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爹爹母親都讓她自己帶孩子,加壽見慣家裏的熱鬧,也願意自己帶孩子。把兒子的小木床擺在正房,太子晚上要是不去書房,夫妻守着兒子的小木床說話。
皇太孫生得像父親,太子看他總是越看越愛。
……
太子妃加壽十七周歲的生日不算整生日,但她誕下麟兒,太上皇太後喜歡,皇帝皇後也滿意,這個生日爲她大辦。
一般的百姓在太子府和外宮門上專門有塊地方吃流水席面,官員們進宮,在壽姐兒小鎮上度過這個炎炎夏日。
據說辦的不錯,有好些好玩的雜耍,也有文雅的對詩——夏日草長花暖,正是對詩時。都說皇帝這天也偷半日閑前往,能進宮的人聽到後,面上光輝一裏一裏的長起來。
一早,好孩子家裏先是忙亂的。元皓說嶽家祖父主張出的好,兄弟姐妹們也忙着出了好些,就是她們不能進宮,元皓也作主邀請。衣裳,常夫人早早的備下。此時穿好走來給祖父母看,又自己們互相看。叫喳喳小鳥兒似的,把房裏漲得滿滿的。
“祖母,我這件黃衣裳跟好孩子的那件相不相似,多謝祖母給我好衣裳。”
“祖母,我配碧玉簪子好,還是戴步搖去?”
常夫人兩個耳朵一刹時要接七、八句話,前話疊後話,後話撞前話,她左一句右一句的回,上一句下一句的叮咛,幸好倒不出錯。
忽然見到出嫁的孫女兒來了,爲她們檢視過衣裳,打發她們去見常大人:“祖父想你們呢。”
常大人和兒子們在一起,也在比劃衣裳。常大人有白發,夾在依然如緞的黑發裏,平白還有不老的傲氣,又着新官袍,新簪子,新靴子,笑容燦燦,怎麽看也不輸少年。
他的兒子們也是各有打扮,裝飾的精潔。要是有人誤會,還以爲常家的爺們過生日。
出嫁的女孩兒進來,不由得怔上一怔,行過禮後笑問:“祖父今天收拾的好,父親伯父叔父們也好。”
常氏父子們心照不宣的相對一笑,不懂的人不用解釋,常大人對孫女兒噓寒問暖:“公婆對你們還好?”
這是那兩個生下姑娘不受待見,和不受婆婆喜歡的。家裏有好孩子做個對比,常大人對她們很是上心。
兩個姑奶奶争着回:“比原來好。”
常大人暗暗冷笑,親家府上倒是敢不好。好孩子定過親後,親家以前是針對袁家的殷勤,迅速改回對自家的殷勤。好孩子今年學管家,料想親家們也有耳報神,應該知道過了。
把她們撫慰幾句,當祖父的親自看過她們衣裳,又看首飾,打發她們見祖母另讨件好的。姑奶奶們笑道:“首飾不急,隻是好孩子不在祖母面前,竟然也不在這裏?想來在房裏,我們見一見她再說别的。”
常伏霖含笑:“宮裏再見吧,好孩子已去鎮南王府,長公主和鎮南王帶着胖隊長和她進宮。”
胖隊長這個名字真是好,當嶽父的直呼其名不習慣的時候,就拿這稱呼胖女婿。
姑奶奶們聽到,也笑了起來,都說這個名字響亮,告辭回到祖母房裏,把疑惑請教她:“祖母,祖父以詩書持家,以前從不是靡費于裝扮的人,是什麽時候變的愛華麗?”
常夫人也不說破,故意嗔怪:“祖父隻帶個新頭簪新玉佩,稱不上愛華麗。”
姑奶奶不再問,常夫人點點家裏人齊全,一家人出門上車上馬,前往宮中。
……
小十在銅鏡前照來照去,杏色團花夏衣,顯出頭臉兒雪白,滿意的來給袁夫人看:“姑母,你給我的這件衣裳跟以前給的一樣,件件好。”
“是嗎?那你今天到了宮裏可要好好露臉面。”袁夫人打趣着他,一面把一塊纏枝寶瓶玉佩給他系上。
這裏坐的還有老國公夫妻,見到兒子俨然貴公子的派頭,連連地點頭。老國公夫人道謝,老國公和妹妹玩笑:“你的私房給完了沒有?瑜哥璞哥回來會怪你。”
家人來請他們:“侯爺、侯夫人說可以動身了。”
大家出去,二門上龍顯邦的妻子、謝氏石氏接住,大門上,龍顯邦、龍顯靖、龍顯甯候在這裏,侍候一回上馬上車。
方氏母女跟着安老太太已上車,老太太問大花在哪裏,方明珠湊到耳邊:“在小紅車上。”安老太太不再言語。
馬車開動,袁訓帶着侄子和沈沐麟跟車,也往宮中。
……
宮門上,文章侯府韓家恰好也走到,見常家到了,袁家也到了,三家打量。見有冠服的着冠服,沒有的穿官袍,沒官袍穿的人新衣流彩,大家都跟來比試的沒區别。
彼此心知,輕輕一笑。并肩進去,見不遠處走着柳家的人。袁訓喚一聲,柳至回身,日光在他面上鍍下一段流金,雪也似的肌膚在金色中熠熠放光,也把他手中新添的扳指映出寶光。
常夫人帶着媳婦們就往四下裏看,宮門寬大,進來的不止他們幾家。大姑娘小媳婦們捕捉的眸光,讓常氏婆媳捕捉到眸中。
原來,今天又有可能出現一場攀附權貴。
這中間最招人眼睛的,自然是新婚年餘,新得幼子的太子殿下。
身後有人說話,連家走來,尚家走來,蘇先也走來。方鴻等也在路上陸續遇到。他們無一不是在能修飾的地方下足功夫,帶上好珠寶,展露好笑容,也展露出你知我知,卻不可言傳的一段心事。
聚會本應該女眷們花枝招展,但這些家的女眷樂于讓給他們,并且也能欣賞一回自家的貴公子,和别的貴公子風采。
觇視的神色如堆雲聚霧,随着遇到的人多出來也多出來時,女眷們知趣都裝沒看到。
隻在太子和太子妃到來的時候,往四面又打量了下。
正當青春,又握實權的太子,對有些人來說,是不能抵抗的誘惑。如緻命卻美麗的花朵,有前仆後繼的蜂蝶。
太子好似沒有見到,在他後面擡着皇太孫的小木床,紗罩擋風也擋蚊蟲。殿下親手打開紗罩,把皇太孫抱了抱,還給加壽,命母子們去見太後,他帶着嶽父等人去見皇帝。
大搖大擺的這一群美男子,不管是年長的文章老侯、沈老大人、連老大人、尚老大人等,還是年富力強的國舅等人,再到年青的殿下,看得經過的人足以流下口水。
内宮中的期待就多了起來。
……
皇帝已經換好衣裳,準備理理上午的公事就去享樂。今天不僅是加壽的生日,也是皇帝借機偷閑的好時光。但宣進這些人一看,皇帝不是滋味兒。
清一色的官袍,清一色的冠服,并不是時新衣裳。但昂揚的氣勢撐起官袍的新姿彩,不由得皇帝低頭在自己龍袍上瞄一眼。
龍袍不管哪一件沒有不好的,但皇帝不管不顧的多了心,認爲自己讓壓下去。
從衣裳上收回眼光,對貼身的太監一瞥,太監會意退出,不一會兒回來:“請皇上更衣前往。”
皇帝毫不客氣的重新又換過——反正新進來的這些人不知道他剛換過衣裳,見阮英明袖子裏露出折扇一角,是個象牙的,一點兒圓潤看上去好精緻,皇帝也取一柄象牙的,進貢而來的,雕刻精美,拿到宮外沒有人可以比下去,在手中握着滿意了,曳曳出來。
太子微微地笑,袁訓微微地笑,柳至也不會提醒皇帝他應該上了當。這當,本沒有人想給皇帝上。
這就皇帝爲首來到壽姐兒小鎮上,無數傾慕愛慕及非分之想的火辣辣眼光有如杏雲桃海般噴發。
在皇後身邊的兩個貴夫人也看得呆住,反而讓皇後腹诽。她們好不容易擠到皇後身邊,誇耀自己的女兒品德賢淑,可以侍奉貴人。皇後還以去太子府的呢,此時算看明白,原來她們要侍奉的是自己的丈夫。
或者說本來是想打太子主意,見到皇帝後沉浸似的有了流連。
一抹冷笑在皇後唇角微微噙住。
帝後是分開坐,等到皇帝帶着群臣坐下來,女眷們還是來侍奉皇後,兩位貴夫人及所有見到皇帝失态的貴夫人接下來看的,全是皇後冷冷淡淡的面龐。
和柳家的人及袁家等人說話時,皇後才有笑容。
太上皇太後帶着孩子們單獨在一起,這邊最吵。
他們坐在小鎮臨水的一面,最近的木樓環三面,太上皇太後占據左邊,皇帝占據正中,皇後在右邊。
等大家全入座,隻有站位的人也上了樓,一個太監前來回話:“太子妃回皇上,準備的有些玩的,奏請這就開始。”
皇帝先往左右看一看,見他有名的舊近臣,蘇先、袁訓和柳至一個也不見,連淵等人也不知去向。皇帝納悶,就要開始了,他們去了哪裏?别的人分心不在這裏倒也罷了,忠毅侯竟然也不管女兒了嗎?
說聲開始吧,眼睛還到處找了找。直到大家對着水面有喧嘩聲,說有熱鬧看,皇帝也去看水面。
……
加壽的小鎮選址不錯,夏可賞荷花,冬可賞梅,建成以後又年年添置無數花草。在這夏日裏小風輕輕一吹,水面上荷香陣陣外,又有無數周邊的花草香,水面上似也沾染香氣,又有景緻倒影無數,隻一汪碧水也可以賞玩。
碧水上開出幾條水線,直直的從遠處過來。近了,可以看到四個…。哪吒似的仙童,盤腿坐在水面飛鳥般的速度過來。
驚呼聲此起彼伏:“天呐,下面有船嗎?”
“有船也要有人劃才對?”
“沒有船,是……人!”
這一句叫出來以後,紛紛看到四個哪吒小胖腿的下面是雪白的脊背,在碧幽的水面上好似翡翠鑲白玉。
露出背脊的隻能是男子,年青的女眷漲紅臉兒的、拿扇子遮面的動作起來,但轉過身子,端莊到不看的卻極少。
難爲情不可能不在,女眷們就裝着看四個哪吒。
四個胖孩子,腦袋上紮雙丫髻,胖嘟嘟的臉上帶着甜甜的笑。皇帝哈哈大笑起來,離座走近樓的欄杆。
中間有一個是元皓。
胖腦袋雪白面龐上笑眯眯的,活似一個真哪吒。
皇帝笑了,群臣也跟着笑。太上皇太後也喜歡的坐不住,走近了去看他們。
韓家的人喜笑顔開,在最邊上有一個是韓正經。老國公夫人吃驚不已,還有一個是小十。中間的另外一個,是小六。
他們按民間對哪吒的傳聞做的打扮,穿着荷花和荷葉的衣裳。手臂和胖腿都露出來,白生生的透着福相。
而在他們屁股下面的,确實是四個人。這四個人在水上劃過來,露出半張面龐可以吸氣就行。皇帝認出來大樂。
一個是忠毅侯,一個是蘇先,一個是水性僅次蘇先的尚棟,另一個是連淵。
元皓最喜歡壞蛋舅舅,但他身份不同,水性最好的蘇先背着他。袁訓應該帶自己的兒子,但他的背上是小十。小六在尚棟背上,連淵背着韓正經。
四個小哪吒到了近前,雙手往前一扶,按在下面人的肩膀上,借一借力,由盤膝坐而變成跪拜。
四個小嗓音清脆若新藕,跪穩了,雙手合十大聲道:“祝太上皇壽!祝太後壽!”
太上皇和太後樂滋滋。
袁訓四個人換個方向對着正中,四個小嗓音響亮若鶴鳴,大聲道:“祝皇上壽。”
皇上搖搖他的象牙折扇喝了聲彩。
再換方向對着皇後:“祝皇後壽。”皇後也稀罕的不行:“虧下面的人托得住他們。”
加壽和太後在一起,最後祝:“加壽姐姐壽。”
樓上陣陣的笑聲出來,都說好看。加壽也覺得看不夠,見叔叔、弟弟和表弟們的好衣裝,撲哧一聲愈發的樂。
太上皇對着水面上的外孫喊:“這是誰的主張?”
“我。”元皓指自己。
“我。”
“我。”
“我。”
另外三個也不客氣的承認,小手也指自己。再随即互相瞪眼。
下面的袁訓說了句什麽,四個哪吒對太上皇太後再拜一拜,在下面人背上站起來。
太上皇有些擔心:“不要摔下來。”
太後取笑他:“你忘記了,胖隊長會戲水。”
話音剛落,四個孩子躍入水中,跟條魚似的雙手合住,雙腿并攏,漂亮的招來大片的喝彩聲。
皇帝和皇後都是平時不怎麽玩的人,一個勤于政事,一個無心遊玩。這裏的人數他們興緻最高,都期盼着下面還有什麽。
見水面平靜,隻有漣漪慢慢恢複。四個雪白的脊背也随着孩子們沒入水中。皇帝和皇後倒不覺得有什麽,但年青的女眷們失望出來。
日光下雪白的強健肌膚,生出來誘惑不知不覺大過皇帝。忽然見不到,心裏丢失的不僅是玩樂不僅是遐想,竟然像讓掏空似的難受。
不過一瞬的鍾點,有些姑娘們有了垂淚。好在,隻一瞬間的鍾點而已。
“嘩啦”水聲劇烈的響起,四個胖腦袋先露出來,再還是嘻嘻的胖面容,還是跪拜的姿勢。在驚呼聲中,四個哪吒破水而出,面龐一出水就對着皇帝,大聲同着腦袋上身子上流下的水一起出來:“願皇上壽與天齊。”
在他們的膝蓋下面,各有一雙大手也出了水面,穩穩的舉起他們。
看的人直了眼睛張大嘴,一雙眼睛不知看四個哪吒好,還是看下面的一雙手好。隻覺得四個哪吒是厲害的,不怕水,笑得也好看。而下面背他們托他們的人呢,就更厲害了是不是?
也有人眼紅,小聲非議:“皇上生日可沒這麽樣,娘娘生日也沒有這麽過。”不過他很快自己把自己推翻,答案自在他心上。
皇帝的生日早有議程,叩天地叩雙親,見大臣們,欣賞宮中精心編排的歌舞。讓權貴們脫去上衣入水戲耍爲樂,不是不行,而是禮部隻怕不答應,會說有失官體,有失莊容,有失…。難道以後大家會水的全戲水爲賀,會上山的扛個獵物來賀?
唱戲的再開口喝一段,這還叫官場嗎?
而皇後娘娘的生日就更不行,娘娘生日,男臣脫去上衣爲賀,這隻怕是個罪名吧?
如果皇後是個活潑過度的,也許可能會出現。但戲水爲賀的也隻能是柳家的人,還得有這幾個好孩子爲哪吒,才不顯得下面脫衣裳的人尴尬。
非議的人乖乖閉上嘴。
……
皇帝開心極了,太上皇太後和皇後也開心極了,都命賞賜。倒顯得壽星加壽是最安靜的那一個。
加壽抿着唇兒就樂去了,一時沒有想到跟上。
見下面還沒有結束。
四個哪吒再次落到水底,破水而出的時候,跟來的時候一樣坐到背上,擺動小手從水面去了。
很快,漣漪又從水底生出,忽然,有一個人從水底躍出,精幹的身子劃出一道弧線落到另一處。
在他的下方,又有一個人随後躍出,平平的一道線的那端落下來。
第三個人接着出來,每四個人,第五個人……
阮英明頭一個叫了出來:“壽,這是壽字是不是?”
大家就都看出來,水底的人用自己跳出的弧線,在水面上劃出一道壽字。
皇後認了出來,現在出水的人可不是四個人,壽字的筆劃不少。有一個人不是别人,正是柳至。而她在皇帝身邊找找,這才見到柳至不在。
皇帝都不用找,他的前太子黨裏哪些人水性好,哪些人就不在身邊。
他隻等着下面還有什麽。
見水底忽然晃動,有什麽紅紅的拉開來。一道大大的條幅淩水而出,上面不知用什麽寫的竟然不模糊。
一行字人人看得清楚。
“上善若水,國運亨通。”
……
“哈哈哈哈…。”皇帝開懷大笑。
……
等安王看出這些字是刻上去的,所以在水裏面不會掉色,已經氣得面色鐵青。
這是一位太子妃生日,不是民女過生日,忠毅侯這些人也不是玩雜耍的,卻生生把這生日變成耍百戲的。
安王很想啐他們無數口,啐這些人當差有能耐,耍百戲居然也行,阿谀奉承已經成精。而這種人殿下他沒有,放眼望去大多和太子交好,安王的心裏驟然多出無數隻焦躁的貓,把他搔的差點大罵大跳,再從這裏一溜煙兒跑回自己府中苦苦哭泣。
……
遠處水面上,又有人過來。笑聲出來,這一回來的哪吒打扮的孩子可是不少,有高有低,大的是十幾歲的少年,有柳雲若。小的還是鎮南王世子,約有二十來人,盡是京中權貴子弟,還必須會水。
在他們的身子下面,跟剛才一樣有人背着。到了這裏以後,袁訓等人過去和他們會合,背的人就多出來。
元皓小胖腿一邁,另一隻腳到了壞蛋舅舅背上,雙腳邁兩人,紮一個馬步出來。
太上皇現在放下心,有會水的人在,摔進水裏元皓也不會怕。太上皇隻笑道:“站穩了。”
水面,同時又多出好些脊背,所有的孩子們全踩住兩個人,讓他們踩的人反手往後,扶住他們的腿腳。
元皓等人十分得意,也可以騰開手,在短短時間内不必在乎平衡。後腰上一摸,一個紅紅的條幅出來。
雙手一展,上面寫着:“太上皇壽比南山!”
字不太大,怕太上皇看不清,齊聲念出來。把這個卷卷,塞到前面的腰帶上。後腰上一拔,又是一個到手上。
“太後長壽!”
又一個:“皇上添壽!”
又一個:“娘娘增壽!”
又一個:“太子哥哥多壽。”
最後一個:“加壽姐姐加壽!”小十的“加壽大侄女兒”,完全讓壓在裏面。
嘩啦一聲,孩子們齊齊入了水,再不下水,估計背的人穩不住平衡。
聽的人到這裏,是幾回高漲的心潮澎湃。眼神亮起來,笑容不能再多,都以爲這就結束了,喝彩聲,鼓掌聲,把水面快要蓋住。
而水底,有一道小小的漩渦起來。漩渦的中心,袁訓等人合力托出一個人。
她生得明眸皓齒,胖胖嘟嘟。雙手高舉着一個大大的雕刻而成的薄薄木頭壽字,魚躍龍門似的騰到半空中。
這是蘇似玉。
她在半空中還能移動手臂,把壽字分别對太上皇太後加壽、皇帝和皇後亮了亮,往下落時,雙腳踩住水面,不是撲通直到水下,而是緩緩的沉了下去。
這踩水的功夫有人懂,蔣德大喝一聲:“好能耐!”勾得誇贊聲鋪天蓋地而來。
說是雜耍的人讓壓下去,說有失官體的人也讓壓下去。這真的比耍百戲的還好看,人人看得過瘾之至,沒有功夫再計較合不合體面,是不是端莊。
今天的主角本是加壽,但太上皇也好,太後也好,皇帝和皇後也好,認成自己是當事人。
太上皇和太後呵呵地笑,皇帝讓阮英明就戲水作詩,皇後對部分女眷們的不悅也下去,面對她們一視同仁的含笑。
宮宴擺上去,酒也上來,但太上皇等人沒有盡情的吃喝,而是不住往樓下看,等着元皓等人過來。
元皓等人洗過澡,換過衣裳,擦得頭發半幹,已是小半個時辰過去。先見的皇帝,皇帝跟好久沒見過外甥似的大喜過望,見到胖腦袋在面前出現就招手:“過來。”
元皓把腦袋一頭紮到他懷裏,就開始邀功:“皇舅舅您喜歡嗎?這是我的主意,是我的。壞蛋舅舅雖出了力,可他說不斯文。蘇大人出力最多,會水的人大多是他家裏出來的,可他說會遭彈劾。是我說隻要皇舅舅喜歡,有一些不斯文沒什麽。隻要皇舅舅喜歡,誰會彈劾……”
他絮絮叨叨的說下去,蘇先柳至一起不答應,對着同樣傻眼的袁訓道:“讓我們出力的時候,這胖隊長可不是這麽說的話?誰怕過彈劾?”袁訓雙手一攤:“你們問我,我能怎樣?”
壞蛋舅舅竊笑,搶功是小壞蛋舅舅的專長之一。
“喜歡,朕很喜歡。”皇帝撫摸着還有濕漉漉的發髻,想着賞賜什麽才能表達他的滿意。
珠寶?皇帝平時就沒少給元皓。
珍玩?皇帝今天覺得不新鮮。
眼角看到另一個人,同樣的一個雪白小胖子,恭敬的同戲水的人站在一起,他是文章侯世子。
皇帝命進前,當着衆人吩咐:“朕聽說你也有從軍的意思?”韓正經對胖隊長偷看下,說聲是。
“不必去了。元皓不讓你去,他喜歡你伴讀。陪他念書,比你從軍要緊。”
韓世拓帶着家裏人小心翼翼過來,跪下來接這口谕。
在韓家的人心裏,早就知道皇帝有這個意思。那是胖世子把韓正經強行帶走又送回家的那天,韓正經帶一個大包袱回來還不算,雙手捧着一個包袱。
不過幾天,鎮南王府給韓正經做了好些衣裳,做一個大包袱回來。
皇帝不知怎麽聽說到,宣胖瘦孩子進宮,給他們一模一樣的宮衣賞賜。
當時沒有下旨說是王世子的伴讀,但意思已呼之欲出。
這意思親耳聽到,韓家的人沒有人吃驚。
當下謝恩,皇帝留下袁訓等人作詩。元皓等人去見皇後,問她喜不喜歡。皇後也誇了又誇,留下柳雲若做伴。最後見太後,在這裏不再亂走。
胖腦袋在太上皇懷裏紮一圈,再紮到太後懷裏,再到加壽身邊又撒嬌一回,扮上一回表弟。見到壞蛋外甥時,小壞蛋舅舅架子端起來,這時候看上去,是王世子的體态。
太上皇太後讓孩子們吃東西,孫子盡在眼前,難免的把執瑜執璞、加福蕭戰想起來。
太後流露出思念:“不知加福今天在吃什麽?姐姐過生日,有沒有給她吃點兒好的?”
……
這片營地上不是練兵的喧鬧,也不是争鬥的熱烈,卻熱火朝天,人聲鼎沸。
四面無擋的篷子把日光攔在樹下,樹林的木葉又把這可以曬化一切的日光遮上一層。陰涼的風也由此而來。
但戰哥還是不滿意,手裏端着面碗,和周圍的人一起吃得吸溜溜痛快的他不時看着篷子下面的加福。
他們手中的面,是加福帶着奶媽丫頭,及會做飯的女兵做成。
這麽熱的天福姐兒親自做面,因爲今天是大姐加壽生日。執瑜執璞邀請軍中常往來的少年,必不可少的京中貴公子,還有長輩親戚們爲加壽慶賀。以面挑壽,給加壽送去一份兒祝福。
沒有坐得下的椅子,大家不是站着吃,就是蹲着吃。放眼這一片吸溜吸溜的,精白的面跟片小瀑布似的從碗裏起來挂到嘴邊。
戰哥的不滿意就由此而來,先是自己邊吃邊嘀咕:“你們都來吃,加福都擀了半天,你們要吃自己怎麽不擀?”
他的老子卻滿意之極,邊吃邊贊:“嗬,當年我慧眼識兒媳婦兒,嗬,當年親家母說有了,我搭眼一看,天邊有金光呐,我說不對,這是個好孩子,又會練兵,又會做飯,老子一把子好眼力。”
大家忍俊不禁,霍德寶借機道:“那我再來一碗!”
每天操練、念書飯量大,這裏的個個都添過不止一碗。蕭戰心疼的壓抑不住,怒道:“你都吃了三碗了?你是飯桶嗎?”
“挑壽呢,越多越好,笨蛋!”
霍德寶從來沒有這麽猖狂過,蕭戰倒一時愣在原地。寶倌得意洋洋去篷子下面添過面回來,還一定要加福姐姐親手給澆頭,把蕭戰從怔忡中再次惹惱。
寬身闆兒站到寶倌面前,戰哥想要罵他,今天這日子不适合罵人。而寶倌說的也沒有錯,今天是挑壽的日子,越多越好。
攔人吃飯也是最大的屈辱,所以蕭戰還是個面上功夫。鼻子裏出氣,眼睛瞪大:“哼!”
“哼哼!吸溜。”寶倌回他以瞪眼,不忘記吃上一口。把面挑得高高的,剛才是爲挑壽好看,現在是爲氣一氣小王爺。
蕭戰沒轍,繼續:“哼哼哼哼!”
“吸溜,吸溜,吸溜。”寶倌學聰明了,對着他大吃特吃。
風把澆頭的香味往蕭戰鼻子裏鑽,他饞涎上來。加福恰好叫他:“戰哥,新配的澆頭剛出鍋。”
“我來了。”蕭戰走了。
寶倌得勝,貴公子們爲他道聲好。而蕭戰也不再回來鬧事,加福喚他過去,不勸一個字,也是讓他吃飯而不要吵鬧。加福親手爲戰哥澆上澆頭,還親手拿筷子調了調,戰哥就喜歡了,沒脾氣了,端起這碗,加福又指蔭涼地方讓他去,戰哥乖乖的走到那裏,吃得心滿意足。
他在加壽面前從來要争,但爲加壽挑壽,也是挑得高高的。
梁山王見到歎上一聲,王爺這粗魯性子也有了哀怨:“他們兩個多麽的好啊,”
胖妞兒悄無聲息來到王爺身邊。
梁山王懊惱,胖妞兒也會看兵書,自己要是開口,胖妞兒也會陪自己,而自己當年竟然沒想到夫妻相陪,這是件美事兒不是?
惱上來,一碗面吸溜幾下就沒了。面是兒媳婦親手所制,雖不是加福全程的和面、一遍遍擀下來。但不管是添水,還是擀上一道,最後切面,以至澆頭出鍋,都有加福的身影。或者說福姐兒是學過名菜吃過好些名菜的,她在全程監視和指點。梁山王爲表重視,自己端着碗過去。
阮瑛等人見到,悄悄的對笑:“他一定說,加福,也給我調一碗。”
果然,梁山王笑聲如雷:“加福,給父帥調一碗跟戰哥一模一樣的。”
連陳留郡王和龍氏兄弟都對着他好笑,何況是少年們。
大家擠眉弄眼中,梁山王下巴昂得高高的,端着面碗跟得到敵人上将首級似的,也是凱旋而歸。
蕭戰同樣心疼加福,因爲是他的爹,小小聲地道:“福姐兒會累到的,爹你吃五碗了!”
說話太小,除去他自己沒有人聽到。而霍德寶哪能服氣,借着加壽姐姐的生日不占上風,寶倌算軍中白走一回。寶倌的尖聲和戰哥抱怨老爹同時出來:“不能厚此薄彼!”
少年們哈哈大笑聲中,梁山王一瞪眼:“小子,你吃飽了一邊兒去!”
蕭戰一瞪眼:“吃撐到了一邊去打滾,這裏沒有人系你籠頭!”
這是拿霍德寶當騾馬比喻,不由得霍德寶冷笑兩聲。蕭戰蔑視的回他:“你想怎麽樣!”
“加福姐姐,我還要一碗!”寶倌扭扭身子,端着空碗又過去。
蕭戰倒吸一口涼氣:“上他當了,吵架費糧食!”眼睛放回面碗裏,是個專心緻志吃自己的神情。
看他這樣,阮瑛笑道:“軍中我算來着了,能看到戰哥服軟就值得跑這一回。”
執瑜執璞也在這裏,瑛哥對他們道:“這一回我追上你們了,要知道出遊的那年,入藏前二叔把我和二弟接回京,後來讓祖父和父親好一頓埋怨。”
執瑜執璞回以一笑,但别的人怎麽聽怎麽不舒服。淩離打岔:“哎哎,我們都沒去,以後别提!就說現在吧,”淩離環視周圍的十裏連營:“這是軍營,隻有一件事情是咱們沒白來,怎麽打一場仗才好?我也想有個功勞報回京去,讓我父親母親喜歡喜歡。”
長陵侯世子方鴻的兒子方瀾道:“我看打仗是極容易的事情,倒是吃福姐兒一碗面不容易。”
他手裏的面碗還有半碗,加福也還在忙碌中。但方瀾拿筷子的手舞動着盤算起來:“加壽姐姐過了生日,就是太子哥哥生日,福姐兒不知道還肯不肯做面?太子哥哥生日過後,是小古怪、柳雲若,稱心如意…。”
蕭戰尖耳朵聽着,卻聽到方瀾叫一聲:“褚大路,你和小古怪一天的生日是不是?”
褚大路達成他的心願,在胖兄弟頭一回走的那年,他的父親離京去軍中,他說下回跟上,他也在這裏,和父親褚大在一處吃面。
聞言,褚大路笑回:“是啊,還有我呢!”
蕭戰火了:“姓方的壞蛋!跟小古怪一天生日的是我,這小子晚兩天。”
褚大路大笑:“從不知道你跟我這樣的好,倒記得我生日。”
方瀾等大笑:“原來你也生日,好喽好喽,下個月又有福姐兒面吃了,戰哥你自己說出來,到那一天想來不會不承認,跟加福偷跑去玩樂。”
蕭戰好生瞧不起:“就知道你們騙我福姐兒親手做飯吃,”忽然覺得這裏一幫子飯桶,渾然不見京中貴公子在哪裏。要說有,也隻有自己是。再就舅哥們…。胖舅哥們不陪妹婿,和飯桶說得火熱,也暫時的當個飯桶吧。
小王爺嘴頭子上沒占便宜,暗暗卻有一個上風在心裏,聳聳肩頭感覺不錯,又把耳朵支得高高的,聽聽他們還要說些啥。
……
“要說打仗很容易,這話也不假。”淩離接上話,對着執瑜執璞點點頭:“一隻魚一隻兔子,戰哥說有個人很不和氣,要尋你們報仇,這事兒帶上我們。”
阮瑛稱是:“雙拳難敵四手,餓虎還怕群狼,”
一圈兒的人讓他不要再說:“我們才是餓虎,我們群虎不怕弱狼。還沒遇上呢,别先助長别人威風。”
“那我說錯了,我是說打仗得帶上我,别又跟入藏那會兒……”阮瑛知錯就改的話說到一半,少年們又攔下他,大家笑話他:“你就不能把入藏這事兒給忘記?”
阮瑛嘻嘻:“聽我說,牢記在心裏的真不是我,也不是我二弟琬倌。二叔去幾回書社也就記不得了,他隻記得對詩有沒有赢。祖父有了年紀,雖然閑也不是天天放心上。竟然是我父親。他公事最煩,回到家要拜會他的人也多,還三天兩天提一回我和二弟沒入藏,我和二弟沒長見識。我說跟來從軍,父親快要哭出來,眼睛是濕的,我看得真真的。”
“快别說這話,”淩離、方瀾等也讓勾起心事。
淩離苦瓜臉兒:“我父親和上官叔父協助去辦的江強,大胖二胖你們把衙門砸壞半邊,皇上不高興,我父親留在半拉子衙門直到江強的人根除的差不多才回京。到家那天對着我就不高興,我心想幾年不見兒子,這是什麽表情?”
“哈哈,你倒敢這樣想嗎?”
淩離裝個硬氣出來:“怎麽不敢?他理虧的模樣我還是看得出來。巧了,我相中一個筆架要買,出我私房我又舍不得,我就上前去,”
一幫子人湊着他笑,準備等他怎麽說。
“我說父親,您有什麽地方對不住我,再或者對不住我娘,倒也簡單,把這一件東西的銀子給我就行了。”
“吹大牛。”站開幾步的蕭戰頭一個反駁。
“我就是這樣說的,筆架我也到手了,在京裏呢,不信你去看看。”淩離火冒三丈:“我沒有吹牛!”
蕭戰握個空心拳,放到嘴邊:“嗚嗚…。你就是表弟在海邊愛吹的法螺!你想說你爹對你内疚的很,所以你從軍,你全家歡呼雀躍,恨不能一棒子把你打出來!”
淩離嘀咕:“事實就是這樣,我們都盯着大胖二胖,去年他們來沒趕上,今年趕上了。”胸膛一挺怒上來:“橫豎,爲你不來!”
蕭戰搖頭晃腦:“好啊好啊,趕緊走吧你。跑來騙我家加福做飯給你們吃,還想把自己标榜成全家歡送的小英雄!”
往地上重重一啐:“我呸!别跟我和加福比!”
阮瑛小聲道:“吃一碗面,别指望他這幾天裏能消停。”大家都懂蕭戰,不容他單獨欺負一個人,齊聲回他:“咄!沒跟你比,沖着你,我們走遠遠的。”
話音剛落,戰鼓聲響了起來。
梁山王、陳留郡王霍地起身,聽出是中軍的鼓聲,往那個方向看,見當值軍官快馬到來:“回王爺,蘇赫之子布和營門外索爹!”
“索爹?這裏沒有他爹。”陳留郡王微笑。
“隻有他祖宗!”梁山王回的更淋漓。
命人:“帶馬來,看看去!”
馬還沒有帶到,歡呼聲出來。少年們興奮的舉起雙臂:“有仗打了,哈哈,”
不知誰想起來的:“爲加壽姐姐添壽!”
放下碗,笑容滿面尋馬整兵器,又把蕭戰堵在馬下面。
蕭戰翻臉:“你們打仗,偏不讓我出去?”
一堆手伸出來把他肩膀拍拍,手臂拍拍,後背拍拍。蕭戰怒目:“小爺我會揍人的!”
“戰哥,呵呵,你有許多仗打,我們可在這裏呆不久。家裏答應的,隻呆一年明年回去下科場。這一年裏有仗,你讓給我們。”一堆兒笑臉兒亂晃。
蕭戰大聲嘲笑:“你們倒能伸能屈,不過,有人見天兒說不是爲我來的,我耳朵裏聽出繭子來,怎麽辦?”
一堆兒笑臉變成正色:“爲你戰哥,是不來的。但打仗這事兒另當别論!”
直到他們離開,蕭戰還在原地納悶:“這話通嗎?虧這些也是上好先生教着念書,這話是怎麽想出來的?”
爲小王爺不來,打仗小王爺就要讓?蕭戰到營門前還百思不得其解,這是哪個南山北村裏來的先生有如此見解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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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裏的壽字是繁體字。
近來腦袋還是暈暈,每天人在情節裏,出門好幾回忘記鎖裏面的門,好在仔有不大的強迫症,哈,習慣性把門拉了又拉,外面的門無事。而仔晚上也不大出門。白天樓道裏又有樓上婆婆抱着小孫子走來走去。
感謝親愛的們幫忙起名字,幫忙檢視。鞠躬感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