衣裳的帳篷走去。
香姐兒所以不一起來,還有這個原因。她可以把換洗衣裳如加壽一樣,脫下來包好,但想到蕭戰出入帳篷,香姐兒覺得不來爲好。她又沒有未婚夫陪着,跟加壽情況又不一樣。
其實蕭戰也不亂看,不然加壽也要避嫌。把這裏炭火做準備,等到熱上來,戰哥覺得要出汗,喚一聲加福:“福姐兒好了。”
加福先不出來,稍等,約摸蕭戰退出,加福對姐姐眨眨眼:“我先去了。”加壽嫣然,目送加福。
加福先走到一個簾子前面,這是蕭戰會幫忙弄炭火以後,相加的簾子。炭火足足,簾子擋不住,這裏暖和的不行。加福加壽全是在這裏換衣裳,和蕭戰出入的地兒其實隔開。
但香姐兒打死也不來,她是下午來,一早奶媽薰過香,意思把蕭戰的痕迹薰走。還有,就是太子也會出入,也一樣薰走。
袁家的女兒們,對蕭戰并不能完全避嫌。年紀相差的并不多,小的時候一桌吃一床睡。加壽在宮裏的被子,蕭戰也跟上加福去睡過。真的講究,其實不能。
但大了,有避嫌的意思和舉動,不過這樣。香姐兒就是這樣的心情。
加福換過衣裳出來,外面的帳篷裏披上厚鬥篷,蕭戰在幾步外等她,兩個人攜手并肩相視一笑,一個笑的如黑鐵塔成精,一個笑的如百花秀麗,但誰會嫌棄呢?親親密密的,看花或是回房。
夜太靜了,他們輕輕的腳步聲,也如敲打在心頭的沙漏。提醒着太子,是入睡的時候。
太子帶着懶洋洋的笑容,也是先一句:“壽姐兒,等我叫你你再出來。”
“好呀。”加壽笑靥如花,手撫着水玩着。
太子換好衣裳,也往女眷帳篷裏來。這不是頭一回過來,前面還有戰哥是爲首的,殿下面不再紅,氣也不喘。看過炭火,這是蕭戰剛添過不久,還有溫度。但殿下也放上一塊,表示他的關切。
悠悠然含笑:“壽姐兒好了。”緩步出帳篷,在外面等着加壽。片刻後,加壽出來,太子和加壽也攜手并肩,在泉水附近賞一回水仙,送加壽回房去睡。
香姐兒給元皓洗過手臉,元皓今晚陪加壽姐姐,已在床上。見到加壽姐姐回來,元皓歡喜賣弄:“寫了這麽多字,”指指字紙。加壽一個一個看過來,決沒有偷工減料之說,說哪些筆劃有長進。元皓要她說故事,加壽說起來。
屋外,蕭戰和加福又走回來。
輕聲輕語,加福道:“大哥哥今天又幫忙了,真是不錯。”
“大哥哥得我們帶着才行,不然,讓張夫子教壞,什麽也不會玩。”蕭戰毫不客氣誇誇自己,再表示下對張大學士的不滿。
加福完全認同,毫不掩飾自己的誇贊:“多虧有戰哥兒,不然大哥哥可想不起來。”
蕭戰嘿嘿:“有加福我才想得起來。”然後邀請加福:“今天你也喜歡,我也喜歡,明天也會一樣喜歡。走吧,咱們再玩會兒去,喜歡不是嗎?”
加福用力點點頭:“采兩朵一樣好的花,你一朵,我一朵,放在床前聞香去。”
他們攜手又一次走開。
夜,實在太靜了。哪怕小夫妻細聲細語,話也有幾個人聽到。
頭一個,張大學士。
太子最爲重要,太子的屋子包圍在中間,大學士的靠外面。小王爺的話就到大學士耳朵裏。大學士隻得苦笑。
第二個,袁訓夫妻開着窗戶,熄了燭火,一直在打量水的方向。
兩個未出嫁的女兒跟着未婚夫妻入浴,哪怕不會出任何舉動,侯爺不盯着也不安心。
蕭戰的話侯爺聽得真真的,他湊到寶珠耳邊:“戰哥從來是個好孩子。”寶珠笑話他:“你還記得以前你不情願,你并非内心不情願,卻總表現的不情願。”
袁訓沒打算糾錯,急才探花總有飛快的主張:“正是我以前不情願,戰哥發奮上進,才有今天的局面。”
寶珠拿個手指,在面上刮幾刮。
接下來,夫妻還是沒有去睡。直到腳步聲回來,蕭戰把加福送回房,轉回他的屋子,夫妻才相攜着手,笑嘻嘻往床前去。
關安對天豹打聲招呼,回來換個池子入水,錯開的鍾點兒,關将軍洗上一回,又換蔣德又換天豹。
夜風輕拂,加壽睡得極香甜,太子亦是。
……
頭一幅元皓玩耍圖畫成,玉珠請寶珠夫妻來看。袁訓說畫得形象,把畫送給老王們去看。
鎮南老王興緻勃勃接過,見畫中元皓虎頭虎腦,腳下一道清溪,内中數條遊魚。元皓手上握着小漁網,出神的盯着魚。小桶,在他的腳邊。桶有高度不能表現裏面景象,但兩、三滴水珠濺起,已表現出元皓桶中有魚。
畫筆的細膩遠超過老王所想,捕捉的也意境十足,老王不由得把玉珠認真的打量着,喜笑顔開道:“妙手好丹青,這畫送給我吧。”
玉珠漲紅臉兒說不敢,鎮南老王已和袁訓交頭接耳:“這畫送回去,見到該有多喜歡。煩勞,請常夫人多畫幾幅送走。幾年不回去,難道不想着嗎?”
袁訓一口答應下來:“你放心。”鎮南老王收了畫,說路上不便,方便的時候再謝玉珠。玉珠說不客氣,但興趣大增。袁訓打發寶珠過來說再畫幾幅,一進門,見到玉珠鋪開畫紙,盎然情濃正在動筆。
寶珠看上一會兒,羨慕自己不會畫。玉珠佯怒,問她是不是諷刺自己這跟随上路的人?姐妹們笑彎腰,寶珠告辭回來。
畫又得三幅,天在臘月中旬,離過年不遠。袁訓在這一天的早上,聲明第二天離開。大家都認爲在這裏過年也沒錯,但行程在這裏不是結束,又住了日子不短,略表遺憾,收拾東西,當天在附近又玩一回。
下得山來,萬大同帶着馬車道邊相候。孩子們上到車上就言笑不止。猜測着下一處去哪裏,元皓大膽斷言:“壞蛋舅舅給加壽姐姐吃過魚,接下來就要吃肉,一定是有好吃大肉的地方。”
加壽攬着他在懷裏,靠坐在車廂上,在表弟也懂得爹爹是給加壽吃好東西的話裏,神思飛飛,陷入憧憬,也覺得下一處去的地方,必然好的不能再好。
晚晚有太子陪伴洗浴,加壽忘記這裏是泰山,他們本來就定下來,祭拜泰山封禅之處。
等她想到的時候,是幾天後,在行宮前面。
……
古色古香的行宮,在崇山峻嶺的襯托下,似接天地之間。風雪打得行宮一片白色,琉璃宮本來顔色偶然露出,此時不是能細看的天氣,也感受得到古老和滄桑。
這是前朝舊行宮,是前朝皇帝封禅的居所。本朝自開國皇帝以來,沒有人來過,但修繕駐兵一樣不少。
太子不管路上怎麽隐瞞行蹤,在這裏是正大光明入住。行宮的前面,可以見到有官員等候。
馬車還沒有到停的地方,有一個人飛奔而來。雪中披風飄起,好似飛鳥的一對飛翼。
“袁兄,想死小弟了!你在路上玩的好,可還記得小弟我在案牍勞形中。”
這嗓子不用分辨,阮家小二一名。
袁訓見到他也歡喜,朗朗但是取笑:“小二,你不應該先問候趙先生嗎?該打了吧。”
小二到他馬下,急頭漲臉,眼睛都全是紅的,不揪馬缰揪袁訓披風一角,話沒頭沒腦的出來:“袁兄,路上做多少好詩?先給兄弟我看看,不然我不依你。你要打架?那便打過?路上跟人打的不痛快,見到兄弟就尋晦氣,兄弟怕你這春風得意諸事不管,隻顧遊玩的人不成?”
袁訓要不是穩得住,差點兒讓揪下馬。
揮開小二的手,袁訓沒好氣:“看你這好生嫉妒的模樣兒,虧你還是天下師,聖人之說都去了哪裏?”
湊趣似的,車裏出來一個胖腦袋,脆生生道:“大學裏說,格物緻知誠意正心,還要修身呢?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。你爲什麽纏着我壞蛋舅舅,沒有誠意,也不正心。”
“元皓說的好。”孩子們哄然大笑。然後一擁而上,執瑜執璞下馬,抱住小二腰身搖晃:“小二叔叔,太想你了,你隻想爹爹,卻不想我們?”
小六催促蘇似玉下車:“小二叔叔,今年又做什麽好玩的,有沒有留給我們?”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