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來捕頭,讓他們附近再找找。
……
太子教訓王家的這天早上,袁訓一行出了城。
……
日頭到半上午的時候,城外有一片平坦的草場,爆發出陣陣的叫喊聲。原來,這是一處馬販子賣馬、和給客人相馬的地方。沒有馬販子的時候,城裏的公子哥兒們、市井豪強們在這裏賽馬爲樂,也有博彩,來看的人往往不少,不亞于一個小節日。
王家的公子坐在較高的土丘上,興奮地看着他家的馬又一次跑在前面,樂得一拍大腿:“好樣的,今天我赢定了。”
下一刻,他的面色難看起來,耳邊飄來一句脆生生可稱之甜美的話:“咦,這馬真差真差。”
王公子一看,差點兒沒蹦起來,牙縫裏擠出幾個字:“他們還敢來!”原來說話的人是個胖胖孩子,正是把放火乞丐從自己家人手中帶走那個。而他旁邊站一個黑臉半大小子,左顧右盼,渾然不把别人放在眼裏,不正是把自己打的吐血,害得自己今天隻能散悶,卻不能騎馬的那混蛋?
他們又在這裏貶低,王公子很想讓人抓起來打一頓,但想到父親的話:“那一行人查過了,沒什麽來曆,是一幫子商人。出這口氣很簡單,但最近不能。去年就謠傳太子在金陵附近,今年證實他出現在揚州。江強盤踞幾十年都讓拿下,爲父我還不能跟江強相比,算了吧,别惹事情。等太子回京,再受這樣的氣,爲父一定爲你出頭。”
想到這裏,王公子按捺下自己喚人的沖動,而是怒道:“你懂個屁!你有好馬嗎?沒有,滾開!”
胖小子一點兒也不生氣,反而胖臉蛋子對他一晃,面上浮現出嚣張和得瑟:“我有啊,不過怕你沒有,你不敢比!”說過,一招小胖手,半大黑小子從背上解下一個包袱,當衆打開來,見到的人吸一口涼氣。
包袱裏,是四、五件鑲珠寶的簪子,有女人用的,也有男人用的,金是赤金,寶石成色極好,在日光下放着光澤。
胖小子白眼兒一個過來:“我有彩頭,你有嗎?”
王公子對着珠寶還在估值,家人扯扯他,附耳道:“公子,這每一個都不下千金,您沒有這麽多的零花錢。”
王公子一聽更生氣了,怒瞪他一眼。
胖小子很機靈,讓他看出來。他把小腰身一叉:“沒錢,我也同你比,不過呢,你輸了,讓我打幾個巴掌就行了。”小胖手煽動着,就算王公子聽不懂,總看得懂手勢。
王公子漲紅臉,冷笑道:“好啊,我放過你一回,你還敢尋上我了?”
胖小子撇撇嘴兒:“你忘記了,秦淮河的酒樓下面,是你先欺負我的不是嗎?跟我燒筍燒雞!這一回該我先了!”側過小半個身子,大聲道:“我跟你比小馬!我知道你沒有這小馬。不比的,也算輸!快過來讓我打耳光!”
“表弟說的好,說的好呀!”半大黑小子把包袱放到一個手上,另一隻手翹大拇指。
胖小子更加得意,瞪住氣怔住的王公子:“認輸要快哦,沒馬快認輸!”
圍觀的人看出這是故意尋釁,爲胖小子捏把心看着。他們見到胖小子後面有一匹小馬,比他高那麽一點兒,身上又是髒污又是水的,看上去狼狽不堪。
也就沒有人猜到是果下馬,雖然來這裏看賽馬的人,眼力高的人有些。以他們來想,不管是誰有匹能值千金的馬,也不會弄成這種不中看模樣。
他們的悄悄話就是:“這是剛生下來的吧?看髒的,也沒洗洗就讓這孩子弄來糟蹋的。”
“這孩子誰家的?太敗家了。”
“不知道,聽口音是外地人。”
王公子沒有聽到竊竊私語,他隻看到大家交頭接耳,還以爲在說他不敢比。憤然道:“比!去弄匹小馬來!”
小馬到來,一看,還比胖小子的小馬高。黑臉小子湊到胖小子耳朵邊上壞笑一句,胖小子滿不在乎:“高就高點兒吧,反正我的小馬一定赢。”
王公子已經忍不下去,咆哮道:“比!”
胖小子要自己騎,王家不能當衆又占他便宜,又找不到孩子,挑了一個最瘦弱的家人。胖小子鼻子一翹:“沒事兒,挑大個兒的也行。”
兩個人上了路,會相馬的人看出門道來。
“不對呀,小孩的馬穩當的很,絲毫不是小馬的步子。而王家的馬從送來,在北風裏一吹就要倒似的。”
另一個人道:“王家的馬本來就弱,又騎上一個大人。你看小孩雖胖,卻比大人輕的多,他的馬……。”他看出來了:“列位,你們看我說的對不對,莫非這是果下馬嗎?”
另外幾個人端詳過,對他擺擺手:“這小孩是來尋事的口吻,而且真的是果下馬,看他收拾成什麽模樣,這小孩有來頭,咱們剛才沒看出來,現在再改口,已經比着呢,王家難道不恨我們嗎?還以爲我們故意裝不知道。到要出結果再說,不好不好。”
幾個人閉上嘴,看着胖小子的馬“的、的、的”,跑在最前面。
王公子的臉都綠了:“不算!再比一場!”
“我來!”胖小子旁邊又出來一個胖小子,跟前一個瘦些。他的手裏,又是一匹髒兮兮的小馬。
再比一場,王家又輸了。
再比一場,出來一個生得光彩奪目的孩子,王家也輸了。
王公子是個少年,從見到這些人就壓抑,到這會兒終于忍不下去了,不然難道真的當衆讓小孩子打嗎?他一指幾個孩子,吼道:“這是故意來羞辱我,拿下來,送到衙門去審問,打闆子!”
回應的他,是轟轟隆隆的喊叫聲:“這是什麽道理!你輸了不認帳嗎!”
嗓音出自四面八方,王公子看過去,見到跟他熟悉的公子哥兒們,哪怕是看他笑話的人也沒有說話,再看說話的人從各個方向圍過來,他們有的臉兒粗曠,有的臉兒清俊,有的黑瘦,有的強悍。有的是布衣,有的是草鞋。但一個一個怒目而視大步流星,邊走邊七嘴八舌:“當官你就能不講理嗎?”
“這是誰家的公子哥兒?”
“是他老子當官,不是他當官,他算個什麽!”
排山倒海般的語聲,迅速把北風也卷進來。一刹時,似乎天和地之間隻有這說話聲。王公子是個少年,仗着家人的勢力可以,獨自頂一件事情很少經過,吓得他身子一滑,從椅子上落到地上,血色從臉上退下去,身子微微顫抖着。
他什麽話也不敢說,更不敢亂看。也就沒有看到那幾個今天挑釁的孩子們悄悄退出人群,騎上他們外表不好看的小馬,在黑臉半大小子的護送之下,奔向官道上。
這一行人,是蕭戰、是元皓、是韓正經等人。
混在人堆裏保護他們的,還有關安、萬大同、孔青父子和順伯,也一起退了出來。
……
官道上北風頻吹,但一長列的馬車如長城般巍然不動。袁訓、二老王等立于車前,含笑看着孩子們騎着小馬來得歡快。
離開十幾步,元皓就表功:“舅舅,他吓的摔了一跤。”
好孩子跟上:“姨丈,我也跑了一回,我也赢了,等明兒,還教我們騎馬。”好孩子在京裏是頂頂畏懼姨丈,但随着騎馬學弓箭,越來越覺得姨丈親切。
小六屏住氣等着,小紅也不搶話,阮瑛阮琬大了,更讓一步。第三個興高采烈的是韓正經:“祖父,姨丈,他的臉色跟下雪一樣,他知道怕了,以後會改,知道什麽叫民憤吧?”
等他們到了面前,太子悠然回了話,也不管孩子們聽不聽得懂:“哦,我給本省送去一張公文,上面隻有一句話,切記,民憤不可激!可不是隻給王家,給這裏所有惶然不安的官員。”
孩子們應該不明白,但聽得懂太子殿下有動作,齊聲道:“好呀好呀,我們當的好差,可以上路了,走喽。”下了各自的小馬,爬上自己的馬車,歡歡喜喜坐下來。
馬車初動時,元皓伸出腦袋喚家人:“有水的地方停下來,我的小馬要洗澡。”
當不得這一聲,韓正經、好孩子、小紅扒着車簾子,也道:“我也要。”
馬車疾馳,再次飛奔而去。
……
三天後的王家,王大人下轎進門,面色沉郁的透着憂愁。迎面走來兩個人,叫他道:“父親。”王大人見是自己的長子次子,眉頭更緊:“是你母親讓你們回來的?家裏沒事,不在水軍好好呆着,爲什麽要回來?”
長子次子請他到客廳上,屏退家人,說出來:“是聽到一個消息,不得不回來。”
王大人皺眉:“近來壞消息一個接一個,不過,你們說吧。”
“前幾天水軍動用三百人,不知作什麽去。但那一天,正是小弟在城外賽馬讓恐吓的日子。父親,這裏面有什麽聯系沒有?這是您的政敵所爲吧?”
王大人聽過長歎一聲:“這就對上了,難怪。”
“難怪什麽?”兩個兒子追問。
“今天大人們把本城大大小小的官員全叫去,又快馬去叫本省所有的官員。說了太子殿下的一句話,切記,民憤不可激!”王大人雙眸黯然無光,奄奄一息的語氣:“到底還是惹上太子殿下,如果水軍有人動用,那就對上了,這是太子殿下預先給我們來上一回民憤,唉……”
兩個兒子愣在原地,随即大驚失色:“這,這怎麽辦?”
王大人強打精神:“布政使大人把我叫去說了一頓,說幸好沒有免官,也肯透露暗中記名,所以,官職沒丢,太子還算寬宏大量吧。官職沒丢啊,以後做事兒,要小心了。”
……
錢塘江,以其獨特的江潮,千百年來傾倒遊人無數。特别漲潮日的那天,潮水發出雷鳴般的轟隆聲,更似天河落塵埃。
更有雪白的水牆似飛鳥般在江水中移動着,遠遠的馬車裏也能看得驚心動魄。
馬車剛好行到這裏,剛好停下來看潮。雖然遠,孩子們也喜笑顔開,目不轉睛不說,大氣兒也不敢喘。
“今天就看到這裏吧,咱們先進城,住下來,要呆好幾天的功夫呢,還可以再來。”袁訓招呼着。
“好。”孩子們軟軟的答應着,由着趕車的小子放下車簾,把北風重新擋住。
齊王念姐兒帶着鍾南小夫妻等随從,在路口和袁訓一行分手,分别由兩個城門進去。
打前站的還是萬大同、韓二老爺帶隊,滿面春風迎出來,老規矩,院子裏灑掃得幹淨。紅花梅英帶着部分的奶媽丫頭從房裏迎出,房中桌椅床鋪也擦拭如新。
放好各人随身的被褥和椅子上座墊,小案幾再放下來,孩子們移着成一個長的大桌子,各就各位,談不到幾句話,關安送進來當月的銀子,原來關安一進城,就往衙門去取錢。
一百六十兩的胖隊長小豁牙笑出兩排,七十兩的好孩子、韓正經也點得喜滋滋。另一處房裏,關安按數兒送到文章老侯兄弟手裏,韓氏老兄弟漲了錢以後,按月八十兩,摩挲着都動了情。
老侯道:“一年下來近千兩,二弟,這在京官裏頭按俸祿來算,不算小官兒。”
“可不是,大哥,窮京官一年能有一百兩,就能過一家子人,還能使喚個燒火的。不少了。”韓二老爺也有了吹噓。
老侯對他微笑:“那咱們還是跟上月一樣,分出來,”撥一些單獨放:“這是請客的錢,叫上大家夥兒,西湖邊上吃酒去,痛醉!”
兩兄弟正說着,過來一個丫頭,笑盈盈道:“二位老太爺,老爺讓過去說話。”兩兄弟就過來。
見房裏除去袁訓夫妻和陸續過來的人以外,還有幾個面生的人。一半站在桌子前面打開随身帶的大包袱,又寬又長,卻是一匹匹絢麗的布料。一半分一個人出來,搭眼在和老侯兄弟同時進來,先坐下的蕭戰身上一看,就道:“這位小爺身長若幹,肩寬若幹,袖長若幹,”這一半裏别的人手中握着筆,一一的記錄下來。
“呵呵,小袁你大破費,給我們做新衣裳?”鎮南老王進來時,笑問袁訓。
袁訓含笑說是。
梁山老王素來對袁訓揣摩的多,這是以前在京裏争加福的時候留下的習慣。出來幾回都用得上,這一回老王也免不了多一回心。
看看布料,梁山老王道:“奇怪,咱們又不就回京?你怎麽給做這上等的錦繡衣裳?難道這鋪子裏沒有細布嗎?要依着老夫我,給身粗布的吧。昨兒路上同路的那鄉下老農,人家整八十了,身子骨兒還硬朗,他一身老黑粗布,我也來一套,說不定學學他的壽。”
夥計們一聽心驚膽戰,七嘴八舌對梁山老王解釋:“老爺子,老爺孝敬您,哪能給您粗布老農的衣裳,小店這布料可不差,海外來的。”
梁山老王哎呀一聲:“量你的尺寸吧,别接我的話。”目光如看賊一般,還在等袁訓回話。
袁訓微微一笑極其自然:“沒什麽,就是做幾身衣裳,您又疑心上來了。”
元皓在看布料,到這一句上他聽到了,回身笑嘻嘻:“要過年了,舅舅給做新衣裳呢。”
不說還好,說過孩子們一起納悶,加壽問道:“爹爹,咱們看的布料可全是春夏天的不是?”
袁訓輕輕一笑極其自然:“好孩子猜對了,這是明年穿的。”
孩子們是有個解釋就解釋了,二位老王更加稀裏糊塗:“明年的衣裳?你做這麽早幹嘛?路上帶着不嫌添分量?”太想得到答案,往侯夫人寶珠面上一掃,卻見到二爺明睜雙眸,也是一樣的奇怪。
這下子都沒有答案,隻埋頭選布料,昂頭給大師傅看尺寸。齊王和念姐兒進來,笑道:“叫我們來有什麽商議?是去西湖嗎?咱們在揚州、蘇州辦得好,老冷打前站在這裏一收拾,這裏預先的準備,竟然我件件稱心,我功夫騰出來不少,能和你們一起遊玩。”
袁訓請他們也量尺寸選衣料,但給齊王小夫妻和鍾南小夫妻做的,卻有冬天的厚衣裳。
元皓看着有些羨慕,摸着給他們的厚衣料,嘟嘟囔囔道:“怎麽又跟我們搶東西呢,加壽姐姐,我也沒有,”
齊王念姐兒、鍾南龍書慧心下明白,念姐兒微濕了眼眶,又怕這裏一團熱鬧,自己掃了興緻。就眨幾下眼睛把淚水忍回去,和元皓來玩笑能散開心情:“我不如你的也太多了,是了,和你商議一下吧,今兒晚上我還在這裏歇息好不好?”
元皓“大驚失色”,胖臉蛋子兩邊抖動幾下,大叫道:“不行!你又來搶元皓布老虎的空兒了,這怎麽行?”
念姐兒果然讓他逗笑,故意再道:“你的布老虎不是全送回京去了?”
元皓隻語塞片刻就有了主意:“我這就去買,買好些布老虎,也買布大魚布大鳥兒,已經睡不下了。”
念姐兒嘟起嘴兒:“好吧,那我隻能不搶你的空兒,和加壽道别了。”
“什麽?”孩子們本來看他們拌嘴,聽到這一句,不由得發出驚聲。
“過來。”在念姐兒還沒有回話時,袁訓對她和鍾南夫妻招了招手。三個人走到袁訓面前,袁訓溫和地道:“隻能玩成這樣,咱們要分開了,不要不高興。”
鍾南龍書慧急急道:“才沒有,如果沒有表叔,黃海去不成,金陵也不去。”
齊王在原座位上添話:“沒有遇上你們,蘇州杭州,估計我們都來不了。”
念姐兒剛才的淚水就是由此而來,她知道要和舅舅、舅母及弟妹們分開,而她也早想到這一路上多玩了好些地方。固然也有疼鍾南夫妻在内,最主要是看重她,念姐兒心裏明白。
念姐兒又想哭了,爲了不哭出來,再尋些分散離愁的話來說。輕輕跺腳:“舅舅,等我們分開了,可不許再多疼加壽了,不要給壽姐兒多買好東西。”
“是……”執瑜執璞、蕭戰拖長嗓音附合。
加壽笑眯眯過來:“爹爹會給我買最好的東西,表姐不在的時候,更要多買。”
“是呢是呢。”元皓跟在後面點頭。這樣就能明白爲什麽單獨給念姐兒他們單獨做冬衣,元皓忽然就大方了:“做吧做吧。”念叨剛兩遍,同情心無數泛濫。
胖隊長對念姐兒皺起小眉頭:“真的嗎?表姐你真的不玩下去了?你還沒有看過大魚呢。”
念姐兒擰擰他的鼻子,柔聲道:“你好好的代我玩,别忘記寫信來告訴我。”
元皓爲她戚然三分,又去問龍書慧和鍾南。龍書慧和鍾南也笑回請他代玩,并表示羨慕。元皓來到齊王面前,已是泫然欲泣,問的帶出哭嗓:“哥哥再跟上玩哦。”
齊王抱他到手上:“你又沉了,等你回來,估計我要抱不動你。不過沒什麽,請你吃席面,你那時候能多吃好些。”
元皓吸吸鼻子,有了兩滴淚珠。齊王取自己帕子給他擦擦,親切的叮咛:“哪能跟元皓相比,元皓是跟着姐姐玩到底的人,”說到這裏,對太子含笑而視。
太子眸中有了得意,仿佛說的是他,是跟着加壽玩到底的人。
好孩子等也上來,和念姐兒等預先做個道别,對着他們依依不舍。
到晚上,老王的疑心還是沒有去,兩個人在房裏說悄悄話。
“這真奇怪,要說杭州有好絲綢,難道有京裏家裏好嗎?偏偏在這裏做衣裳,又是明年春夏的衣裳,要說這壞蛋不弄鬼兒,我不信。”
“咱們且看看再說。”
兩個人嘀咕了有半天。
……
接下來的行程安排的充實,西湖、靈隐寺、蘇堤……走了一圈。臨走的前一天,阮小二居然有時間趕到。阮瑛阮琬喜出望外,一個摟住他脖子,一個依到他腿邊,把路上玩的地方說着,又把留給他的好吃東西拿來。
小二打開一個紙包,對裏面山楂大小的一塊東西深表懷疑:“這能吃嗎?”
阮琬快快樂樂介紹:“這是海邊吃的,叫什麽來着?好吃呢,我不記得了。太好吃了,我吃了一半,餘下的一半,央求稱心姐姐用小刀削去我咬的那點兒,曬幹特意給您留着。”
小二長長出一口氣:“好吧,如此盛情,卻之不恭。”還是懷疑的神色,但一口放到嘴裏,咀嚼幾下:“嗯嗯,還不錯。”
“還有這些,”阮瑛又打開幾個瓶瓶罐罐,笑得合不攏嘴:“二叔,我們住過農家,人家有各種鹹菜,這是醬,”
小二聞着異香,笑話着他們:“沒出息的,這是把人家醬缸底子也刮過來了嗎?”
“二叔太能耐了,這個豆醬不多了,我們就刮了醬缸底子,親手刮的,二叔你不用太誇獎我們。”阮瑛挺起小胸膛,阮琬挺起小胸膛。
小二樂不可支:“我就是說說,你們還真的……哈哈,帶上你們,莫不是帶上兩隻蝗蟲,你們是蝗蟲過境去了吧?”
阮瑛小心翼翼包好,托付給他:“您要是不吃,回家去帶給祖父母和我父親,記得幫我和琬倌說一聲,這可是我們留下來的。”
小二答應下來。和孩子們約哪天跟着回京,阮瑛阮琬都不愛聽:“和一百六十兩銀子的胖隊長别苗頭呢,沒别好,回去就成了逃兵,要讓他笑話一輩子。”
阮琬添油加醋:“剛到這裏那天,說要和念姐兒離别。一百六十兩銀子的隊長當時難過,一轉頭,就抛開,晚上我們一起寫字呢,分明聽到他對加壽姐姐說,這一路玩喲,是有福氣的。就笑話上人了。”
小二慫恿道:“不怕他笑話不成嗎?”
“不成!丢人事大。”兩隻小手擺動着,後面是兩張不依的嘟嘴兒。小二也裝的不太高興,阮瑛阮琬把他好一通的安慰:“還給您留好吃的,不玩去,上哪裏有好吃的。”
小二對着大包小包,裏面大半是可疑物品,但孩子們證實是從他們嘴裏省下來,再望幾眼,發會兒愣,裝着勉勉強強地答應。
趙先生走進來:“瑛哥琬倌,開會了,你們又有事兒商議,快去吧。”外面,也響起來一百六十兩隊長的清脆嗓子:“鹦鹉小碗,小碗,來的喲。”
“人家明明叫大本分和小本分。”阮瑛阮琬反駁着跑出去。
他們的背影異常歡快,阮小二忍不住笑容加深。趙先生坐下來:“怎麽樣?他們不跟你走吧,虧你還特地趕過來,把我吓一跳,我說咱們蘇州分别,不是約好幾個地方見面。孩子們要是想家,就那幾個地方我送給你就是。”
阮小二笑道:“幸虧我來了,嶽父,咱們約好的地方,如今隻有一個地方中用。”
趙先生想了想:“袁老爺對你說了行程?”
“以袁兄的謹慎,怎麽會告訴我?不過我聽到瑛哥琬倌說做春夏的衣裳,我猜到了。”
趙先生讓這樣一提醒,一拍大腿幾乎叫絕:“原來真的去哪裏?我應該猜到,也不是敢小看袁老爺,是書上寫崇山峻嶺,路不好走,又是古時流放犯人的地方,我就沒敢想。”
阮小二拿他取笑:“嶽父,書呆就是由此而來,史書上寫的不行,您也就不行了。”
點一點頭:“袁兄爲周到上應該去!壽姐兒也該看個全面,太子也應該看看全國山水。”
“是啊是啊。”趙先生向往的附合着女婿。
……
清早,北風寒冷,齊王在城門外送行。他和太子抱了一抱,又抱了一抱,共計抱了三抱,兄弟都眸中有了淚。爲這一段時間難得的彼此相知,在公事上的。也爲這一段難得的和氣。
“再見再見,好好的玩。”念姐兒、龍書慧招着帕子。
小黑子在馬車裏百思不得其解:“好好的玩?這話不對吧?”但是沒有人給他解答,小黑子悶在自己心裏。
馬車加了速度,阮瑛阮琬除了在家信裏記地名,另外就是用吃什麽喝什麽記地名。
“這是哪裏?”
“喝女兒紅的紹興。”
……
“車又停了?”
“西施的家。”
……
“又是哪裏?”
“吃火腿的金華。”
……
“孩子們,爬雁蕩山。”
“好呀好呀。”
……
馬車再停下的時候,海的味道撲面而來。更吸引人的,是海上矗立的大船。
阮瑛阮琬對此情景,百般猜不出來,不得不向一百六十兩的隊長低一回頭,請教道:“這是咱們的船嗎?”
“是啊,”元皓的笑容飛揚而起。
阮瑛阮琬還是不敢相信,把腦袋搖晃着。但船上下來幾個人,筆直走到袁訓面前,行禮的時候,盔甲啪啪作響威風之極:“侯爺,恕甲胄在身,不能全禮。”
袁訓和他們說上兩句,轉身道:“上船。”率先,他頭一個對船上走去。
阮瑛阮琬對馬車看去,車裏又暖和又舒服,有些舍不得。見到小紅、禇大路和萬掌櫃的道别。
小紅尖尖的脆嗓子在海邊傳的很遠:“爹,您要快點兒來呀,不然耽誤玩好些。”
韓正經也在和二祖父辭行,小臉兒嚴肅的闆着,交待了一大堆:“别吃生水,别多喝酒,等趕到了和祖父們一起喝,”
韓二老爺是自告奮勇的幹活,自告奮勇的押送馬車。撫摸韓正經的小腦袋,催他早早上船。
這一天在十一月裏,地點雖在南方,也寒冷的要穿襖子。但上船以後,随着一天天的行進,天氣暖和起來。這極大的方便孩子們甲闆玩耍,也方便他們等漁網上來以後,在亂糟糟中尋找心愛的東西。
鎮南老王似乎釋然:“難怪做春天的衣裳,敢情我們要去嶺南?”梁山老王本着一生常懷的警惕心,認爲沒有這麽簡單:“你忘記了,前天小船給咱們送來的京裏衣裳,就有春天的,爲什麽,一定要做錦繡的衣裳呢?”
鎮南老王無話可回,隻能道:“他布衣裳穿夠了,換幾個新鮮樣子。”
這話說服力太差,梁山老王嗤之以鼻。
……
孩子們第一次覺得異樣的時候,是元皓的尖鼻子聞出來。這天早上,他在甲闆上紮馬,左邊戰表哥,右邊執表哥,正在得意,一縷異香飄來。
胖隊長狠狠一吸:“果子香!”
阮瑛阮琬笑的不行:“你昨天吃的果子還少嗎?大早上的又犯饞。”
又過一天,濃郁的果子香人人聞得到。孩子們尋趙先生說說這裏什麽地方,趙先生沒來過見識有限,又請動鎮南老王幫着解說。
“這是嶺南,夏蟲不可以語冰,可以說這個地方。終年無雪啊。”
海面上平靜的時候,天色淡青,水面碧綠,好似仙人手中的淡青色綢子中,擺放上好的翡翠。此情此景都讓人惬意,鎮南老王和趙先生搖頭晃腦的各念了詩詞。
趙先生道:“潮州尚幾裏,行當何時到。這是韓愈被貶潮州的詩句。如今我們順風順水的來,比他便當的多。”
鎮南老王對孫子道:“蘇轼被貶嶺南的詩,日啖荔枝三百顆,不辭常做嶺南人。元皓,這裏有新鮮荔枝吃呢。”
說過,所有孩子們吸溜一聲,有了口水。元皓糊塗了:“先生說貶不是好意思,這裏肯定有許多的果子?把他們貶來吃果子嗎?”
……
海岸上,見到大船過來,有兩個人跳了起來。奔跑着高呼:“關将軍,你來了啊,看這裏,這裏有故人啊。”
太子聽到孩子們說笑,走出來看熱鬧,這就把岸上人看在眼中。太子幾乎不敢認:“是他們?”
伸出手掩住面,太子殿下詫異中,也忍俊不禁,連連的笑意從他面上浮出。
真是沒有想到,居然是……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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