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大學士跟袁家沒有親戚,但他和董大學士差不多年紀,可以算在曾祖父輩上,胖兄弟和蕭戰也不放過他,爲加壽跟大學士理論過了,酒也一樣的勸,大學士也有了欣然。
文章老侯兄弟和白蔔全是奉承的,趙老夫子倒有幾分骨氣,但在袁家教書的他,也是誇個不止。說袁訓會教導孩子,袁家的孩子怎麽怎麽懂事,不用别人閑操心。
這“閑”字,可以影射到張大學士,但張大學士真心的評一評,關于帶孩子教孩子,大學士一路行來一路看,也覺得袁訓有别人沒有的長外。
大學士就倒一杯酒,送到袁訓面前,借這個機會跟袁訓緩和緩和:“我也敬你一杯。”
袁訓陪他吃了,又回敬一杯。
在座的人,在這兩天裏,除去孩子以外,沒有人跟張大學士談論加壽遇刺的事情。但在袁訓舉杯以後,張大學士奇迹般的,在這裏坐不住。
對面這位,是個疼愛孩子的典範。加壽你喜歡什麽,香姐兒你喜歡什麽……隻要能辦到,這侯爺都會去辦。就是元皓小王爺分明是個孩子,他要請客,這壞蛋舅舅說好。他要讓小客人坐正屋,這壞蛋舅舅說别的人一概到這屋裏來,不要出去打攪。
這簡直沒有王法沒有規矩沒有尊卑沒有長幼,但孩子們喜歡的不行。蕭戰小王爺的一通抱怨,也源自于他的喜歡,和在這過家家裏沒有争到他滿意的好位置。
張大學士有些領悟,隻要孩子們喜歡,是此行的宗旨。也就是這一點,讓大學士在袁訓對他言笑如初,大學士反而坐立不安。
如果袁訓聯合二位老王,聯合太子殿下,聯合趙老夫子,明争暗鬥的表示他對有刺客的不滿意,張大學士這朝堂上數十年經霜的人都抗得住。
但是看看,那等言談舉止中的“詭計”,這侯爺完全沒有。這侯爺表露的,就是孩子們喜歡。
因爲他們喜歡,大人要擠到這一處用飯,漁村的孩子們坐上飯桌,王世子侯世子殷勤送菜,還不設他們的座位,在這裏,好似尊卑規矩長幼統統可以翻轉。
但張大學士一點兒挑不出袁訓的錯不說,反而,一點痛浸潤張大學士的腦海。
讓他想到黃家,想到他說服和用情勢道理逼迫太子納妾——大學士不住說服殿下納妾是天子之勢,又主動舉薦包括黃家在内的好幾家,總有逼迫的嫌疑——以至于牽制袁家。
把這些心思浮上心頭,張大學士在這裏還能坐得住嗎?還能跟上路以來一樣,安享侯夫人的好菜嗎?
他起身,大家看了看他,大學士表示出淨手的面容,出了這房。他并不想淨手,人又有往熱鬧去的趨勢,大學士就去看看小王爺元皓請客是什麽模樣。
總覺得,是很有趣兒的。
……
堂屋的大門這一側,兩邊各開兩扇窗戶。他們夏天入住蒙的有輕紗。張大學士來到其中一扇窗前,往裏面看進去。
光聽一聽小孩子請小孩子就是可笑,這第一眼的看,張大學士更有了笑容。
吃得開心的小客人們狼吞虎咽,大學士沒有看。他看的,是堂屋裏擺着的桌子,全深陷入地下,哪怕有幾個是兩到三歲,腿腳兒軟軟跟着哥哥們來到的小孩子,也伸手能夠得到幾盤子菜。
這桌子,安排的好。張大學士悠悠然,輕歎上一聲。忠毅侯啊忠毅侯,你們夫妻可是太會陪孩子們玩耍,卻偏偏的,他們一個一個的還有成材模樣出來。
看看這桌子吧,這得多在孩子們身上用心,才安排成這種妥當格局。
……
關安租這房子的時候,海邊漁村沙地爲主。關安花錢找人,在各屋裏鋪上青石闆,屋檐下也重新整改,方便雨天在這裏練拳。
大家行走居住也方便,也方便元皓請客時,做小小的整改。
比如請來的客人們,沒有幾個有八仙桌子高。他們沒有奶媽沒有丫頭幫着挾菜,也就沒有人侍候他們跟袁家的孩子們一樣,椅子上擺一個小椅子,丫頭們扶着坐得安穩。
元皓把這事情問壞蛋舅舅,壞蛋舅舅讓把石闆搬開,把各人房裏的桌子取出,湊成四張來就足夠用,桌腿埋一半到地裏。
元皓叫好,随後一走了之,去問舅母給元皓請客吃什麽菜。餘下的,取掉青石闆的地跟桌子不是正好配套,桌子是放低,但桌子四邊露出地面,跟周圍的石闆地不符合,元皓就不再管。
但袁訓不能不管,他讓用碎石,及小石闆,把餘下的地面墊平,放上錦墊,上面是孩子們坐的,不高的小椅子。今天來的孩子們往下一坐,剛好伸手可以取到菜,桌子中心的菜取不到怎麽辦,有大些的孩子們可以幫着他們取。
每一桌又有陪着的加壽香姐兒加福和小紅,又把大家的下人抽些出來,站在不遠處侍候。見到有小客人伸手抓抓抓,抓不到他想要的菜,家人就走上前,幫忙把菜送碗裏。
每個人包括小主人都是木碗,就不擔心有碰掉碗,客人懼怕吃不好的事情。就是掉了碗,也隻損失幾筷子菜。
家人們還可以看着滾燙的菜上來時,哪怕小主人們說着用勺子,但侯夫人做的菜從來香,也會有小客人忍不住上手就抓,家人就會阻止,免得燙傷小客人,再幫忙小客人把菜分到碗裏。
紅色黃色紫色等錦墊,也把小王爺這宴席的身份體現出來,就是放在京裏,因爲有這些錦墊的原因,也十分的體面。
體貼小客人,給小主人元皓長臉面的安排,先由桌子埋到地下開始。
……
張大學士颔首,接着看下去。
見來的小客人衣着不一,有的是長袖的,在外面秋風裏不算奇怪。還有的隻是一件短袖,但洗得幹幹淨淨。一看就可以知道,這隻怕是他唯一的衣裳,或者說他還沒有穿得出來的秋衣。
房中衣着最體面的,自然就成了小主人們,還有侍候的家人。但四個桌子上的小主人們,不管是加壽三姐妹,還是小紅和正經,還是由心愛的加壽姐姐布菜的元皓,都沒有流露出嫌棄的神色,也沒有讓有些拖鼻涕的小孩子吓倒,可以說全無輕視。
見到有些孩子還膽怯的不敢伸手,或者不敢取認爲好的菜。身爲陪客的小主人們,就熱情的把菜分給大家。
小紅和韓正經一桌,他們倆個熱情到站起來,把鮑魚分一分,讓家人把大魚按這桌人頭切成幾塊,分一分。見到有一個孩子偷偷地把幹果揣幾個在口袋裏,小紅把一盤子都送過去:“裝吧多裝些吧。”
這個桌子上四幹果四蜜餞四鮮果齊全,但爲了不耽誤後面上菜,又想在桌子多擺放一會兒,盤子極小。
一盤子隻有大人的一小把兒,那個孩子爲體面,穿了件拖地的衣裳,袖子卷出好幾層,應該是大人的衣裳穿來。小紅倒一盤子幹果,隻得一個底兒。
小紅就對正兒八經的主人元皓小爺笑眯眯,小紅可懂事了,她知道要東要西,全要給這位小爺長臉面才行。小紅道:“他喜歡松仁兒,可我這裏沒有了。”
元皓很開心,他認爲小紅很會待客,這個陪客沒有請錯。元皓對家人道:“給他去取。”
家人出去,沒一會兒空着手回來,對小王爺咬耳朵:“二爺說幹果多着呢,這就按來的客人包出來,還有咱們明兒就走,有些菜今天吃不了也不打算帶,等客人走的時候,請小爺給他們一人一大包兒,小爺這客請得好。”
元皓開心了,舅母二爺從來是元皓最放心的人不是,元皓親自過去,對韓正經、小紅桌上的小客人道:“你放心吧,等你走的時候,我有好些給你。”
小客人早就紅了臉,畏畏縮縮的道:“我沒見過這個,我娘沒吃過,我爹也沒吃過。”
韓正經和小紅一起熱情的道:“放心吧,等你走的時候,給你好些。”小紅取過他的碗,用小勺子盛些牛肉羹進去,送回他面前,笑靥如花:“這是牛肉,你說也沒有吃過,這個好吃,我娘說吃力氣,而且給我們煮得爛,這種才是我們吃的。”
張大學士見到,在外面又暗暗點頭,侯夫人想的周到。這桌上雖然也有整條大長的魚,也有大個兒的螃蟹整隻的煮,但最多見的,還是蝦肉取出來煮成稀爛,魚湯蒸蛋這等軟爛的菜,全是适合孩子吃的東西。
鮑魚也有,張大學士桌子也有,他吃過,所以知道,這是鮑魚剁碎,加上在本朝算珍貴的胡椒燒得軟爛後,再裝在原殼裏。
大海螺,也是這樣處置,取出肉,切碎燒好又塞進去,紫菜蛋湯等,這是海味。
另外冷盤裏四幹果——胡桃、松子、杏仁兒、闆栗。四鮮果——葡萄、桔子、梨子、切好的西瓜。還有四蜜餞,兩鹹兩甜。也是小客人的最愛。
貴族的派頭,全是極小的碟子放置,不然别的菜放不了多少在桌上。如梨子隻能放一個在裏面。但有孩子伸手取走,侍候的人就再取一個放裏面。
所以小紅讓添松仁兒,而沒有往别的桌子上去拿。
這些熱情,也是貴族的派頭兒。
張大學士在聽到小王爺請窮孩子,還覺得道不同不相謀,以爲貧富相交坐不到一處去。但見到小主人和陪客大方親切,又滿意于他們不失了貴人的身份。
對貴人來說,惜老憐貧,從規矩上來說,也可以說是他們的本份。
大學士愈發的覺得這些孩子們真出惜,長大也錯不到哪裏去,也就看得更不想走開。
一生做學問育人的大學士,不排除他有指點的心思。
但他再一一的看着,笑容更多出來。
舅母二爺對小王爺請客真是不含糊。
素菜更是應有盡有,不管初秋還會有的夏季菜:王瓜、西葫蘆等,還是秋天的藕、紅蘿蔔白蘿蔔,都一盤盤的上來。
這是海邊,這些東西在菜場上并不豐盛,但今天聚會似的全出現在這裏。
在窗外的張大學士暗想,這桌子流水不停的席面,請王公們都行。
一盤炒雞蛋上來,香氣四溢中,孩子們紛紛上手去抓。
“停停,别燙到手!”主人元皓和擔當陪客的加壽香姐兒加福,正經和小紅總是盯着的,又叫出來。
二蛋子縮回油乎乎的手,抓住一個大螃蟹開啃。他吃的淋漓盡緻那模樣,讓張大學士倒吸一口涼氣,自語道:“你在海邊長大,就沒有吃過螃蟹嗎?”
有一個人在耳邊接話:“張夫子,他們的船小,不敢經大風浪,不敢到深海裏去,打不來這樣的魚蝦。就是僥幸打來了,也要賣錢。”
張大學士回身一看,趙老夫子不知何時站到身後。自從上回兩個人爲加壽功課争吵以後,兩位夫子見面冷淡,誰也不服誰的勁頭。但大家歡聚用餐的時候,又都能僞裝。
隻有今天,張大學士面對趙夫子的解釋,心中有了冰融雪化,又跟同行的人冰融雪化總是好事情,他笑了笑,撫須道:“是啊,我倒忘記了,他們平時就打得來大魚蝦,哪舍得自家吃用。”
趙老夫子幽默的道:“沒事兒,今晚全吃到了,侯爺夫人對不管哪一個孩子,可都不含糊。”
張大學士露出心服口服,喃喃道:“這,真動人心。”隐隐的,張大學士有一拳打空的失落。
他一直防範的,是侯爺夫妻仗着有太後,要讓加壽姑娘獨霸太子府。
但眼下看來,就從這一次出行來看,忠毅侯夫妻處處讓孩子們開開心心的,歡歡喜喜的。
原來,忠毅侯是這樣一個心思啊。
月光明亮,似乎也把張大學士心思映得漸漸明亮,把袁訓也想得明亮起來。甚至揚一揚臉兒去看月兒,月兒上也有忠毅侯明亮的心思明亮的面容。
他卻是明亮的。
大學士失笑,收回眸光,打算請趙夫子回屋,再去吃幾杯。肩頭讓趙夫子一碰,趙老先生笑指房中:“快看。”
……
“碰碰,”
堂屋裏的小王爺元皓,肅然小臉兒,鄭重的舉起面前的小木碗。下午的時候,張大學士聽說過,給孩子們備的是蜂蜜水兒。
但見到他們煞有介事的舉起小碗,碗後是稚氣的小面容,大學士輕輕的笑出了聲。
“不錯吧,”又有兩個嗓音出來。一個是梁山老王,一個是鎮南老王,也來看看元皓請客。
四個人争一個窗戶,都湊得緊緊的。
……
“我說我要走了,舅舅帶上我,舅母二爺帶上我,大姐姐帶上我,二姐姐帶上我,三姐姐帶上,我帶上戰表哥,帶上祖父,帶上所有的人,我們要走了,你們就得說,一路順風,好走好走。”元皓很認真。
屋外的四個年紀不小的人悄笑成一團。
鎮南老王啼笑皆非:“我這就算明白,原來是孫子帶上我。”
“好走好走,”漁村的孩子們真的這樣說着。
元皓很滿意,按他見過的長輩們跟人碰酒,把手中的蜜水兒跟同桌的人碰着。碰完這一桌,對身邊照顧他的加壽說了句什麽,加壽笑靥如花起身,帶着表弟到另一個桌子上,也跟這桌的孩子們碰碰。
這一桌負責的是韓正經,韓正經教客人說:“多謝,走好。”小客人們很開心,這種讓當成大人對待的感覺,對他們來說是頭一回。又菜好,還有“酒”,他們也吃不出來這不是酒,反正甜蜜蜜的很好喝,小客人們都聽話,乖乖的說着:“走好,一路順風。”
元皓得到很多祝福,更加的殷勤待客,讓他們吃雞蛋:“可以吃了,剛才太燙,用手肯定不行,你們要用勺子。”
二蛋子在元皓的桌子上,但回身對元皓道:“你們炒菜用的油太多,油多,就燙手。”
“油多才好吃喲,舅母二爺給元皓做菜,從來不會少放油。”元皓晃動胖腦袋。
堂屋外的鎮南老王大大的驚奇:“這個孩子,居然知道放油多才是好吃。”梁山老王微笑:“咱們路上見過不少窮人飯食,就是那什麽蛋子、牛、妞兒的家裏,小元皓也去過,這就是民生疾苦,他這就知道了。”
“是啊,”鎮南老王下意識地道:“一直呆在王府,這孩子上哪兒能知道油多菜好吃。”他到現在喝的酒不多,但悠然的似醉意上來:“這壞蛋舅舅啊,帶着他的兒女們上路,真不像話,不帶上我們。幸虧我的小元皓聰明又機智,伶俐又能耐,沒讓他落下。”
梁山老王斜眼取笑:“親家,你想說的是,所以你才得已跟了來。”鎮南老王讓說的語塞,半晌道:“看來我得再敬壞蛋幾杯?”
“幾杯不行!來上幾大碗。”梁山老王豪氣上來,一手握住親家老王,一手握住趙老夫子,嘴裏招呼着大學士:“咱們走,今天晚上他就偏心孩子去了,孩子們在正屋裏吃,咱們擠到一邊兒吃。咱們不服,咱們跟他拼酒去。還有蔣德,還有那野豹子,能弄來喝幾碗最好不過。”
“哈哈哈,”四個人笑着回去,見袁訓跟蔣德關安都在,二位老王可樂了:“都在!換大碗上來。”
……
廚房裏,太子來到這裏。這裏有幾桌子菜,寶珠帶着四個跑堂,執瑜執璞蕭戰禇大路,和兩個小主婦稱心如意,兩個幫廚梅英紅花,她們一桌吃飯。
孩子們出京的時候,除韓正經是後面追上,老侯兄弟不是不心疼孫子,是怕帶着奶媽不方便,又韓正經五歲不吃奶也行,沒帶上奶媽以外,别的孩子們都各帶一個奶媽和丫頭,方便路上照顧,不然太後也不放心。
平時的時候,幫忙洗衣熨衣。這會兒,看桌上殘羹,她們先吃過,在包送小客人的幹果子和菜。
“哥哥吃好沒有?近廚房的菜最香。”蕭戰賣弄他們在廚房吃。
太子笑道:“我吃好了,我來幫忙,不如,我也包果子吧。”他也幹起來。
“小爺說再來一個青豆蘑菇豆腐幹。”蔣德逃出老王們的灌酒,往堂屋裏看過,來回話。
寶珠放下碗,别的人也匆匆把吃的咽下去。寶珠挽袖子到竈邊準備鍋,紅花去燒火,梅英和稱心如意去取菜。
執瑜執璞一個拿洗菜的盆,一個去取水。蕭戰和禇大路做好洗菜的準備。
太子又笑着讨事情:“我呢?”
寶珠嫣然:“大小爺剝蔥來。”
太子欣然的取兩根蔥剝起來。
剝到一半,在燭光下笑起來,太子覺得這幫廚的差使,他出來玩的也不錯。
耳邊還有蕭戰的埋怨,禇大路的回話。
蕭戰道:“看看我這表弟,都會要青豆蘑菇豆腐幹。這菜他能克化得嗎?”
“你又多管閑事了,橫豎他和正經不是早早吃過蒸的肉蛋羹,又有姐姐們和我媳婦兒在呢,不會由着小爺吃太多難克化的東西。”禇大路嗆他。
“你媳婦兒?先看着自己不要亂吃就不錯。”蕭戰主要是爲了埋怨,并不是真的生氣,這就逮誰埋怨誰。
太子笑得陷入自己心思,也有了鎮南老王誇元皓的心思。幸虧自己跟了來,沒讓丢下。看看加壽玩成這樣的好,如果不是自己親身領略到,加壽寫信來,一定當她是特大加壽大牛皮,再把自己氣的不行。
随後,又想到自己的母後。太子不無遺憾,母後竟然不能玩這樣的一回,母後看到自己的信,會不會也當成太子大牛皮呢?
“咚咚咚咚”,刀剁砧闆的動靜把太子打醒,太子又去看嶽母怎麽做菜。
見青豆,不是炒幾下就送上去。而是剝開豆莢,上鍋先蒸。蒸過,用涼水過幾遍,把豆皮取掉,隻用裏面的豆泥。瑣碎的活兒,執瑜執璞承當。
蘑菇,也是先蒸過,用刀剁碎,取汁水留用,再把殘渣用篩子濾幾遍,這就孩子們吃也好克化。濾下來的蘑菇泥用汁水和調料混合,做成蘑菇形狀,擺在盤子裏。這過篩的瑣碎活兒,由蕭戰和禇大路承當。
豆腐本身就是熟的,賣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吃。寶珠也用刀切碎,壓碎,取泥加上調料,堆放盤子裏成型。這裏的瑣碎活兒,太子幹的很開心。
表面上總和表弟過不去,其實内心很疼表弟的蕭戰樂了:“還是嶽母手藝高,這樣一弄,表弟也可以吃。”
禇大路“好心好意”的提醒:“你不挑刺了嗎?你不繼續對今晚當跑堂挑刺了嗎?”
“這沒的刺可挑,這菜做的,無可挑剔。”蕭戰趁機讨好嶽母。
執瑜笑話他:“你可以說,這青豆本地不多,不便宜弄來的吧?快馬送來的吧?”
執璞笑話他:“你可以說,這蘑菇是在高山上采的,不便宜弄來的吧?”
蕭戰有模有樣教訓他們:“果然你們笨了的,不知道這青豆雖然難得,價錢也不便宜,卻是鄰縣弄來。隻是産量不高罷了。蘑菇,也是最近的山上弄來,但并不是很遠的地兒來,再說表弟喜歡。”
擠眉弄眼好生谄媚:“表弟喜歡,你們能怎麽樣?”
“哈哈哈……難得你也沒有話挑,”執瑜執璞禇大路把蕭戰一通的笑。太子也跟着笑。
寶珠青豆泥下鍋裏炒,鋪到蘑菇和豆腐泥上,勾茨水入盤,上鍋再蒸。
因爲是大鍋,一蒸好些盤。等到出來,跑堂的不敢怠慢,把這道有侯夫人之功、有侯世子之功、有小王爺之功、有太子之功的菜,由侯世子、王世子,和普通公子禇大路一名送出去。
寶珠用布墊手,把一盤子放到桌上,招呼着太子:“趁熱吃吧。”
太子卻飽得吃不下去,說聲散散,往院子裏來。院門外有一些人站着,太子看了看,應該是小客人們的家人。
萬大同和他們說話:“不放心,進來坐坐,也離他們近些?”
有人憨憨的道:“放心,隻怕他們不知道走,耽誤老爺們睡。”
堂屋外面,關安也逃酒出來,往小王爺面前讨差使:“還要什麽?”元皓回上一句,富貴小爺元皓總是點得出來菜,關安高聲一嗓子:“果子湯水。”
廚房裏忙活起來,洗果子削果皮的人都可以看到。萬大同示意大人們看:“還吃着呢,吃完了就送他們出來。”
“好好,”大人們還是不安,不肯回家,又怕打擾到萬大同,四散在門外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站着。
太子走了出去,他的四個護衛跟上。
大人們先是一驚,見在黑暗裏,這少年似光輝滿身,壓得他們動彈不得,就彎下身子不敢擡頭。
“打魚的收息好嗎?”太子閑閑的跟他們聊起來。
慢慢的,村民們膽子大起來。見太子溫和,也敢問話。
“您是私訪的大人嗎?”有人問道。
太子微笑:“我不是,但你們有話可以對我說說。”
“沒苦處,守着這海,比種地的強。如今又沒了漁霸,聽說新來的縣太爺是私訪過來的,辦案公正,以後打魚的稅也少交,明年日子一定好。”
樸實的話讓太子有沉甸甸之感。
審江強等人的一些證據,太子全看過。那字字句句的貪污,讓太子幾時想到幾時憤怒。但經曆這相當于殘虐的貪污,漁民卻樂觀的用一句話,明年日子一定好,就把這事情過去。太子面上微燒,有了羞愧。
他知道有刁民,對應的,有順民也應當。但他們樸實的金子一樣珍貴,不是親自到這裏,遠非在京中長大的殿下可以想像。
在太子殿下學的功課裏,還有對刁民的理解和鎮壓。對順民是教化和約束。
這種自己出來的體諒和寬恕,給太子上了深刻的一課。
他沉着。
他冷靜。
他也對面前的人有了尊重。不爲别的,隻爲他們這過去如雲消煙散,明年一定大好,這對本皇朝的信任。
“放心吧,以後再也不會有漁霸,也不會有官員敢貪污。如果有,你們要學會檢舉。你們中間有人會寫字嗎?”
有一個人道:“我會。”
黑暗裏看不到面容,他們也沒有往亮處去。太子沒動,是這看不清臉兒,更有心與心的順暢。
太子沉聲轉向他:“你記住我的話,真的再出來人欺壓你們,過不得了,寫信從驿站裏尋郵差,投到京城這樣一個地址。”
激動,在感覺上沸騰。暗影中的人矮下來,是他們跪下來。說認字的那一個嗓音都變了:“真的是你們,全城審漁霸,聽說縣太爺是私訪來的,我們都猜是你們。雖然你們穿布衣,但你們對我們的孩子很和氣,常給他們東西吃。這是說書上的清官微服才會有。謝謝,全村的父老鄉親要是知道,都會感謝您,梁大人走了,漁霸也走了,真是老天開眼,您是青天大老爺啊。”
有人提議:“咱們好好叩幾個頭吧。”
太子還沒來得及阻止,傳來叩頭于沙地的沉悶聲。
太子認爲好名聲還是歸于淩洲和上官風,方便他們在這裏當官。雖然他們當多久不能知道。
讓他們起來,太子微笑分辨:“不是我們,你們認錯了,不過我剛才的話你們還是要記着,有人貪污再欺負你們,你們就寫信給我。”
殿下也激動,不留神把往京裏的地址說成我。
村民們中又有人道:“微服的老爺們都不說自己是老爺,咱們别爲難這位爺,隻再好好叩幾個頭,也謝謝老爺小爺肯請孩子們吃飯,這一頓飯補的,他們一年裏都有油水。”
就又叩起頭來,太子聽着叩頭聲沒有勸止,是他身子微微顫抖,爲這裏純樸的人,眸子早就濕潤。
受了頭,殿下更要上心。接下來,他又問了每年生計好不好,台風影響打魚的時候,日子好不好過。
村民們有了主心骨似的回答,到後面就争着回答。
直到小腳步聲出來,小嗓音們道:“好走好走,一路順風。”太子才不再問,而是笑道:“他們吃好了,你們可以接孩子們了。”
“好走好走,謝謝。”一個孩子從大門裏出來,拎一大包子東西。
這好走是主人對客人說的,但經過元皓的指點要送行,小客人們說得很流利。
反正也沒有人笑話不對,反是這家的大人大驚失色:“六妞兒,你怎麽吃過還拿?”
六妞兒興奮的拘束全沒有,把有她半個身子大的紙包吃力抱起,快活地道:“小爺給的。”
門内,先出來鎮南王府的護衛,确定下門外沒有危險。一個胖腦袋晃出來,元皓小王爺爲六妞兒解釋:“菜多了,”
說完這一句,側面龐聽一聽。門内是稱心的聲音:“吃不完。”
“吃不完。”元皓笑嘻嘻。
稱心道:“所以分一分。”
“所以分一分。”元皓笑嘻嘻。
稱心道:“也免得放壞可惜。”
“也免得放壞可惜。”元皓笑嘻嘻。
六妞兒的家人要把東西還回來,但見到另一個孩子出來,門内有幾個高些的孩子在,給他也提上一大包,六妞兒家人這才作罷。但過意不去,對着門裏叩頭,謝過這一家子好心人。
接下來領孩子的人家,都千恩萬謝的帶走孩子和東西,叩過頭。
對着他們走開,不時回頭哈腰的身影,太子心情振奮,進來尋到回房醒酒的張大學士,并不失了學生的尊敬,輕聲道:“從明天開始,您再别攔着我和百姓們說話,他們是活生生的一本書。教會我吏治,也教會我感激。”
張大學士酒多了,也讓心裏混成一團的對錯攪得頭腦不清。他連自己防備忠毅侯是對是錯都不知道,這會兒也判斷不了太子随意接觸人,會不會産生危險。
他點一點頭:“殿下大進益了,皇上知道一定很高興。”
太子喜悅的笑出了聲,似困在安全牢籠的小鳥兒,這就可以飛向天空。
……
院子裏,是今天宴請的尾聲。
元皓到處問人:“吃得好嗎?”這是他學會對客人的客套話,此時客人走光,元皓對着自己人賣弄一番。
姐姐們和正經小紅,回答的老實:“吃的好。”
表哥們也說:“吃的好。”
獨蕭戰又捉弄表弟,蕭戰端下巴擰眉頭,蹲下來把臉兒讓表弟看到:“吃的不好,你請客讓我在廚房裏吃飯,你招待上太差。”
元皓一本正經走開,直接把戰表哥忽略。又來問大人們,因見祖父舅舅還在喝酒,元皓先來問回房應該算吃完的張大學士。
“夫子吃得好嗎?”元皓肅然。
他繃着胖臉兒,隻讓張大學士更樂,當對待大人似的一絲不錯回小王爺:“多謝宴請,酒菜俱佳,明兒我還席,請小爺撥冗前來。必來。”
元皓很想笑,但主人還沒有扮完,隻咧一咧嘴,又嚴肅的來問太子:“哥哥,吃得好嗎?”
“吃得好,後兒我還席,元皓你一定要來,不來不開席。”太子這樣回答。
元皓繃不住臉兒的樂了,擺擺小手,又去廚房裏問舅母。寶珠回他吃得好,親親元皓的額頭:“謝謝元皓請這麽好的菜。”
鎮南老王事先說過,今天的菜錢由他出。
元皓跑出去,重新見姐姐們,把額頭送上去:“舅母親了這裏。”
加壽永遠懂表弟,不蓋過母親的親香,在額角親一親。
香姐兒面前,元皓把額頭送上來。香姐兒親了左面頰,加福親了右面頰。
下一個,元皓沒有看太子,也沒有看表哥,對着房中壞蛋舅舅看去,邁動小胖腿,看樣子要讓壞蛋舅舅親一親。
愛搗蛋的表哥又過來,蕭戰一把摟住表弟,壞笑道:“該我了。”加壽等人叫着:“别香我們香過的地方。”
蕭戰百忙之中回道:“知道。”把表弟脖子、耳朵一通亂親。
房中,老王們興緻高,袁訓也酒興上來,正互相敬酒時,聽院子裏傳來元皓的大叫:“我的耳朵不好吃,戰表哥要吃元皓的耳朵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孩子們大笑,房裏的大人們也大笑起來。
而小紅對着蕭戰抗議:“你都香完了,哥哥怎麽辦,我怎麽辦?”小紅羨慕,本還打算學着姑娘們香上一香。
當天,請客圓滿的元皓黑着小臉兒去睡覺,抱怨跑堂的蕭戰心情不錯的去睡覺。
因爲不上趕着行路,第二天照舊習武過用早飯,收拾東西趕出大車,白蔔陪着,叫來房主結清銀子,半上午的時候離開村子。
村外,站着很多人。今天是晴天,但本該去水中尋衣食的大人也在這裏,一張張面容堆滿笑,一聲聲送行堆疊山海:“走好,走好,一路順風。”
------題外話---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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豪門世家的生存之道,爾虞我詐的重重考驗,矢志不渝的堅貞愛情!
爲一紙言諾,願随海盟美誓山眷如花;
捧一心一意,守住海枯石爛似水年華。
随書贈送精美書簽和大海報,值得收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