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老實的去倒泔水,眼角餘光見到蕭戰心花怒放模樣,丢個鄙夷的眼色過去。
有人來報皇後進門,鎮南王沒法教訓兒子,過去接駕。加福和蕭戰也去迎接,走路上打聽:“你用的什麽招兒讓他賠罪?想來表弟雖攆他,他也不會上趕着看你臉色尋你幫忙。”
蕭戰一想:“還就是他上趕着尋的我,加福過幾天對你說,他把我氣到了,我吃了大虧今天不想說。”
加福能在長大後也得蕭戰全心喜愛,善解人意必不可少,輕輕一笑不再追問。蕭戰不會多想柳雲若是怎麽弄明白姐妹中定親順序,顯然作爲袁家的女婿,柳雲若知道第一預定親的人是沈家,太子哥哥才是橫插一杠子的。而第二預定親十年的是柳家,自己家梁山王府雖搶在加福出生前定親,卻遠不如他家,這并不奇怪。
定親越早的人關注越多,明白也就順理成章。蕭戰這等不吃虧的人,隻想今天吃大虧怎麽找回來也罷。
……
安王要知道皇後會說什麽話,迎她到正殿以後就會離開。
看着皇後對太上皇和太後請安過落座,喚過加壽到面前要說話,安王也有個看熱鬧的心。這位又想說什麽?要是私房話不用在這裏說。難道又和未來的兒媳婦過不去?
皇後對加壽笑:“你出去三年剛回來不久,太後說你勞累,讓你在家裏好好歇着,我聽說太子府上也就有一天去,有一天不去?”
太後聽着都稀奇,她還在這裏呢?爲什麽要讓壽姐兒沒臉。但太後能沉得住氣,不動聲色聽着。
女眷也有太後一樣的心思,殿中有了安靜。
加壽回說确實沒有天天去,又說生日過後就天天去,皇後含笑:“天天不天天去的沒打緊,”
太後看看她,愈發不明白她葫蘆裏賣什麽藥。昨天皇後往禦書房太後是知道的,但說的什麽太後卻沒有多管。她對自己兒子信任,也覺得夫妻說句話兒有什麽奇怪。
這會兒倏地想到興許與昨天帝後相見有關,太後來了興緻。看來是另有内幕。
聽皇後下半段是:“雖然不去,内宅也要看好。雖是皇上給了人,也要嚴加管教。你不要擔心,昨天皇上親口說過,人給了你們,就與宮裏無關。管她是哪裏來的,到你們手裏就是你們的婢妾仆役,萬萬不可以鬧笑話……”
這裏的女眷不少,能在這裏的也大多頭臉兒不錯,對皇後地位算有明了。聽到這大膽而且不泛針對皇上拈花惹草嫌疑的話,直着眼睛呆在原地。
加壽也納悶兒,好好的這是怎麽了?也不相信自己的婆婆敢往皇上面前求來這些話。稀裏糊塗先答應:“知道了。”
“有不好,趕緊打發走。太子已打發走一個不是?我雖不知道情況,卻說他做得對。”皇後望向太後必恭必敬:“您說是不是?總是不中意的人,太子才打發走。”
皇後不再看向加壽,也不敢直視太後,方便加壽在她身邊和太後打眼風,意思今天這一出源頭在哪。太後在宮中多年明鏡似心懷,雖沒有把董大學士想到,卻能猜出皇後七七八八心思。眼神往旁邊一掃,漫不經心回皇後:“是嗎?橫豎小心無差錯。”
懶懶的口吻,
也讓皇後露出笑容,總不是反駁就好。又抓住加壽說起來:“皇上也是這個意思,既給你們人,就不是讓你們供着,原是使喚用的,要是不順手,還留着做什麽?不如贈給使喚得着的人……”
太後眼神往旁邊瞄的時候,加壽已有數對安王偷看過。皇後語氣愈發露骨,加壽暗暗發笑,又去偷看别人。果然,女眷們有意無意看的全是安王,而安王竭力裝着恭敬,如坐針氈樣兒還是能看出來。
皇後足說了一刻鍾,句句是皇上這樣說,皇上那樣答應。太子送出去的女人是安王所贈,安王剛才不走,這會兒再走像是對着幹,隻能幹忍着。
直到有一句:“聖駕将到。”除太上皇和太後以外都出去迎接,安王迫不及待抽身出來。
在外面又是一層恨意,到底這有親娘和沒有親娘的人不一樣。而自己就是有親娘也不敢和皇後相提并論,安王郁悶的不行。
接過皇帝以後,因皇後今天口無遮攔句句影射,安王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多呆,說天熱往王府園子裏逛去。
走到花籬笆下面,見花開得濃豔風中姿勢自如,讓安王憐惜自身羨慕一回而有了嗟歎。而這一歎勾起無限心事,一聲一聲沒個完。
“有在這裏歎氣的,不如去吃酒混過這一天不是快活。”有句話過來時,安王一驚幾時有人過來。看一看放下心,這不是别人,是不管怎麽僞裝也知道和柳家不好的那位,歐陽容唯一的親人歐陽保。
他走路輕飄飄的,所以安王沒有發現。
歐陽保淡淡地笑:“又吃排揎了吧?人多,我想我算什麽,又自傷後比别人走的慢,别人擠到正殿巴結,我在外面站會兒得了。幸好我沒進去,不然沒說到我,那句句也不是好受得的。虧你忍得下來。”
安王對他發牢騷:“又不是隻我送人?太子也送我人。按她的話太子可以打發,我也能打發吧?”
“你敢打發個試試?她不敢再去皇上面前說你目無太子是怪事。”歐陽保冷笑:“和太子相比,你不吃虧誰吃虧?”
安王糊塗在這裏:“請指點我哪裏做錯。”
“皇上賞人下來,你和太子平分,你當自己是太子嗎?”
“我……”安王語塞片刻:“這也能辭嗎?你也知道父皇左一個右一個,你家貴妃娘娘不是機靈把太上皇太後讨好這幾年,我看在眼裏,就差跪着拿舌頭洗太後宮裏的地,還算好,混個貴妃上去。不然也隻能是宮中寂寂無名之人。”
“你怎麽不能辭呢?就沖着和太子并肩,你也應該苦辭堅辭,并在禦書房裏大哭特哭,說太子是誰你是誰,你不敢比……”
安王眼珠子轉動,自己拘在父皇愛女色上面,就沒想到真的用這出,頗能暗示太子飛揚跋扈:“這招毒啊,我不信你能想得出來。有高人吧?”
“高人沒有,想升官嫌擋道的人多一堆。改天介紹你認識幾個?”
“要介紹就現在,何況改天?”安王露出情真意切。
歐陽保對他面上看了又看,笑容加深:“王爺心誠我勉力爲之。要知道本來這地兒不合适,這是誰家你我敢忘記?不過呢今天人是真的雜亂,皇上到以後,護衛們全跟着皇上轉,看不到的地方也有。咱們可以會幾個人。”又詭異一笑:“而皇上身邊我想你不去也罷,”
“都有誰?”
“不管是誰全姓袁!陳留郡王素有名聲受皇上青睐我無話可說,他的舅父,那據說受了傷,走路跟我似的,也在皇上身邊坐着。正在看鎮南王世子瘋瘋癫癫,傷兵的話我聽都好幾遍,還說得起勁!常家哼,也姓袁啊!”
安王也覺得頭疼:“那咱們不去最好。走,雖然往鎮南王府裏來,未必就是王府知心人。看看去。”
……
皇帝往這裏來也不是隻爲吃酒散心,在酒宴的中間,往準備的房間換衣裳時,讓人宣來老國公。袁訓陪着送到門口,和在席面上一樣,皇帝對他還是沉面龐,命他外面站着,太監把老國公送到房中。
房門輕輕阖上,形成方便說話的小天地。
本朝的皇帝不是陰險或毒辣的性子,性子相對光明的他直言不諱:“朕早就想見你,隻不想驚動一些人。借這是個難得的機會,你如實回話,把諸國公和郡王的事情,以你多年見解,細細回朕。”
又考慮到老國公不能久站,賜他坐下。
老國公嘴唇哆嗦着,千言萬語湧到胸口,激的淚珠先出來。幾十年和梁山老王的矛盾,對郡王們的不滿,隻除去他的女婿。八個兒子窩裏反也有關連。不由得老國公一聲長歎如烏雲滾滾逸散而出。
皇帝這熟知宮闱險惡的人聽到,沒來由心頭一寒,油然生出憐憫好在不多。他雖話說的和氣,但内心還持秉公爲主。
“以老臣來看十大國公守十大重鎮,是開國先皇設立的十大門戶,好似十把銅鎖。總理這鎖的是梁山王府,餘下盡皆外姓,哪怕當地呼聲再高,也還是把鎖當不得全局。”
皇帝心想這話直指皇家避諱的兵權落入外人手,雖直了些,卻是道理。十大國公盡數鼎盛時期,但兵權也還是分散的。
“郡王和國公本是互相牽制,以他們封地夾雜國公封地之中,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。對峙之勢又井水輕易不犯河水。皇上,這樣的局面才是太平的。”
皇帝皺眉:“那是什麽時候打破的?梁山王竟然不管。”
“管不了。”
皇帝情不自禁動動身子:“太子去看,說軍紀還好,隻是各郡王國公封地四至混亂,這四至也是能亂的?軍糧沒有保證在所難免。”
“回皇上,四至在各府衙門還是不亂的,亂在大家互換上面,彼此心知上面。”
“怎麽換?”
“先皇在設立這局面的時候,思慮久遠,封地保證軍糧是不能出售的。但除四至以外的地卻沒有規定。”
皇帝嗓音冷冰冰:“朕聽不懂,什麽叫除四至以上的地,田地的四至以外如果是你們新開墾的地,衙門會有記錄。如果不能種,怎麽還能叫地?”
老國公用手比劃出四個邊,再比劃出邊内和邊外。皇帝氣得渾身顫動:“朕頭一天知道,四至原來隻是四個邊!裏面外面都不算!”
“所以出售土地以後,豈不是成了大家互換?”老國公又是一聲歎息:“皇上息怒,老臣有谏。”
皇帝壓壓怒氣,想想梁山王府也盡是混蛋,這樣的大事不回報也沒發覺不成?迸出話來:“講。”
“諸國公府不能先請封世子!唯其軍中有名聲,以軍功定身份。”
皇帝又一回糊塗:“爲什麽?”
“兒子們多了,争風也是正常。但争來争去争世子位,不如心思放在軍功上面。邊境安甯,有國方有家和。都去争世子位置,别的地方也難用心。”
一瞬間皇帝以爲老國公說的是他自己感悟,好在他不好糊弄,沒一會兒反應過來把自己也說進去。
眸光銳利的把老國公看似坦然的面龐打量過,皇帝滿含危險地悠悠問道:“你是在暗示朕嗎?”
“臣不敢,臣說的本是自家,和已不在的錢國公府,凡是有兒子的都能說進去,不是老臣有意。而且眼前有個例子,因爲一脈單傳而世子沒有兄弟可争,但代代不含糊,代代軍功爲重。皇上,他們家就沒有老臣的家事。”
皇帝沉吟:“這麽說,梁山王府自家沒有這些事情,也就想不到你們的家事?”
“回皇上,代代梁山王也想不全郡王和國公暗地争奪的險惡。他們能做的就是維持大局,維持平衡。背後的事情他們管不了。”
皇帝聽到這裏全都明白,郡王和國公間的亂全由家事而起,由家事而争兵權争家财,卻沒有人肯争軍功。梁山王坐視不管固然可惡,但曆代梁山王的重心确實不應該在别人家事上面。郡王們摻和進去用心難提,但國公自家也好不到哪裏。
“不是受傷的人才割腐肉,太平久了一樣滋生。”皇帝喃喃過,忽然眸光炯炯:“梁山王上奏章,意欲恢複諸國公舊日局面,你有什麽看法?”
老國公的吃驚一掠而過,他還真沒有想到梁山王有一手。如果不是見駕,可以拍案叫絕。
代代梁山王都有一手,老國公因此從沒看輕過蕭觀。他老子把郡王和國公耍得團團轉,當兒子的就當好人,梁山王府幹得出來這種變臉不要皮的事情。而且還真能落一好人名聲。
暗暗想着到戰哥掌權是不是又耍弄人,再一想有加福在倒也不會直追老王吧。
老國公連聲說好,但再次堅持他的提議。先不設世子,朝廷以軍功定身份高低。
他的家事太後知道的清楚,皇帝也早在心中。才沒有再次跟着多心。但老國公出去以後,皇帝還是沒好氣:“怎麽聽都在說朕,朕成年的兒子不過三個,餘下的還沒有長成,這是在說誰呢?”
歪下來睡了會兒,直到鎮南王請他出去看元皓騎射。
……
今天對鎮南王來說是大日子,他不會把兒子生日捧在頭頂上,而是自從元皓回來,父親誇獎,自己也看到兒子的成長,決定借将軍來道賀,把兒子正式介紹給心腹的将軍們。
皇帝回房的時候,鎮南王把兒子帶到他的書房。在外面最後再說一遍:“祖父說你大了,以後可以帶到西山軍營住幾天,今天給你見的全是心腹将軍,說話别着急。”
“父親放心,我最會威風,又最會神氣。”元皓滿不在乎。鎮南王一笑,示意小子把房門推開,元皓跟在膝下進去。
房中先隻見一批,
不到十個人。個個容貌英武雙眸有神。滿面笑容行禮:“見過王爺,見過小王爺。”
元皓晃晃胖腦袋:“都是跟父親的人,以後私會不要這些禮節,家常些家常些好。”
鎮南王撲哧一樂,覺得兒子說的不錯。将軍們則容光煥發,但也知道小王爺這是表示親近的話語,并不能真的見到不行禮,紛紛應是也罷。
等到坐下來,就隻聽元皓一個人說話吧。
先問各位将軍姓名,又問原籍。說也巧,元皓本沒有走過全國各處,但這些人的老家他恰好去過,說得頭頭是道。
“長沙是好地方,有少數民族,我去吃過飯。”
喜歡的那人道:“小王爺見多識廣。”
“漢口?龜山好景緻。”
鎮南王正覺得這小子吹的不錯,聽兒子牛皮大起來。
“西山裏馬步兵混合作戰是怎麽訓練?騎馬快而迅猛,步兵足以慎密……”
房裏張口結舌看着小王爺胖臉兒,隻有鎮南王尋思這是翻了壞蛋舅舅的書房公文不成?
等到将軍離去,隻有父子在的時候,鎮南王“誠心請教”兒子:“說吧,這些話是哪裏看來的?”
元皓依然輕松得瑟:“在姑丈大帳裏聽他吹牛皮學會。不僅我會說,好笨孩子也會,瘦笨孩子也會,戰表哥也說這個要記住,回京後凡是将軍可以吹,是文官……”
嘿嘿一笑,話嘎然而止。
鎮南王心癢起來:“說下去啊,文官怎麽吹?”
“文官不能吹,要同他們對詩詞,就像和好笨孩子對的一樣,飛流直下三千尺,好孩子眼淚長又長。”
窗下有一聲笑出來,随後公主袅袅進來,對着兒子眼睛發亮:“聽說你剛才吹的好。”
元皓歡呼一聲投到她懷裏:“母親來晚了,元皓剛才大神氣大威風。”
随後母子對上鎮南王,眼睛亮晶晶:“元皓這般神氣,有沒有獎勵?”
身爲丈夫和父親的鎮南王笑了笑,走過去在公主鼻子上一刮,又在兒子鼻子尖上一刮:“要什麽呢?”
母子異口同聲:“快去幫壞蛋舅舅(哥哥)解難關,皇舅舅(皇帝哥哥)還是不喜歡他。”
鎮南王悠然:“你們應該學會吹一種叫避嫌的牛皮了,元皓是時候學上一學。”
見母子們眨動眼睛好似不懂,而一看之下公主是假的,元皓是真懵懂,鎮南王哈哈大笑。
……
鎮南王府的校場也不止一個,離皇帝最近的是鎮南王請過去的那個,途中經過一片石榴花林。皇後帶着人經過,因石榴大紅和日光明亮,看在皇帝眼裏喜氣洋洋。
皇帝難免想到他來到以後聽到的話,皇後拿着他昨天的話添油加醋,雖沒有說的太離譜,也顯然炫耀的轉給加壽及一幹子女眷。
皇帝毫不吃驚妻子的這種做法,江山難改本性難移,她得了意要是遮遮掩掩才不是她的爲人。
因此看到皇後那因小睡片刻而舒展的面容,情不自禁猜測她内心的傲慢程度恢複多少,又爲她讓石榴染紅的面頰有微微的心動。
真是有年頭沒有見到皇後這得意神色,皇帝叫她進前說話。跟的人遠遠散開,皇帝輕輕地笑:“很開心嗎?”
皇後瞬間臉紅。不用多餘的修飾這話,她聽得懂,而知道皇帝也明白她聽得懂。
她忽然就打個冷戰,數年夫妻不和浮上心頭。哪怕她再威風呢,也不過是狐假虎威,還得看面前這位的臉色過日子。低下頭有了支支吾吾:“臣妾……說上幾句,已然答應了的……”最後還是盈盈拜倒解不安心:“多謝皇上應允,壽姐兒還小,給他們許多的人,怎麽管得過來?”
皇帝忍俊不禁,他的心思也瞬間滑開。劃到昨天皇後的哭訴上面。這就怎麽聽皇後似給自己在解脫。說起來當年的她也年紀不大,爲了自己左一個右一個吃醋拈酸的時候,還是稚氣面容。
“哦……”皇帝拖長嗓音:“年紀不大又是一個理由?”
皇後一怔,想到原來又成變相的說詞,這一回面紅直到脖子上。夏日比冬天淺的衣領内嫣紅印子奪目般鮮亮。皇帝大笑走開,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,也笑聲也在皇後耳邊響動。
皇後沒點兒舉動總哪裏不舒服,忿忿然暗道,這有什麽好笑的嗎?本來你自己這樣也就算了,本不應該再插手太子府上的事情。還有安王也頗不自知,借個機會就想和太子攀比,真是豈有此理。
反正自己也說了,一昂頭,皇後去太後身邊。
……
校場旁邊見到袁訓和柳至,皇帝如午睡前的不給好臉色。袁訓和柳至各帶讪讪瞪對方幾眼。重新見到陳留郡王時,老國公的話由不得皇帝再次咀嚼。
他說國公郡王的話沒有藏私,那眼前這位光鮮亮麗的名将也在其中。眼角餘光中見到蕭戰和元皓鬧哄哄過來,又想到梁山王府雖說管不了,但難免也在裏面有小動作。和皇後玩笑的心收回來,皇帝闆起的面容到這裏才是真心。
看看周遭好似忠臣無數,其實全是個人心思。想到這裏,他對袁訓和柳至的怒火下去三分。一對混蛋雖然混蛋,雖然裝模作樣,但有幾個不是見到自己裝來裝去?
要說不裝的人除去元皓天真活潑以外,可能還有皇後。
……
夏日的風在黃昏中花香更濃,滿院香動的時候,像是人的病痛也能下去不少。隔着窗子範先生往外面出神,那折磨他的風濕痛似已不在。
小子服侍有幾年,猜出他的心思:“鎮南王府用過晚宴再回來也不一定。”
“應該,鎮南王和咱們家交情非淺,盡興才回來才是好親戚。”範先生這樣說,但還是一直往外面望,直到繁星明月上高空,院門外出現軟轎。
老國公進來,小子們互相看着退到門外。範先生打量他的神色:“還是酒菜味道,看來說的不錯。”
“頭回見皇上難免緊張,不過按咱們商議,該說的全都說了。”
範先生點一點頭:“既送我來,不眼明心亮真成在這裏等死的人。齊王已經收心,敲打安王不能再等。”
“今兒聽到的話不少,阿訓還喝的臉通紅,跟那個柳至幹上了不肯回來,我想着你等我,我這身子也不能再呆,先回來和你說話。”
範先生增添精神出來:“讓我猜猜你聽到什麽?”
老國公一樂:“猜吧,猜不中不怪你,女人心原也不好猜測。”
“我有了。”範先生微笑:“重賞之下必有勇夫,提示之下必有良謀。這女人心的話,說不到城門上來賀喜的人,”
老國公大笑:“好好,前天你說我身子不好,腦子沒丢。我看你也是。”
“今天的主人長公主也未必會在兒子生日宴上做文章,隻能是太後和皇後娘娘有動靜。太後在外孫生日宴上會說别的話嗎?要說也是私房你聽不到。那就隻有皇後娘娘她說了什麽?”
老國公樂不可支:“哈哈,一猜就中矣。這話不用壓嗓子,估計早傳遍京外面。娘娘在太後面前對壽姐兒說,皇上答應,賞賜給太子府的美人由加壽随意處置,也可以送人。”
“厲害啊,其實這夫妻之間就兒子的事情最好說話,皇後娘娘隻要哭上一回……”範先生有了動容:“這裏面還夾着他們舊事,這主意不像娘娘能想得出來。我細細看過這位娘娘身爲柳家人才居高位,她要是厲害一點兒,歐陽貴妃也上不去。”
“還有對你說的就是歐陽貴妃,你再猜,我遇到誰爲我解惑。”
範先生輕描淡寫:“這也不難,至親才會爲你解惑。南安老侯又病了,你去看了幾回沒對我說過什麽。去一回王府就有消息,能見到的……莫不是董大學士?”
“好吧好吧,你又說中。”老國公這一回不敢大笑,小心翼翼地低聲:“上回咱們說貴妃的話你還記得嗎?”
“我說歐陽容不足爲懼,論跟皇上的日子久遠,她遠比不上齊王生母梁妃,二公主的母親賢妃端妃。又沒有功勞,登上高位事必蹊跷。”
老國公屏住氣,一段緊張出來。範先生暗暗好笑:“您又給我提示?”
“今天皇上借故見了我,我借此見了董大學士。從我到京裏他隻來過一回,去他家吃過一回飯,也似避我之意。我想老侯親戚裏怎麽出來這種人,應該意有所指。自然的對皇上生出謹慎之心。果然見到皇上英明睿智,識破你我的話裏搬弄殿下的意思。”
範先生打斷他:“皇上見過國公,明天這位老夫子就親切了。”
“這倒也是,你我早就說過不用在這裏細說,我要說的是歐陽家。阿訓在船上親口對我說幸得柳至深情,以皇後嫉妒的意思把歐陽家壓下去。但她忽然貴妃,讓人不得不想。阿訓讓我放心,說實在的他辦事愈見老練,我擔心不多。隻是疑惑這位貴妃娘娘他日沒了太後,還是要壓到加壽頭上。遇到董大學士,我就請教了他。”
範先生也深吸了吸氣:“到底我布衣一名,宮裏的彎彎繞我不敢多想。雖知道太後必有解,但這解是什麽呢?”
老國公露出笑容:“我把原話學給你。大學士說太上皇的病體一年比一年多,強打精神的時候早就出來。而貴妃之位也由此而出,是歐陽娘娘虔誠孝敬太上皇太後到手。有那麽一天太上皇駕鶴,受他恩惠的人怎麽能幹坐着沒點兒表示,”
手在幾上寫兩個字:殉葬。
“啪”地一聲,範先生把桌子拍了,脫口道:“原來如此原來如此。論理兒媳婦沒有爲公公殉葬的。但貴妃與别人不同,受太上皇大恩,太上皇他年一去,貴妃傷心過度吊了頸喝了藥,誰也說不出什麽。”
老國公一樣欣然的笑:“到時候她不肯死也不行。所以她壓不到加壽,哈哈哈哈……。”
“先别笑,”範先生正色:“這位董大學士能看到這裏,皇後娘娘今天的話不會也出自他吧?”
“就不會是柳至?”老國公挑眉。
範先生搖頭:“他到底年青,三十來歲在你我面前都難充老謀士。我要是柳至,我輕易不會讓娘娘招惹皇上,安坐宮中不出一點動靜最好。”
老國公覺得有理:“想知道也不難,隻看皇後娘娘面前最近有沒有董家,和董家有關的人出現。”
“國公我也提示你,你都能查出來,皇上隻怕也知道。董大學士難道想讓皇上遷怒與他?”
老國公笑哼兩聲:“行,我讓妹妹去打問近兩年,或者從阿訓離京開始,董家有沒有人時常往皇後面前請安。董家有命婦,去見本也正常。”
範先生終究心中有不服,和老國公分手時道:“老奸巨猾,怎麽敢高過我?”老國公大笑不止。
……。
二更過後,好孩子總算從内宅出來,作爲家裏最後一批離開的人,常大人得已告辭。小王爺“依依不舍”模樣送到大門外,還在斤斤計較:“你多吃一塊點心!”
“你請客,還不許别人多占你一塊。小氣鬼兒。”好孩子抱着大食盒,是長公主說她做菜辛苦,給她的果子。還有一塊衣料。胖孩子不會搶衣料,好孩子隻抱吃的在懷裏。
元皓跟到台階下面:“說好的每人三塊不是嗎?”
“兩塊!你兩塊,我三塊。所以我吃了不能留給你。那點心難做,今天隻有這些,明天你在家多多做了來,自己吃足夠就是。”好孩子抱着食盒,艱難的上馬。
元皓哼哼:“明天我帶去你面前吃,獨你面前才吃得有趣。”
好孩子給他一個鬼臉兒:“别跟來了,我不會撒手這盒子的。這一盒子可沒的分給你,回去吧,少惦記。”
韓正經嘟囔着出來:“又拌嘴?你家吃的我們分分怎麽了?不就沒有你的,你是主人當然沒有。”
元皓又沖到他馬前:“你一個人吃好吃嗎好吃嗎?”
“再會。”韓正經也把他帶走的果子抱得鐵緊,打馬走了。
柳雲若最後一個出來,不妨礙他話聽得真。他“辛苦”一天,中間還應付一回跑堂,長公主給他的東西最多。上前殷勤:“胖隊長哈,你這名字真不錯,我的東西分給你。”
“不稀罕!”元皓撇嘴瞪眼睛。
柳雲若哪敢生氣,嘻嘻還是讨好:“咱們下午說好的,我今天多讨你喜歡,以後我看加喜,你對我客客氣氣。”
元皓扭身給個後背,小跑回到家。
柳雲若長長松一口氣:“總算過去了,這群混世小魔王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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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點仔哈哈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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