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外面你也不會不好!皇上還是太客氣!這附近的集鎮上捕頭捕快,哪一個不認得你?哪一個不是以前奉承你?我就不信他們讓你擔爛泥。”小二見他沒有帶着一大堆東西出來,語氣兇巴巴。
柳夫人歡天喜地:“二叔這話是真的嗎?如果不用做苦工,那真太好不過。”
柳至入座:“跟做苦工差不多,那幫子捕快們不笑話我丢了官,但說這下子找我方便,把積年的大小案件讓我破,這一天我跑了十幾個集鎮,到下午衣裳的味兒,我自己都不要聞。”
小二鼓掌叫好:“盼你天天過這樣日子,春天沒空兒看桃花,夏天沒空兒吃冰,秋天不能賞紅葉,冬天在雪裏走。”
“看你這天下師,又帶着兩個孩子,怎麽還耍孩子氣?”柳至讓小二逗樂。對兒子笑笑:“去爲父書房裏,叫小子搬出我正月裏請老太爺們賞鑒的三件東西。再不拿出來,你二叔張牙舞爪,要在咱們家裏舞獅子。”
柳雲若嘿嘿要跑開,阮瑛阮琬喚他:“我們也去。”
柳夫人笑盈盈:“你們坐着吃東西吧,要吃什麽隻管對我說,他一個人拿得動。”
阮瑛阮琬異口同聲:“二叔(父親)說的,得親自瞄一瞄,把好東西看在眼裏,這一回不給,下一回讨要。”
柳夫人和柳至一起大樂,柳夫人掩面忍笑:“是,好有道理的話,那一起去吧,”交待兒子:“好好招待弟弟們。”
柳雲若伸出手,左手帶上阮瑛,右手帶上阮琬,三個人說笑着走開。柳夫人勸過三杯酒,說去做個拿手菜,柳至不要别人侍候,廳上,隻有兄弟兩個相對而坐。
“把你的臉色收起來,爲兄我是看你臉色的人嗎。”柳至給小二挾他愛吃的菜,又取笑着他。
阮小二從來得寸進尺,越哄越得瑟,那臉就更加難看,而且獅子大張口:“今天我不滿意,休想我再認你當兄長。”
他說到做到,說完就骨嘟着嘴,吃菜喝酒忙個不停,不管柳至再拿好聽話給他,小二是個閉口不言。
柳至暗暗好笑,也跟着他一起不住往廳外面看孩子們過來沒有。直到三個小子抱着小小的金漆上鎖箱子,和長長的卷軸到來。
阮瑛阮琬跟後面托着,或者說監視着。進來,讨債鬼神氣也跟他們的叔父和父親一樣沒有改,争先恐後的告訴。
“二叔,我說看看,不給我看。”
“父親,這箱子做工好,裝的東西不會不好。我押着來的。”
小二的眼睛溜溜的放在上面,直到小子們把東西放下,他還一直在屏氣。
柳至大笑:“聞出味兒來了不是?小二,你就是個書畫狗鼻子。”
“打開。”小二倒不廢話。
小子們送上鑰匙,柳至接過,把手按在箱子上,徐徐又對小二輕笑,賣個關子:“咱們先說好,我可沒答應一定給你。”
“開,還是不開?”小二挑眉頭:“在我面前亮了相又給我看?信不信,我砸了這箱子,我愛怎麽看就怎麽看?”
柳至含笑:“今天我流年不利,剛來一家無賴,這又是,哦,是了,你來父子兩個,又有你兄長的兒子,你這也算是一家子的無賴。”
把鑰匙塞進鎖裏,“卡啪”一聲,銅鎖跳了一下打開,柳至取下來,“呼”,箱子讓小二搶走,迫不及待打開。父子叔侄三個人,一個成人面龐,兩個孩子面龐,對着箱口就擠。
那箱子就那麽大,三個頭往一處碰,撞不上有些難。“哎喲”聲不斷,父子叔侄三個一起揉着腦袋叫,但同時看清裏面裝的是什麽。
一方錦緞流光溢彩,單這一件已造價不菲。上面擺着的東西,烏黑中透着圓潤細膩,隐隐發出金石光,是個硯台。
阮瑛阮琬小,認不出來這東西的朝代。但隻要看到這父親這二叔眼光錐子似的紮上面離不開,也就知道這是一個好東西。
倆孩子毫不客氣一個張開手臂,把柳至擋住。另一個利落的,“啪”,蓋上盒蓋,從背後解一個什麽抖開,不客氣的往裏一塞。直到塞進去,柳至父子才看清楚,這是一件大包袱。
柳至失笑:“哈哈,這叫明搶。”
擋他的是阮琬,收東西的是阮瑛。配合默契,活似在家裏事先演練過的倆孩子聞言,回柳至道:“二叔(父親)說這是賠的禮,一瞞十年難道不賠禮嗎?”
柳至怕怕:“這話能不能别再說,聽的我足夠了。”
收到包袱的阮瑛盯着另外兩個東西,嘻嘻道:“今天隻要給的滿意,就不再說了。”
柳至闆起臉:“你跟你二叔學壞了。”但招招手,小子們打開另一個長的卷軸,把一幅古色古香的畫展開來。
“收收收!”阮家兩小子再次配合得當,阮琬直接往柳至懷裏一撲,八爪魚似的困住他。柳至忍俊不禁:“既然拿出來,遇到你們,還敢指望收回來嗎?你又撲我做什麽?”
又取笑阮琬:“剛才不應該洗澡,讓你撲一身汗水回家。”
說話中,阮瑛又收好這一件,包袱裏放不下,但讓小子們卷起來,放到他背後,同時,虎視眈眈看着柳雲若,生怕他過來搶。
柳雲若咧咧嘴兒,卻也沒有動。
“第三件”,阮家小兄弟精神抖擻。看上一看,一樣收起,再喊出來:“如這般的,再拿七、八十件過來。”
柳夫人送菜上來,也又笑得銀鈴一般,打趣道:“好大口氣,七、八十件子的聽着就吓人。”
她見到卷軸的一角,就看出是丈夫心愛之物,過年才肯拿出來給長輩們品題。但相對于恢複在太後面前的柳家地位來說,她也不心疼。
拿手的菜,流水般上着。好的東西,流水般的上着。阮小二不知道有沒有拿到手軟,反正出門時,叔侄父子都背得鼓囊囊。吃過晚飯來的,也又撐的打着飽嗝。
柳至送到大門外,小二搖着他的手道别,隻有一句話:“兄弟我,讓你,讓給哥哥了。”
柳至把他肩頭拍打着,感動裝不下似的不得不表露在面上。他嗓音深沉,眸子比繁星更深邃:“謝謝兄弟,好兄弟!”
小二把他的手最後又是一握,松開來扭身帶着孩子們離去。
走出街口,阮瑛摸摸換到跟随小子身上的大包袱,還是不太樂意:“二叔,就這些死東西,就把加喜妹妹讓出去了?”
小二露出笑容:“成!你懂事不少,知道這東西哪怕秦皇漢武的,也是死的。哪抵得上一個加喜?但,柳家是十年之約,咱們捏鼻子認栽吧。”
星光下他又一次注視侄子和兒子,也都是俊秀之人。不是故意等着加喜,卻還沒有定親事。
昨天加喜一出生,小二跑回家見父兄:“大好親事,大好親事。給瑛哥也行,給琬倌也行。”父子三個準備加喜洗三的時候對太後提出來,不想今天一早袁訓就讓拿進诏獄,到下午,真相露出,原來袁柳早有約定。
把小二鼻子氣歪,一是不當兄弟是兄弟,把兄弟瞞得好苦。二是阮家親事就此不成。最後才是問柳至收回東西,這一條跟前兩條相比反顯得不重要。
但小二也夠兄弟,黑臉前來出了氣,長手取足了東西,把親事隻字不提,心甘情願的讓了出去。
誰讓這二位兄長是十年之約呢?
“是個咱們收東西的好時候也不錯,記得袁伯父家裏也得大取一回,到時候放機靈點兒,看他眼色,他心疼什麽,隻要不是傳家的東西,不是禦筆,你們就讨什麽。”小二釋然過,邊行,邊這樣告訴孩子們。
兩個孩子響亮回答:“好嘞!”
……
诏獄門外,蕭戰扶着小子抱着的表弟元皓,把他送到車上面。看着他由奶媽照顧着,探身出車對趕車的人叮咛:“車慢些,正睡的好呢。”
元皓小王爺有個随意出入诏獄的聖旨,太興奮不過,在袁訓那間牢門裏外蹦哒着不停,晚飯一過,就呼呼入睡。
袁訓讓人就送他回家時,蕭戰到來,往外送上一程。
看着馬車離去,蕭戰重新進來。袁訓攆他,讓人把牢門重新關上,蕭戰不走,在窗戶外面站着。
他身量兒随家人高大,半人高的窗台上已能露出黑臉蛋子和一小部分上身,有一句沒有一句的和袁訓說着話,間中不時往外面看着。
“你又弄的什麽?”袁訓問他不止一回。
“沒事兒沒事兒,我就看看。”蕭戰不肯如實回答。
最先過來的,是跟他的小子。手打燈籠一亮相,酒菜味道到處都是。袁訓皺眉頭:“你又亂花錢了,稱心如意送的晚飯不錯,我吃飽了,你又這是買的什麽?”
“嶽父喜歡的那家,我的鋪子,我名下的,長夜無聊,我和嶽父宵夜不錯。再說這裏當值的辛苦,也給他們一桌子。我問過,這不算賄賂,在這裏是不成文的規矩,叫孝敬他們!但我給的,才不是孝敬,是賞下來。”
袁訓心想這個小子對牢獄裏内幕都門門兒清時,兩個當值巡視的獄卒聽見,不等叫他們,就過來陪笑哈腰:“多謝小王爺賞酒。”
蕭戰大大咧咧一擺手:“吃去吧,放心,我不讓你們開牢門。”瞅瞅窗戶:“這單間兒像公事房改成,窗戶不高,打上這栅欄,也送得進去菜。”
“讓小王爺說對了?這一間本就是公事房,窗台才低。換成正常牢房,小天窗有一個就不錯。”獄卒們解釋着。
蕭戰聽到“牢房”時,黑臉兒往下一沉。不愛聽的他揮揮手:“知道了,你們去吧,輪番兒吃,别耽誤了事要怪送酒的人。”獄卒們誇他家學淵源,警惕心十足,長大後前程無量,回去幾個人嘀咕幾句,分成兩撥兒,是吃酒的吃酒,巡視的巡視。
袁訓這裏,蕭戰讓把席面擺在窗前,已送進去三杯酒。
“别再倒了,我吃這幾杯足夠。”酒是井水裏冰過的,到口中涼沁心脾。天又黑下來,袁訓覺得最後的暑氣也消下去,擺手不肯再用。
蕭戰還是又送一杯進來:“多吃幾杯,等下打一盆熱水,送盆熱水進來總不會不答應吧?洗洗您睡得香。”
他另一隻手,啪地一聲打在身上。
袁訓露出心疼:“這裏跟家裏不能比,蚊子多吧?我房裏有薰的東西,你在外面站着,隻白白的讓叮咬。”
把酒杯放下,彎身把腳下薰香往外面遞:“放你身邊去。”蕭戰不接:“等會兒還不給我送來嗎?”擡手,啪,又一巴掌打在自己腿上。
袁訓愕然:“給你送來這裏?你不回家嗎?”說曹操曹操到,外面又進來一個人,抱着一大堆東西。
蕭戰一見樂了:“我的被卧來了。”袁訓很想闆起臉,但此情此景他繃不起來面容。
跟蕭戰在這裏的小子,不知何時問當值的人要了一張竹涼床,早就擦拭得幹淨,送來的東西中有竹席一張,鋪好,放上竹枕,挂好紗帳,薰蚊子的東西,也分四個角點起來。
蕭戰滿意了:“行,這席面酒樓上等下有人來收,你們找地方睡去吧,我和嶽父說說話。”
“你啊,你祖父知道你在诏獄裏過夜,他可不會高興。”袁訓半天隻出來這一句話,别的全堵在嗓子眼裏。
蕭戰卻回他:“舅哥們也要來陪,這是我擲骰子不容易赢回來的,我們在嚴家門外擲的,哈!”忽的一聲大笑出來。
出其不意的,袁訓也沒讓吓倒,隻跟着好笑:“哪個嚴家,你們又做了什麽?可不許胡鬧啊。”
“不胡鬧,”蕭戰對左右看看,見月色澄清,院中站崗的人、樹木黃泥地、和不遠處牢房處似有人眼巴巴看過來的眼光都看得清楚。而近處無人,他安心地放低嗓音,對袁訓說着白天在宮裏的事情。
說到打了嚴大人,小王爺無聲大笑半天。袁訓想這個孩子一片心意爲自己,嚴大公子嚴大人背後又掀風波也不對,孩子們由此事曆練,長大後也能對付牛鬼蛇神,沒有責備他之外,還捧場的再要一杯酒:“這事做的我擔心,不過呢,不軟,也沒讓人看出來。給我倒滿酒,我謝你也成,爲你機靈喜歡也成。”
“謝什麽,我這女婿不用謝。”蕭戰殷勤地給他又倒上,他還小,他不喝。
袁訓把這一杯飲幹淨,蕭戰又湊上來悄樂:“我們開會,”在這裏面色不大好,開會不要柳雲若這女婿,他沒有占上風。但這一句小王爺不說,一句帶過:“去嚴家打喜鵲,”
袁訓微笑:“喜鵲不能打,這是好兆頭。”
“稱心如意也這樣說,她們說不能打,我說那也得去看看,興許他家進的真是黑老鸹,他認錯了不是,我們一起過去,見他家樹上真有一隻喜鵲,”
袁訓笑容不改,好似剛才沒聽到嚴大公子嚴大人拿喜鵲好兆頭要跟他過不去,含笑道:“那倒不錯,說明他家宅興旺。”
“明天他就興旺不起來了,”蕭戰一不小心說漏了嘴,怕嶽父阻攔,尴尬的幹笑着。
袁訓讓他再倒酒,蕭戰重新喜歡。袁訓又吃了好幾杯,蕭戰的喜歡回到極緻時,袁訓悠然同他道:“你大了,不再是小時候不懂事體。遇事要多想想,”
蕭戰小聲:“我知道,不再犯孩子氣,是祖父今年最愛說的話。”
“我對你說的,不是孩子氣。”袁訓溫和:“你要學會看身邊的人心思,你會發現各人各心思,各自有原因。像嚴大人,他父親爲争官職,心疾忽犯而死。他怎麽能不怪上我呢?”
蕭戰冒火地道:“又不是嶽父害的,是他自己想官不拿真本事,就動歪心思去了。”
“好孩子!”袁訓熱烈的誇獎了一句。蕭戰的黑臉一紅,看不出來是紅的熱度直到脖子下面,嘿嘿難爲情:“我說的是實話。”
“想到這一點,是你家祖父教導有方。”
蕭戰得了意:“那是,我祖父,”就要吹噓,袁訓擡手示意,蕭戰停下來,讨好地道:“嶽父說,您說完。”
“你要對比這種人,知道想前程就得真本事,皇上所看所聽,也許有遺漏之處,但并不是皇上不想他或你升官。上官所看所聽,也許有遺漏之處,但并不是上官不想他或誰升官。而放在你身上,戰哥兒,你出身和别人不同,你要從這件事情裏看到,以後你所看所聽,也許有遺漏之處。”袁訓循循說着。
蕭戰開心的不能自己:“嶽父這話隻對我說的?舅哥們也沒有份聽?嶽父,你對我太好了。”
他雀躍,更把果品、好菜,撿在小碟子裏送過來。袁訓再不餓,沖着他的心意,也接過來一一吃了,說聲好,蕭戰興奮的又爲他布了一回菜。
袁訓再吃了,讓蕭戰停一停。蕭戰樂颠颠兒:“又有話要對我獨自說嗎?快說快說。”
袁訓揚揚眉頭:“你可得聽清楚,眼下聽不懂,先聽着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蕭戰笑嘻嘻。
“去世的嚴大人,是走科舉而來。哪怕前朝有過科舉舞弊之事,這就跟某人性情中有瑕疵般,并不影響他整個人品,就也不會妨礙科舉的公正。”
蕭戰點頭。
“走恩蔭的今天咱們不說,隻說科舉出來的,不管寒門還是士族,苦讀的時候都不會學坑蒙拐騙。學坑蒙拐騙,也中不了官。”
蕭戰點頭。
“本性,不排除有性子大奸大惡之人,但趕考的本性上面,沒有幾個打算得官以後與人作對才升官。這是官場上沾染而來,驕縱被讨好和讨好别人,一一養成後來習性。”袁訓說得不無惋惜。
嚴禦史嚴大人敢和常家争官職,本司當差上有他拿得出手的地方。本還可以爲官幾年,卻因一場嫉妒害了自己性命。
蕭戰是祖父精心培養,聞言舉一反三,銅鈴眼睛閃動幾下,說出一通讓袁訓欣慰的話:“嶽父放心,我懂您的意思。我是大元帥的時候,我一定不會縱容不該縱容的人,也會原諒該原諒的人。嶽父您說的,不就是從天性上來說,都不壞。沾染官場以後,也不見得不能改。我會記住的。”
袁訓笑吟吟:“所以眼下這種,不要去理會嚴大公子。他真的舉動痕迹多,更不用你去理會,刑部自會尋上他。但你也要牢牢記住,得饒人處且饒人,不意味一切大意。今天你打他,大快我心。但再去他家裏尋事情,萬一讓他抓到把柄,我可要擔心你了。再說,反過來想,嚴大公子爲的是升官,尋我報父仇你也知道不是我害死的。這是他自己想差,未必沒有改正想對的時候。你剛才說能原諒可以原諒的人,我大放心。”
舉手作個翻動的手勢:“你遇事反過來多想想。”
蕭戰撇個嘴兒,因爲他明天一早還要對付嚴大公子嚴大人,同時還有一件事情,令蕭戰很愛聽袁訓的話,卻也沒再次叫好。
“嶽父,”他委屈的叫上一聲。
“說。”袁訓柔聲。
“您說的有道理,陸中修,”觑觑嶽父神色,小王爺改口:“戶部陸大人今天不肯再和嚴大人同流合污,應該是他知錯已改。嚴大人家裏,我不打他家的喜鵲,卻準備好明天讓他不痛快一回,已着人去安排,我不傷人,不是我露面羞辱他,現在說收回也不便,您得容我做過這一回再擺大度量。”
袁訓雲淡風輕:“對你提點,不是讓你變成忍氣吞聲。他真的讓你不舒服,何必忍着。你不是笨孩子,聽到個善字,就一味的任人欺負。聽到個抗字,就弄成兇神惡煞。依你,你是本性,我也喜歡。”
蕭戰有些高興,索性的一吐爲快:“但我再反過來想事情,也想不通您爲什麽要定柳雲若?”
袁訓萬萬沒想到蕭戰會反對,沉吟不語着,蕭戰滔滔不絕說下去:“他不喜歡加喜?他自己說的。他不聽父親的,這人不行。他生得不如我可靠,小白臉兒的怎麽能放心?再說會對加喜一心一意嗎?我不答應他當小女婿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袁訓不顧打破诏獄裏安靜,放聲大笑:“這最後一句才是你的心思吧?你不再是小女婿,所以就看他不順眼。以我來看,就定的不是雲若,是個别人,搶你的小女婿地位,你也一樣是個看不上他。”
蕭戰還不肯就承認,巴巴兒地又争辯:“主要是這親事定的沒有人喜歡不是嗎?他害得您在這裏住着,還不知道過來認錯,再說加喜沒說喜歡他?……”
袁訓笑意盎然,悄聲道:“我把弓箭教給他。”
蕭戰的語聲嘎然而止,面有怔忡片刻,結結巴巴道:“那……那……先這樣吧……”看神色還想不服氣,但人骨子裏透出大失所望。
“戰哥,”袁訓輕輕的喚他。
蕭戰可憐兮兮看過來。
見嶽父滿面疼愛:“今天酒菜不錯,謝謝你,你是個好女婿。”
來自嶽父的誇獎,讓小王爺得一星半點顔色就開大染坊的能力驟然暴漲,适才的沮喪頓時溜走,反對柳雲若的信心大增,因爲不管怎麽想,他都不是個好女婿,要他能擦地還是擦桌子?
蕭戰眉飛色舞:“嶽父不用客氣,我本來就是個好女婿,一切女婿不如我?呃,太子哥哥除外。而且我大了,所以家裏的事我有份說話。柳雲若親口說的,他不要定加喜,怨不得我不答應。加喜的親事,本就家裏人人有份說話是不是?”
袁訓忍笑答應:“加喜的親事,你可以有發言權。”
“多謝嶽父,隻要他有一點兒讓我不滿意,我就可以不答應,我就不會答應!”蕭戰昂着頭,得意洋洋重回到一慣嚣張的黑臉上。
又請袁訓吃一回瓜果,讓人尋獄卒打開門,送一大盆熱水進來請袁訓洗浴,他自己尋間空屋子,放下熱水也洗上一回。
回來酒樓的人已收走酒席,并且把窗外地方打掃幹淨。小王爺鑽到紗帳裏睡覺,夏夜并不會凍到,反而涼風習習中,能陪伴嶽父的他心情愉悅。
心情一好,想的就好。
小女婿這事兒,哼!
小白臉兒别想當!
小王爺這樣想的時候,忘記一牆之隔,他的嶽父是本朝有名的美男子之一,也是一個小白臉兒。
……
街上打着二更梆聲,陸中修敲開丁家的門:“見丁尚書。”
家人領他進去,沒一會兒丁前出來,跟去年相比,五官更緊繃,态度跟鐵闆似的放不開。
陸中修沒多看,開門見山地道:“新臣們今天倒運,我衙門裏走了兩個,丢下公事,我安排到現在,想想,還是來見見你。”
丁前淡淡:“我衙門裏也走了兩個。”
“老嚴的兒子見我,說我跟他一起再起風波,我拒絕了,來知會你,你也不要跟他摻和。他上午知會我,我懶得理他。果然,到下午消息出來,原來是袁柳定親才出的這禍事。這事情來得快,平息的也會快。咱們安心當官吧。”
陸中修歎息。
在去年他還以爲皇帝重視新臣,在今天,上午攆走一批,下午又打發走一批,下午還把年青的鎮南王,皇帝心愛的妹婿也當衆罵上一頓。說王世子蕭元皓教導的不好,上午在禦書房外面蹦哒要求情。
随後,把鎮南王得力的一批軍官,是大家都知道的鎮南王心腹,盡數攆出京都,明旨是去梁山王軍中待命,由梁山王安排官職。
從繁華京都去塞外軍營,就沒拿掉官職,也是降職,何況全空身子走人。
這舉動極大安撫老臣的心,陸中修更是後悔莫及。這表示皇上心裏看重老臣不變,而他一直想歪。如果他在梁山王大捷中哪怕有一點兒擁護,梁山王大捷的榮耀,他陸大人也就有份。
而面前的丁大人,也就不會從此不舉。因爲不舉,弄得他不到一年面相老了不止十歲,以前诙諧總有,現在是闆正的跟牆角裏磚似的。
由不舉由同情丁前,也有同朝相交多年的情意在,陸中修沒回家,先到丁家來說說。
丁前說嚴大公子嚴大人也找過他,他也不兜攬。陸中修放心,告辭出門。
進家門,夫人兒子沒睡等候。陸長榮興沖沖:“父親,袁家也有今天,天天看他們臉色,現在輪到我笑話他。”
“你省省吧,袁家是怎麽對咱們家裏的?小王爺上門來吵架。之後呢,是夜巡明顯虧待了你,還是爲父我受到排擠?都沒有不是。你要還他,也找個尊貴出身的幾歲孩子上門去吵吧,比他年紀大的,或者是你去了,那都丢人啊。”
陸長榮搔頭:“這倒也是,他們家也沒怎麽着咱們。隻有黃大人死的慘。”
陸中修沉下臉:“說到他家,豈不想到一件事情?黃家的女兒本是爲父親求情去的,結果有點兒不順,就尋短見!這事情正好提點你,你長大成人路上,可别學她。”
陸長榮說好,又陪笑:“還有雲若真氣人,兒子也不想和雲若好了,難怪他去年在袁家打了我,原來他早就是袁家的女婿。”
“那又何必?你們好了有幾年不是?他當誰家女婿與朋友相交有什麽關系?再說太後皇上還不答應,再說柳家又不是跟咱們家的大仇人結親家。”
陸長榮大吃一驚,顫聲道:“袁家難道不算咱們家的仇人嗎?雖然沒怎麽着咱們家,但忠毅侯在禦前險些打了父親?”
“不算,那是爲公事,沒有結仇氣。”陸中修面無表情說過,命兒子早睡,以後依就和柳雲若夜巡不改,陸夫人接住他,夫妻進房。
…。
宮燈照射出暈紅光芒,上面雕刻的花鳥随夜風輕動,栩栩如生有如身在林中。
精美的器具應該讓主人心寬體暢,但也許因爲這主人富有天下是皇帝,宮燈旁的他眉頭緊鎖,沒有一點兒喜悅之色。
别人可能以爲他一天打發走新臣好些,還在和新臣們生氣。但皇帝想的,卻是去不去母後宮裏?去不去說上一聲?
把表弟鎖拿下獄,遊街般過市,皇帝不但沒有先行知會太後,而且一天下來,沒有去面見太後有所安撫。
太後,也沒有打發人來問他,好似默許這事情的沉默,讓皇帝隐有不安。
表弟,是太後舊年不知真病假病時,有個遺言出來,托給皇帝的人。皇帝當時亦承諾,永不傷袁訓性命。
下诏獄待審,并不是傷性命。但以太後留遺言都會有袁訓在,卻對袁訓下獄不聞不問好似沒有聽到,皇帝隻能認爲母後在生氣,所以不來見自己。
這是臨睡的時候,皇帝閑下來,這事情飄上心頭。
去解釋嗎?萬一母子争執,對皇帝的起居言行記錄上将有一筆。
還是不去解釋?又不确定太後是不是睡得安。
左右爲難的時候,外面有人回話:“回皇上,冷捕頭求見。”夜深無事不會進來,皇帝一怔:“宣。”
冷捕頭踩着宮燈長長的影子進來,整理過的衣上似還有混亂。
“回皇上,他真的出現了!”
他沒有提名提姓,皇帝也一聽就懂,眉頭驟聳,俯身疾問:“在哪裏出現?”
“從魏家出來,如臣所想,直奔诏獄,看他的意思,是想丢點兒東西進去,臣不會再容他出手,把他先行驚動。”
皇帝有些緊張:“忠毅侯沒事吧?”
“臣沒有容他進诏獄,诏獄裏還有梁山王府小王爺在,出手射傷他一個手下。臣依前籌劃,把他依然攆回魏家。魏行官職在身,不會容他在魏家附近撒播疫病。林允文藏身于魏家,周遭相對安全。”
皇帝愁眉不展:“魏家附近盤查加緊,他不但不走,又想去诏獄掀風浪?怎麽才能把他逼出京,讓他去找他的同黨?”
冷捕頭小心翼翼:“皇上,林允文對忠毅侯怨氣重,如果您能把忠毅侯借給我用用……”他眸光閃爍,下面意思不言自明。
忠毅侯不是已經下了獄,關在哪裏不是關?
“不行!”皇帝斷然拒絕:“馬浦沒幾天丢了性命,有個閃失,太後會傷心的。”
冷捕頭不再說話,忠毅侯就不是太後侄子,也是得力官員,這樣的人損失一個都是大虧,何況他還是太後唯一的侄子。
君臣想别的法子,一刻鍾後沒想到,太監又來催就寝,冷捕頭辭出。
夜色更晚,皇帝不再動去見太後的心思,把早寫好的一道聖旨放在案幾上,吩咐太監:“明兒一早宣。”
他沒有回寝宮,就在禦書房後殿歇息下來。
月色明亮中天放彩,皇宮中更爲甯靜,而魏家,争吵的臉紅脖子粗。
魏行惱的不知從哪裏弄一把小刀握着:“你不是說走,怎麽又回來了?”
林允文喘着粗氣:“四面圍得緊,就往你家這裏松,不回來不行。”他爲一個手下包紮着。
魏行面如土色:“馬上就會有人懷疑到我!”
“也不一定!你這是官宅的街道,他們疏忽也有可能。”林允文安慰着他,也安慰自己:“官宅尋常巡邏兵比别處多,不管什麽時候都是當官的有特權。他們對這裏放心就沒追吧。”
魏行聽懂以後,“當啷”一聲,小刀落到地上:“你倒走不了?”
林允文自然不告訴他,他今天離開是往诏獄裏去加害袁訓,并不是安生打算離開京城。驚動了人,沒有辦法不得不回來。
既然走不了,外面巡邏的動靜也大起來,魏行沒有辦法,再次接納他們。
冷捕頭從宮裏出來,還是在他家對面屋上“安家”,夜風中喝着酒,分一隻眼睛瞄過來。
這姓林的就是燙手大山芋,但冷捕頭有絕對的信心,他等得到出京後,把他連根拔的那天。
……
蕭戰半夜裏還打上一架,一箭出去雖沒留下人,但冷捕頭随後露面,把小王爺大誇一通,聲明他是絕密辦案,讓蕭戰一早起來精神高漲。
起得早,天還沒有亮,蹑手蹑腳去窗前看看嶽父還在睡,留下兩個人侍候,帶着餘下的人,主仆趕到嚴家附近。
昨夜在家裏睡的加壽在這裏,執瑜執璞、香姐兒加福全在這裏,還多一個褚大路。
蕭戰煩他:“你怎麽在?”
執瑜道:“他跟萬管家學的輕身功夫,也許用得上他。”
褚大路翻眼,但是道:“我在這裏你會喜歡,你們昨天投票是不是?我也不贊成定柳家。”忿忿然:“他害的表姨丈下獄,我嶽母讓我不要添亂,安生看書,我才沒有趕去。”
又對蕭戰不悅:“是了,今天晚上我陪姨丈在獄裏,昨天我都去了,見到你的馬在,把我氣的又回來了。你怎麽總搶好事兒。”
執瑜執璞扮鬼臉兒:“他就愛搶好事兒,骰子上一定有鬼。”
蕭戰得瑟:“那是你們心裏沒有我嶽父,所以你們不赢!”對褚大路虛踢一腳:“投票以後加上你,但去陪這事情,你休胡說!我嶽父今天就出來了,今天晚上不用陪!”
大家誇他說得好話,禇大路就不再跟他争。
蕭戰和孩子們都沒有想到的是,此時此刻的诏獄裏,昨晚的聖旨到來。
“允忠毅侯今日回家,傍晚再回。”
诏獄的官員們樂了:“侯爺,我們說的沒事兒吧,皇上這是讓您回家去,好好的辦洗三。太後一定來,您見到太後,撒個嬌兒,抹個淚兒的,晚上我們可再也見不到您,幸好,昨天讓寫了字,不然以後還上哪裏尋您寫字,您肯就地就寫?”
------題外話------
chen0yan親昨天說對了,就是爲争小女婿,嘿嘿嘿。
麽麽哒求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