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在頭一回聽到貴妃薨逝,直覺從一道閃亮的刀,劃開腦海的混沌,刻出心頭這句話。
以太後對孫子的偏愛,太後做得出來。
以歐陽容的心性,白天還有氣勢洶洶追打忠毅侯在禦書房的膽量,晚上不可能自己乖乖的縮在宮裏服毒自盡。
她就是看清報不了家仇心灰意冷,也應該抱上毒藥去禦書房外服毒,再留下幾句遺言請父皇嚴懲兇手,這才來得更壯烈些,有功效些。
她隻能說嚴懲兇手,卻不能說嚴懲袁家。因爲有無數的人看到歐陽保是跳腳到人堆裏,不知哪一個先摔倒,你擠我,我擠你,又都知道歐陽保身子弱,不是讓壓死的,就是起來得晚氣息不通讓悶死。
她歐陽容犯得着惱成服毒自盡?
要說她追打嶽父沒打着以後,畏懼得罪太後服毒自盡還說得過去。但太子太知道她,這些年裏,她折騰來折騰去,不是和加壽下毒案有關,就是和壽姐兒險些讓下毒脫不了關系。出遊三年,沒想到搖身一變,她越過誕下齊王的梁妃成爲貴妃。打不死的蟲那種,她唯一的親人——弟弟身死又兇手沒有查出來,哪怕找幾個替罪羊呢,要死也得等安葬過歐陽保再想到家裏沒有人了,她自盡了,這樣更合理些。
太子爲她預想就想好,要真的說她憂愁再沒有家人尋了死,這不可能,她歐陽一族還是有人的,在京裏爲官的也有兩個。
當年福王的生母沒有娘家人,她從原籍遷進京一房,就是如今的文章侯。一位貴妃還愁沒有家人嗎?動動嘴皮子會有一堆。
應該抓住奉承太上皇太後得貴妃的恩典,逼迫刑部尋兇手。當前應該抓住與執瑜執璞有關連,哪怕他們走的時候歐陽保并沒有死,爲她一族的人尋點兒補償才對吧?
禍害不活千年,太子打心裏過意不去。他選擇相信是太後所爲。這樣的結果又通順又适合太後品格。
那麽下面的問題來了,太子能想到和太後有關,而太後對袁家素來偏愛,别的人也能想到和太後有關。能在深宮中殺人無痕迹的,太子了然,也隻有太後能做到,皇後都不能。
殺貴妃,不是尋常人家死個丫頭,爲了孫子太後敢下手。那皇後受難的時候,幾次下毒事件太子都認爲非歐陽容沒有别人,歐陽容卻還是逃脫了。爲了皇後顔面,太後卻沒有動靜,皇後再不讨她喜歡,也是加壽的未來婆婆。
這是太後庇護了她!太子狠狠的攥起拳頭。
太後爲什麽庇護她的原因,作爲太子一目了然,爲了讓母後受難,爲了讓壽姐兒講情分,爲了讓柳家對加壽感激。
太後在太子心中的尊敬地位搖搖欲墜,太子那幾年擔心不已,痛苦不已,認爲他的父皇薄幸也由那幾年而來,他内心的傷痕由加壽彌補……
當年的事情,件件都爲加壽得利,也是一個人把權術和人心玩弄在股掌上到出神入化的地步。太子更有足夠的直覺相信,完全不需要任何證據證明,歐陽容是太後所殺,這手段太後有。
原因,執瑜執璞因此逃離京中,離開視他們爲心頭之肉的太後遠去。
說到這裏又是一件可笑事情,以太子對袁家孩子的了解,哪怕是剛進京的褚大花,也不會打人一巴掌就吓得離家。執瑜執璞就更不會。
茶館事兒的疑惑已解開,執瑜執璞想從軍,他們是故意的尋上歐陽保,所以隻打一巴掌。
事後有人把歐陽保怎麽罵的學出來,太子又是一件悶事,罵的足夠難聽,以袁家的親密無間氣氛,執瑜執璞隻打一巴掌不合理。
現在想全有道理,他們事先備好馬匹行裝,闖去茶館激怒歐陽保罵了他們,給他一巴掌,打得鼻血橫流,歐陽保病秧子,興許還見血暈,以爲他自己出了大事跳罵不止,執瑜執璞轉身就走,歐陽保召集他的幫閑一起跳腳,失腳滑落讓人壓死!
那撞他的少年,事後有人說,黑衣髒兮兮似乎是個乞丐。打倒前門的歐陽保重金聘請的護衛兩個,打倒後門的兩個逃走。有哪個乞丐功夫會這麽好?他也不用行乞,镖局吃飯穩穩當當。
那是孔小青!
執瑜身邊有這樣一個少年!
孔管家的兒子,三年出遊中,太子親眼見到他的功夫也很了得。
…。
想到是太後所爲,太子可以把所有事情真相還原。随後他茫然。他應該再敬重太後,還是不敬重她?
他應該再和壽姐兒夫妻情深,還是生分?
他應該再把對父親的感情移一部分在嶽父身上,還是從此防他三分?
他是應該憎恨,在太後眼裏,母後是可以落難的,而袁家分分秒秒輕視不能?還是就眼前的花好月圓繼續溫馨?
……
太子苦惱的沉思,痛苦片片啃噬他的身心。
……
直到有人回話:“殿下,太子妃打發人來說,侯爺到了,請去一同用午飯。”
太子哪裏還有和這一家人用午飯的心情?如果換成别人,他不想同吃,可以流利的說聲緊急公文要看,但對于他一直景仰的阖家親密的嶽父母和加壽,他張張嘴,卻改不了口。
去飯廳的路上,不知道自己什麽神情才對,是禮貌的笑,還是憤怒的咆哮太後爲了你們,不惜讓母後落難,太子的心情矛盾。
……
飯廳裏,袁訓在爲女兒盛湯,笑道:“我和你母親等殿下,壽姐兒你餓不得,你先喝口湯,要知道你母親懷你的時候胃口很好。”
加壽眼睛亮晶晶:“真的嗎?壽姐兒一天要吃多少東西才行?”
寶珠輕笑:“你父親在戰場上,他怎麽能知道?你落地的時候他都不在,他吹大牛皮呢。”
加壽搖頭晃腦的開心:“父親爲壽姐兒吹一回大牛皮,壽姐兒記住了。”
她快快樂樂的面容落到太子眼中,一如既往的抓住太子心。這是他從小就羨慕就渴望得到的父母關懷,總是在加壽身上看到,也總是讓他貪婪的流連,見到就想依偎。
但他想和平時一樣快步走進去時,一根橫刺出心頭,讓太子望而卻步。
飯廳上的人沒有看到他,殿下雖無意偷聽,卻是從屏風後面走來,守後面路的人見到他,這裏沒有人守着,也就沒有人通報。
他把下面的話也聽到耳朵裏。
加壽又讓母親喝:“爹爹讓母親等着不對,母親有了小弟弟,也應該先喝湯,太子哥哥不會說什麽的,雖然有尊卑,但爹爹母親是壽姐兒的家人,太子哥哥是加壽的家人,咱們是一家人不是嗎?”
太子不再猶豫走進去,見到三張笑臉相迎。他們全是親切的,加壽更是情濃意濃。
尴尬、矛盾和吸引在太子心中交戰瞬間,太子露出笑容。見嶽父母站起迎接,太子請他們坐下,和平時一樣問加壽這半天好不好。話沒出口的時候别扭,問出來人爲之一快,就再也不忍打破這和睦的氛圍。
加壽笑靥如花的回了,又獻寶似的讓二丫取出她繡的小圍兜:“母親指點我,我繡的比原來好。”
太子本隻想微笑用飯,用完就離開。但話沖口而出:“哈哈,原來隻會繡簡單的花兒,你也知道不好。”
說完,他怔了怔。夫妻間的熟悉感山湧海嘯般出來,能把一切不和諧盡皆打碎。出書房的猶疑在這話裏已隻餘一個殼兒,這是太子沒有料到的。
這份兒和契對他的力量之大,遠不是他能想像到。
加壽沒看到他吃驚于自己的心情,嘟起嘴兒道:“元皓很愛我繡的花兒。”太子笑笑,受震驚作祟有些勉強。
換成平時他會接下來把元皓也打趣進去,但震驚于自己屢屢脫口,太子有意識的閉上嘴開始吃飯。怎麽看待這事情,他還要再想想。
他以爲接下來是沉默而不動聲色的用餐,但有人通報:“鎮南王世子到。”
元皓抱個包袱進來,放到丫頭手裏:“加壽姐姐,這是我後天穿的衣裳,給我繡上花兒。就你繡的最中看,才能穿得出去。”
一句話把家裏繡娘全貶低,但小王爺毫不在意,他說完就忙着要求加一副碗箸,坐到心愛的加壽姐姐身邊,他吃起來。
太子克制的有元皓吃兩口菜的鍾點兒,最終沒擋住笑意,撲哧一笑,在飯桌上大笑出聲。
這算失儀,但卻是他和加壽吃飯常有的事情。
既然一笑出口,話也不必忍着。
太子邊笑邊道:“我就沒看出來你繡的這樣好,元皓見天收拾衣裳求你繡。”
又取笑元皓:“不過是簡單的花兒,你難道還沒記住,你的加壽姐姐會管宮務會當家,占去的鍾點兒多,不是尋常姑娘做針指的鍾點兒多,她就會繡極簡單的。”
這話是他自己說的,卻讓太子的心怦怦亂跳不止。
太後把加壽指婚給他,又把加壽教導的宮務娴熟,就眼下已能看出是自己登基後的賢内助。太後對自己的疼愛,并不亞于執瑜和執璞。
随之浮現而出,是母後的無能。太子心疼的用了“無能”二字,因爲這兩個字評價皇後最爲貼切,讓他舍去不能。
太子雖還糾結在太後能毒殺歐陽容,那幾年卻由着她蹦哒令自己和母後不喜。但已不能不承認,太後在助他成爲明君的道路上出力不少。
他還怨恨嶽父嗎?出遊三年的經曆,遠大過書房裏無數絕妙的治國之道,也給他增添根基穩固的資本。
在那段路上,他和齊王交了心,他和梁山老王、鎮南老王拉近關系。這要還在京裏根本不可能。
要還在京裏,皇帝還在壯年的太子要和梁山王府、鎮南王府拉近關系,說費盡心機不誇張。
是母後的無能,和曾針對加壽,讓太後動用歐陽容這盤棋。而不得不承認,她下得巧妙,母後真的轉回來心思。
想到這裏,太子是不是應該一笑過去。但這裏還存在着年青人的一些“你雖對我好,但也要征得我同意”的心思。那層橫刺現在搖搖欲墜,但還保存一定的固守中。
要當上位者,不僅是皇帝,要對任何人保持警惕。太子決定再看一看,還不肯就此解除疑心。但進門前的矛盾更薄弱,他的說笑聲多了起來。
有了元皓,也從來是熱鬧的,元皓叽叽呱呱分辨加壽姐姐的花再簡單,也是元皓心愛的。又四下裏找理由解釋。
“母親說元皓明年也就是壞蛋舅舅,當了壞蛋舅舅就不可以和外甥搶東西,加壽姐姐的好要全給外甥,所以得趕緊,不然全給外甥繡了去,壞蛋舅舅很可憐。”
胖臉兒擠一擠,扮個很可憐。
然後對着袁訓讨好地笑:“壞蛋舅舅就從不和元皓搶東西,隻教給元皓,隻給元皓好東西,還給元皓吃大魚,吃椰子,”
吸溜一口口水說不下去,太子也吸溜一口口水,讓他不要說在京裏吃不到,又曾經是大家口中美食的東西。
元皓對壞蛋舅舅甜甜地笑:“壞蛋舅舅最好。”再拍自己胖胸脯:“這也是好壞蛋舅舅。”
太子又大笑:“好壞蛋?這是什麽新名詞?”
這一頓飯很開心,太子回到書房後,也多尋思出來。要說太後對他不好,把加壽給他是有力證明。要說太後裝看不到歐陽容的惡,或許還有縱容歐陽容欺壓母後的事情……太子深長的歎一口氣,他該怎麽想呢?
……
皇後對于歐陽容沒有多想,皇貴妃僅次于她,皇後裝看不見,沒法不讓心裏添堵。歐陽容死了娘娘開心還來不及,這會兒還沒有開心完,哪裏管她是真的自盡還是讓人謀害。
她滿面喜色爲歐陽容籌劃葬禮,除去爲她葬禮規格過高不滿意以外,别的整個兒喜氣到底。
……
董、阮、鍾可不能喜歡,借着探董大學士的病,聚到大學士床前表示擔憂。
阮老侯愁眉苦臉:“歐陽容早不死晚不死,偏偏這時候死,讓人很難相信她是自盡。”
鍾大老爺愁眉不展:“她要是死在爲歐陽保安葬後,倒還說得通。”
董大學士也眉頭緊一緊:“是啊,滿街謠傳她的弟弟是執瑜執璞打死,又有她大鬧禦書房要打侯爺的事情出來,都知道太後是偏心,她當晚就死了,這難以服衆。”
“常大人那裏要不要知會下,彈劾奏章很快就會出來。”阮老侯問道。
董大學士搖頭:“這種時候我們以自然爲主,不能讓人看出來勾結。你們來看我,是親戚。你現在打發人去見他,讓人知道不好。”
“刑部有柳至,柳至要定加喜,敢不擔待一二。”鍾大老爺道。
“柳至要用在刀刃上,不要沒事給他尋難題。”董大學士還是不答應。
房門讓敲響:“老太爺,文章侯來探視。”
董大學士微微一笑,心想又來一位沉不住氣的。這話不好明說,不然似影射阮鍾二位,他們到底是好心,文章侯也是好心不是。道:“請。”
韓世拓進來,先不往床前,而是盯着家人關上房門他再近前,鼻翼煽動透着興奮,懷中取出紙張送到董大學士面前:“這是正經寫的,他小人兒家的也有謹慎,讓我一個親戚不要傳,幫他呈上去。我不放心,恰好數日沒來看望,就便送來請過目,看看這能呈嗎?”
董大學士拿在手裏,不過三、兩行字,他也有了興奮:“哦哦哦,好,哦哦哦,寫得好,”
阮鍾湊過來看。
歐陽容的死給韓正經靈感,他抨擊歐陽容身爲貴妃,心憂弟喪而服毒自盡,全然不顧受皇恩頗多,君要臣死,臣才能死,不然就得活着報效。
借“君要臣死”話,引出下面一段。
“可見其天性涼薄,尊榮未能更改。其人涼薄,其弟尚能免否。今聞其當街辱罵功臣之後,一掌血面,更索群兇跳梁羞辱,可見其涼薄矣。唯群兇至,緻摔壓氣絕。”
正經借指責歐陽容爲人涼薄,而指責歐陽保自取其死,又把當時的真相爲表哥分說一遍,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。
下面還有些唠叨涼薄天性的人怎麽不好,句句影射。爲寫這個,韓正經學也沒上。
阮老侯一拍床頭小幾:“不想正經真的有大出息。”
鍾大老爺也說好。董大學士叫過韓世拓,抖抖紙張:“這種紙不要!用奏章紙,讓正經謄寫,你呈上去!”
韓世拓得到這些親戚的肯定,對素來地位最低的他來說是莫大光彩。答應着就回家,讓韓正經謄寫過,趕當晚呈進宮中。
這個晚上,貴妃死了的第二天,有兩個與她有關的折子放到皇帝案頭。
皇帝對另一個勃然大怒。
這道奏章内容如下:“防民之口甚于防川,今太後一意孤行,一味偏愛外戚,罔顧百姓之憂,終釀成禍!歐陽保死于忠毅侯之子争鬥,屍骨未寒,貴妃源何自盡?聞貴妃身死當日與忠毅侯争鬥,弟喪焉得不悲?後受宮規轄制禁足。頗受看管,鸠自何來?外戚禍根深重,歐陽家安得不絕。”
皇帝摔了奏章:“來人!這是什麽人呈上來的奏章,去查,去把這官兒給我抓起來審問!”
歐陽保死了,柳至今天心情不好,又從昨天熬神審問到今天,隻想早睡。剛入眠,就倒黴的讓刑部值司叫起來,原來寫奏章的官員昨天家裏失了盜,已報順天府,沒丢大東西,恰好丢的是奏章紙。
官員覺得這是有預謀針對太後的大事情,論大事皇帝震怒,要呈給尚書。論尚書還沒有和袁家定親,也要報給尚書,算讨他一個好兒。尚書大人親審到底,不是維護了太後?
柳至到刑部,魯豫也讓驚動,也是從床上讓叫起來。提審那官員,他沮喪的承認面對順天府他少說一句,他的官印也讓動過,他心知肚明蓋到奏章上,但先不敢說。
柳至讓人關押他,又去查這奏章是怎麽送到宮裏。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送奏章,而宮中又會接收。
又把今晚當值的太監抓起幾個,都說見到的人面生,但報出衙門來清晰流利,又把守宮門的侍衛提來審問,怪他們沒有嚴查。
消息第二天一早沒到沸沸揚揚的地步,但相關人等還是知道。如太子府上的張大學士,他屬于能盡早看到機密的人。
張大學士托人給韓正經捎去一些歐陽保爲非作歹的證據。要說歐陽容升至貴妃以後,柳至讓歐陽保許多。柳雲若明白以後也忍氣吞聲,避開歐陽保走,歐陽保氣焰高漲,胡亂說話的證據唾手可得。
他讓編的那出殺猿斷柳記聽過的人就不少,但卻不合适寫在韓正經第二次對歐陽家的發難裏。
一個人姐姐成了貴妃,氣焰又高漲,老對頭柳家,是皇後的外戚也不放在眼裏,插手買官賣官,貪贓枉法在所難免。
張大學士送去的就是這些證據,屬于他知道的證據裏最淺顯的,韓正經也好,韓家也好,一天能打聽到的。
韓正經如虎添翼,這也表現大學士認可他寫的奏章。二次揮筆,全家人坐在一旁幫着出主意,第二道奏章狠狠抨擊而出。
“貴妃受太上皇太後恩典,無功之身榮升貴妃,不思侍奉,反懷怨服毒。其弟歐陽保又死與忠毅侯之子争鬥中。陷太上皇于何地,陷太後于何地?”說這是以死訛人。
有人說這裏扯不上太上皇,但太後的名聲卻是有關太上皇,至少太上皇會着急,還是挨得上的。
下面羅列歐陽保的一些罪證,在外面謾罵朝廷的不公,和一些官員吃酒,随後就辦成了事,等等。
韓正經沒有親耳聽到歐陽保賣官,但隐指此人應該是早犯國法,不然他又不是官,結交官員爲好玩嗎?在猜測中說歐陽保死有餘辜。文章老侯看過,二老爺看。二老爺看過,三老爺看。韓世拓看過,當即呈往宮中。
第二天大朝會,皇帝因爲生氣,把三道奏章全摔下來給群臣看。金殿上争執起來。有的因此起了疑心,認爲貴妃之死理當嚴查,話裏意思不是暗示太後,倒暗示皇後,再不然暗示宮禁不嚴,夾帶不該進去的消息或人。
有要爲親戚謀差使的,借機說哪個宮門上不妥當,請求換人。但也難免令人懷疑說皇後宮務上不謹慎。
柳家反唇相譏。
也有人反駁韓正經,說他乳臭未幹,哪有這些犀利言語,全是忠毅侯指使。
也有人借機扳柳至,奏請刑部理當入宮查案,但柳尚書是皇後外戚不适合前往。
消息傳到後宮,渾渾噩噩正歡喜的皇後起了疑心。讓人請來太子。
……
“我也覺得奇怪,以她性子,她怎麽會服毒呢?她應該接着鬧下去。”
太子吓了一跳,他可以亂想,卻不能讓皇後亂想。一旦太後和皇後再起嫌隙,他現在的安甯安樂沒有了不說,皇後又要看加壽不順眼不說,他的聲譽将受到動搖。
别人會說他不會協調,從而懷疑他是不是能協調天下事。他直接就想到這裏。
太子打疊耐心解釋:“母後讓人看住她,她想不開也是有的。”
皇後哼一聲:“所以懷疑我動了手腳,又和國舅過不去。”又狐疑:“她哪來的毒藥呢?我在她手上吃過大虧,宮務上雖還有太後,但我也在她宮裏安插人手,反複查過她沒再私藏毒藥。那天晚上又不能出去,她從哪兒弄來的毒服下去。”
“想是她藏的緊。”太子又作解釋。
皇後面上露出猶猶豫豫,問道:“你和壽姐兒好嗎?”
太子有感應的心頭狂跳,但裝語氣平和:“好,她對我好着呢。”
“那……。”皇後支支吾吾還是說出來:“太子你看這事情,歐陽容要真是太後毒死,你說當年的事情,不就成了她由着歐陽容對付我嗎?”
她面色沉重:“爲了她的孫子,她可以殺人。我這個皇後在她眼裏,從來就不是什麽。”
“母後哪還有心情想這些,如今是母後也讓懷疑上,刀逼到國舅脖子上,下一步就要對上我,解決了我,母後也不能避免。您還是想想正事吧。”
太子的話讓皇後收起雜思,和太子再說一回查案的事情,太子辭出。
……
韓正經這京中新鮮小名士再次揚名,他的第三道奏章針對歐陽家的證據更足。
這一回的下筆素材,是太後讓時常進宮看視太上皇的香姐兒轉交。
韓正經不僅如虎添翼,簡直又添十二道飛龍。
提筆,先把懷疑太後懷疑皇後的人一概痛斥,不僅僅是反駁。罵他們肚子裏揣的是常懷腹诽之心。列舉出太後侍奉太上皇有功,教導皇帝有功,才大家有官做,百姓有衣食。責問懷疑太後的人居心何在,“爾是敵國潛入損毀中原社稷奸細否?”
由此爲例,又列舉出太子殿下幼受儲君教導,三年出遊正經不用人教,洋洋灑灑寫一堆,再責問懷疑皇後動手的人:“爾居心虎狼,敢撼儲君?”
這一道奏章結結實實捅了馬蜂窩,反對派們一面辯解,一面指責福王餘孽亂言朝綱。董大學士的門生和小二的門生一擁而上,言語更尖銳,引經據典更豐富,還擊更滿天飛,指責懷疑歐陽容死因的人擾亂六宮,意在擾亂朝綱。
這道奏章的下半部分帶出歐陽容曾下毒的兩個案子,當年她受太後庇護才得活命,太後手中自然證據确鑿。正經奏請重查,把當年和歐陽容接觸的人,現今還在的再行審問,又帶出一些小小的細節,引到近年和歐陽容走動的嫔妃身上。
張大學士的門生一擁而上,附議嚴查,請還太後清白,還皇後清白,請還朝綱清靜。他們的出發點也好明了,他們得護太子而護皇後,護太子而護太子妃而護太後,并不讓人起疑。
席老丞相病也沒有功夫養,見過張三見王二,明顯挑撥的還要對嘴。有些話你說挑撥人家不服,人家還要還幾句。累的覺得自己随時大限将至。
又有這樣一撥人讓驚動。
……
天然樹冠而成的小天地外面,有幾個宮女捕蝶掐花,也望風。小天地内,幾個嫔妃面沉如水。
“文章侯世子怎麽會知道咱們借宮門上采買小太監傳話?”說話是三年前得寵,如今抛在一旁的馬嫔。
别人回她話:“這不是咱們和歐陽娘娘說好的嗎?她也會讓采買太監買東西,雖然她是貴妃,不過空有名分。當紅太監不會多去奉承,也不好收買。小太監去她宮裏,再到咱們的宮裏順理成章,小太監眼皮子淺,容易讓貴妃名頭吓住,月銀少,也容易收買。結果呢,也容易讓别人收買,指不定收了多少錢,把爲咱們傳話的事情說出來。”
另一個陰陽怪氣:“哎,我就說呀,歐陽娘娘不中用。這不,白跟她一起做賊幾年,落好處了嗎?紅人兒她一個扳不動不說,她自己都弄不去皇上,哪裏還能幫咱們。”
“馬嫔娘娘,您是一頭紮進她的糊塗眼兒裏,還真以爲她在太後宮裏見到皇上,皇上爲太後給她三分薄面?還真以爲歐陽容說哎喲我老了,姿色也沒有了,我要能遇到皇上,自然舉薦妹妹們,你還真的信她。”這一個翻眼扁嘴的更不中看。
馬嫔惱火:“别對着我落井下石!要我說,當初是誰信她的,以爲拿她當靶子,皇貴妃能和皇後拼個死活!當初是誰說的,貴妃沒有寵,皇後也沒有,她們以前又是對頭,對着貴妃裝和順些,慫恿她去和娘娘鬥。這六宮裏亂了,倒下去幾個才好,咱們才能渾水摸魚重得聖寵的?如今全作踐我,我是聽你們這些話的人嗎!”
大家低下頭生氣,好半天,有一個先開了口:“咱們别吵了,還是想想怎麽應付文章侯世子的奏章吧。他一心隻想抹黑歐陽娘娘,可勁兒打聽事情。咱們中間傳信的那些人,可經不起敲打,也經不起震吓。他要是再追着歐陽娘娘和娘家有私下往來,通過宮門,通過采買,傳遞無數壞話兒,讓那倒黴死鬼歐陽保買官了,幫人賣官了,幫人賄賂人什麽的,我看他要的消息是沒有,倒是咱們全讓供出來。”
馬嫔贊成她的話,也是苦着臉兒:“姐妹們全拴在一起,一起拿個主意吧。”
商議半天,達成一緻:“明天聯合咱們能說動的人,咱們一起爲太後和皇後娘娘喊冤。宮門和采買要是出了錯兒,這不是打太後和皇後娘娘的臉嗎?而歐陽娘娘,把她黑到底算了,她這個人心胸狹窄,雖受太後恩典,背後對太後娘娘也有怨言,對皇後娘娘更不用說,歐陽家和柳家本就不和。她的弟弟讓袁家侯世子打一巴掌,後來死了。皇後娘娘又不許她出宮,她想不開,服毒死了。讓這事兒趕緊過去,還到宮裏查什麽?這麽熱的天,趕緊把人下葬吧,不按皇貴妃的制,随便打發也罷。”
“那毒藥是哪裏來的呢?不是還要查。”
馬嫔想想:“兩年前,她宮裏放出去有宮女,安她們身上,就說哪位妹妹曾見到鬼鬼祟祟的,但沒有多想,直到貴妃自盡,尋思這藥哪裏來的,這就想了起來。”
……
救自己慢不得,她們第三天的就聯名上奏,把歐陽容平時的爲人一通貶低,把太後和皇後的治理一通頌揚。說了些宮中原本好,官員來查成何體統?皇上體面何在?天熱,還是趕緊把歐陽娘娘下葬吧,杵作已看過多回。要是不足,趕緊的看。再不看,人有了味,再想看也晚了。
……
加上嫔妃這一出子,事情更火熱。皇後又驚又喜,沒有想到自己在宮中受愛戴不少。而她和太子長談過,也不想再查。聯名上名,添上自己一筆。
太後冷眼旁觀暗暗好笑,宮裏哪一年沒有居心叵測的人呢?而居心叵測的人周圍這種人最多,不見得她們已表現出來,已表現出下毒了殺人了這類事情,但商議肯定有過。
嫔妃中的商議,有些是正常往來——但越是有勾當的人,越不會在别人眼睛裏往來密切,這就需要一些傳話的人。
有些是借自己宮裏的人傳話,但多安排一條渠道也是正常事情。
太後早就知道她們收買采買小太監的事情,把這些話對韓正經吹了吹風,韓正經懷疑出來就行。
果然,讓這一幫子心驚膽戰,得想法子阻止再查。
而天氣也真的是熱了,一般會用冰和各種藥護在棺木裏。但歐陽容是太後所殺,又是皇後憎恨,加壽有孕後宮務上插手的少,太後皇後兩宮都怠慢那麽一丁點兒,冰也不足,藥也不全,停靈的地方涼爽也談不上。如嫔妃們所說,再不安葬也是什麽都查不出來。
嫔妃們齊聚到太後和皇後宮中哭訴,說懷疑貴妃死因不明的官員不安好心,隻想讓大家全出醜。就是個法場斬首的人,也還允許家人安葬,不是一定罪名沒有個讓死人出醜的道理。
把讓嚴查的官員罵個狗血噴頭。還有她們的家人也上陣,京中紙上拳腳依然激烈的沒法子停息。
太後和皇後一起往禦書房請旨,定下歐陽貴妃下葬的日子。
……
這一天,街上熱的像鋪層火炭。卻好在靜街,免去長街上擁擠的苦。不少人家擺有路祭,袁柳也不例外。這是給皇家貴妃的尊重,哪怕棺木裏是條狗,也是一樣。
歐陽一族在京裏的官員充當家人,随着棺木行走哭喪。因爲是貴妃,還應該有些官員出現,但忠毅侯忽然中暑,柳至忽然扭了腳,這二位一起不來,袁家、柳家的親戚一個也看不見。要是有人再找一找,前太子黨也人影不見。
隻有路祭棚子上管事的抹着汗水,背地裏罵罵咧咧。
歐陽家的官員也很難去計較,他們也覺得苦,因爲要送到皇陵上。出了城才能騎馬,在京裏是從宮門步行到城門,這種天氣真叫遭罪。
眼見城門在即,他們松口氣,一個是城門穿堂風十足誘惑,一個是出了城就可以上馬上轎。棺木前一路哭的人怎麽辦?他們說好輪流下車下馬,你哭一段,我哭一段,也免得貴妃還沒有安葬,家裏人熱倒幾個。
心裏難免有急促,暗暗地道,快,快走呀。奈何棺木行進從不是跑快馬,擡棺的人該怎麽走還怎麽走,慢騰騰的往城門挪進。
四皇叔主管宗人府,不出面不行。再找一找見不到禮部尚書方鴻,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,怎麽沒想到躲懶呢?自己得太後和皇後親自吩咐:“不管有多少诽謗我們的,這葬禮也不能錯。”四皇叔的老實用在這裏,他老實的跟着曬日頭。
對着城門,四皇叔也松一口氣,打算上官道就命急行。
城門,就成了送葬人的希冀。他們眼望城門,巴巴兒的渴望着出城門,出城門……
第一聲狗吠聲出來,沒有人放在心上。天熱人焦躁,狗煩躁想來也理當。
他們繼續對着城門去,直到狗叫聲越來越大,大的鋪天蓋地,從兩邊街道上還發出撞擊木闆的動靜。忽然,狗叫聲近了。附近的大街小巷子裏驚呼聲出來:“誰關着這些條狗?”
尖叫聲不斷,有人大叫:“回家去,關好門!這是野狗隻怕咬人!”狗叫聲裏,“砰砰”在門的動靜也不小,無數條野狗沖出來,因爲數量多,路過的東西直接撞倒。
上了街上,也不管不顧的對着送葬的人就沖。
有人大叫:“不得了,狗發瘋了!”有家人的護着走,沒有家人的撒丫子跑。擡棺木的太監也經不起這陣仗,把不讓狗咬放在第一位。
轟隆隆數聲,皇貴妃制碩大的棺木重重落到地上,因爲太重了,落地後并不安穩,又移動的摔了兩摔,帶着餘震未息停下。
講究人去安息的朝代,這大不吉利。
二樓上有個房裏,卻有人就差拍手大笑。
緊閉的窗戶縫裏,元皓解氣地道:“把我表哥逼走,還敢病秧子以死訛人!自己不出氣自盡,還敢誣陷太後!哼,讓你摔個仰八叉!”
他身後有人問:“不要傷到人。”好孩子坐在桌子旁。
鎮南王府的家人回話:“姑娘放心,下面有咱們的人招呼着,盡量不讓人受傷。要有人受傷,想法補貼他醫藥錢。”
好孩子不再說話,招呼小夫婿回來,也是一肚子呼呼的火氣:“她家一死人就訛我姨丈家!死兩個訛兩回!咱們偏不爲她守着,今兒她下葬不是嗎?咱們偏大吃大喝。”
“慶賀慶賀!”元皓回來坐下,家人送上巾帛給他擦幹淨手,拿起一塊肥鴨吃的香香甜甜那模樣。
兩邊坐的還有小紅和韓正經,太後受了委屈,小六蘇似玉不出宮,就他們四個在這裏策劃這一場熱鬧,再來吃喝。
死了皇貴妃,雖不是全國披麻——快馬這會兒也跑不遍全國。宴飲上總有些禁止。
但元皓他們才不管,爲這死一個訛上執瑜執璞,死兩個更訛上太後大爲不滿,就表現在大鬧葬禮,再擺席面。
當然,也不張揚。免得打了皇家貴妃這頭銜的顔面,就是和皇帝過不去。
鬧的她歐陽容死了也不得安甯就行。
那些狗,是小王爺讓人用藥麻翻的野狗,棺木将到的時候,沒醒的狗用水潑醒。又尋了一些人四下裏照看安全。沖出來,棺木不摔好似說不過去。
這是對死人的大不敬,也是孩子們一定要給歐陽容的還擊。
這裏離城門近,當兵的幫忙攆狗,一部分徑直出城,一部分讓打,一部分散開已不足爲患。棺木重新擡起,四皇叔說怕誤安葬時辰,出城急行,鄭重味兒就此沒有,孩子們隔着窗戶縫咬着肉嬉笑着爲貴妃娘娘送了行。
吃得一飽,約好對誰也不說,分手各回各家。
小王爺動用人手,瞞不住長公主。回去和母親又分享一回,胖腦袋得意晃動:“誰讓她家欺負壞蛋舅舅,真正大壞蛋!”
長公主知道執璞病的内情,嫣然笑着誇兒子好生能幹,好生能庇護太後和壞蛋舅舅,又和兒子約好,不要告訴鎮南王。
到了晚上,元皓去見父親,隻說:“出巡去。”
……
夏天黑的晚,房外是黃昏。晚霞餘晖把胖小子襯出七彩光芒,英武中耀眼奪目。
鎮南王揉着兒子胖腦袋感慨,京都治安本由王爺一把抓,但夜巡出來的時候他沒有反對。
當時不反對,起頭的是他的外甥蕭戰、執瑜和執璞。後來換成柳雲若,鎮南王跟柳至并不是過于密切,也支持不改。
王爺看得到這裏面長遠的好處,是他将對京中可用的少年了如指掌。福王亂出去十年有餘,但提防上不能放松。有了夜巡,再有亂出來,除軍隊以外,還能組織出有效的隊伍。
王爺沒有反對的理由,但最後好處落到兒子頭上,他從沒有想過。
王爺歎道:“作成别人一番,便宜的還是自家啊。元皓,戰哥走、瑜哥璞哥走,你落個大好處。”
元皓小臉兒戚戚一回:“可是不要好處,也不想表哥們走。”
王爺揚揚眉頭,見兒子改回燦爛大笑臉兒:“但是不能阻攔表哥建功立業去,隻能元皓受這重任,擔下來,讓表哥們在外面安心。”
元皓憂傷表哥不在,和喜歡挑大梁兩不誤。鎮南王讓他逗笑,又交待他:“多請教柳家的雲若,别和他生分。”
元皓鼻子翹得高高的:“父親放心,不說加喜,柳壞蛋不敢跟我嗆!”胖臉兒再一黑:“他竟然敢在加喜的事情上哄了我?等我把他狠狠打下去。”
賞花吃癟,小王爺念念不忘。
他回家來,請父母親幫忙分析過,鎮南王還是讓他不要在意:“他在乎加喜是好事兒,在加喜的事情上你可以讓着他。”
小王爺樂了,胖腦袋點動:“是啊是啊,元皓讓着他,元皓不讓着他,柳壞蛋沒地兒站。”
這孩子如今主見更深,他認定是“柳壞蛋”,從袁訓夫妻到鎮南王也沒能糾正。長公主是不會糾正。
鎮南王隻能笑笑,把跟兒子的人叫進來再叮囑幾句,看着兒子出去的小身影,眸中還是得意的。
如今的夜巡體制成熟健全,元皓坐享其成,王爺哪能不神采飛揚?
……
鍾點兒是定好的,柳雲若在王府門外等着。元皓對他隻一點頭,上到小馬上扮神氣:“出兵!”小馬的的的,走在最前面。柳壞蛋後面跟上,如鎮南王所說,除去加喜以外,别的事情上柳雲若件件容讓。
小柳還指望元皓按着日子把加喜送到他家玩耍,不敢狠得罪他。賞花時得罪,夜巡上彌補。陪在元皓身邊接出老國公,小柳也寸步不離。
他們威風的走在街上,屋檐下有兩個男人駐足,認真的把他們看了再看。直到第三個人過來:“兩位請,王爺等着呢。”
安王的角門,三個人進去,遇到第一波盤查的人。
“站住!劉三,天黑了,你又帶進來什麽人?”兩個婆子尖着眼睛在他們面上瞍動。
跟安王的劉三陪笑:“這是外地鋪子上的掌櫃和管事,見王爺回前三個月的進項。天擦黑才進城,可不就這會兒進府。王妃在哪裏,正要帶他們去見?”
兩個婆子冷冷淡淡:“哦?應該先回王妃才是,你這奴才,卻等我們攔下來才說。”
帶到安王妃面前,安王妃問上幾句,掌櫃和管事的對答如流,安王妃讓他們去見安王。
安王書房外,管事大娘子把劉三攔住,生氣地道:“又讓她攔了去?”劉三跺腳埋怨:“我的親娘呀,咱們不是說好的,這個鍾點兒我帶他們進來,您老攔下來,不用去見她。您倒是去了哪兒?”
管事大娘子火冒三丈:“這……這賤人!”她沒忍住罵出來:“她把我支開了!”
“算了算了,這話回頭再說,橫豎我也想到,王妃如今是什麽人都攔,已經應付過去,我們去見王爺。”劉三帶人走進去。管事大娘子怒氣沖沖往廳上去,邊走邊尋主意要和安王妃再戰一回。
書房裏,安王沒功夫聽劉三說妻子的話,讓人進來,見劉三退出去,房門閉合後,安王發難的語氣:“你們總算想到找我!”
掌櫃的勾起嘴角微笑:“王爺不要生氣,我這不是把他已帶來!”
另一個人走上前,含笑問安:“康平郡侯馬家的後人,”
安王冷笑:“真的假的?馬家隻餘一個後人,跟你年紀不相符。”
這位并不窘迫,大大方方道:“姓馬,肯定沒錯兒。你指的是我祖先是馬家的家将吧?”聳聳肩頭:“家将又怎麽樣?馬家敗落了,隻有公子一根苗。我們如今是外省的财主。”
安王不屑:“多少萬貫的财主?”鼻子嗤笑一聲,居然還有人敢在京裏說自己是财主?你站的可是王府地面。
這位還是沒有半點兒不悅,笑容滿面道:“在王爺面前不敢提多少萬貫,但招兵買馬卻拿得出本錢。”
“招多少兵,買得起多少馬?”安王逼問。
“王爺,成事兒貴精不在多。一堆二楞子您肯要嗎?”這位後人總算上點兒脾氣,眼神也直直的和安王對上。
掌櫃的見到笑了笑:“我來打個圓場吧,王爺要人,馬公子要權,如今你們應該和氣才是,這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,豈不是白費我說服的心血。咱們坐下來,慢慢的說正事兒吧。”
安王想到家中的事情妻子無孔不入,要緊話還真的越快說越好,點頭道:“請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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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不會黑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