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夫人最近讓她們磨出來一把子好耐性,隻除了對着兒子耐心差些,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跟馮小姑娘聊着。
柳雲若着了急,他可不愛聽這些話。母親的話聽得太多,一開始出來的看看看,有的是人要和我定親的心思早就下去,柳雲若不高興陪,但馮小姑娘是來尋他的,他又不好說就走,悄悄的東張西望,想找到一個由頭回房或是出門兒也好。
沒一會兒,還真讓他找到一個理由,外面進來夜巡的同伴陸長榮。
陸長榮還沒有到廳口兒,柳雲若騰的跳下椅子,對着他熱烈的奔過去:“找我找我出去的?”擔心沒說對,對着陸長榮擠眼睛。
陸長榮一愣,随後笑道:“是啊,有要緊事情,張家的道榮兄去定酒樓包間,咱們到外面邊吃邊說。”
柳雲若開心異常:“好好好,”讓陸長榮進來見母親。因爲夜巡,柳夫人對兒子出門寬松,讓他們隻管去吧。馮小姑娘當衆垂淚,柳雲若看也沒看,就跟着陸長榮溜之大吉。
五月的天氣,上街走一步一身汗,大日光跟一堆火撲到身上似的讓人耐不得,但柳雲若開心的就差一蹦三跳,心想總算又躲開一個。
在他剛傳出和加喜定親的那幾天,表妹們率先上門,柳雲若又驕傲又得意,對母親旁敲側擊,意思他有的是人喜歡,未必就要袁小七。但不是柳夫人不答應讓他不耐煩,而是消息傳開來,上門的小姑娘太多了,小柳公子跟喜歡吃魚,卻吃撐着那樣不舒服。
又加上挨母親的訓,父親三兩天裏回一次家也要說一頓,小姑娘們又來得容易,在他的心裏就不值錢。柳雲若沒有讨好父母的意思,也生出躲開爲好的心思。
和陸長榮說着走着,他快活的似初飛的小鳥兒,也就沒有看出陸長榮目光閃爍。
見前面到了一座酒樓下,酒幌高懸,菜味兒飄香。陸長榮手一指:“就是這裏。”
“哈哈,道榮兄平時算節儉的,怎麽想起來定這家豪奢的地方?”柳雲若笑出兩個酒渦,把他白裏透紅的面容襯得更似花朵。
在面前的這座酒樓,算是京裏的銷金窩一路。菜是天上飛的水裏遊的無奇不有,那價格也就不是一般二般的離譜。
陸長榮有淡淡的嫉妒:“我們的零花錢跟你不能比,家裏又管着,平時哪敢來這種地方随意吃飯?”
前侍郎柳至就這一個兒子,自從參加夜巡後,對柳雲若花錢放松。柳至也還是愛結交朋友的年紀,由自己推及到兒子身上。想兒子開始結交人,花錢上管得緊,出門兒難免讓人笑話他。
他讓妻子公帳上專門放一筆錢給柳雲若支用,不然世家小公子雖然衣着光鮮,但在自己沒單獨進項的時候,除去年節收的錢,一個月隻有幾兩月銀,下個好館子一頓好菜都不夠。
陸長榮就是花月銀過日子,背着父親才能和母親伸手讨錢的人,和柳雲若出門幾次以後,對他花錢了然于心,老實的占到下風上面。
他隻管調侃,柳雲若卻不服氣:“我的零用多嗎?難道你忘記了,京裏出名的幾個有錢孩子,我可不在裏面。”
骨嘟起嘴,對陸長榮訴苦:“一隻魚、一隻兔子和讨嫌小王爺,都是生下來就有自己的鋪子,還在自己手裏花用。我哪兒能比?我有鋪子,卻不由着我用。去找母親讨,母親說我念書練功夫跟他們比比多好,偏偏比花錢。後來是父親說話,母親不情願的給我一個小鋪子,花錢還受看管。”
小鼻子裏出一聲氣:“哼!我就不懂了,我在外面不如他們也就罷了?在自己家裏也不如他們?”
陸長榮氣結:“你就别炫耀了,你還能讨到手一個鋪子。我呢?我回家去說沒有錢,從不敢讓父親聽到。不然父親要問一應紙筆全是公中的,爲什麽月銀還不夠用?我父親老古闆,家裏不是沒有錢給我用,說當拘着了,不肯多給我。”
他很不開心,柳雲若推着他手臂道:“今天我請客,好不好?”陸長榮還是瞅他一眼,眸光中帶着不忿,和去柳家就有的意味不明,閉上嘴,兩個人走進酒樓。
“酒上雅間裏客人到……”
小二的呼聲中,柳雲若嘻嘻:“今天定的還是最大那間?”兩個人往樓上走。
……。
“怎麽是你!”
揭簾進去,柳雲若沒有想到,就一愣停住腳步。在他後面的陸長榮倒不催,陸長榮也不吃驚,負手也停下來。一個在門内,一個在門外,陸長榮恰好把柳雲若的去路堵死。
柳雲若倒也沒有想即刻離開,他盯着雅間裏的人,兩個人同時露出挑釁的笑容。
柳雲若想,這才符合你的性子,我要讨你的加福,你能放過我才是怪事情。
在他對面,事先坐在這裏等候的,黑臉蛋子玉腰帶,正是最近因爲親事和柳雲若結下“仇氣”的蕭戰。
蕭戰沒有一點兒迎客的意思,雖然他出現在這裏,已經表明柳雲若是他诳來的,但蕭戰還是大大咧咧坐着,一手有模有樣捧着他的小茶壺,另一隻手按住鑲雲石的椅子扶手,隻把個生龍活虎的視線送過來。
柳雲若怎麽能服輸?也送一段暴風狂卷的眼神過去。
“我在這裏,你不敢進來?”視線一接觸上,蕭戰輕蔑的掃了一眼柳雲若停下的腳步。
這提醒柳雲若回身看了一眼,對陸長榮沉下面容:“以後他找我,你直接回我!是他在,我來得還更快些!”
陸長榮本來是尴尬的,畢竟他是把柳雲若蒙來的,怕柳雲若當衆對他發火。
但聽過這話,不易覺察地咬了咬牙,嫉妒又浮上心頭。這一個人天天是嚣張而得意的,絲毫不比梁山王小王爺差,随你去,你們好好聊吧!
一伸手,陸長榮把小二打起的門簾子扯下來,在門上放好,也遮住柳雲若看他的熾熱目光。
出于好奇這兩個人見面的結局,陸長榮竟然沒走,在外面尋了個座位不時往裏面看着。
門簾放下,柳雲若繼續去和蕭戰對眼兒,沒有多表示他有追問陸長榮的心。
以蕭戰的身份,和蕭戰的蠻狠,不管他收買陸長榮,還是恐吓陸長榮,他都辦得到。
柳雲若不當一回事情的尋把椅子也坐下,昂着頭也擺出不把蕭戰放在眼裏。桌子上有茶水,順手給自己倒上一碗,感覺捧上就跟蕭戰手裏的小茶壺打個平手,不由的悠哉遊哉。
他不問蕭戰找自己的來意,蕭戰卻不能不說,不然把他弄來不是白弄來。
蕭戰狂傲氣勢不改,冷冷淡淡:“你不問問我找你作什麽?”
“藏頭露尾的,你哪有光明的心思?說吧,反正離不開龌龊,這本就是你的爲人。”柳雲若說完,心頭一陣一陣的痛快,嘴角邊噙上笑容。
但知道蕭戰是一個噴嚏都不吃虧的那種人,柳雲若在高興之餘,小心防備着他。
從進來他就把房中擺設看在眼裏,現在又看一遍。
這是酒樓最大的包間,可以擺兩三張大圓桌的那種。中間有大屏風隔開,如果客人不需要,随時也可以撤去。
他和蕭戰坐的,就是隔開的一個小天地,在一進門的地方,一側是牆,另一側就是這大屏風。
屏風後面可以藏幾個人,但柳雲若獨不擔心的就是這個。在他心裏把蕭戰鄙夷到極點時,也還留有一份兒尊重。就是蕭戰爲人潑皮,無賴也多,但打架的時候他從不含糊,從沒有過帶上家人以多勝少動手的經曆。
捉賊是個例外。
柳雲若就不用擔心屏風後面會出來幫打架的人,在可能動手上面隻把蕭戰看死就行。
蕭戰卻沒有跟他動手,讓柳雲若一通的貶低,也沒有性子大發怒氣橫生。蕭戰是陰陽怪氣:“我龌龊?也不如你啊。”
“你又血口噴人,我哪裏龌龊?我做下什麽?至少,我沒有搶人親事。”
蕭戰的臉色變了變,柳雲若則跟剛吃一盆冰似的舒坦,也把拳頭暗暗攥起。
蕭戰還是沒有起身,怒氣也很快下去,繼續冷嘲熱諷:“你不龌龊嗎?一面要和我家小七定親,一面又在外面勾三搭四?”
柳雲若火了:“我勾誰搭誰?我什麽時候要追着和袁小七定親了?”
蕭戰眼睛一亮,無意有意的對大屏風看看,飛快問道:“你的意思,你不想和我家小七定親?”
柳雲若又不是小笨蛋,他就是不想和袁小七定親,也知道讨不回加福,但也不會在言語上讓蕭戰得意。
氣洶洶道:“我的意思關你什麽事情!你家小七?是你家的嗎?”放低嗓音的時候是嘟囔:“沒羞沒躁的,你家你家的,就是加福也還不是你家的呢。”
就是沒有“十年之約”這事情和梁山王府交惡,就不是柳雲若坐在這裏,換成夜巡别的小爺們,也都知道說到加福,就是觸碰到蕭戰的底限。
但蕭戰對于這一句話,隻是眼神兒陰沉沉往門簾上望了望,又把怒氣忍了下來。
柳雲若等他動手呢,見他不動,正詫異的時候,蕭戰還是和他對嘴。
小王爺拍拍胸膛,傲慢無比:“加福是我家的,我是我嶽父家的,小七也就是我家的。你不認,算什麽!我嶽父親口許給我,小七的親事上面,我這女婿能說話!”
“嗤!”柳雲若還他一聲冷笑。
“現在我這能說話的女婿,要好好的問你,你做下事情,爲什麽不敢承認?”蕭戰怒目過來。
柳雲若撇嘴:“我做下什麽,我都敢承認!”
“君子一言,驷馬難追?”蕭戰眼神亮晶晶。
柳雲若一眼看穿:“你不要激将,我沒功夫理會你。你就說吧,我做了什麽?”
“你喜歡你表妹是不是?你裝腔作勢要和加喜定親的話一出來,你表妹就去你家裏找到你,對着你哭,有沒有這事情?”蕭戰面上不是胸有成竹,而像奸計得逞。
柳雲若翻翻眼:“有,又怎麽樣?”
“第二天你表親的表親,有三位小姑娘去看你,對着你哭了吧?這事情有沒有?”蕭戰面上更顯奸滑。
柳雲若還是散漫地回他:“有啊,怎麽樣?”
蕭戰得意地對大屏風再望去,就要問下面一句的時候,外面站住幾個人,有一個人笑道:“打擾,聽說柳家小爺在這裏?”簾子一掀,外面有人驚呼:“雲若,”一個滿頭花翠的小姑娘,和柳雲若年紀相差無幾,她進了來。
似乎沒看到蕭戰在,直奔柳雲若,到他面前淚如雨下:“我聽到消息就趕着回來,父親母親還要避暑,我說京裏有要緊的人過生日,母親才陪我回來。雲若,收到你的信,你信上寫的是真的嗎?”
柳雲若也顧不上去看這一位到底是誰,因爲她家有表姐妹好幾個,都跟自己玩耍過。姐妹面龐兒差不多,要認排行得細看一眼才行。
他本來是要細看的,小姑娘話說得快,他就聽到送信的話,想也不用想,把目光放到蕭戰身上。
蕭戰笑得就更壞,嘴上吸溜着小茶壺,但神色供認不諱。
柳雲若疑心大起,對大屏風看了過去。忽然一聲大喝:“出來吧!”啼哭的小姑娘讓吓得一抖,見屏風後面一個接一個的走出人來。
頭一個胖腦袋,小身子有魁梧之态,滿京裏稍有頭臉兒的人都認得,沒有頭臉兒的百姓也認得大半。這是袁家的長子,世子袁執瑜。
第二個胖腦袋孩子,二公子袁執璞。
第三個煙潤荷露之态,香姐兒。
第四個雪白可愛,是加福。
第五個走出來的對柳雲若目光兇狠,生得俊俏,禇家的大路。他的手裏,還扯着他的小媳婦兒小紅。
到來的小姑娘噎得小臉兒通紅,她雖然不認得禇大路,卻認得前面四個,心裏本來有一腔說袁家不好的話,這就堵在嗓子眼裏出不來,又下不去,一時間讓她吞下魚刺似的又激出滿眼淚水。
看看柳雲若漸出的怒氣,再看看袁家來的人多。小姑娘尖叫一聲:“你們要做什麽?這是青天白日的……。”
另一個尖叫聲出來,嗓音是家傳天生的,比她還要響亮。小紅對着柳雲若憤怒,把手中一枝石榴花指過來,尖聲道:“他對不住加喜姑娘,加喜姑娘不許他。”
轉臉兒對蕭戰好欽佩,小腦袋不住地點:“小王爺說的對。”
蕭戰才不管這話揭露他來以前,有話在先,得意的搖頭晃腦:“我一看就知道他不行!不行!”
吼上一聲:“重新開會,出來舉手!”
大屏風後面,磨磨蹭蹭又出來兩個人,好孩子和韓正經。元皓今天進宮看太後的日子,就不在這裏。
韓正經對柳雲若大失所望,他一直認爲姨丈相中他,他就是個好孩子。卻沒有想到……韓正經對柳雲若垂頭喪氣:“虧我看好你呢,”
好孩子狠狠吐一吐舌頭,毫不猶豫下個結論:“壞孩子!”
他們圍成一圈,蕭戰得瑟的道:“贊成的舉手!”看一看大爲不滿,居然還有舉手的。
二位舅哥和韓正經。
香姐兒都對柳雲若扁起嘴兒,不等蕭戰問,香姐兒對哥哥們投去詢問的神色。
執瑜執璞認真的道:“爹爹說好,就好。我們聽爹爹的。”
“死心眼兒!嶽父要是錯了呢?”蕭戰說到這裏,執瑜執璞對他叉起腰:“你敢說爹爹錯?”蕭戰趕緊改口:“嶽父萬一讓他蒙蔽呢?”執瑜執璞依然道:“什麽時候爹爹說不要他,我們才改!”
胖兄弟們對蕭戰晃晃胖拳頭:“戰哥兒,别說我們不警告你,你和爹爹對着辦事情,我們可不客氣。”
蕭戰不高興的道:“親眼所見,親耳所聽,怎麽還有你們這兩個大傻子出來,”
把手一劃拉:“随你們去!”
再吼一聲:“不答應的舉手。”
小紅頭一個高舉,禇大路對柳雲若滿面厭惡,也舉起手。好孩子卻猶豫不決,聽過表哥們的話,見到不好的表哥還向着姨丈,好孩子苦着小臉兒一動沒動。
蕭戰雖然票數占先,也氣的對好孩子問道:“你難道喜歡壞孩子?”不是你剛剛說過,他是個壞孩子。
好孩子骨碌碌轉着眼睛,怕說的話不對。她不敢惹蕭戰,就往不好的表哥身上一推:“早上我吃了他的糖。”
蕭戰撫額頭歎氣:“烏合之衆,就是這樣沒章法。”但統計票數這一次自己占了上風,也從不把好孩子太放心上,沒有和好孩子計較許多。
來的小姑娘不再哭,呆呆的弄不懂袁家的孩子們在做什麽。柳雲若一會兒氣蕭戰算計自己,一會兒壓抑自己如果蕭戰能把親事折騰散,那就随他去吧。
不戰而屈人之兵,大概就是指蕭戰這亂跳腳,而又中自己下懷吧。
留在這裏沒有意思,柳雲若走出雅間,頭一個見到的,就是帶着打聽眼光的陸長榮。
“好,你好!”柳雲若不能怎麽樣蕭戰,難道一并就怕了陸長榮?
論家世,柳家隻比陸家好。
論家人官職,柳捕快當下是不如陸尚書。但以前柳國舅在京裏高人一等,陸長榮又不是能當一面,受柳雲若賞識的人,柳雲若從來眼裏有他無他在這一等上面。
不留情面的,這就張嘴就指責。柳雲若卻沒有想到的是,陸長榮反斥回來:“我好?你才是好呢!你從來沒有拿我當兄弟看過!”
柳雲若不能聽這句話,他雖然沒把陸長榮看得太重要,但這與陸長榮爲人也有關系。比如在夜巡上本來沒有陸長榮,是柳雲若舉薦的他,帶上的他,他才得到賞賜。但辦事不得力的地方,讓柳雲若在袁家丢過一回人,柳雲若滿心是想要個好人,他自己不跟上來又有什麽辦法呢。
見陸長榮這話出來,柳雲若不能接受,又再會開導自己,在房中多少受的還是有氣,暴跳如雷:“我不拿你當兄弟,我就不會件件事情帶上你!”
“你當我是兄弟,你和袁家定親的事情,怎麽沒對我說過!”陸長榮露出瞧不起,想說什麽又忍下去,最終他重重一拂袖子,“蹬蹬蹬”,他先下樓。
柳雲若又憋氣又沒辦法解釋,沮喪的想人人都以爲他多想讨袁小七呢,有誰知道他卻是身受其害的人?
父親牽連出京,母親天天唠叨,自己天天受氣。受……這陸長榮也能給一出子氣過來。
誰要這親事誰要去!柳雲若在回家的路上,這心思憤然翻騰不停。他對這親事的反感,又加重一層。
如果他是趨炎附勢的孩子,早就巴結上去。但他内心的狂傲——說起來這狂傲不比從表面到内心都強橫的蕭戰差,也不比表面相對蕭戰來說平穩多的執瑜執璞差——讓他知道自己好,并把他的好十分看成一百分。
他既然能撐起自己的一片天地,在夜巡上跟袁家孩子是分庭抗禮之态,早有矛盾存在,又再能耐,歸根結底還是個孩子,骨氣這東西很多大人都在沒必要出現的時候偏偏調出來,何況是驕傲的雲若公子?
定了這親事好像依附袁家的的心情,讓蕭戰這麽一折騰,對他更明朗清晰。
他就更清晰的給自己烙印上三個字,我不幹!
……
加喜姑娘過滿月的前一天,袁家雖沒有大辦的意思,沒有發出去幾張貼子,卻還是有人來送禮物,預先打聲招呼,明天來吃酒。
袁家到下午的時候,把辦滿月該用的東西使用起來,乍一看上去,王府朱門,還是氣派異常。
在婆婆生産前後就不再回自己家,而是在婆家坐鎮管家,安老太太和袁夫人在旁提點的稱心如意,在傍晚到來的時候,回到家中。
連淵尚棟雖不是讓皇帝生氣之下打發離京的官員,卻還公幹在外。各自的母親陪着去見祖父母,她們一到房中,兩家祖父母就把家裏閑人打發開,心腹的婆子們守上房門。
稱心的嬸娘們萬分疑窦,但苦于進不去房裏,隻能在外面竊竊私語。
“稱心抱着一個匣子,她的奶媽和丫頭抱着也有匣子,這是從袁家搬回來多少東西?”
“不應該是趁火打劫的人,但這風頭上抱東西回來,隻能是拿了什麽?”
對于稱心從小到大的風光,生下後就時常抱進京裏給太後看等等,随着京中傳聞太後和皇帝母子不和,在家裏人心中生出陰影。
有人聞禍而喜,有人聞禍而悲。但嘴裏說出來的話都還把上幾分,并沒有飛流三千丈直到惡意裏。
房中,跟她們猜的不可能一樣。
連氏老夫妻笑得面上生花,把稱心連連的誇着:“加喜滿月就要走?你在路上可要好好的玩,好好的侍候。”
稱心笑盈盈:“是呢,不能公開的在家裏辭行,今天算我特地回來辭行,有幾件東西留給長輩和弟弟。”
奶媽送上抱的匣子,打開來,是一份兒銀兩。稱心雙手捧着送到祖父母面前,脆生生道:“不是兩年,就是三年我不在家,年節上不能孝敬買東西,這五百兩銀子放在祖父母這裏,要什麽,請媽媽們買回來,權作是我買的。”
祖母哎喲一聲:“我的兒,你要去行路,我和你祖父給你備下銀兩,沒想到你卻還要給我們?”
手邊,也有一個匣子推出來,當祖母的眉開眼笑:“快看看,我們給你備下的也是五百兩。”
稱心想了想,欠身道謝:“祖父母賜,不敢辭,我收下來,也請祖父母收下我的這一份兒。”
連老夫人還要推辭,撫着稱心語重心長:“窮家況且富路,何況你們一走就是數年。要是論隻去邊城一來一回,可用不了這麽久,你們啊,”
當祖母的欣然也光彩萬分:“還要去玩許多的地方,花錢呢。”
喚一聲:“老大人”,稱心的得意連老大人也有份,但不影響連老夫人對丈夫得意非凡,誇耀道:“我的孫女兒啊,這就要去走名山,看大江,我是不能比,就是你老大人出京公幹過,跟這特特的遊玩也是不能相比。”
古代閨秀,很多人一生隻走三道門。出生進家門,出嫁進婆家門,西去後進家廟的門。
她們的一生,往往隻消磨在娘家門内,和婆家門内。
對于稱心能出門遊玩,連老夫人上了年紀,世事總有看透,也生出羨慕不已。由羨慕想到這是自己家的女孩兒,又忍不住想炫耀不已。
稱心不是大張旗鼓的出門,不能大肆張揚,連老夫人的炫耀隻能在自己房裏,但絲毫不影響這熱度,對着丈夫樂得人都快坐不穩當。
連老大人笑話着她:“夫人,這孫女兒也是我的。”不等老夫人回答,老大人也陶醉在“出遊”之中:“早年間,我去過外省,那集市上熱面湯,那叫一個香。産阿膠的名地,膠倒也罷了,人人說好不必再提。隻有一家煮膠後賣餘下的肉,收拾的好,香!”
稱心話匣子打開,興奮的比劃幾句:“我們不止去那裏,婆婆說哪兒好玩就去哪裏,寬餘着日子,還要爬泰山,執瑜說如果我爬不動,他會拉我一把。”
“泰山封禅之處,能去看視有幾人?”連老大人搖頭又是笑又是歎息:“嗐,不想你倒能去了,嗐,不想你倒能泛遊大江大湖?”
“是啊,還去太湖,”稱心嘻嘻,把身子對母親依去,握住她懷裏弟弟的小手,親親他的面頰:“有好吃的,姐姐讓人送回來給祖父母和母親,也有你的。”
小弟弟會說話,也早會走,但還不太懂,流着口水熱烈隻會叫:“玩,玩,”
以他的年紀,他就是出門對着親戚們說姐姐去玩,也沒有人聽得懂是稱心出遠門。
連老夫人又說這是太後的恩典,袁家不負情意。袁家是太後外戚,連淵是不能早知道,但忠毅侯自己心中有數,卻還肯和連淵定下親事,沒有把眼睛盯到更好的家裏,這是忠毅侯爲人不差。
說着又說到柳家身上,本來是擔心的。但沒過兩天,加喜洗三過後,稱心送回來消息,說全家要去遊玩,又說這一次回家祭祖可以跟去,連家知道水面有波,水底下興許平靜,把對袁訓的擔心慢慢放下來。
在今天說着加喜的親事,隻是祝福着她:“忠毅侯夫妻一直就是有情有意,侯爺不肯負了前約,侯夫人也沒有說個不字,加喜姑娘的親事啊,不會定錯。”
連夫人邊哄着兒子,也道:“太後是有情意的,不然就能把忠毅侯全家照顧的這麽好?皇上一直孝敬,忽然就當衆拂了太後顔面,我初聽到的時候,就對自己說這怎麽可能?”
正說着,見又一個匣子到自己面前,卻是女兒稱心從丫頭手裏接過送來。
“這是給母親的五百兩,也如給祖父母的一般,我不在家的時候,母親想我了,又或者過年節的時候要買的東西,隻管從這裏面取用。”
張起小手臂,微起裙裾,對祖父母輕輕行個家常禮節,解釋道:“本不應該和祖父母的一例,但父親不在家中,母親在祖父母面前衣食無憂,卻失去房中說話的人。我又走了,又有弟弟花錢的地方在後面,我盡兩份兒心,這就一般兒的數目。”
連老夫妻呵呵:“我的兒,你不要多心,我們不曾多心。”連夫人心頭暖暖,愈發想太後是個難得的好長輩,她不曾阻攔過兩家定親事。
她推說不要:“母親給你也備下路上用的銀子,怎麽還能要你的銀子。”
稱心執意要她收下,連夫人收下後,見女兒取過她抱進來的匣子。連老夫妻和連夫人一起笑,齊聲道:“這又是什麽,我們可再不收你的東西。”
“這給弟弟。”稱心打開匣子,裏面取出兩個扁的錦盒。一個打開來,裏面是盤珠累絲大金鳳,珍珠雪白放光。
稱心笑道:“我不在家的時候,弟弟興許定下親事。家裏自然備下定的首飾,我這兩件問過婆婆,是我自己可以私用,送給弟弟當定禮。”
又打開另一個,是溫潤的一個白玉钗。
祖父母誇她懂事,但每當說孫女兒有異于同年齡人的好時,連老夫人就中肯的湊去丈夫耳邊,又一次道:“這是太後之功,這是國夫人和侯夫人之功。”
連老大人一針見血:“這是小袁肯定親事之功。”
老夫妻勸連夫人收下來,連夫人說這是姐姐的心意不可以推卻,讓兒子道謝。小小子流一堆口水,說了許多個謝字。
匣子裏還有東西,稱心取出來,是一包子銀票,和一個帳本子。先請祖父母看一看:“這是我曆年的私房,祖母婆婆和婆婆都說請家裏祖母和母親幫我照管。我不在家的時候,有好鋪子,有好田地,幫我添置一些。”
連老大人拿起來随意翻翻,失笑大樂:“平時家裏說你是小财主,說錯了,你是個大财主才是。”
稱心強自壓抑着,也有自得出來:“婆婆教我和如意生息,我們很會生利息呢。如意啊,也有許多的錢。”
……
“就是這樣,一份兒給祖父母,一份兒給母親,倘若我不在家的時候,母親有了弟弟,這一份兒是我給的見面禮兒。”如意說着。
尚夫人莞爾,你的父親不在家裏,怎麽會有小弟弟?
但這是句得子的吉利話,如意走的日子又久,說不好自家丈夫今年回來,今年就有了也不一定,尚夫人就沒有糾正。
這個房裏也是隻有如意祖父母和母親,如意也一般兒放下私房,說些幫忙添置田地的話,尚老夫妻收下她的私房,暗暗打定主意,孫女兒給的錢用不上,也給她添在田地裏就是。
接下來,就說的也是如意出門的話。尚老夫人也有一番羨慕,尚老大人也有幾個年青時玩過的地方介紹,尚家的人也在房門外亂猜,一樣猜成關門商議忠毅侯失勢的話。
…。
夜晚上來,五月裏香花大放的季節,香草在炎熱的催發下,一早一晚香氣最濃。
這個時候在園子裏走一走,不失爲神仙似的享受。
萬大同隻要在家,每晚各處園門轉上兩遍,卻不是爲了享受。
頭一遍,是關門的時候或關門以後,他用過晚飯,提着燈籠出門,并不和上夜的一道兒,他獨自查看,如果有門沒有關好,或者粗心還沒有關,萬大掌櫃從不客氣,送他去管事的那裏打闆子。
福王府占地廣,從大門開始,直到二門和園子各門,不是個近地方。萬掌櫃的腿腳好,權當飯後溜彎兒,從不覺得勞累。
有時候禇大路跟他一起,也正好試試腿腳,有時候禇大路功課多,就留在房中。
各處看完,萬大同回房的時候,夜已黑透,遠遠的燈光從住處出來,散發出總是讓他怦然心跳的潤潤。
幾十年他獨來獨往,有了妻又有了女兒,個中滋味跟日子按在蜜裏過那般,當事人自己才最明了。
走上台階,對裏面銀鈴似的笑聲彎一彎嘴角,這裏也有家人侍候,萬大同把燈籠給他,推門進來。
一愣,見女兒小紅小雀子般輕靈跑過來,披一件小鬥篷。
不等萬大同詢問,小紅張手要他抱,樂得直蹦:“爹,看我的行衣,母親說走道兒穿這件最好。”
萬大同對紅花望去,紅花對着丈夫驚異的面容笑話他:“接老國公呢,我們怎麽能不去?漫說老國公對侯爺的好,就是把你撫養成人,我和小紅也理當的要去。”
“是是,”萬大同鼻子一酸,抱着女兒坐到妻子身邊:“小紅還小,我就沒對你提,”
不自覺的,萬大同滿眼是淚往外滴,他自己沒有發現,沒有擦拭,任由淚水滑落面頰。
小紅正看母親,也就沒有看到。紅花見他動情,本應該取個帕子給他,卻不知怎麽的,讓丈夫的淚水打動,認爲他應該抒發一回,先裝着也沒注意。
帶着自顧自的神色,把臉兒扭對着手中還在收拾的女兒衣裳,笑聲不改地再說着:“大路許久沒有見過母親和外祖母,去年她們沒有回來,今年到現在也沒有信來,哪怕說一說幾時回來的事情呢。路上有雨水沖了路,耽誤也有可能。大路也要曆練,把他帶上。小紅呢,雖說不是奴才,難道将來不時時回來看望夫人,把她帶上一一看看風景,二是路上可以侍候,陪姑娘們說說話也行。總要學,以後再大的前程,也不能忘記她的出身,”
萬大同點着頭,他的小女兒爲出門太喜歡,烏溜溜眼眸不錯開的看着母親,還是沒有看父親。淚水,滴到萬大同手上,讓他悄然發覺。
要說接來老國公最喜歡的人裏面,還要添上一個萬掌櫃。老國公曾經的大管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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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抱仔的新貢士,541117464親,感謝您一路支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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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書初期,完全是按自己的來。其實這是雙方開心的事情,仔能盡力的地方,一定會盡力。能讓親們喜歡的地方,仔拼一把。就比如粉值爲零的發言,仔得爲自己開心,踢到大海深處和九霄雲外一樣盡力,殺無赦。
筆在作者手中,作者開心是第一重要。支持的親們開心,是作者開心的動力,咱們相輔相成,不可缺少。
再次推薦本書,仔無群,有看書群的親們,幫忙宣傳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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