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某些人”罵着他:“皮厚如牛。”但答應跟他前往,而且心裏并不憋屈。
古稱吳的蘇州,曾出過多少著名人物。如吳王阖闾,如鑄劍大師幹将莫邪,如三國名将陸機陸抗父子,如北宋的範仲淹。這是一個人傑地靈的寶地,又有阮英明相邀,大學士等表面上故作埋怨,其實是欣然的。
袁訓又請了太子殿下和趙夫子。這一行文武雙全,有經驗有謀略,阮英明爲首,走的兩袖生風虎虎作威,如果不用顧忌官體的話,可能橫沖直撞。
孩子們看到他們離去的背影,元皓慫恿着加壽姐姐來問舅母:“是去幫念姐姐忙嗎?看看壽姐兒今天光梳頭淨洗臉的,十足是個俊小子,元皓也抹一臉的粉,咱們不過去嗎?”
寶珠拉拉自己衣裳,笑道:“别說是你們,就是母親也挑了最招眼的衣裳。但是咱們現在是布衣,再去别處逛會兒吧,等到午飯以後,殿下與民同樂,走到百姓中的時候,咱們才可以到念姐兒身邊,也才可以在本地姑娘們面前亮一亮相。”
加壽志得意滿,鼻子又要翹上天:“母親,相中壽姐兒俊小子的,一定比相中大弟二弟的多。”
胖腦袋擠上來,元皓又來湊熱鬧了:“還有元皓,舅母舅母,相中元皓的也最多。”
雖然他強自裝着很聰明,但胖臉兒上還是懵懂。把寶珠逗笑,擰一下元皓鼻子:“你呀,你懂的在說的是什麽嗎?”
“懂,就是舅舅在哪裏,舅母在哪裏,加壽姐姐在哪裏,元皓就在哪裏。”元皓樂颠颠兒:“都在一起,多麽好喲。”
……
午時快到的時候,日光更加明麗。從窗戶看出去,擺飯的廳堂外面臘梅竹子和石峰相映成趣,不但讓周圍的景緻活潑起來,也活泛了本府鄧甫大人的心。
他注視着房中最後一個和齊王殿下交談的人,是位做過京官,告老已有二十年,如今七十歲的長壽老人。
這個年紀遇到平時難見到的貴人,絮叨話不斷,總想多沾些皇子王爺的貴氣。虧得殿下滿面和氣,還能聽得很認真。鄧甫搓着手,又一次對走到身邊露出催促意思的雜役小聲道:“别急,這是殿下最後見的本國人,等他唠叨結束,就可以上飯。”
“大人呐,不是我總催,有些菜現做才好吃。裏面這位再耽誤下去,殿下午飯推遲,午後逛園子就要推遲,回去就要推遲,晚上睡覺也跟着推遲,裏面這位是老糊塗了,他不知鍾點兒,年老胃口不好,隻怕也不覺得肚饑。大人您倒是提一聲兒吧,餓到殿下怎麽是好?”管雜役爲首這個也管廚房,到時候不用飯,他的差使不能卸下一樁,早在心裏罵了回話的人好些聲。
鄧甫卻笑了,招手讓他站的再近一些,幾乎附耳的距離,悄悄告訴他:“由着他絮叨去吧,不管怎麽樣,殿下回去的時辰是不會更改的。這位老大人說的越久,接下來殿下會見外國商人的鍾點就少了。這樣不好嗎?殿下要我邀請這些外國人的時候,老爺我就沒有再輕松過。你說說,這些人裏要有出個奸細,在這裏就地玩上一出子,你想老爺我的官帽還想要嗎?讓老大人占鍾點兒去吧,殿下隻能少見幾個外國人,不會出揚州行刺的事情,豈不是好?”
廚房是入口的東西,主管的人是鄧大人心腹,所以他心裏想的和盤托出,這管事的也能意會。當下兩個人繼續在外面等着。
好在三、五句話後,交談的老大人想了起來這是正午時分,知趣的收到話題,齊王含笑吩咐:“準備午宴,安排外國商人和我同席。”
鄧大人接話後出來讓擺席面,也長長吐一口氣。事先他得到過知會,飯廳裏安排的人手不少。怕出意外不用丫頭,把清秀而有力的衙役裝扮成女子,當成丫頭在今天使喚。他唯一要擔心的,就隻有這頓午飯就行了。飯後,殿下就遊園,再就帶着縣主離開,回到他們那更容易守衛的住處,鄧大人肩頭重擔可以放下來,這一天就算過去了。
他帶着喜歡,把外國商人們——也是經過挑選,老成而平時性格和氣的——送到齊王身邊。自己也坐下,離齊王最近,也是一道活生生的屏障。
隔一道屏風的地方,是女眷們陪伴念姐兒用飯。念姐兒沒有尖酸刻薄言語,又到了這裏,先讨一句殿下的話,以她喜歡的爲主,說不是下馬威,本地女眷隻怕沒有人相信。接下來相安無事,和姑娘們說說笑笑也算歡樂。
鄧大人又放一層心。不然鬧出風波,他是頭一個要對殿下有所交待的人。
耳邊聽着商人們敬酒,齊王問他們在本國的收息如何,鄧甫都以爲就這樣說說就過去了,一句溫言笑語送過來,激的他渾身一抖,毛發都快豎起來。
齊王道:“我有個想法,你們各國也好,各族也好,以後在本國經商,推選出一個爲首的,凡是不遵法度的你國之人,你族之人出來,本國隻跟爲首的說話,相當于你們有一個,類似書社,算商社吧。好的商社,不在本國惹事生非,邊城地帶,可以尋求梁山王軍隊的保護。”
這段話,齊王從來沒有跟鄧甫商議過,鄧甫筷子挾的菜,“吧哒”一下,掉落到桌面上。
聽到以後,齊王側一側身子,含笑道:“不是我不跟你商議,這話不能紙上談兵的定下來。我反複想了幾天,還是請他們參與商議,看他們願不願意?不願意,那就拿出一個各自約束本國本族在我國子民的主張,一不允許這裏面出奸細,有了奸細,隻和爲首的人去說話。二來奇珍異貨,影響集市上價格波動頗大。我聽到的消息,如寶石等,本地商人不喜歡他們到來,對他們有諸多的強買強賣。這也不對吧?有了爲首的,有事情出來說說,能解開就解開,也比單枝不成線的無依無靠的好。他明白的,說不與京裏相幹。犯糊塗,出了邊城不說我國喜歡強欺負人嗎?”
鄧甫暗暗心驚,原來這位殿下到這裏的原因,自己猜對了一半,還有一半自己沒有猜對。
商人中有奸細并不稀奇,殿下過問鄧甫不會奇怪。他震驚在起商社上面,莫非這是殿下聖旨中聽來的,這是皇上對自己過往治理蘇州的不滿嗎?
他早打聽到齊王殿下已經返京,半路上又折回蘇州。這也是鄧甫絞盡腦汁隻想敷衍齊王的原因,人都有準備不到的地方,他害怕這位殿下查出他忽略了哪裏,上道奏章跟自己過不去。
現在他擔心的總算來了,殿下的新主張居然事先沒和自己說過,這難道不算殿下對自己起了疑心嗎?鄧甫應該說的話,讓吓的也就不敢說出來,心想您說什麽就是什麽吧,站起躬身道:“殿下的話很是,下官愚頓,下官等就沒有想到。”
随着話,在座的官員們離座一起請罪。齊王本不是跟他們生氣的,笑笑讓重新回座,繼續跟外國的商人們商談。
商人們之間,不是用漢話的話,語言也不是很通。又是當面在說話,語言通的一些人,他們沒辦法私下說些什麽,就一個一個地提出疑問。
“尊貴的殿下,您說約束奸細是什麽意思?”
齊王笑容可掬:“打個比方吧,我們國裏有個大天教?你們聽過沒有?沒有?那也不錯。大天教主棄暗投明以前,受到我國緝拿,曾經逃到别的國家,在一些不成國家的部落也呆過。現在他洗心革面,受到皇上赦免,已經過了明路。但以前呢,他是喪家之犬的時候,會不會打發幾個奸細回國來打探消息?又或者他會不會把所見所聞,對别人說說?這等奸細如果以商人的身份前來,我們查出來頗費人手,出來一個,也帶累真心做生意的人。如果你們願意起商社,保證沒有奸細。或者一時不察,有了奸細,我們隻和商社說話,或者捉拿的時候商社不允許庇護,或者你們交他出來。相應的,你們可以要求一定的好處。”
鄧甫暗想,這就是自己猜對的那一半,齊王殿下爲大天教原餘孽而來。具體原因,鄧甫不清楚。隻知道京中公文到省裏,省裏令各處府官前去相見,省裏的說法是,林教主棄暗投明以後,一小股人不服,還打壞主意。有人冒充林教主,務必捉拿歸案。
可以打聽到的小道消息,是一小股人甘當奸細,林教主見事情鬧大,向朝廷投誠。他要交出小股的奸細,那小股的奸細打他的名義在各省招搖撞騙。
現在奸細的話,從齊王殿下口中證實。這事情不虛。
這樣的話,也讓鄧甫驚魂稍定,想通商社由掌控奸細而出來,不是兢兢業業的自己白擔的那驚吓。
桌上說話還在繼續,鄧甫既然回來了些魂魄,用心的細細聽着。
齊王面色稍冷:“有些國家,我們剛打過仗,或者邊境一直不甯。這樣的我們可以放寬,但如果出了明顯的奸細,商社要起作用。有些國家兩國并無交戰,也不肯起商社,你願意獨來獨往,可以。但遇到難處梁山王不會管你,不是我**隊無能。”
商人們面面相觑,由一開始跟鄧甫一樣的不解,到回過味來聽出厲害。如果他們不答應,以後在這裏做生意都難。但答應,他們爲難的道:“我們回國以後,隻怕族中還以爲我們成了奸細,殿下,我們隻想掙幾個辛苦錢,不想摻和到别的事情裏。”
“那也行,你們當我沒有說。”齊王帶笑舉起杯子:“來來,咱們吃酒也罷。”
他看似沒事人一樣,鄧甫卻由剛才出其不意知道話不是白說的,提壺斟酒,一個字也不多說。
席間,怪異的尴尬出來。拒絕的人帶着惴惴不安,還有幾個人促眉頭沉思。
梁山王出兵保護,還沒有人心動嗎?齊王不慌不忙的等着,把心思放在品嘗名菜上面。
終于,有人猶豫地問出來:“殿下,真的可以向梁山王求助?”
鄧甫湊近齊王:“他來自遠山中的部落,平時那部落是東依靠西依靠的。”
齊王點一點頭,對他和顔悅色:“那是自然。你們的商社,就像我們每一行中的老經濟。賣果子也有個老經濟,租房典房也有個老經濟。以他爲首。你們一族中再有新的商人過來,先往他那裏知會。這新的商人出了事情,商社要有責任。這新的商人估計要出事情,商社要先行呈報當地衙門。這是允許你們抱團搭夥兒,隻有一個負責的人出來,對你們整個商社的人一言一行承擔,梁山王那裏,允許你們求助。”
鄧甫是個熟練官員,在這裏他聽出門道來。這些外來的人,官府不允許他們抱團搭夥兒,他們難道笨嗎?孤身在外面,不尋同鄉覓本族的人怎麽會。
人多,遇到事情多張嘴也是好的。
但這些人自己有事情是抱團了,遇上不好的事情,如個中有一個人賣假貨哄人銀子,派人來問時,張三說不認得,李四說沒見過,哪怕他們昨天還在一起吃過飯呢,是一問三不知。
反正他們要抱團,如果真的有一位老經濟在貨物品質,人品起擔保的話,将跟付諸于文書上的擔保人一樣起決定性作用。
這樣辦的話,集市上亂的事情少了,也相對好管理。
鄧甫想到這裏,自己是通透了的。也就不閑着,順勢的推一把舟:“各位,你們走南闖北的,自己想想,有哪個國家肯出動軍隊保護你們這些别國的商人利益?隻要你們在本國裏遵紀守法,這也猶豫?難道你們不聽殿下的,倒有好處不成?”
說完,把臉沉下來。他是本地的現管,這一着有作用。有幾個商人更加不安,但讓他們就此決定,顯然又不能,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懼怕。
齊王見到,緩和了下氣氛:“不着急,你們慢慢的想。來來,吃完了,咱們出去走走。”
把阮英明想起來,問道:“阮大人在哪裏?他要跟我用飯,我說下午再看詩不遲,讓他們自己用。去看看寫了多少好詩,我一會兒去瞧。”
随從出去一個,回來的時候嘻嘻笑着。
齊王由不得也一笑:“阮英明跟他的兄長阮尚書不一樣,他是诙諧的人。他玩的什麽,你細細地說說。這裏剛才說話太悶,破一破也罷。”
又目視鍾南:“去請縣主也聽着,一起笑笑。”
鍾南拐到屏風後面傳了話,念姐兒面上又多一層光輝的紅暈,起身答應。再坐下時,席面上鴉雀無聲,八寶繡牡丹的屏風外面,說話聲毫無遮擋的進了來。
“阮大人何止是對詩大獲全勝,他請來幾位幫手,論時政論前人今時的文章也是無不折服。”
齊王笑道:“我爲他喝彩,不過他請的誰?”
随從先忍一下笑,才能流利的回話:“請來一位張夫子論前人和今時的文章優劣,聽的人甘拜下風。”
“噗!”
齊王正喝一勺湯,一下子嗆到自己。請大學士論文,還有個不赢的嗎?
隐約猜到下面的話更動聽,剛順過氣來,齊王就笑着追問:“還有呢?”
“請一位黑臉的老太爺論豪放詩詞,什麽馬蹄征塵,什麽關山明月的,沒有人氣勢壓得過他。”
“哈哈,”齊王大笑:“還有呢?”
“請一位白面的老太爺論京中繁華,帝阙輝煌。這位老太爺的見識,已經有人猜他家有人是京裏權貴。”
“哈哈。”齊王繼續大笑,心想可不就是權貴嗎?赫赫有名的鎮南王,這是勝過一般皇子的一流權貴。
“還有一位袁老爺,生得好,才情俊,會功夫又有急才。正和幾位自稱文武雙全的本地文人,吃着酒打着拳比劃着錦繡文章,對付他的是車輪戰,直到我回來以前,袁老爺還在上風頭上。”
“咳咳,”屏風後面的念姐兒,也忍無可忍的讓嗆住。不咳的時候,又笑得直不起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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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仔今天又犯糊塗,哈哈,應該在下午四點鍾。麽麽親愛的們。
寫完有些累,錯字明天來改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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