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個小身影,韓正經緊跟不丢。
古代的鐵鎖,挂在脖子上,有的垂下拖着地。沒有力氣的人,一步一晃當,老遠就知道過來的是犯人。
袁訓把它們全握在手裏,但手包不過來,垂下一些在半空中晃悠。
韓正經先是跟在最後的捕快後面,出街口見到捕快們沒有攆他。小跑幾步,用他的小手幫着袁訓擡起鐵鏈。
“正經,回去吧。”袁訓對他笑笑。
韓正經不回話,但固執的不走。
鐵鏈太重,走幾步,他就放下來。歇會兒,再用小手幫袁訓托着。他的大眼睛裏很快蓄滿淚水,用袖子抹一抹繼續跟上。
他的奶媽和家人沒有勸阻他,默默地走在兩邊的人流議論聲裏。看這樣子,是打算一直送到诏獄。
……
袁家門外,柳雲若在升起可以曬化人的日頭裏面,肯定不是曬的,但心思比出來時更混亂。這使得他原地不動,傻傻無助的對着地面茫然。
耳邊眼角,一道人影閃過去,再一道馬影子閃過去,再又一道……說話聲好似從遙遠天際過來。
“爹爹不讓進宮怎麽辦?”
“去見大姐,大家夥兒商議。”
“加福昨天不在家睡,也要對她說下。”
拐出街口的馬蹄聲中,柳雲若跟着有些心思活動。袁家的孩子全去尋人幫忙,他去找誰幫父親呢?他拔腿就跑。
“小爺,”他的家人是随後跟上的,叫住他問:“您不去家裏安慰夫人麽?再不然,老爺走時吩咐,讓您不要丢下功課。您這是去哪兒?”
柳雲若繃着面容:“進宮!見娘娘。”
他的家人帶的有馬,簇擁着他去了。
……
袁家的孩子先到太子府上,撒丫子飛奔進去,見到加壽在常坐的客廳上聽董大學士說書。
“大姐大姐,祖父。”執瑜執璞滿身大汗,香姐兒滿身大汗,元皓讓随從馱着,太胖了太熱了滿身大汗。沖進去都在喘息。
董大學士先讓吓一跳:“哥兒姐兒,你們淘氣呢?”加壽笑靥如花,驕傲自得地道:“想我了不是?讓我猜猜,還有加喜也想我了,讓你們來看我。”
“爹爹下诏獄了。”執瑜沖口而出。
“不可能!”這是加壽第一反應。
董大學士沉下臉:“細細說來我聽。”
孩子們七嘴八舌把記住的聖旨說完,董大學士往外喝命自己家人:“你随我常進宮,公公們你認得,把聖旨底稿抄來我看。”他也不信,但又信孩子們不會亂說,到底要自己看看才放心。
家人知道事情嚴重,進宮人頭兒又熟悉,來去飛快,回來的時候,太子也讓驚動,也在這裏等着。
家人雙手呈上抄來的聖旨,嘴裏回着話:“老爺,奇怪呢。侯爺和刑部裏柳侍郎是同一個聖旨,全是今天下旨,柳大人已讓發去城外做苦工。底稿全在這裏。”
太子震驚,董大學士震驚。孩子們催着看,擠在一起,見兩道聖旨除去名字和發去的地方不一樣以外,罪名一個字不錯。
董大學士眉頭陰雨欲來:“這與他們兩個人都有關連。”
“去救爹爹啊,”過來的孩子們催促加壽:“進宮,大姐去不去?”
“慢着!”董大學士面沉如水:“皇上不顧太後顔面皇後顔面太子殿下顔面,也不顧大捷之功,這事情内情不小,最好先弄明白再去見太後。不然,去到也是碰釘子。要是再把皇上觸怒一回,”
董大學士下一句話咽了回去。
孩子們不解,加壽補充:“會讓皇上與太後不和,與皇後娘娘不和。”
“啊?”孩子們聽懂這話,倒抽一口涼氣。元皓是跟着抽。
這裏除去元皓以外,全是已自身有功勳,可以算懂事體的小大人。太子也沒有避諱,明示給他們:“離間,會讓嶽父罪名更重。”
除去元皓小王爺不懂以外,别的人包括董大學士面色又一沉。離間皇帝夫妻關系也就罷了,帝後本來就不親密,但離間太後和皇帝母子關系,讓太後背上“爲娘家枉法,慈恩不再”的名聲,讓皇帝背上“不孝”的名聲,落幾個人頭并非不可能。
執瑜蹲下來,抱住自己胖腦袋想主意。
雙胞胎心意相通,執璞蹲在他身邊,抱住他胖腦袋想主意。
加壽有椅子坐,坐着抱住自己胖面龐。香姐兒也一樣,雙手扶額角尋思。
元皓最後一個,蹲在他最喜歡的加壽姐姐椅子前面,學着表哥們胖手抱住胖腦袋。他不明白爲什麽這姿勢,就擠巴着眼睛算有件事情做。
好孩子沒跟來,不在這裏。
董大學士見到,又心疼又憐惜。放緩嗓音再次提醒他們:“先得把罪名弄清楚,”
“爹爹不說,說不要擔心。”執瑜幹巴巴。
太子拿了主意:“今年沒有戰事,使臣們已回各國。梁山王爲威懾練兵不止,但軍需上比打仗時清楚的多。我嶽父又素來謹慎,軍需上不會栽跟鬥。他主管兵部,安插官員也小心,今年隻有一個到兵部的官員是他親戚,文章侯府排行第三。這也不是大事……要弄明白罪名,得進宮去。”
“我去!”加壽跳下椅子,元皓擡頭看她,加壽恰好看過來。露出笑容:“元皓跟我去就行了。”
董大學士的家人結結巴巴:“一早,皇上就有口谕,凡給忠毅侯柳侍郎求情人等,一律打出宮門。有官者,降三等。”
加壽對元皓挑挑眉頭,元皓居然明白,喜歡的蹦跳:“元皓去,誰也攔不住。”
董大學士叮咛幾句,太子叮咛幾句,說些弄清罪名原因,他們就會進宮的話,把表姐弟打發走。
“祖父,”加壽身影一消失在視線裏,執瑜執璞齊聲喊道。董大學士擠出笑容,還以爲孩子們需要他的勸解話:“不要擔心,雖然侯爺說不要見太後,但有太後呢,你們放寬心。”
執瑜執璞再次齊聲:“我們想通,爹爹說得對,不尋太後。”
“該去尋的時候,還是要去尋的。”董大學士擰眉也在想對策,但讓執瑜執璞出其不意的話打斷。
胖兄弟們高昂着腦袋:“我們信爹爹沒有罪名,會弄清楚的。但弄清楚以前,我們得做點兒什麽。總去尋太後,好似我們沒本事。我可以,”執瑜拍拍胖胸脯。
執璞跟上,拍得胖胸脯也小有搖晃。
兄弟倆個又一次齊聲:“我們可以立功,縱然爹爹有不是,也将功補過。”
正憂愁的香姐兒醍醐灌頂,走到哥哥們肩旁,小臉兒上毅然決然,也對董大學士和太子道:“二妹去年的功勞要是可以抵,全給爹爹補過。要是去年的不算,二妹今年還會立很多的功勞。沒有疫病,二妹也會再有功勞。”
袁家的孩子是出了名的聰明,想到這句話也許順理成章,但董大學士沒有聽完,就左一把右一把,把胖兄弟一左一右摟在懷裏。太子殿下手慢,把香姐兒抓在手裏。
香姐兒的話一結束,董大學士激動的顫抖着笑,太子殿下也笑得異常愉快。他們不是建立在“上有太後”這條件上放心地笑,而是深深爲孩子們驕傲,爲袁訓驕傲。
董大學士想有這些好孩子們,自己爲加壽做幹淨一切背後陰暗事他也願意,這陰暗未必就是殺人放火。如放在以前他對忠勇王府會不聞不問,爲針對張大學士而收徒弟,這原因擺在明處,總是别有用心。
太子在心中對這一家人的喜歡,又多出驕人的一筆。
随着他們的話,太子也有一個主意:“罪名不清楚時,我爲嶽父求情,父皇隻會責備我。但瑜哥璞哥和二妹年紀小小,就有補過之心,我爲你們代呈,看父皇喜歡的話,順便也就求情。”
董大學士依然很穩,還是剛才那句:“别急殿下,理是這樣的道理,做起來要妥帖。”
“先立功!”孩子們嚴肅的闆起面容。
太子柔聲道:“哪有說立功就有功可立?勸你們也别着急。再說,你們夜巡還有舊功勞在,盤點盤點能用上。”
董大學士點頭:“就是殿下這話,咱們合計合計,把侯爺以前的功勞,孩子們你們的功勞,還有侯夫人的功勞,呵呵,你們家的功勞不會小。”
“那得問冷捕頭,他久跟父皇,他是最有數的那個。”太子扭頭往外,打算讓人請冷捕頭來時,執瑜執璞歡聲也道:“是了,請太子哥哥快請冷捕頭來,他說過夜巡中緝拿到在逃的大盜功勞不小,讓他快說上十幾件子,我們立即去拿。”
這不是一笑再笑的時候,董大學士也忍俊不禁,太子裝出受驚吓:“十幾件子大盜?你們口氣真不小。”
香姐兒急了:“那二妹呢,二妹做什麽呢?”
“二姑娘,你管的疫病直到今天還沒有交差吧?”董大學士胸有成竹:“皇上的意思要防一年,也就是你當差要到今年秋天。就是秋天你們散了隊伍,随時起風寒等方便過上人的病,你也随時是個攬總兒的,别人沒有你熟悉不是?你這還不是大功勞嗎?你又急的是什麽?”
香姐兒稍稍定下心。
冷捕頭過來時,大家開始算功勞。董大學士多一個心思,見他們談的有章法,借口有事往外面走去。他也許是淨手,别人就沒問。這是加壽管家上學的地方,董大學士離了這裏,直奔太子書房。
見到張大學士,董大學士湊到他身邊就是一句:“袁柳二家出事了。”張大學士手一抖,拿着的筆落到桌上,墨汁濺了自己一身。
袁訓接聖旨是一早,孩子們随即來見加壽,加壽出宮從來早,孩子們才能在太子府中找到她。随後打發人往宮裏去打聽有個來回的空兒,但太子府離宮中近,張大學士素來也是一早到太子府上,外面的消息還沒有聽到,董大學士就成頭一個告訴他的人。
兩雙久經風霜而睿智的眼光碰了碰,張大學士放下最近的成見起身。袁家是加壽的娘家,柳家是太子的舅家,張大學士想不震撼都難。過了遇事就手忙腳亂的年紀,也就沒有驚動别人。董大學士一個眼色,張大學士踱步跟上。
往哪裏去商議倒不知道,不過他們一前一後約賞花看水般走出。
……
蕭戰收到香姐兒派人送來的消息,帶上加福到祖父面前:“我們得趕去看看。”
就要走,老王叫住他,眸子裏因嚴肅而深不可測:“我這就讓人去問明原因,在沒回話以前,你們兩個記住,少說話,免得再添禍事。”
蕭戰和加福答應着,出二門上馬,先往诏獄裏來看袁訓。
袁訓用走的,剛剛到诏獄。
韓正經有素日一早去看表哥們練武,他也跟着亂踢亂打的底子在,居然走着跟到這裏。四月大日頭下面揮汗如雨,沒有果子露沒有水,也沒有讓奶媽抱,反而還爲袁訓托了半路子的鐵鎖鏈。
雖然他托與不托關系不大,但小心眼裏的一片心意在其中。
一進獄門,常都禦史去尋這裏官員交涉,袁訓低頭心疼韓正經:“去陰涼底下呆會兒,看你曬的臉通紅。”
“姨丈也去。”韓正經說着,往袁訓說的樹底下瞄,眼角見到幾個官員走過來。
“不許碰我姨丈!”韓正經快要哭出來,往袁訓身前一跳,張開雙手把他擋住。
袁訓無奈,不忍心責備,也得責備:“讓開,大人們辦案,沒有你的事情。”
過來的官員放聲大笑,眼睛卻不是看到韓正經稚氣,而是盯着袁訓。
爲首的一個笑得可以聲聞到大門外面,他甚至拱了拱手,如同袁訓還有官職的時候:“侯爺,我們盼星星盼月亮,總算把您給盼來了。”在他後面的官員們跟着嘻嘻。
常都禦史是奉旨押解袁訓,不是奉旨羞辱袁訓,聞言動怒。辦好交接手續,同走過來的他指責:“孫大人,您這是什麽意思?”
主管诏獄的孫大人壞笑一地:“見到侯爺,我們心裏一塊大石就落下去。常大人您不知道,打去年梁山王沒有報大捷的時候,我們就給侯爺設好單間兒,好床好桌子,去年門也新,是舊門壞了,新做的一個。不想,侯夫人有了,侯爺躲過去。我們一尋思,我們撲了個空。今年來了,您說我們該不該喜歡。”
另一個官員笑得伸頭探腦:“一早我接到話,把我喜歡的不行。侯爺您請,我家今年過年挂的鬥方,這就有了着落。”
他們滿面帶笑,韓正經認爲不是壞意,就讓開來。常都禦史氣的更狠,本就對袁訓莫明下獄認爲冤枉的他咆哮:“在押犯人不許羞辱不許虐待,不然老夫我彈劾你們。”
以孫大人爲首,诏獄官員哄然大笑。孫大人笑得肩頭抽動:“常大人,你到了這裏,把人交給我們,您可以門外請了。至于侯爺麽,剛得了加喜姑娘,爲太後把福祿壽喜添齊全,又沒有确切罪名,莫須有這事情,想來太後那關過不了。我們怎麽敢虐待?他不過是呆上兩天,依然要回家,還是那官比我高,我要奉承的人。”
常都禦史大張着準備接話的嘴巴僵在原地,好一會兒收攏,正要說你明白就好,另一個官員鬼頭鬼腦接話:“孫大人此言差矣,到我們手底下,哪能不虐待?不寫上一百張字大家夥兒分得滿意,咱們可不饒人。”
孫大人滿面紅光:“你小子今兒腦袋靈光,是這個理兒。”對着袁訓繼續壞笑:“侯爺請,從知道您要來,可把我們樂壞了。紙已鋪好,墨也研好,您今天不寫到我們滿意,我們可是不客氣的。”
跟他出來的人一起壞笑,一起道:“我們可是不客氣的。”
常都禦史搖搖頭,想起來诏獄特色傳聞。
往這裏關的人,不是王公大臣,就是國戚達官。頭一天興許凄慘入獄,第二天升官的都有。诏獄的官員從來聰明,以不得罪爲首要管理手段。不但能跟着混吃混喝,不落井下石的還能結交到人。
他們也就能對袁訓入獄分析的入木三分,也順便把擔驚受怕的常都禦史給開導。
常大人轉過身子,還真的不再過問。但耳邊一個暴喝聲出來,一個黑臉孩子和一個玉雪可愛孩子跳進來。黑臉孩子大發脾氣:“誰敢對我嶽父不客氣,剛才不客氣的話是誰說的,給我站出來,先吃小爺三錘!”
官員們笑得太響亮,讓蕭戰聽到最後一句。
旁邊那個不用問是加福,加福颦着小眉頭勸道:“戰哥兒,祖父讓你不要亂使性子。”但下一句,加福陰沉起小面容,小眼神陰森森,也在一幹子官員裏尋找着:“剛才那話是誰說的?按律法這是應該說的話嗎?站出來,我不打你,我要揪你去見皇上!”
官員們齊齊打個寒噤,剛才挑頭說玩笑話不客氣的那個一縮腦袋,在人後面大氣兒也不敢喘。
這一對可不是好惹的。福姑娘是福星下凡,招惹她不是自己晦氣。小王爺是個無理占三分。更有一點,他背後還有他的祖父梁山老王,無理更占三分。這樣一算,惹了小的出來老的,祖孫兩個沒理要占上六分不是?
這誰能惹得起?大家惴惴不安。
“哇!”一聲大哭先于袁訓開口出來,韓正經憋屈到現在,小心眼兒裏有個哥哥姐姐會來營救的想法才跟出來。見到加福表姐好似見到救星出現。小手一指,大哭指證:“他,是他!”
他指中帶來袁訓的常大人。
蕭戰才不管這是加福親戚中的長輩,立即銅鈴大眼瞪起來,随時就要發飚,袁訓怒斥:“放肆,你們倆個給我消停消停!”
扭身對常大人欠欠身子:“大人是奉旨來的,請去見皇上複命。小孩子不懂事體,萬勿見怪。”
常大人擺擺手:“孩子們爲父母,這本應當應份。”說過往外面走,有意無意地在蕭戰和加福面上掃一眼,好似防備他們随時出手。
這一對小夫妻也是玲珑剔透,加福對袁訓小跑過去:“爹爹,出了什麽事情?”蕭戰一拍腦袋:“我馬上帶的有吃的,嶽父我去拿。”跟在常大人後面出來。
一出大門,常大人裝着要和蕭戰分開,對他瞄瞄,低聲道:“去見太後,見不到,也要想法子見。”蕭戰抓緊時間問道:“怎麽了?”常大人給他一個茫然的表情:“我也不清楚。”
小王爺是強橫,莽撞早就下去。見常大人跟的還有捕快等人,算當着人冒險知會。這就躬身一禮:“對不住,剛才的話您别跟我生氣。”常都禦史眼前是他,腦海裏閃過的卻是不久前袁家門外憤怒的執瑜執璞,尖聲找破綻的香姐兒等,這讓他從到袁家宣旨以來,這才有了笑容。
“好孩子。”他嘴上說出上半句,下半句是你們要幫忙了,沒說,全在眼睛裏,對蕭戰略一凝視,上馬回宮去複命。
蕭戰從馬褡裢裏取一包備給加福的點心,拿在手裏走進去。
讓他和加福過來一說話,诏獄裏官員不敢再和袁訓玩笑,把他送進單身牢房。袁訓和加福說話,韓正經一哭停不下來,袁訓間中還哄着他。
見蕭戰過來,袁訓闆起臉:“戰哥兒,今天真胡鬧!”蕭戰嘿嘿,送上點心。袁訓接過,對他還是沒好氣:“不許去找太後,聽到沒有。”蕭戰不是執瑜執璞,對父親的話有嚴格執行的約束。蕭戰答應得順暢:“知道了。”心裏卻想,爲什麽不找,我這就去找。
戰哥兒從來主意多,等袁訓把加福也交待幾句,自然是不說他獲罪的原因,而加福不死心還在問時,蕭戰喚她:“福姐兒,這裏沒法子睡,咱們是不是回家去,一來安慰嶽母,二來哄哄小七,三來讓稱心如意把被卧送來,四來,”對韓正經擠擠眼,因他今天的表現,眼睛朝天的蕭戰對他親切許多:“把他送回去,你哭什麽,又哭不出來曲子能解悶。”
袁訓聽過欣慰:“這是懂事孩子,回家去讓小七不要哭。”韓正經卻不肯走,攥着袁訓衣角:“我陪姨丈。”袁訓摸着他頭:“這是牢房,你小小年紀就蹲這裏可不是好聽事情。”
韓正經想想:“那我外面陪姨丈,我其實比元皓小王爺、好孩子會說話,我可以陪着說話。”
蕭戰見帶不走他,就由他去,和加福出來,先去見這裏官員。官員們也是說:“您有跟我們生氣的功夫,不如去見太後。”蕭戰丢下幾句話:“不許動刑,不許待的差,我們這就去見太後,不要對我嶽父說。中午送酒菜給嶽父,也有你們的。”
官員們倒不爲酒菜,謝天謝地的把他們送走,不放心讓把門的望風,他們一擁出門,抱着筆墨紙硯來見袁訓:“侯爺,寫一張吧,”
“這裏靜,是寫字的好地方。”
韓正經聽話不再進去,但在門外手攥成小拳頭,瞪着烏黑眼睛,好似有人行不軌,他能事先看出來,或阻止得動似的。
袁訓覺得無聊,也必須得打發走他們,接筆寫了起來。
……
這個時候的袁家,消息傳到借住的親戚耳朵裏,他們到書房把關安圍住。關安是袁訓事先說過,留在家裏照顧孩子們不要有過激行動,還有哄一哄親戚們,一找就在。
這些人來自邊城,天性裏犯着野。是輔國公府的親戚,總和輔國公府有恩情上的來往。
又受到袁訓的恩情,在招待數年上面,他們是按月出一些夥食費用,但寶珠對他們的招待由衣裳到飲食遠超過他們給的銀錢。家學裏好先生,是他們自己進京也不能請到。住在侯府安全上也有保障。
聽說袁訓莫明讓拿,在龍氏兄弟的帶領下,他們群情激奮。
“是什麽罪名?”
“誰敢陷害?”
“找他事情去!”
“我們上書,爲侯爺申辯。大捷有功,前朝沒有。”
“我們去宮門外面靜坐,不放侯爺,得給說法。”
“肯定有個大奸臣,說出名字來,我們不怕他。”
關安腦袋嗡嗡個不停,心想侯爺料事如神,沒讓自己跟去太對不過。不然這些人一窩風的出了去,皇上正氣惱侯爺和柳大人隐瞞他,又要添一層氣,君威難測變成伴君如伴虎,可不是好玩的。
關安跳到門階前的石墩上,放開嗓門兒大吼:“都閉嘴!”叫好幾聲,才把人聲壓下去。
衆人虎視眈眈,随時一觸即發。
關安是個莽漢,也心裏暗罵一聲,難得的深刻理解凡事要冷靜的真谛。侯爺還有太後呢,你們這些人全忘記了?你們這模樣兒出去,怕别人不敢污蔑侯爺不服聖意,有點兒盤查就想造反嗎?
他先吼龍氏兄弟:“皇上對侯爺皇恩浩蕩,你們不要亂挑事情。”這話是根據袁訓的意思而出來,免得皇上打聽到心裏猜疑增大。權臣家裏有幾個來自宮裏的探子,曆朝曆代裏并不少見。
龍氏兄弟可不服氣,龍二的大兒子龍顯邦氣憤莫明:“姓關的,我今天才看出你這小人嘴臉!我九叔顯赫的時候,你跟在家裏有吃有喝有官升。我九叔沒有原因的讓拿了,你反而還說什麽……”
龍三的兒子龍顯昌一把捂住他的嘴,把他下面那句“皇恩浩蕩”堵回去。
關安這粗漢子憂愁的不行,他到袁訓身邊去,是任保爲報和太後的主仆恩情。他留在袁訓身邊,是袁訓讓他佩服。在龍顯邦的話出來以後,關安又一回佩服侯爺,他說的太對不過,家裏的人太平日子過上幾年,就凡事兒隻記得住臉面前的好,忘記什麽話可以說,什麽話不可以說,失了危難時候應對的主張。
這一個一個的,隻想撒野上來。
關安早就想通,侯爺執意完成和柳侍郎的十年之約,這是漢子所爲。但遭受猜忌,并不能完全怪皇帝多心。
關安本來想不到這些,是袁訓打了一個簡單比喻:“如你老關有心事背着我,你和從軍中跟我回京的小子們背着我要好,一好就是十年,對着我沒事人兒一樣,我紋風兒不知,至少我認爲你不拿我當知己。”
關安打個激靈以後,他明白不能再明白。他想到天豹一去幾年音信全無,但他有時候思念,問袁訓時,袁訓還肯說去了有前程的地方。如果侯爺說别管他,我也不知道,和“有前程”這句回答相比,還是這句讓人覺得當年戰場上兄弟親切不改。
再想想蔣德是太後指派,但瞞自己防自己好幾年,爲瞞自己防自己怕自己不是真心和袁訓好,又找不到自己一直跟随袁将軍不離開的原因,才跟自己表面上兄弟好,關安到現在也瞧不起他。
曾想過你老蔣要是透一點兒風,也是拿我老關當兄弟看。關安可以理解蔣德出自宮裏全這德性,跟他舅舅任保似的,這個事不要問,那個話不要說,但舅舅是他的舅舅,再隐瞞也是他舅舅,跟蔣德一呆好幾年,有時候關安對他産生兄弟情,在最後蔣德身份曝光,把這情意擊得粉碎。
蔣德最讓關安恨的牙癢的一點,是袁訓回京後,你蔣德眼裏有我,你應該約個酒局,暗示一回吧。關安卻是在加壽姑娘回家時,才弄得明明白白,把他氣的告訴自己,這輩子也不要拿這種人當朋友,他壓根兒就沒瞧得起自己過。
關安對皇帝的猜忌想的不透徹,卻透徹隐瞞十年這事情,看太後份上對侯爺是真心不錯的皇上,有氣要生在情理之中。
袁訓在昨天晚上見過寶珠,就明智的和關安長談,讓關安口口聲聲咬住皇恩浩蕩不放,關安深以爲然。
更對龍氏兄弟憤怒:“侯爺的一切全是皇上給的,皇上要查一查,侯爺沒事情,他會回來的,你們亂什麽!”
龍顯邦把龍顯昌掙開,咬牙低語:“現在要是想收回去呢?皇上不想給了怎麽辦?”龍顯昌醒悟:“顯邦,九叔有太後在呢,還有加壽,你說話小心。”
龍顯邦剛有些明了,關安劈面一通的大罵過來。
“鬧什麽鬧什麽鬧什麽!誰跟你們說有奸臣來着!侯爺人緣兒多好,怎麽會有奸臣。再說有皇上,皇上明察秋毫,有奸臣皇上難道容他!回去看你們的書,今天都不上學嗎?瞎想亂想胡想,都走,不許胡鬧!”
龍顯邦下去的火氣騰騰又上來,對着兄弟們煽動:“你們看看可不可恨?九叔讓拿,姓關的倒沒事兒?他不是應該随九叔去獄裏侍候?我看,說不好他就是内奸,他誣告了九叔什麽!”
龍氏兄弟一起睜大眼睛,龍大的兒子龍顯貴先于兄弟們在袁家養着,看見的多,也生氣地道:“是啊,九叔對他多好,九叔去衙門,他是個跟班!九叔讓拿,他爲什麽不去!”
龍顯邦怒喝一聲:“姓關的,你給我們說說明白,你還閑站在這裏,反過來罵我們嘈嘈,你是什麽居心!”
這一點袁訓昨天也沒有想到,關安隻能是個呆住,很不高興地道:“我什麽居心?我這不是勸你們,讓你們不要亂想。皇恩浩蕩,”
一直阻止的龍顯昌也聽不下去,怒目把關安打斷:“我們都知道皇恩浩蕩,但皇恩浩蕩之下,九叔讓冤枉的抓走,你閑在這裏,問你呢,你居心何在!”
原本就存在忠毅侯這個人很好,皇上你肯定信了奸臣的怒火,在龍氏兄弟一句兩句的話出來後,讓大風吹過似的,呼呼的高漲。
亂聲現在不對着奸臣,隻對着關安:“說!跟你有關嗎!”
“你見天兒跟侯爺,侯爺有錯,你卻沒事情!”
“就是你沒事情,要查侯爺,也應該把你拿走,頭一個審問你!”
關安心想我不是柳侍郎,皇上拿我也不能出氣,他當然不拿我。關安在袁訓出門後,已讓人去打聽柳家,說柳家更慘,摘了一堆的烏紗帽,以爲大難臨頭,不明就裏阖家大哭的人不是一家。面對指責,他反而想笑,不是怕你們這群混蛋鬧事情,我老關早就去侍候侯爺。
你們害我站在這裏跟你們廢話,你們倒還有理了。
站在這裏的如果是阮小二,會解釋得有條不紊。站在這裏的如果是韓世拓,也會有一通穩妥的勸解話。但這是關安,他打仗行,嘴笨說不好。心想我皇恩浩蕩都說好幾遍,你們還是糊塗蛋兒也就罷了,又來尋我老關的晦氣。
他隻想攆散了人,這就一聲大喝:“再不走的,讓人告訴學裏,讓先生們打你們。”
關将軍沒說我打你們也算克制,但聽的人火上澆油的亂了起來。
“讓他說明白,看是不是有鬼!”
叫聲中,龍氏兄弟紅了眼睛,親戚們紅了眼睛。捕風捉影這東西,有時候來得排山倒海般快,起與無形,卻轟轟烈烈。
書房的小子們見勢不妙,幫着關安呼喝:“爺們别鬧,我們作證,侯爺走的時候,讓一切聽關爺的。”
龍七的兒子忿忿仇恨:“隻怕九叔這個時候,也還沒看清他的真面目吧?”
這一句添上一句的,龍氏兄弟都有吼聲:“先拿下他,再去幫九叔申冤!”
關安冷笑:“你們想亂,休想休想!”一伸手:“取我大刀來!”書房的小子也各取兵器,龍氏兄弟帶着親戚一百來人,往前就撲……
“住手!不許胡鬧。”有一個嗓音清靈靈的,動聽好似最悅耳的斷玉聲出來,但飽含怒氣,緻使有些僵硬。
随後,男男女女的阻止聲壓住龍氏兄弟的胡鬧聲:“小爺們住手,侯夫人到了。”
“爲小爺們胡鬧,侯夫人正養身子呢,也坐轎來了。小爺們快安生吧”
一頂遮蓋密不透風的軟轎讓簇擁而來。
……
早在袁訓讓帶走,寶珠得到消息,先讓人去看的就是成年的親戚們。得知他們在學裏,再找孩子們時,隻有常巧秀一個人哭哭啼啼回來,說哥哥姐姐們不帶她去救姨丈,不好的表哥也跟出街口不見了。
不能抛頭露面這話,讓好孩子不能如韓正經般溜走。袁夫人帶她去安老太太那邊,哄她和老太太兩個人。衛氏陪着寶珠,寶珠正勸解着她,書房裏回話有哄鬧,寶珠分析利弊,衛氏才肯讓她出來。
好在是夏天,又不用竹轎。暖轎悶熱,但勝在寶珠不會吹風。拆了門,直擡到房中,寶珠上轎後再擡出來。
這就及時阻止龍氏兄弟,而龍氏兄弟聽出是寶珠嗓音,吓得慌亂不已。
九嬸?
昨天剛生過加喜的九嬸出房門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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豪門世家的生存之道,爾虞我詐的重重考驗,矢志不渝的堅貞愛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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