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大紅喜字泛出的光彩,院中的秋風足以帶走。安王往書房裏去,身後追上管事的人:“王爺,換上吉服吧,再換一個鍾點兒王妃就要進門,您還不換衣裳怎麽是好?”
墨綠色常服的安王冷冷瞅着繡龍紋的大紅吉服,不用全展開也知道這衣裳不周備的地方頗多。他的耳目還在,柳至不至于拿道聖旨就把他往絕路上逼,總是留着餘地。安王已知道置辦大婚的有司怠慢他到,不管任何東西都不能多看一眼的地步。
順便一看就知道件件不合适,新人也不是他待見的,安王全沒有成婚的大喜,更别提早換衣裳。不耐煩:“回來再換,早呢早呢。”年青而應該神采飛揚的臉上還是灰敗的頹廢。
管事不敢多打擾他,眼睜睜看着他走開。
書房裏,幾位着行裝的先生們見到安王進來,垂淚拜倒:“我等祝王爺大喜,爲王爺辭行。”
安王一一的扶起他們,也哭了:“能再見到已是萬幸,隻可憐鄒先生他們死的慘。”
“刑部裏刑法厲害,柳國舅親自提審。齊王大婚那晚毒死的京官本就與咱們有關連,鄒先生又是皇上親指給殿下的人,他招供後和我們關在隔壁,對我們說愧對皇上,他願意頂鼓惑之罪。”
安王聽不進去别的話,跺腳大罵:“柳至!我與你誓不兩立。”
先生們哭道:“王爺快别說這樣的話,這一回是咱們輸了。輸得起也是輸了,不如拿些輸得起的氣勢出來。皇上動了真怒,把指給您的先生盡數賜死獄中,又把我們打的打,攆的攆,還有幾位先生隻怕要把牢底坐穿。你且收斂吧。不容我們在京裏多呆幾天,幸好今天辭行今天還能道賀王爺大婚。以後我等不在身邊,不能爲王爺排憂解難,唯有三拜謝王爺知遇之恩。”
安王不敢送出府,含淚目送。轉回頭兒出了書房,管事的又來請他換衣裳。安王想着這糟心的親事,憋憋屈屈的換了衣裳。
皇帝不肯主婚,皇後也不肯來。太上皇犯秋疾沒有好,太後照顧他也來不了。太子主婚事,齊王是皇長兄,他們倆個在這裏操辦。沖着他們的顔面,袁柳齊集,董張府上門生有些,小官員們看不懂風向,失勢的王爺對他們來說也是王爺,而且太子又來,他們來的不少。
安王滿心裏不情願聽他們多說話,但還是有幾句傳到耳朵裏。
“福祿壽喜隻來一位?”
“怎麽沒請請?齊王殿下大婚,福祿壽喜一起進門,再頹的運勢也能沖轉。”
這樣的話,文三姑娘在新房裏也從女眷嘴裏聽到。總有些在你失意時擺出好臉兒,帶着憐惜的口吻,支些你追趕不上的招數。
“喲,想是忘記了?我們也沒想到。要是想到早就說說。南安侯府二爺成婚,福祿壽喜還去了呢,好不熱鬧。”
文三姑娘沒想起南安侯府鍾家是袁家的親戚,她在喜袍裏的手指攥得緊緊,把衣上繡的彩鳳皺成一小團兒。
本朝制,親王妃冠服與皇妃相同。但安王倒運中,沒有一位皇妃肯把自己沒用過的新冠服出借。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,文三姑娘用的隻能是有司爲加壽大婚置備的常服。她算受盡委屈,加壽也落一個好人兒。
有司實在趕不過來,倒不能怪上他們。
揭蓋頭的時候,夫妻都看到對方眸中的冷冰冰。鬧房以後不用再相對都松口氣,一個去讓人敬酒和拿酒灌自己,另一個坐在洞房裏默默盤算她成爲安王妃後要辦哪些事情。這裏面一多半兒,是對文家有利。
不過半個時辰,喝酒的地方亂了。有人回安王:“錢大人爲王爺喜歡喝高,奴才們要送他不讓,半路醉倒在别人家裏,鄰居見門沒關進去招呼,見到那家子有個獨居的老爺子已經氣絕。”
安王腦子裏劇烈疼痛上來,偏偏發生在他大婚的晚上,哪怕他再不喜歡這親事,這也不吉祥到了極點。恨的擲一個酒杯在地上,怒道:“跟他的家人是死的?”
“真是奇怪,他跟着兩個家人并沒有用酒,事發的時候,那兩個不知去了哪裏?”
董大人執掌順天府,就此告辭:“殺人大案,連夜會報到我手裏,我先去了。”
安王喝不下去酒,往大門上小廳裏踱步等最新的消息。齊王走來搖頭:“怎麽你我全攤上這事兒?我大婚的時候,半夜毒死京官,鬧起來的人還妄想冤枉輔國公。最後逃到你府……”他掩住口打個哈哈:“不說了,我忘記了,再回去吃你的喜酒。”
對着他的背影,安王怨毒中狠狠惡戾。
齊王進去叫出料理酒席的念姐兒,輕笑道:“前債已清,他送我一個死人,我也還他一個。錢大人素來是他的知己,栽一回也罷。”
念姐兒笑一笑,又叮咛:“不要真的把清白人送進去,錢大人有不好,拿他不好的地方就是。”
“最多三天放他出來。這家子女在五十裏鋪做生意,這老人家有舊疾,醫生看過說他活不過這個冬天。子女圖生意有錢不肯歇息一天,老人家也說不用照看。今天晚上死了家裏所以沒有人。鄰居雖知道有舊疾,但見到陌生人哪能不報官?但等他家子女回來就清楚。”
齊王在這裏邀個功:“我可是打發出好些家人才尋到,附近的人家,就這一個剛咽氣,離得又不遠。不容易。”
念姐兒嫣然:“給你記一功,也是的,這個人總想弄人,又弄到自己頭上,以後改了才好。”
齊王淡淡:“這猜忌的帽子他總想送給别人,這一回還是扣到自己頭上。事情是他弄出來的,他頂着原也沒錯。不過改與不改,還得再看。”
……
總想弄别人,就沒有想過别人也會弄他?
深夜太子從安王府上最後一個告辭,就要出街口的時候忍不住回頭,再看一眼大紅燈籠好生喜氣,心裏冒出來的也是這樣想法。
大雪紛紛下中,太子默默願他新婚後能有個約束,不要再任性胡爲。多想想這猜忌的帽子是從哪裏來的,出處本就是他自己。
新的一年裏也好,新的王朝裏也好,還能沒有用人的位置?總盤弄别人可不是上進的門路。
林教主神算無敵都能自己發瘋,太子對安王唯有一句話:好自爲之。這句話也同時送給殿下自己,前路風雪泥濘,殿下要走的路也很長很遠,一如那雪地中迤逦不絕的風景。
他的職責是不管風雪還是雷暴,都要迎擊而上。隻有回到家中,那經過加壽治理而安甯的地方,才常有會心的一笑。
比如今晚的床前擺着加壽最愛畫的“梅花五瓣添福氣”,不過現在不是爲生氣而畫。
醒目的梅花提醒下面寫的話:“安王府上咱們分手,我可不回來照看吃酒的你了。讓人備下醒酒湯,乖乖的喝湯哦。”
太子含上笑容,把紙條上輕點一下,抱怨道:“我又不是元皓,還乖乖的?這話真不通,明兒看我訓你去。”
……
三十的那一天,雪下得結實,給京都披上厚厚的雪白大氅。年節的喜樂在人面上洋溢,彙成臘月獨有的洪流。
好孩子在自家房裏,面上也是喜盈盈。她坐在紅漆雕瑞草桌圍的小桌子前面,眼前擺着一堆紅色的荷包,還有小小托盤裏放着的銀子。
她的姐妹們除去幫忙管家的幾個,分散坐在幾個小幾旁邊,在小幾上,也有鮮亮顔色的荷包和錢。不過有的不是銀子,而是銅闆。
“好孩子姐姐,”一個小姑娘拿起銅闆看了看,對好孩子的銀子露出羨慕的眼光:“你有許多錢,過年給家裏人和家人的全是銀子,我就不能,”噘一噘嘴兒:“我沒有私房存,剛得月錢,隻好給銅闆。”
玉珠聽女兒怎麽回答。
好孩子笑眯眯:“父親說有心就好,你的銅闆全是新的不是?”
這解釋歪的,玉珠有了一笑。但聽到女兒回答的并沒有居高臨下或得意不容人,玉珠點頭。
好孩子出遊三年,不出一分本錢得到揚州、蘇州兩間鋪子,當時她還在路上,報信回來,玉珠知道家裏書呆子居多,不多的精明家人還要用在自己的田莊子上,往祖母面前商議。
安老太太沒有丈夫也能養活三房寡媳帶孫女,除去有兄長幫助以外,還有她出嫁時很帶去幾個得力家人,自己又會調教。收到玉珠的求助,老太太一碗水端平,欣然的給韓正經兩個管事,給好孩子兩個管事,又各出運營本金。
加上家裏添補出來的運營本金,鋪子熱熱鬧鬧開起來。頭一年不虧不嫌,老太太說這就很好,第二年賺的錢除添補新貨的,把家裏給的本錢歸還,還給了一丁點兒息銀。
喜歡的老太太裝懊惱,說早知道給息銀,應該把老本全放進去。
在今年就賺錢了,好孩子兩間鋪子除去明年進貨的錢,共得銀子五百餘兩。他們的鋪子賣的東西不相同,當年貨物需求算進去,韓正經的比好孩子少上十幾兩,元皓的又多出十幾兩,别的稱心等也各有添減,但家家小豐收。
錢是前天送來,好孩子把準備的荷包最後幾針繡好,宣稱在年三十的今天給家人包過年銀子。
有人回給常大人,夫妻高興之餘,讓家裏的小姑娘們觀摩,讓她們學學對家裏應該有這樣的心。這就小姑娘們也央奶媽現買回荷包,學着好孩子有模有樣的算起錢來。
最後的碎銀子放到荷包裏,好孩子小臉兒欣欣然,先對母親表功:“我的裝好了。”
玉珠伸出手,扮個貪婪的神色:“我的先孝敬了吧。”
“不行!”好孩子翹一翹鼻子,有闆有眼說起來:“要先給祖父,再給祖母,再給父親,再給母親,再給大伯再給大伯母,再給大伯房中的哥哥和姐姐…。”
玉珠聽女兒頭頭是道,眼睛笑得彎彎如新月,但爲檢視她,還要挑個刺兒:“怎麽不是先給大伯,大伯難道不比父親大嗎?”
“穩重端莊”的好孩子格格樂了,嚷道:“原來母親也不知道,聽我告訴你……”
玉珠笑着打斷她:“這一句很不好,怎麽當面指責我呢。”豎起一根手指:“總算讓我挑出錯兒來了吧?今兒你有一回了。等你往長公主府上吃年酒時,可千萬别這樣惹笑話。”
好孩子抿抿唇,調整個姿勢重新坐好,小臉兒微沉下來。惹得玉珠格格笑了:“這樣很好,這樣很端莊。”
隔房頭的小姑娘怯生生提醒:“五嬸娘,您這樣也不端莊啊。”
玉珠失笑,然後忙說聲費心,也學着女兒起身來,比女兒多些步驟。她重整了衣裳,重整了首飾,再對孩子們嫣然輕笑,退後一步坐了下來。
“這樣好,五嬸娘真好看。”除好孩子以外,小姑娘們拍起手來。
“嗯哼嗯哼!”好孩子煞有介事的清嗓子,玉珠忍住笑,看着小姑娘們噤聲的模樣,一個一個也坐端正。
好孩子大爲滿意她言出都行,下面的模樣兒更闆正,先請示一回:“母親,我要回話了。”
玉珠笑的不露齒:“請說。”
“母親快别說大伯和父親哪個先給哪個後給的話,”
這頭一句老氣橫秋的,玉珠差點兒撲哧一樂。想想不能又不端莊,繃着臉兒把笑意隻在眼睛裏。
“收到銀子,昨天和不好的表哥在曾祖母房裏算錢,算怎麽給。曾祖母教導從長到幼。不好的表哥聽完,說有些長輩在城外,三十或初一進城吃年酒。城外雪更大,家裏不讓趟雪去。難道爲了他們的錢不給,自家的長輩也不能給?”
玉珠連連點頭:“有理有理,那曾祖母是怎麽說的呢?”
“曾祖母就說自家門裏的自家裏論。我想到了,我問二伯父和三伯父還送年禮在外,難道他們不回來,父母親的錢就不能給?”好孩子兩個烏溜溜的眼睛裏透出很神氣。
玉珠莞爾:“你說的是,不過四伯父卻在家裏,怎麽你要越過四伯父?”
“曾祖母說的,祖父母長輩要先給,别的長輩可以另計。比如自家的父母就在面前,哪能讓他們幹看着還能到給一圈兒完了再給。再說我到大伯父房裏,就要把姐姐們的給了,”
兩個姐姐舉手:“我們在這裏!不用另去。”
玉珠格的又是一聲笑,随即想到又不端莊了,不能是孩子們表率,忙重新坐好。
見房中的小姑娘們沒注意,因爲好孩子正在教訓人。
“姐姐們此言差矣,哪怕姐姐們就在我面前,也要等到給過你們房頭的長輩,才能給你們。”好孩子甚至低低下巴,頗有個老學究的模樣。
玉珠正要笑,見女兒又看到自己面上:“剛才的話沒說完,聽我說完。等我去大伯父房中,順便給了姐姐們。這樣一看,豈不是把我的父母在姐姐之下?所以曾祖母說這些地方可以随意,我既然是先從自己房裏出來,母親又巴巴兒望着,先給父母親沒有錯兒。”
玉珠撇嘴低聲:“我卻巴巴兒望着?我怎麽就不是怕你算錯了錢?”母女坐的很近,這話就好孩子聽見。她裝沒聽見,下地去讓奶媽捧起盤子,對玉珠作個小小的辭别:“母親請稍後,我這就去給祖父母添福添壽,父親在祖父母房裏呢,等我請他回來,就好孝敬父母親以後,再阖家裏走走。”
說完了,知道自己這模樣得人意兒,把個腦袋高高昂起。
玉珠又一回忍住笑,和她一同起身:“恐怕伯父伯母們也在祖父母房裏,讓你折回來隻怕累到你,我和你一起去,再尋你的哥哥們也過去,你作一回給豈不省事兒?”
好孩子說好,小姑娘們簇擁着過去。
常大人夫妻和兒子們說過年的話,商讨完年酒單子又說到這個年京裏人忽然增多,米面、租賃都比往年漲了價錢,就見到玉珠帶着孩子們過來。
每一個孩子手中是擦得锃亮的小托盤,上面放着各種顔色的小荷包。常大人夫妻收好孩子好幾年的錢,一見就明白。滿面歡喜的說着這如何是好,今年竟然又給了。好孩子頭一個到他們面前,屈屈身子恭敬地道:“願祖父長得精神,願祖母康健年年。”各送上一個紅色的荷包。
常大人掂一掂,家裏人都看得出來沉甸甸。大公子對常伏霖贊歎不已:“這袁家,不佩服他都不行。帶上孩子們玩上幾年,沿途還能起兩間鋪子。”
常伏霖也是由衷的欽佩:“是啊,沒有四妹夫婦,上哪兒能得太子殿下,齊王殿下賞鋪子下來。”
說着話,見女兒笑盈盈到了面前。大伯父既在這裏,好孩子送上他的,又把父親的孝敬到手上。
常大人在收三房裏孫女兒的錢,小姑娘跟好孩子一年的人,都是老成些可以懂事,散漫些也可以不懂事的年紀。她漲紅臉兒顯然是個懂事的,送上荷包:“我的是現買的,不如好孩子的好。好孩子的是一年裏自己手繡,等明年我跟她學,我也自己繡。”
荷包裏也沒有多少錢,更讓小姑娘窘迫不堪。
常夫人接過哄她:“你有這個心就很好。”
常大人拿起來呵呵一笑,見門簾子動,媳婦們也讓玉珠請來,除去出門兒的,算是家裏人到齊。
常大人語重心長訓了舊年新年裏的話:“心地常有,是興旺之家,是興旺之人。這隻是好孩子一個人帶動全家的孝敬嗎?你們要好好想想。當官要是常有這樣的心地,常把皇上和百姓如父母兄弟們放在心裏,怎麽能沒回報呢?上學常把先生和同窗放在心裏,互教互幫,怎麽能沒進益呢?結交知己,常把忠義正直放在心裏,怎麽會交不到同路人呢?”
書呆子之家裏出來訓話從不稀奇,而今天這段話結合仕途經濟學問,大家肅然認真聽了進去。
把手中的錢袋捏捏,知道裏面還不是最少的。放下這個,常大人尋找到最少的一個荷包,一捏之下裏面隻有一枚銅闆。對這個也同樣沮喪的孫女兒當衆道:“你不要難過,你們不如好孩子的都不要難過,以後長存這樣的心,懂得積蓄,年年也隻收你們一個銅闆,我和祖母也就快活了。”
小姑娘們開了心,謝過常大人退到一旁。小姑娘們既然來了,各房小爺們也叫來。常大人對他們和對孫女兒不一樣,把臉闆起來:“姐妹們日後要到婆家,不主全家中饋,也主自己這一房,所以收她們的,讓她們早早學會積蓄,學會家中長輩的高與低。你們呢,省月錢拿來可不行。各做好文章來,今晚年夜飯上當衆頌讀。不好的,稱爲我們家的落第,罰出席面倒酒。”
聞言,兒子媳婦們紛紛附合:“父親說的很是,”
“這樣辦理,再好不過。女孩兒能進益,男孩子也能時時想到長進。”
常大人聽得興緻上來,當即決定:“就當這是年節下的家規吧,老大,你添上去。”
大公子答應下來,親自去取家規。常大人又望向好孩子,招手讓她到面前,又謙虛上來,對玉珠道:“這是個全家公認的得意孩子,上有曾祖母和姨丈姨母教導,所以比我們自家的孩子教的好。我本不應該多說什麽,但當祖父的有幾句提醒。”
玉珠夫妻欠身:“請父親隻管吩咐。”
“呵呵,那我就不客氣了。”常大人對好孩子笑道:“祖父也許不應該問,不過是想幫你籌劃。你要籌劃的不對,祖父可以出個主意。你對曾祖母多少,給姨丈姨母又是多少?”
好孩子笑逐顔開,渾然這話問到她的癢處,是她的得意事兒。見到女兒模樣,常伏霖對玉珠低笑:“她昨天快上天的話,今天又要說一回,所以這樣。”玉珠吃吃笑上兩聲。
“回祖父母,曾祖母是高過祖父母的長輩,理當比祖父母多些。”
常大人滿面春風:“嗯嗯。”
“袁家祖母身份比祖父母高,但這是自家裏論,不是論身份呢,和祖父母同例。”
常大人笑了,有一聲自嘲:“看我,分明是幫孫女兒出主張,但聽到這話,我還是喜歡了。真不應該。”
“沒有不應該這話,祖父誇我盤算的好,爲我喜歡。”好孩子伶俐的爲他勸解開,常大人心中又起感歎,袁家,真是人中龍鳳之姿。
他在結兒女親事以前,對袁訓的認識也就是個太子近臣,也一直對自家裏門風相當滿意。但萬萬沒有想到,門風還可以更上一層樓,爲人的見識也更高一等。
就要過年,明年九歲的孫女兒機靈的回話,無一不體現出袁家的底蘊。但她實在的好處,卻能歸于自家。
在常大人心裏把袁訓看得已足夠高,再想高不知往哪裏擺。但他還能添上一絲兒景仰,再添上一絲兒虔誠。
本是爲好孩子擔心别怠慢養大她的老太太、姨丈姨母的心,聽到好孩子的勸解,常大人知道已沒有必要。不到九歲就會幫大人解嘲,好孩子對于别的事情上應該也不會算錯。
果然,好孩子下面的話滴水不漏:“沒有姨丈姨媽帶上我,就不會有鋪子。所以要多給些。但姨丈姨媽一定要說我怠慢祖父母長輩,我就先問過姨媽,姨媽說不可以越過,給她和姨丈的低于祖父母,但我心裏過意不去,我準備姨丈愛喝的酒一壇,姨媽愛吃的點心四盒,不在母親的年禮之内,但請母親送年禮的時候已幫我送去。”
“好好好,你們都要跟好孩子學學,這聰明勁兒。”常夫人也忍不住誇她。常大人更是開懷大笑。
“還有鋪子是太子殿下和齊王殿下所賞,除去給加壽姐姐和念姐姐也有一份兒以外,又送去二位殿下愛吃的點心。别的哥哥姐姐們也不少。小紅不能少,容姐兒也不能少,大花更不能少。”
玉珠完全沒有想到嫌棄方氏母女以前的作爲,見女兒全想在内,笑得眼睛隻有一條縫兒。
“很好很好,”常大人擡起手,愛惜的在好孩子腦袋上撫一撫,輕輕咳上兩聲。
家裏人知道他的都看出又有話要說,現有好孩子這個好人兒在面前,雖然好孩子不以肅穆見長,也全家人屏氣凝神,準備聽父親再一回的新年訓話。
但這一回常大人沒有順利訓成,他剛張嘴,外面家人喜氣洋洋地回:“好姑爺來拜年,韓世子來拜年。”
從常大人起,全家的人喜動顔色,元皓和韓正經在房外就聽到一疊連聲的叫嚷:“請,快請,廚房上準備熱湯水驅驅寒氣。”
看看元皓這般重要,到哪裏都是得意人兒。不用說元皓胖臉兒又笑出褶子,而韓正經也挺起胸膛準備扮個好客人。
門簾高高打起,好孩子出來把他們迎進去,先沒有拌嘴,胖瘦孩子調皮歸調皮,見人的禮節不會少。從常大人處一個一個行過禮,玉珠親手抱來墊子,對女婿和外甥笑道:“新的還沒有用過,給你們坐。”又指貴客的位置給他們:“請。”
韓正經是晚輩,雖有世子身份在常家也坐不到貴客上面,但小王爺這小女婿是家裏的貴客,全家仰望,就把他們放在一例。
胖瘦孩子擺手:“先不坐,”對好孩子叉起腰身。好孩子也有個好驕傲模樣。原來這是先拌嘴。
好孩子搶到頭一句:“我給家裏人錢,你們給了嗎給了嗎?有我給的數兒清楚嗎?有嗎?”
“有!”胖瘦孩子沒落下風,笑出小豁牙:“我們給過出來的,一個也不少。”
好孩子扁扁嘴兒:“好吧,該你們了。”
胖孩子本來要問的話忘記,臨時改成質問:“你說給家裏人錢,我沒有收到!我父親沒收到,母親沒收到,祖父也沒收到,太後沒收到,太上皇和皇舅舅全沒有收到。”
好孩子結結實實讓他問傻眼,她曆年也收到太後的過年錢,年年分姐姐們的過年錢,今年也想到孝敬太上皇太後一些東西。但皇上和皇後她哪裏敢呢,就沒有想到。
常家的人也一起傻眼,常夫人悄聲埋怨常大人:“還說爲孫女兒籌劃,你想起來了嗎?”常伏霖也埋怨玉珠:“我想不到,你也沒想到親家?”玉珠縮縮頭,她把小女婿都當成貴客,何況是長公主?依然還當成貴人來看,也是個不敢想。
在胖孩子爲拌嘴而氣勢洶洶之下,常家的人包括哥哥姐姐們一起汗顔,都有後背滴冷汗的感覺。
好在好孩子身經拌嘴百戰,她能穩住陣腳,強着大聲回:“有!怎麽沒有!”
“那拿來給我吧!”元皓很開心,有錢收了,亮出他的小胖手。
常大人趕緊對妻子使眼色:“去備。”常伏霖也輕推妻子:“去備。”甚至挨不着的大公子也對妻子悄聲:“去備。”别的房頭也是如此,幾個妯娌悄悄往外面走。
但見好孩子又一回獨擋一面,響亮地回答:“今天不給!”
元皓黑臉兒:“爲什麽,你想賴我的錢可不行!我的也就不給你。”
“不賴!但你家的錢,得先給長輩再給你!你也可以等收到錢再給我。你家長輩今天遇不到,吃年酒的時候,和明兒進宮道賀的時候,再呈上去行嗎?”好孩子找到理由後,從來理直氣壯:“如果你要這會兒就進宮,去你家,我也得回房去拿不是?”
全家人放寬心,有個回房拿的空兒就好。
元皓沒有懷疑,但别有建議:“你是得回房取,今晚我們去和加壽姐姐守歲,我在舅舅家裏睡,你也在舅舅家裏睡,明兒一早進宮。我和瘦孩子就是來接你的。趕緊回房,取你初一穿的衣裳首飾,再取上錢,明兒從舅舅家進宮。”
好孩子轉身就要走:“那我去拿,你等着。”
元皓又攔下她:“哈!先别走,聽完我們的話再走。你可以從容的準備。”元皓從小黑子手中就要取東西。
一直沒說話的韓正經大喝一聲搶過來:“你們一人一句顯擺過了,該是我!”
元皓悻悻然,但乖乖讓開:“好吧,讓你。”
韓正經的奶媽跟着進來,送上一塊折疊的布,韓正經抖開來,是個繡百花的大袋子。
常家的人猜測這是什麽,空空的,好作什麽用?韓正經得瑟:“你們有嗎?今年我能裝好些錢。”
元皓也就亮出來,他的更大。小黑子手裏握着袋口,元皓展開來,再展開來,一直展到從椅子一邊到對面椅子那邊擺不開爲止。
胖孩子手舞足蹈:“今年我收的錢最多,戰表哥不給我裝滿堅決不答應。”
小胖手在上面比劃,走一步小手一截:“加壽姐姐給錢,”再一截:“二表姐給錢。”再一截:“瑜表哥給錢,”……最後沒展開的一段光看着還有不短,小胖手擺動:“全是戰表哥給錢。”
一個小姑娘瞅瞅那吓人的大袋子,再瞅瞅得意的小王爺,小聲打個抱不平:“你的戰表哥真可憐。”要給這許多的錢,隻怕要傾家蕩産。
好孩子倒沒有這般同情心,她亮了眼睛,歡快地道:“我也有我也有,等我回房取。”
“記得取我家的錢來,千萬别忘記我的!”元皓追後面一句,好孩子說不會,逃也似的出了這房。
常大人等這就可以招待小貴客,請他們上坐,陪他們說話。
……
玉珠夫妻跟在好孩子後面回去,進房就道:“新荷包你還有嗎?母親找找要是也沒有,幫你上街買。”
“荷包我做的多,準備我自己換着用,倒是足夠,隻是銀子請父母親退些出來。”好孩子攤開小手。
玉珠轉轉眼珠子沒有明白,好孩子嘟了嘴兒:“母親倒不肯退?”她苦了小臉兒:“難道眼看我的賬目不平順?父母親倒不肯管。”
“啊,你不說賬目我倒忘記,好孩子,加上你今年的地租,你今年可收了幾百兩,你對我說存一半兒不動用不是?你隻動了一半,這一半我親耳聽着你分的錢,還留下你一年的花用,你要說從此可以存月錢。現在你忘記婆家錢,怎麽還讨我的?”玉珠荷包剛到手,沒渥熱不想給。
常伏霖想幫女兒說話,讓玉珠一個眼色閉上嘴。好整以暇坐下來,聽母女怎麽打嘴仗。
好孩子振振有詞:“母親聽我盤算,曾祖母說的,要有長遠的富裕,開源還要節流。到手的錢,一半兒存上添地添鋪子本錢,另外一半兒才是花用的。但花用呢,也就不小氣。除去自己一年的花用,事先算好萬不能超,餘下的餘錢,盡數分贈家人,也是家裏人一年辛苦當我的家人,要給感激。”
常伏霖聽到這裏又覺得受教,他還是頭一回聽說人家辛苦當家人這話,笑道:“曾祖母的話兒要牢記。”
好孩子更伸小手:“所以,退錢吧,我按人頭兒分的,漏去我婆家,如今重新分,父母親請退錢。”
玉珠也占理:“你自己說的,你一年的花用留出來,怎麽讓父母親退,卻不拿自己的錢?”
“我一年的花用是算過的,多一筆支出,我就不足夠了。到時候一筆賬算錯,另一筆也帶的錯,可怎麽是好?”好孩子依然有理。
常伏霖聽到這裏絕倒,幫着女兒勸妻子:“爲她一年的賬目清楚,你還她些吧,我的也在你那裏,你幫我還她。”
玉珠不情願的取出來,又想到一件笑話女兒的事情:“要還,全家人都還,我去幫你說說。”
話剛落地,好孩子撲騰往她身前一跳,把她緊緊抱住,小臉兒仰着俱是緊張:“不行不行!母親不許去!”
“那又爲什麽?”玉珠大樂,戲谑道:“今兒聽你說好些道理,帶的祖父也說道理,你在這裏能說出道理來,我就服你了。”
“是我算錯的,至多和父母親算算,怎麽能算到全家去,我丢不起這人。”好孩子依然流利。
常伏霖和玉珠大笑,一起問她:“父母親是好欺負的不成?”
好孩子眨眨眼:“你們是我的父母親呀。”
玉珠忍俊不禁:“聽上去親切,也罷,還你些吧,不夠的你用自己私房添補,也算罰你個忘記婆家。”
好孩子拿到手,也不數多少就樂了樂。進去重新包了錢出來,又取了她新年裝錢的袋子,再和母親說話全是安慰。
揚揚袋子:“母親别難過,等我收了錢回來,還會歸還你呢。”
玉珠瞪圓眼睛:“對呀,讓你繞進去。你過年過節全收錢,難道不夠添補上這一份兒的?快還我的錢來。”
好孩子咧嘴一笑:“全動我的私房不是不快活,先收些回來再給出去也罷。曾祖母說,這就叫有張有弛。”一溜煙兒的去了。
對着她的背影,常伏霖笑倒在椅子上:“你女兒給你上仕途經濟學問課呢。哈哈,笑的我不行了。”
“小壞蛋,分明是自己錯了,全掏出來不痛快了,尋你我頭上找幾個回去,卻又騙出來祖母的話。”玉珠噘起嘴兒:“看這聰明勁兒,全然不會吃虧。”
夫妻越想越好笑,又笑上一通。
丫頭說小姑爺告辭,夫妻攆出去送到門外。三個孩子全是過年裏新衣裳,大紅的雪衣披着,小馬騎上,拱一拱小手說告辭,也似一個模子出來,整齊而又透着精神。
玉珠分明聽到丈夫喃喃:“這個四妹呀,這個四妹夫,怎麽教出來這麽好的孩子們。”玉珠也是一樣的想。
三匹小馬後面跟着家人,在雪地裏迤逦而去,常夫人歡喜的就在大門上也說起來:“又去姨媽家了,等回來又要有幾句新鮮的懂事兒出來,等着看吧,錯不了。”
常家從老到小一起點頭,紛紛道:“是啊是啊。”
……
出了街口,韓正經一拍腦袋:“壞了,我有件東西忘記。怎麽辦怎麽辦,丢家裏了?”
他的奶媽奇怪,暗想東西是她收拾的,沒有丢才是。但世子一定這樣說,他要回去拿,奶媽以爲是自己不知道的東西,跟随轉回文章侯府。
掌珠見兒子回來納悶:“加壽明年大婚,就是婆家的人。太後多好的人兒,讓加壽今年在家裏守歲,說宮裏守歲有的是日子,在娘家隻此一年。所以你們今夜一定伴她,好好陪她。怎麽回來了?”
韓正經欠着身子:“母親,請給我備一個好看荷包,剛才胖孩子接我,我們接好孩子,提到好孩子給婆家的錢,我想起來我忘記給玲珑包上,也忘記說接玲珑守歲。雖然還沒有定親,但多一個陪加壽姐姐的不是更熱鬧。所以又回家來準備。”
他說話的時候,家裏别的長輩過來,準備大家吃午飯。聽到後面半截,不用韓正經說,韓二老爺頭一個道:“正經的錢有賬目,算的仔細。咱們家的孩子雖不算小賬目,但自己花用的錢都沒個數兒,長大也當不好一家之主。多加一個人,我們把錢還他些吧。别耽誤他别處的花用。”
韓正經卻不肯要,恭恭敬敬對二老爺道:“是我自己算錯,取我私房給她,橫豎也不用多的銀子。她沒和我定親呢,遠上一層。又小不會花錢,給些壓荷包就行。”
掌珠給找一個荷包出來,韓正經把他曆年分表姐的宮制金銀锞子各裝一個進去,請長輩看過都說不錯,上馬先往費家。
費家的人也正準備用飯,聽說他到,奶媽對費夫人颦眉頭:“我是下人我不應該這樣說,不過想來夫人還沒有知道。從咱們進京,跟世子出去玩耍三回,三回都欺負小姑娘。”
費夫人大吃一驚:“老爺說詩社裏見過他,說懂事體人兒出息,有意招他爲婿,才讓玲珑常和他出去玩耍,怎麽倒欺負我們?”
“夫人想,小姑娘不過六歲,不是長大能周旋世事的年紀。要吃要喝才正當時令。遇上這位世子,不圖他給好吃好喝的,也不應該拿個好吃的到姑娘手上,又不許她吃,盡讓她給小妹妹。那點心多呢,他偏偏這樣,這不是欺負人嗎?換成是他六歲,給他果子又不許吃,全讓出去,他肯嗎?請夫人回老爺,今天不同他出去玩耍吧。真的老爺一定相中他,等小姑娘再大些,會周旋能應付再見不遲。幾回都是這樣,我再不回夫人,真真過不去。”
費夫人糊塗了:“頭一回你回來說,我對老爺說,他說他處置,怎麽還這樣對我們?”讓人緊急地請進費老爺,把話對他一說。
費老爺微微一笑:“夫人請到屏風後面看着,我今天就要會會這小子。”費夫人依言到屏風後面站着。
費老爺重新到客廳上,見韓正經寶藍色衣裳襯出雪白小臉兒,身姿端正神色敬重,怎麽看他怎麽滿意,也所以直到夫人今天再催促,才有教訓女婿的心。
“正經啊,你最近讀什麽書?”
韓正經告訴給他。
費老爺略帶神秘:“有一本書,絕版的,好……”說上十幾句的好處,家人也取來,是個半舊藍匣子,費老爺送到韓正經手上,韓正經有了激動:“給我的?”
“哦不,請你帶給你先生趙夫子,給他賞玩。”
費老爺說着查看韓正經神色,這也不過八歲孩子,聽過難免有失落,但很快他重新沉穩。
費老爺滿意更添十分,又問他用什麽筆,韓正經回他:“先生讓用普通的筆就行,先生說高才不計較秃筆,無才珠玉爲筆也寫不出文章。”
“呵呵,那是你的先生還沒有對你實說,好筆襯托好文章。有這樣一枝筆,号稱神筆……”說着家人取來,也是一個半舊匣子。
韓正經這回不上當了,接過問道:“這是給我的嗎?”
費老爺搖頭:“非也,帶給你的同窗吧。”
韓正經義正辭嚴地對他抗議:“伯父,如果您不是給我的,又爲什麽送到我手上?要給先生和同窗,您直接送去更有誠意不是?”
費夫人在屏風後面笑了,聽她的丈夫也笑:“你說的很好,那我也想知道,你帶我女兒玩耍去,不把點心給她吃,爲什麽送到她手上,又讓她給人?”
韓正經張大嘴:“啊?”他沒有想到過。
“正經,玲珑隻有六歲,她還小,正是喜歡吃和玩。你不給她好玩的,可以。不給她吃,也可以。不帶她玩耍也行。但欺負她,可不行。我一樣對你,你說不對。你對她,就對嗎?”
費夫人從屏風後面看準小女婿的神色,見他小臉兒先是茫然再就青一塊紅一塊,費夫人暗暗禱告,謝天謝地,你可算明白過來了。
韓正經垂下頭嗫嚅:“我…。我……”要在他進門以前,問他喜不喜歡費玲珑,韓正經回答不出來。但費老爺表示過你不帶去玩耍沒人要求,韓正經卻不肯答應。
陪加壽姐姐就少一個不是?再說費玲珑很愛跟小妹妹們玩,小妹妹們就多一個人玩耍。
這種認識也要歸功于他養在曾祖母房裏,養在姨媽家。胖孩子沒有來到的時候,隻有他和好孩子,那有什麽趣兒?正經總是愛跟表哥去學堂。
胖孩子來以後,玩的可多了,架吵的也精彩。後來出京,路上不時多出來鍾南等,多出來鹦鹉和小碗,多出來胖孩子的知己二蛋子等人,到山西又多出來小十和大花,多一個也玩的越來越好。
費玲珑不去,加壽姐姐面前幫着守歲就少一個,小妹妹們也少一個玩的。說不好費玲珑相當于胖孩子,還是相當于小碗,但就是相當于孔小青,也多個說話的人。
取出大紅繡花鳥的荷包,韓正經呈到費老爺面前:“我會對她好的,但不出去可不行。我特意送這個給她押歲,再來接她守歲。明兒一早送回來。”
費老爺和費夫人滿心有了歡喜,費夫人走出屏風,接過荷包見針指精緻,笑道:“哪兒買的。”
“是我祖母幫我繡的,過年給玲珑錢。”
費夫人喜出望外:“那多謝你的祖母,”打開來見兩個金銀锞子,宮式的永遠帶着高人一等,費夫人又是外省進京沒半年,以前沒見過的有新鮮稀奇勁兒。
眉開眼笑道:“回去對你家長輩們道謝,讓他們破費不好意思。”
“這是我的私房,是我給玲珑備下的。長輩給她備的,要等去我家吃年酒的時候給。”
“喲,”費夫人刮目相看,反而話也說不好。費老爺呵呵樂着,讓人帶小姑娘出來。
費玲珑到了,見到韓正經已認得,小眉頭一皺就要避開。韓正經把荷包塞她手裏,誠懇地道:“給你的。”
費玲珑先是又歡喜了,但随後腦海裏沒忘記。小手抓着荷包眼神兒左右瞟:“給小妹妹的是不是,全要給小妹妹…。”
她的父母也聽到,何況是站在她面前的韓正經。韓正經又一回局促不安,蹲下來把荷包打開,金銀锞子再次塞到費玲珑手上,漲紅臉兒道:“給你的,我的私房,這是給你的過年錢。”
“給我的?”費玲珑不敢相信,黑眼睛因驚異看上去更大更漂亮。
韓正經把她小手攥起來:“給你的,隻給你的,不給别人。”
費老爺和夫人笑容加深,而費玲珑慢慢的有了歡歡喜喜,把收藏的好,顔色跟新制出來相差不遠的金銀锞子看上一看,笑靥如花道謝:“謝謝哥哥,這是給我的。”
她歡快的送到父母面前:“這是給我的呢,給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