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木桶搖得就更歡快,童稚嗓音響徹天地。
“下車,”
“原來到了沙地,我們也下去。”
馬車行的慢些,大些的孩子們往下一跳,跟随的奶媽等也下車,一起把小些的孩子們接到地上。
有兩個走的不穩摔了一跤,送行中的連淵叫上一聲:“互相扶着些,說好的,從上路開始,大的就要照顧小的。”
大些的孩子們扶起他們,說着沒有忘記,帶着弟弟妹妹們對着海走去。手裏,都沒有忘記小木桶。
夏風吹拂,海邊的日光雖烈,風卻涼爽。起伏的波濤聲裏,也帶來絲絲的涼意。
連夫人也爲女兒送行到此,面對海風無拘無束的笑着,又升起好些羨慕:“稱心,瑜哥的封地一定還要好吧?”
稱心笑聲爽朗:“母親,您一起過去自己看不是更好?”手撫着風中亂了的發絲,在連夫人的話裏,心思比發絲更多。
南邊兒那一塊地方從此是自己的,無數的海産,一年四季如春天般的氣候,幽靜的小島盡情的探。遠離公婆遠離父母雖是惋惜事兒,新封地又需心血開荒,但稱心還是認爲老天把所有的幸運都給了她。
她在馬上,身前有一個小腦袋轉回:“母親母親,我什麽時候去?”
執瑜稱心還要暫别的,還有兒子袁征。
稱心笑吟吟回他:“祖父有安排,征哥兒,你随後和律哥兒、晖哥兒一起來。記得哦,路上你要讓着律哥兒,可不許跟他别扭。”
袁律在大伯執瑜的馬上,他和沈晖也送到這裏。聽大伯母說過,哈哈笑道:“我會讓着征哥兒的。”
“我比你大。”袁征不服氣回他。
袁律扮個鬼臉兒:“就大幾天。”
“大一個時辰也是大,爹爹比二叔隻大一會兒,爹爹從來讓着二叔。”袁征回答的有理有據。
大人們正要笑孩子們說話有趣,袁律迸出來一句:“不會吧,我爹說讓着大伯的時常是他。”
稱心撲哧一樂,執瑜黑了臉兒,往袁律腦袋上輕拍一記:“這是你爹的胡扯話?”
選秀風波雖算過去,但近來時日還要提防,執璞沒送到這裏,執瑜沒處兒和二弟算帳,隻糾正袁律:“大伯最大,就得聽大伯的,回去告訴你爹,從小到大都是大伯讓着他。”
袁律眨巴眼睛也不知道聽懂沒有,但舉一反三的伶俐:“所以大伯隻和娘娘大姑姑争是嗎?”
執瑜一口口水噎住自己,吭吭咳上幾聲,下面趁着二弟不在,表白大哥怎麽好的話就此出不來。
在地上跑的沈晖大叫:“啊啊啊,我撿到一個貝殼。”興沖沖拿過來顯擺。袁征袁律在馬上坐不住,要求下馬去跑。
大船之下走來白蔔,在執瑜肩頭上重重一拍,欣慰而又噓唏:“好侄兒,伯父知道你會有這一天的。”
一直冒認袁訓的知己好兄弟,得知袁夫人到來,白蔔殷勤的上前拜見,就去指揮搬東西。
連淵把女婿抱了抱:“你如今是郡王,嶽父交待不出什麽。橫豎,你越來越出息。”
連夫人灑落眼淚:“随你們去住些日子倒不妨事,你父親也讓我去,但我走了,家就丢下來。你弟弟又留在京裏科舉。我想好,等你父親告老,我們再去。”
提起連淵興緻,連淵點頭道:“出公差時我去過,除去風俗上還有差異,天熱毒蟲多,确是好景緻。”
連夫人讓他的話給驚吓到,微張着嘴合不上,一把握住女兒和女婿的手,這一回的眼淚是急出來:“毒蟲好些,這可怎麽辦?你們睡個覺隻怕也不安生吧?”
去過的執瑜和稱心,連淵和連亮都笑了。
連亮對着母親解釋:“離中原遠的地方,在咱們看來大多不開化,但人是好的,物産又豐富,天氣…。”他有一聲哈哈,因他在那裏住的日子不短,連亮也格外喜歡。
“下雨的時候在高處看海潮怒騰,不下雨的時候看一平如鏡,母親,那是個好地方,您不要擔心。以後您過去了,就知道姐姐是有福氣的。”
稱心附合的把頭點個不停不說,又把雙手擁住連夫人身子,想想雖有大姐在朝中,回京并不算困難。但路遠不方便年年回來,至少好幾年不能相見。
抓住鍾點兒趕緊撒嬌:“母親,您這是不懂,所以出來這些話。”神氣活現的信心滿滿道:“在繁華地方看來不開化,恰好是我稱心要做的事情。這就是治理一方的功績啊。再說,”
悄悄指個人兒給連夫人看,那是孩子們中一道身影,滿頭銀發燦如月華,那是袁夫人。
“有祖母在呢。”
與其說連夫人相信袁夫人,不如說聖旨已下,郡王又不是小官職,自己的一大片封地,這是别人盼不來的好事兒。
連夫人帶淚笑了,不住的愛撫女兒:“好好好,你呀,你打小兒就是個有福氣的,看看你的親事多麽的好啊。”
總算她收起憂心,連淵大爲放心。心想當郡王應該笑得三年合不攏嘴,哭可不算對。
湊趣地出來哄妻子:“自從稱心嫁給瑜哥,我呢,别的功勞一杆子抹的幹淨,在家裏人眼裏,此生隻做一件,就是給女兒許了門好親事。”
“那嶽母也誇誇我吧,稱心嫁的是我呀。”執瑜一本正經也來說笑。
在翁婿的你一言我一語裏,連夫人沒有了難過。把執瑜誇了又誇,有人來回孩子們已上船,又去拜别袁夫人,感謝她肯陪小夫妻們過去,有長輩在沒有不放心的。
大船開動,孩子們由各自奶媽抱起,對着岸上歡天喜地搖手:“别想我們,我們玩去了。”
在這個朝代,見聞就是知識。各家的大人也有含淚的,但整體上來說,都心花怒放。
要是沒有袁家,還有什麽法子能送孩子們出門兒呢?
他們回程的路上,你定一天,我搶一天,把近三個月裏請袁訓夫妻父子們吃酒的日子定下來。
……
第一縷晨光照到帳篷上,香姐兒先醒來。她動一動身子,沈沐麟也睜開眼。
扳住妻子面龐親上一口,沈沐麟這才懶洋洋從腳邊取過外衣,邊穿邊道:“昨天點過樹苗差不多了,吃過早飯就回營,還能趕上吃午飯。下午就可以種到地裏,這一趟種樹的活計完成大半。”
香姐兒答應着,着好裝,夫妻走到外面。見迎面一輪紅日将出山崗,萬道紅光染的視野内的草木熠熠,清新氣息随着撲面而來。
他們是在山谷裏,周圍一圈兒帳篷是随行的一千士兵。這一千個人是梁山王根據小夫妻主張精選出來,在家料理過果子、花樹和山頭的人。
值夜的士兵們在做早飯,起床的士兵把包紮好的成堆樹苗往馬車上搬。
小夫妻攜手對着“成果”欣然,并算一算節約的賬目。
“新城的莊稼地要防風林,新城也要,梁山王伯父已給爹爹行文,動用軍需銀兩就地采購各種樹木。但很大一部分可以從山谷裏、野地裏挖。這谷可真美不是?”
又注視山谷景色,香姐兒盈盈道:“以前沒有人料理它,樹也瘋長草也瘋長,擠在一起又長不好。咱們挖的這幾批都早應該分株,恰好,搬去新城起作用,兵部能省下錢,谷中騰出空兒,花得以悠閑的開,果子得以悠閑的長,下一回叫上加福再來鑒賞,一準兒比現在還好看。”
“千萬别叫戰哥。”沈沐麟補上這一句。曾讓戰哥貶低好些回,能貶低他的機會“千萬”不能錯過。
香姐兒和他對視,笑的嘻嘻有聲。
會不“叫”戰哥嗎?加福在哪裏,他就在哪裏。這話不過是背後便宜便宜自己痛快下。
早飯過後,一行特意來挖樹苗的人踏上回程。新城離這裏緊趕的半天路,正午的時候城池在望,天氣在夏末秋初上,都是一身的汗水,但都滿面春風。
城頭上有士兵回話,蕭戰哪有不親自來接的。見車上堆滿紮裹嚴緊樹根的樹苗,不管存活多少,也是新城冬天的防禦,明年莊稼的守護。
喜的咧開嘴兒:“小古怪,我總是慧眼識人的那個,弄來你們夫妻,算我的又一件精明公事。”
“哎哎哎,要鼻子不要?”沈沐麟先不肯答應這話。
香姐兒更是臉一黑:“我們是主動來陪加福,免得加福獨自在這裏受你氣。幾時你弄來我們?”
“差不多的話不要再争,小古怪你都當娘的人了,怎麽還愛拌嘴呢?”蕭戰言詞鑿鑿狀。
“不講理的話隻有你能說的有底氣。”香姐兒飛個白眼兒過來,再就使喚他一通:“餘下種地的活計你看過好些回,可以不用我們去了吧?你看着種下,我們和同去的人下半天可就歇息了。”
蕭戰擠擠眼:“種下去我不用你,但是,表功你們得來啊。”一招手:“走,見父帥回話。”一帶馬缰走在前面。
香姐兒沈沐麟随他去,沈沐麟嘀咕:“又有笑話看了,别說咱們真沒白來這裏,隻看戰哥和王爺拌嘴就值了又值。”
香姐兒也忍住笑,小夫妻随蕭戰來到城中王爺居所。
“爹,大步跑兒的出來看。”蕭戰沒下馬就吆喝。
梁山王出來的還真不慢,蕭戰的話剛落音,他的腳步聲就咚咚傳出。又沒幾步,人到門外,雙眼一瞪:“看什麽看什麽!叫你說孫子給我聽,你不肯。你叫我,我倒得快?”
“天天說孫子,您不覺得貧我貧了。”蕭戰咋咋呼呼。
梁山王擡手就要打他:“臭小子!你們小倆口兒在京裏和我孫子一住就是一年,你嫌說得多,怎不想想老爹我還沒有見過?”
蕭戰讓開,叉腰一通吼過去:“所以我說你不疼孫子,但你又不認!”
“老子真打你,你信不信?誰說老子不疼孫子的?”梁山王惱火。
“你要疼孫子,怎麽會亂講!我們回京是給您生孫子去了,難道不應該去?”蕭戰說着,手指住香姐兒:“要是不回去,看看吧,這一個來算那年加福在邊城生孩子賬的,候着您呢。”
沈沐麟把手捂到肚子上,另一隻手掩住嘴裏的笑聲,還要留點空兒和香姐兒談論一番:“等會兒再理他,先讓他和王爺吵到足夠。”
香姐兒一扭身子不肯答應:“我們不就是來和他算加福在邊城生孩子的賬目,”
下馬走過去斥責:“戰哥兒戰哥兒!讨嫌的你快過來,那年我還沒有罵完你呢。爲什麽加福有了,你留她在邊城?”
梁山王樂了,對跟随他出來的将軍們心滿意足:“看看吧,他們一處兒長大,就是這樣的好。”
梁山王是真心覺得這叫姐妹兄弟親近,跟他小時候相比,他愛玩的姑娘隻有妻子胖妞兒,戰哥是個有福的。
蕭戰拔腿就跑,扯着嗓子喊:“我最不愛算這個賬目,小古怪,你能家常點兒嗎?”
“不能。”香姐兒明明剛從谷中出勞力回來,但想想那年加福在邊城生孩子,家裏人知道時有多擔心,精力迅速恢複,追着蕭戰跑起來。
加福從房内往外看,見到這熟悉的一幕,笑眯眯的并不勸阻。
蕭戰是心情好也要鬧,心情不好也要鬧騰。今天他屬于心情好。
新城建好,自給自足就成頭等大事。小古怪夫妻都會種地種花種樹,他們爲了加福卻肯來。來到不用父帥操心不用自己操心,到處張羅樹,莊稼地裏他們來時下的菜種子,已收了兩回。
出城迎接前蕭戰正和父帥算着,有得力的人在,風雨也作美的話,三或五年後本城不用調糧草。
小古怪帶着大批的樹苗回來,一能防風,二能固水土,三來不花軍需錢,四這點子也不用王爺或小王爺的人尋思。
蕭戰心情不錯的先招惹了爹,再揪上小古怪,在這方圓裏一圈一圈的飛奔起來。
他心情好就得動動,比如哈哈哈,或尋人拌嘴…。這是他的風格。當然他心情不好時也這樣。
正跑的一陣風似的,忽然異樣感上來。回頭一看,香姐兒不再追,而看向另一邊。看熱鬧的将士們的眼光,也看向那一邊。
衆眸聚集之下,鍾南笑容滿面哈哈腰,他不習慣這麽多人齊盯着,在馬上欠欠身子:“今兒不出操嗎?”
大家屏氣凝神繼續瞅他。
鍾南沒來由心發虛,别别扭扭到梁山王面前下馬行禮,面上變成陪笑:“嘿嘿,王爺您好,我回營了。”
又對四面團團作個揖:“将軍們兄弟們,我回營了。”
還是沒有人直接回答他的話,而是嗓音迅速傳開:“小鍾将軍回來了?”
“不能再叫小鍾将軍,小心以後不知道怎麽死。”
“是了,鍾将軍哈哈,咱們以後得客氣些。”
“快來看啊,鍾将軍回來了。”
鍾南先摸自己鼻子,再摸臉,再摸肩膀,從後背到屁股一徑下來,就差彎腰摸摸靴子,懷疑自己腳忽然生的不對?因此大家夥兒這樣對待。
盔甲铿锵聲裏,陳留郡王和龍氏兄弟過來。
梁山王沒有固定在哪座新城裏,陳留郡王也一樣監工性質。梁山王又總挂念和他吵架,這就陳留郡王在這座城,梁山王也擠進來,一座新城裏有郡王在,也有王爺。
鍾南見到他們如見家人,不管别人神氣有多古怪,姑丈和叔伯們隻會親切。
但剛往陳留郡王面前走一步,陳留郡王和龍氏兄弟一起對他笑着,一樣的奇奇怪怪。
好在郡王當面揭開謎底:“哈,這不是要當國丈的人回來了嗎?還以爲你不回來呢。”
鍾南往自己腦袋上一巴掌,原來是這樣。
他說自己心裏好生别扭,而看到大家都别扭。他是去年回的京,就今年來看女兒親事帶來的震撼,他下去不少。但别的人知道消息後頭回見他,還在看新鮮。
鍾南漲紅臉跪下來:“給姑丈叩頭,給叔伯們叩頭,蒙長輩們拉扯,容姐兒許了好親事,我鍾南這裏謝過。”他回來前想過見到郡王等長輩也道謝,但一進城門,讓人眼睛看得大腦一片空白,忘記了。
龍懷城大笑:“你喜歡傻了不成?謝我們作什麽,這是你生個好女兒,是你自家的事情。”
話雖這樣說,龍懷城等心知肚明。鍾南的女兒爲什麽定給太子?鍾南沒回來,軍中有手段的人已弄明白。
他的女兒養在袁家,太子時常去外家,所以青梅竹馬。這是軍中能弄到的消息。
鍾南有數的,也是女兒養在袁家。他索性的,把長輩們一通道謝,挨得着挨不着,都是表叔挂念的親戚不是嗎?
梁山王處也謝了又謝。惹得大家取笑以後是國丈的人這就籠絡上來。足的花了一個多時辰,随後,他說回住處換下行裝,又去找到褚大。
褚大傷病過多,骨頭酸疼歪在房裏。見鍾南進來,往床前就行禮。褚大吓一跳:“這可使不得,你認我,我才是長輩,我可不是你正經的長輩。你别這樣,我不舒服,我扶不起你。”
鍾南依然行完禮,起來坐床頭和褚大說話。對着這黝黑忠厚的臉兒,鍾南沒有說出實情。
容姐兒定親,也确實是加壽的恩典。至于别的,鍾南想自己知道就行。萬一褚大嘴不緊說漏幾句,帶累女兒就不好。
在京裏呆的日子,鍾南從容姐兒處問明。執意帶上她出遊的,是褚大的女兒褚大花。沒有大花也可能成親事,但大花摻和在内,就有她一功。
行禮到褚大這裏,鍾南心裏算是個圓滿。但褚大同他說起袁訓時,鍾南永不會忘記理當推崇的依然是袁訓。
褚大笑道:“恭喜你升了四品将軍,早幾年我就對你說吧,别看軍功上表妹夫壓了你,但他心裏有數,他記得。”
“是啊,表叔親筆信寫給我,說我算家中子弟,軍功由他壓下去,盡着别人先來。我何曾急過?”鍾南暖融融地笑。他由女兒親事而升官,這就沒有閑話出來。
軍中的功勞,軍中的人眼睛雪亮。
兵部壓的不僅有鍾南,還有侯爺的親家梁山王、姐丈郡王和表兄們。小倌兒也有攬名聲的時候,梁山王居然也表示理解,沒有就這事罵過。
鍾南以前覺得榮幸,直到今天依然榮幸。
想他自從定親妻子書慧,功夫有表叔袁訓教過,回京去有老國公祖父教過,在軍中有龍家叔伯們教過,這種被照顧面面俱到的感覺,如浸溫泉般潤上心田。
他東感謝西感謝一圈子,因爲他們都是袁家的親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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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謝親愛的們多多支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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