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爺自己提着來到禦書房。
皇帝見到他欣然,他迫切的想聽聽圍剿林允文的回話。讓鎮南王平身回話,聽得很認真。鎮南王說完,皇帝看向兩個大包袱:“這是什麽?”
巴不得有這麽一問,皇帝不問等下也要說的鎮南王滿面春風:“回皇上,飛虎将軍元皓給皇上送的當地小吃。”
皇帝微愕,先想到本朝沒有飛虎将軍,隻有虎贲尉這樣的名稱,後面“元皓”兩個字跳到耳邊。皇帝哈哈大笑:“送來我看,元皓又淘氣了是不是?什麽時候自創飛虎将軍?”
鎮南王邊笑着回話:“容臣慢慢道來。”邊把包袱就地打開,有掌管膳食的太監見到是吃的,走過來準備驗看再呈上去。皇帝覺得掃興,命他:“朕先不吃,朕正要看看外面的吃食。”離開案幾興沖沖:“是一般的小吃嗎?百姓們全吃得起的?”
鎮南王已打開包袱,一個一個油紙包紮得緊緊的。雖然冷下來,但芝麻和驢肉焦香味道還是撲到人面上。王爺跪下來:“請皇上恕罪,這是當地最普通的小吃,百姓們以它爲生。元皓吃的開心,就是臣沒見到他,也會送回來。因他年紀小,他沒考慮這東西名字不好聽。”
皇帝嗅着香味隐然食指大動,聞言不以爲然:“百姓吃的東西,名稱肯定入不了禦膳房菜單,恕你們父子無罪,你對朕說這是什麽。”
“驢肉火燒。”鎮南王回答過,小心打量皇帝面容。
不是王爺過于小心,而是往宮裏去的東西,一要品相好,二要名稱吉祥,三要……宮中稀奇古怪的規矩本就很多。驢肉這名稱,又不是上得台面帶口彩。
皇帝倒沒有什麽,當值的太監皺起眉頭,上前來進言:“請皇上看看也罷,再不然,您用些阿膠也就是了。”太監認爲這東西不雅。
皇帝對他不悅:“你小心太過,再來阿膠是什麽東西?驢皮不是嗎?阿膠能進上,朕就不能吃口肉?”命他把火燒和肉驗看過,送到禦膳房加熱送來。
鎮南王點出來給太監:“這一包是驢肉,這一包是火燒,重新烤來由我來夾。”
太監接過去了,另一個大包袱打開。一樣的油紙用麻繩包得緊緊的,解開一個,紅色的小棗得到解脫,擠落幾個出來。
也不用水洗,鎮南王就在這裏吃了一個,權當他此時是個驗看的人。雙手掬上,送到皇帝面前。
“這是太子殿下一行和臣等爲皇上娘娘、太上皇太後挑揀,每包九十九個,願皇上娘娘,太上皇太後福壽安康,長長久久。”
皇帝開懷大笑:“好。”
金絲小棗是貢品之一,宮裏的隻會比鎮南王的好,不會比鎮南王送來的差。但親手所撿,長長久久的話,令得皇帝異常開心。鎮南王吃了一個,皇帝也想這就嘗上一嘗。
但當值太監又來懇請,再掃皇帝一回興緻,收起一包鎮南王說太子親手所揀,驗看過,拿下去清洗再送上來。
胭脂似的一盤,擺在案幾上就成一道風景,讓得皇帝和鎮南王的談話也更熱烈。
皇帝已問過鎮南王匆匆和太子一行見面,他的小棗是街上現買匆匆而揀,但信件不能匆匆而寫得詳細,要看信得等幾天。
太子的信件大多是快馬來回,說不好明天就會過來。但自從他們上路以後,皇帝加意要看的,反而是孩子們信件。
孩子們稚氣的描述路上見到的人文村莊,湯面大包子裏放的什麽,又是多少錢一碗,在皇帝看來更加真實。都知道孩子們不會過多粉飾不是嗎?
太子、大學士等也不會粉飾,但再用孩子們的信來做個對比,孩子們說的話還是質樸。
沒有信,皇帝就讓鎮南王細細的回他看到的。鎮南王卻不能細細的回,因爲他還要把飛虎将軍交待的差使送給太上皇宮中。就隻把主要的細細的說。
比如林允文鼓惑多少人心,京中大天教主一到,就地說法,又有多少人幡然悔悟。
比如宋團練怎麽兇惡,太子殿下如何英勇不懼,殿下救下當地官員。
再比如加福手下有一堆将軍,飛虎将軍自稱吓得住飛豹,吃得下飛鹿,另有飛鳥将軍有把小木刀出借……皇帝聽得津津有味。
禦膳房送來加熱過的驢肉火燒,鎮南王借這個機會小心提醒:“回皇上,臣還要去見太上皇太後。”皇帝訝然失笑,然後怪一怪元皓:“全是飛虎将軍鬧的,朕隻想聽他的故事,竟然把太上皇太後也一定想聽忘記。”
鎮南王也笑,把給皇後的東西留下,帶着給太上皇和太後的東西往内宮去。
離開禦書房後,沒有人的地方。有個侍候他一起進宮的随從小聲回話:“奴才到禦膳房打點,讓他們把新鮮的芝麻椒鹽在火燒上撒一層。”鎮南王撲哧一笑:“你小子會侍候。”随從謙虛幾句:“小王爺吃個餅也要挂念皇上娘娘,太上皇太後,奴才們粉身碎骨,也得讓侍候出好來不是。”
這奉承恰到好處,鎮南王有了自得:“是啊,元皓大進益了。”
……
“元皓大進益了,”皇帝自言自語,他的手裏捧着剛送來的火燒。
火燒這東西,是烤出來的。冷涼以後再加熱,上面芝麻的香味一樣出來。跟新打的相比口感稍遜,但又加一層芝麻椒鹽,完全可以彌補不新鮮的不足。
驢肉加熱一下,反而料汁入得更好。夾在一起,皇帝吃得誇獎不已。吃一口火燒,誇一聲元皓。元皓送來這個,無意中打中皇帝的念想。作爲皇帝,他無時不挂念百姓們吃飽穿暖。
從窗子看出去,已有薄薄小雪下來,這是初冬的季節。一般來說,青黃不接指的是春天,陳糧已收完,新糧大多在夏天才能收。地寒沒有化凍,野菜也生得少。初冬時候,剛打下秋天的糧食,皇帝不應該擔心。
但各省土地有肥沃有貧瘠,百姓們有富得流油、有窮的年年口糧不濟。這裏面不見得完全是财主的欺壓,官府的剝削。也存在風雨不調,不同的田地出息就是不多。
年年的秋天,是收成的日子。皇帝卻已開始籌劃軍中過冬,今年受災的地方怎麽過冬,缺衣少食的地方怎麽赈濟。全國那麽大,每年都有受天災水患的地方,每年都有逃荒的人。附近縣城怎麽接納,怎麽開粥棚。
各地普通老百姓日常能吃到的東西,皇帝就更想嘗一嘗。看看能不能抵饑餓,能不能禦風寒。
這心思他當太子的時候就有過,但他擔心派出人,明言交待帶回各地小吃,必然帶回最上等最精緻的東西,跟他想要的差出八千裏。這個心思就壓回心底。
重新讓調動出來,是袁訓一行出遊。太子給皇後的信裏,把野店一個包子也寫得如在面前。皇帝直到今天,還在皇後的埋怨聲裏先行拆看她的信,就是他從信中多看到一些東西。太上皇和太後也省悟到,把孩子們的信看完,送來給皇帝也看看。
送回來的各樣東西,如忠毅侯夫人跟海邊鄰居學做的蝦醬、海鮮醬等,魚和蝦等。這哪裏隻是吃食呢,分明是當地百姓的衣食來源,生存來源。
他們過得好不好,皇帝收的稅多不多,全由極普通的吃食上能看出來。
元皓送回的這當地的,最普通的,并不是大酒樓裏精心制造,比外面賣出幾倍價錢的小吃,皇帝吃得心滿意足,也得到的心滿意足。
一口氣下去兩個,從來沒撐的這麽飽,身上也更暖和。皇帝覺得這一方地面可以放心,這尋常的東西足可以過冬,抵得上一件小棉襖。
現在隻差這東西的價格,和原料:面和驢肉,炭火的價格。太子信中一定會寫,别人的信裏也會寫,皇帝先不着急。
火燒吃得口幹,皇帝又吃金絲小棗。吃上兩三個,想了起來,讓人取來上貢的小棗。看一看,鎮南王送來的比上貢的小,而且酸味稍重。但酸能生津液,小呢,才是尋常百姓們吃的,街頭上随意賣的。皇帝更加滿意。
這一方的百姓們日常有這些東西吃,身體好有力氣,就能做活。百姓們都能做活,國力就富強不是。
皇帝吩咐太監:“把餘下的收好,明天早上還是這個。”太監答應着。皇帝徐徐又道:“賞,鎮南王府古玩兩件,忠毅侯府古玩一件。”
并沒有隻吃元皓送的,就忘記别的人。沒有賞太子并不是對他不滿意,是此時顯露對元皓的滿意。對梁山王府一向不薄,不給一件東西王府就會生變這話,不存在。
袁訓府上一定要賞,他是個帶路人。
……
鎮南王到太上皇宮中,太上皇、太後、瑞慶長公主和袁國夫人、安老太太在這裏說話。
加壽姐弟們不在家,瑞慶長公主多多的進來陪伴,把多喜郡主送進來,也多見加喜。
袁國夫人也是一樣的心情,時常的來見加喜,或者把加喜送進宮裏見太後。
撇下安老太太這事,袁國夫人不會做,老太太總是同行。增喜添喜也就跟進來,美其名曰陪伴加喜,其實加喜還是睡得多的時候,隻是一個陪着加喜睡覺。
他們聚在一起,說的話題大多是出遊在外的人。
長公主笑吟吟:“父皇母後,又要冬天,往年加壽在的時候,總會請我和娴表姐一同商議,說開粥棚的事情。今年加壽他們不在,粥棚也是要開的。”
太後說是,順便問下陳留郡王妃卻不在?
袁夫人笑道:“山西來的親戚要回去,她留在家裏打點送行,明兒才進來。”
太後就不再問,和長公主有說有笑的談論粥棚。
“跟往年一樣吧,壽姐兒單獨一座粥棚,佳祿也要有一個,”
長公主含笑打斷:“母後,祿二爺的人馬還在,讓她開個藥棚吧?讓章太醫開出防風寒治風寒的藥材,我問過他,他說有些藥材價格不高,管得起許多人。”
“嗯嗯嗯,”太上皇連連點頭:“這風寒一過,也是一大片的人。”
太後就改口:“佳祿給她設一個藥粥棚,加福,”說到這裏,大家一起笑,太後笑得呵呵幾聲才穩住:“加福往年從不要我們上心,隻教給梁山王府。”
袁夫人和安老太太稱是。
長公主眉飛色舞:“執瑜執璞往年是一個棚,小六又是一個,元皓呀,今年也要有一個,”
又對安老太太笑:“增喜添喜,你不給她們弄一個?”老太太得到公主提名,自然稱是。能跟着加壽他們辦粥棚,老太太巴不得如此。
“嗯嗯嗯,”太上皇又開始點頭附合女兒:“元皓如今愈發惜老憐貧,他還請那個幾蛋子吃飯來着?”對着太後笑容可掬又提一回。
太後假裝埋怨他:“二,是個二蛋子,您呐,不把元皓放心上,所以想不起來。如今是周濟三狗子,”
太上皇悠然:“這一回我記得清楚,他沒有請三狗子吃飯,是送他十兩銀子,讓他買肉吃,吃了長力氣。”再做個解釋:“我是把元皓天天放心上,二和三都不想。”
說到這裏已經很歡笑,外面有人回話:“鎮南王爺求見。”太上皇和太後說即刻進來,長公主等還不能知道鎮南王離京幾天,卻能見到袁訓一行,隻盼望行人的心情。
鎮南王雙手捧着包袱進來,大家全樂了。太上皇打趣他:“你不是當差出京去的,竟然是個辦年貨去的?過年,還有日子呢。”
鎮南王更會湊趣,把包袱放下來行過大禮,重新捧起送到太上皇和太後面前,一本正經的回道:“兒臣帶回飛虎将軍說的差使一件。”
太上皇也犯個糊塗:“你說錯了吧?本朝哪有飛虎将軍這個官職?”
鎮南王忍俊不禁:“回父皇,就是元皓。”
太上皇揚眉要笑:“是嗎?”太後等都支起耳朵,心想原來遇上元皓他們。
鎮南王把飛虎将軍的故事簡單地說上一說,太上皇喜滋滋兒:“加福會哄他,飛虎将軍這名字又大又有口彩,比飛豹飛鹿飛鳥好聽。”
鎮南王打開包袱,一樣一樣拿出來。太上皇聽到孩子們親手撿棗子,每人九十九個恭祝太上皇太後康甯永久,也是大爲滿意,也是這就要吃。
宮人們收下,行驗看和加熱或清洗的舉動。鎮南王對袁夫人解釋:“帶給家裏的東西在後面。這是現成抓差,又剛好遇到我。”
袁夫人笑說等着便是,都不會想怎麽沒有給她們的棗子。太上皇道:“今天在這裏吃一吃給我們的,也是對你們的孝敬。”安老太太也滿面紅光躬身說是。
太後納悶了:“這話平時該我說才是。”
太上皇好笑:“平時,你向着你的親戚,我向着我的元皓。今天元皓做主人,我代他做主人罷了,沒搶你的話頭兒。”
太後放下心的口吻:“這就是了,不然你抛下元皓來向着我的親戚,我爲元皓不依你。”
說到這裏,兩個人不舍得再說。夫妻對話有的是功夫,他們要趕緊來聽元皓在外面是什麽形容兒。
鎮南王繪聲繪色:“……元皓很會問候,”
太上皇插話:“好!”太後瞅着他,太上皇尋思下:“我沒搶你的話不是嗎?這說飛虎将軍一折子好書,能沒有個叫好的?”
太後怒目:“下回的好我來叫。”讓鎮南王繼續說。
“……。要學大大的功課,所以不能回京,回京可就耽誤了我,”鎮南王用的是元皓的語氣。
“好!”太上皇沒忍住,又先叫出來,随即喜笑顔開。沒有一會兒,又在太後的眼光中敗下陣來:“下回讓你先叫好。”太後已經怒氣沖沖,但鎮南王一說起來,怒氣頓時烏有。
“小木刀這樣背着,小鬥篷這樣披着,腦袋昂得有這麽高,”鎮南王坐着說已不能比劃,索性站起來學着兒子。
“好!”太後趕緊叫出來一個,殿室裏笑聲起來。太後舒心暢意:“我總算趕上一個。”催促鎮南王:“再說再說,”
鎮南王又說了太子,又說了加壽姐弟,又說了袁訓夫妻……這全是太後挂念的人。
太後面上的皺紋一絲絲舒展開來,太上皇喜歡的快眉毛眼睛一團模糊。架在上面的全是笑。
“加壽他們很疼元皓,元皓吃飯,他自己隻吃主食,魚、肉,加壽爲他剔好。菜,佳祿爲他挾。加福喂他喝湯。戰哥兒更好,給他擦嘴。執瑜執璞也更好,給元皓切果子,小六陪着吃點心。”鎮南王又停上一停。
瑞慶長公主能忍到現在不誇獎已算難得,見丈夫一閉上嘴,急急忙忙地道:“加壽怎麽能不疼元皓?佳祿加福怎麽能不疼?沒有姐姐們陪着,哥哥們服侍,元皓怎麽會這麽乖巧?吃個東西都想得到我們。”
這話有一半出自長公主對袁家孩子們的疼愛,但鎮南王認真的點頭,面上一片中肯:“正是這樣,元皓是姐姐們一路陪着,個頭兒長高了不說,書也看了好些。如今在學孟子,立志要學濟世經國的大道理。”
聞言,太上皇對着太後商議:“我再向着你娘家說一回話,你看可好?”
太後滿心裏歡喜更重,但裝模作樣:“這怎麽行,你得時時向着元皓。”
“我今天隻向一回,和你換上一回?”太上皇笑容燦爛。
太後拿架子:“元皓離京的時候,你還怪我接來忠毅侯?”
太上皇拼命的想那模樣:“我有這樣說嗎?”
太後提醒他:“你說,早知道接的時候,你就不裝看不到。這是你的原話。”
太上皇繼續思索:“這不是你正在說的,這是你的話才對,不要跟元皓一樣會無賴。”
太後眉頭一聳,很想理論太上皇才是無賴,想想這話可樂,自顧自樂了起來。又聽太上皇不但不承認,而且一改十萬裏:“如果要我說,你接的很好。”
年老的眸子溫柔出來,太上皇含笑注視太後:“這是你的心意,才有忠毅侯忠心耿耿。才有他很會帶我的元皓玩耍,才有咱們吃好東西,”
“是啊,”袁夫人由衷的道:“孩子們出息,是太後您慈愛照拂,是太上皇對太後的一片情意。”
“是啊,”瑞慶長公主和鎮南王也這樣說。
“是啊,”安老太太理當的要在最後面。
宮人們也來着湊趣,拜倒下來齊聲道:“太上皇太後慈恩教導,小王爺虔孝敬誠。京中無人不稱贊,百姓們無人不效仿。這是萬民之福。”
殿室忽然就升騰成火燒在爐中烤的氣氛,太後不由得呵呵的笑着。更不由自主的,是深情而又羞澀望向太上皇。柔聲一如年青時,應該是心情所緻:“多謝您才是啊。”
太上皇面上更加的溫柔起來。
旁邊看到的人都抿唇嫣然,但知趣不在這會兒說什麽,免得打斷這對老夫妻含情脈脈般凝視。直到火燒送上來。
小棗是洗好一起送來,和火燒配在一起,有香味有色澤,中看的中看,噴香的噴香。
人人有了胃口大開,哪怕是原産地吃過的鎮南王。
鎮南王一個人帶回來,送來的并不是很多,太上皇一個人隻賞一個,餘下的放到自己和太後面前。早就親手拿過一個給太後,太後也送一個給他,老夫妻還是相對含笑着,一起吃起來。
頭一口,“唔,香。”太上皇大誇特誇。太後随着說好,長公主自然嗓音最亮。
太後不知不覺吃了一整個,太上皇着了急:“這不是精細燒餅,這個頭兒不小,你吃一個?你竟然吃下去一個,”他起身扶太後:“咱們别坐着,消消食去吧。”
太後也扶他:“别隻說我,您也吃一整個,您也得消消食。”袁夫人等人站起準備告辭,沒吃完的就捧在手上。太上皇卻不走,看向餘下的:“既然要消食,我其實還能吃半個。”
對太後道:“我和你分一個,你還吃得下去嗎?你要是吃不下去,我就和瑞慶分一個。”
瑞慶殿下小聲道:“其實我想再吃一個。”鎮南王聽到忍住笑。太後說能吃,元皓送來的,哪能隻吃一個。就站着,和太上皇分吃了一個,宮人們送上消食茶,袁夫人等辭出。
殿角菊花大放,太上皇和太後漫步在這裏。十幾步後,太上皇道:“愈發的暖飽,百姓們有這個吃,皇帝必然安心。”
太後道:“是啊,元皓想到送來,依我看皇帝也會歡喜。”
任保走出回話:“皇上賞鎮南王府和忠毅侯府各一件古玩呢。”
太上皇和太後一起道:“理當賞得。”太後對太上皇笑容滿面,太上皇會意道:“拿我的好東西,賞,鎮南王府兩件,一件給王爺,一件給老王爺,太子府上一件,忠毅侯府一件。再去告訴皇帝,元皓在路上玩的好學的好,侍候的人都有功勞。這路上的盤纏,我出了吧。讓忠毅侯開列出來,從他經過的州縣領取也罷,等他回來再行領取也罷。”
任保過去傳話,又打發跑的快的人,看能不能攆上鎮南王夫妻和袁夫人,讓她們稍等,把古玩讓她們自己帶上回家。
内宮門上,長公主走到這裏。她的兒子大放光彩,夫妻們心情悠閑,沿路上攜手看了花,賞了紅葉,步子并不快。
長公主不住的道:“我的元皓……呀,我的元皓……。”
鎮南王不住的糾正:“我們的元皓,我們的元皓,”
袁國夫人和安老太太帶着加喜、增喜和添喜,怕她們凍着,不敢多流連,已上車出宮。
皇後在宮裏也聽到皇帝賞賜的話,皇後也賞出東西來,給太子府上的最多。
看着宮人們拿着東西出去,回到後殿。桌子上,幾個宮人把棗子打開,一個一個清點。
“九十,九十……九十九,回娘娘,這一包确實是九十九個。”
皇後又看另一包,她不是不相信送來的鎮南王和送東西的孩子們,她是不相信她的丈夫。火燒和肉不好清點,皇後沒有辦法核實。棗子每包九十九個不是嗎?皇後想得點一下,如果少了,隻能是皇帝悄悄的分了自己的走。
皇帝跑來蹭吃的不是一回兩回,皇後明知道防不住他,也竭力的想防上一防。
……
冬天的下午,天色若瞑。先是雨,然後是雪花飄落。看遠處去,天地化爲一色,盡皆蒼茫再蒼茫。
這種日子趕路不是賞心悅目事,路上行人都縮頭袖手有寒冷之感。但聽到馬蹄聲響,過來的一隊馬車裏有笑聲傳出來。
笑聲止住,就是朗朗的讀書聲。
“千山鳥飛絕,萬徑人蹤滅。孤舟蓑笠翁,獨釣寒江雪。”停上一停,脆生生而又甜,十足孩子的嗓音又出來:“牆角數枝梅,淩寒獨自開。遙知不是雪,爲有暗香來。”
鎮南老王在這樣的聲音裏其樂融融,身上也生暖融融。他坐到車夫旁邊看雪,把個披風裹一裹緊,就不怎麽覺得寒冷。再去聽車裏念詩。
趙先生不是呆闆的念書人,一定坐到安定地方才可以教。行車的時候,他抓緊功夫給孩子們講書,不浪費鍾點兒。也不拘泥于隻學書,像這下雪,就念些有雪的古詩。對景又現成,不怎麽費事的把詩詞怎麽寫,也就教上一教。
大些的執瑜執璞蕭戰早就能作詩,小些的孩子全聽着,再就把詩背熟。
有句話不是說“熟讀唐詩三百首,不會做詩也會謅。”估計能回去,不會作詩也不遠。
在這下午而該教大孩子的功課全結束後,趙先生讓大小孩子能坐過來的全在一個車裏,師徒念起詩詞,愉快的消磨晚飯前的鍾點。
路旁的行人聽到整齊的嗓音,指指點點笑容也出來。隻要還能笑,像是冷也好,累也好,或多或少的消散下去。
也有人猜測車裏人的身份,不時看上幾眼。見厚厚的車簾子拉開,一個胖腦袋伸出來,架到車夫的旁邊人——鎮南老王肩膀上,鼻子本就在前面,他臉上表情更是先伸出鼻子的陶醉,吸幾下:“哈哈,我聞到了梅香,”
“遙知不是雪,爲有暗香來。”車裏整齊又念這兩句。
行人樂了:“學的不錯。”鎮南老王也樂了,淘氣胖腦袋上,有手正給他戴厚帽頭兒,是元皓。
老王扭面龐笑,卻不用他說外面冷的話。給元皓戴帽子,在這片刻出馬車也照顧到他的自有加壽,加壽笑眯眯哄表弟:“進來吧,打尖的時候下車再好好尋梅花。”
元皓就回車裏,後面車上,看不到他們動靜的梁山老王來一嗓子:“念個我喜歡的。”
執瑜執璞和蕭戰加福全在馬上,聽到後嘿嘿笑着。馬車裏換一首詩:“綠蟻新醅酒,紅泥小火爐,晚來天欲雪,能飲一杯無?”
梁山老王大笑,高聲問道:“能飲嗎?”
孩子們雖不出車,但争先恐後的回答:“能,”
“能飲好些果子露,”
“能飲魚湯,我喝一大碗。”
“那我能飲三大碗肉湯,”
“哈哈,大吹法螺。”
梁山老王也是坐在車夫位置上看雪,手裏握着不大的酒袋。聽到回答,樂得他喝上一大口酒,下酒菜是寶珠爲他們精心準備,油紙包好在懷裏,取出來吃一個更加愉悅,老王高聲又問:“喝上沒有?”
中間的車夫位置上,文章老侯坐出來,二老爺坐不下,還在車裏。他們也手握酒袋,對老王笑回:“喝着呢。”
梁山老王滿意了:“喝酒這事情,寡飲可沒意思。”哪怕大家你在你的車上,我在我的車上,也算相陪。
梁山老王戎馬一生,喝酒耽誤事情,這告老回家才能盡興。蕭戰加福也大了,還有袁訓這頭一個不辭辛勞的人在,梁山老王每每想喝,就放心的喝上一口。
鎮南老王孫子小,不見得要老王抱着背着,但他心中有份兒責任,在路上不是随時都奉陪親家。
他不陪的時候,好在還有文章侯老兄弟。
韓正經也小,但他表現出來的處處懂事。和香姐兒願意帶他。老兄弟們放心的陪喝酒,另尋些差使來做。
陪好梁山老王,也是差使一件。
張大學士相對體弱,他在車裏保暖。太子殿下沖雪在馬上,見周遭樹凍霜枝,另是一番景緻,也輕輕的吟他心愛的詩詞。
也看經過的行人,見到天寒地凍,有人衣着單薄,太子帶馬到袁訓身側:“嶽父,這裏地面上收成卻不好?看他們厚襖也沒有一件。”
袁訓笑笑:“跟京裏附近相比是差些,但這裏還不是最窮的。”
太子肅然地道:“有勞嶽父帶我一處一處的看看。”袁訓說好,說晚上趕不到集鎮上,大家投宿在百姓家裏,可以盡情的問話,盡情的看。
但天色快黑的時候,也沒有看到有人家。前面探路的人說一帶小山脈,估計明天上午走得過去。
袁訓讓急行十裏地,尋個避風的地方紮下帳篷,生起火堆大家過夜。
太子早有恻隐之心,心想同行的人他們可怎麽過夜呢?又來請教袁訓:“嶽父,咱們不帶上他們過夜嗎?大家夥兒擠在一處也暖和。”
“咱們人多,您沒看到他們看咱們都帶着警惕嗎?這裏不挨村子不近城池,他們走遠路身上總帶的有些東西。有些是回家過年,一年或數年積蓄全帶着。咱們主動說帶上他們,他們反倒害怕才是。我說急行十裏,他們聽得見。有放心跟咱們一處過夜的人,十裏路不多,他會尋來的。”
太子又學一着,狠狠的對嶽父一笑,謝他又教給自己。跟随車隊急行,不再多問行人,隻在心裏盼着他們跟來。
這一隊裏沒有不肯照應人的,太子想他們跟來總會溫飽一些。
車隊停下來時,見到這一處尋的好,數株野梅總有上百年,粗大的像個小樹林。清香味兒到處都是,雪薄薄的有些積存,人好似在玉瓶中。
孩子們穿足衣裳,清一色羊皮襖子、帽子、圍脖和手套,圓滾滾的像個球,圍在梅樹下,由大些的哥哥姐姐掐花分一分。家人們生起好些大火堆,水熱以後,寶珠洗菜做飯,光肉湯就做足幾大鍋。
香氣傳出去很遠,肉湯快要出鍋的時候,有五、七個行人堆笑跟上來。
“天氣太冷,這風大的沒有擋的,又難生火。我們有幹糧,給口兒熱湯就行。”
寶珠颔首,稱心如意歡聲,很樂意的小模樣,吩咐下去:“給他們一大碗。”
這些人還沒有碗,梅英和紅花取出不是主人們用的碗給他們裝上,足足的湯水,裏面堆的肉厚厚的。
他們道謝,太子跟他們攀談起來,問他們做什麽的,起初很警惕。但慢慢的,也肯回答幾句收息的話。
馬車的空隙裏,見落在最後面的人也到了。這十幾個人謹慎,他們不敢過來,隻聞着肉香啃自己幹糧。風雪中生火不容易,有的人拿雪解渴。
“他們隻怕有碗,擡一口大鍋去吧。”寶珠說着,稱心如意答應,伶俐的找來兩個小子,他們更有力氣,擡着,稱心如意一個抱着碗,免得行人并沒有帶上,一個抱着大勺子。
太子跟上,去打聽打聽這些人回家會不會有個好年。見穿單薄衣裳的人,從擔子裏取出厚襖穿在身上。太子又明白了一件,行路的時候總生些溫暖,也傷衣裳,他就不肯穿。這不走路,又是晚上,他不穿抗不過去,并不是他沒有厚襖。
看到襖子厚墩墩的,太子沒來由的心喜。
十幾個人不知所措,稱心如意對他們笑眯眯:“我家二爺讓送來,你們看着,我們先喝。”
稱心取一點兒先給如意,如意用碗接住喝了,這是解人疑心。這個碗放到身後,就不準備給人,拿别的碗分放地上,大勺子重,稱心如意輪流的打湯水,把肉湯分給行人。
她們回來的時候,行人也跟來。都哈着腰:“先前不認得好心人,謝謝給湯,天冷,能在一處過夜最好不過。”
馬車圈裏,袁訓指一處地方給他們:“不瞞你們,我們帶的有女眷,要隔出距離。”那些人千恩萬謝的過去,他們聚在一起,有鋪蓋的取出來準備,地上難鋪,往身上多裹一層。
這是初冬,保暖還能抗得住夜晚。又有野梅能擋風。袁訓讓把裝行李不睡人的馬車在最外圍,裏面一層是奶媽丫頭家人歇息的車。再裏面是主人們睡的車,大家睡在馬車裏,帶的湯婆子手爐腳爐用上。
隔着火堆,是行人。外圍是關安、孔青、順伯爲首值夜,别的家人跟上。火堆旁邊是袁訓、蔣德和天豹帶人值夜,萬大同吃過飯就在附近探路去了。
行人對他們猜測紛紛。
“這是大家?”
“當然,别看全是布衣裳。”
“有咱們同行,這一回趕路有福。”
馬車裏的人已聽不見,寶珠輕拍着元皓和加壽,加壽輕拍着母親和元皓;香姐兒和加福帶着好孩子,玉珠和女兒奶媽作伴……悠然進入夢鄉。
……。
“呼”,一陣北風過來,是萬大同先回來。對袁訓低語幾句,蔣德和天豹也都聽見,一起撇下嘴。
袁訓淡淡:“哦,隻要他們敢來,就全留在這裏吧。”
……
山脈中,幾十個人還在猶豫不定:“聽說人多?”
“咱們能吃得下來嗎?”
最後一個一拍腰刀:“當強盜的還怕行人嗎?兄弟們,下山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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