忠毅侯又在京裏出了名,跟不久以前走背運出名不同,這一回他春風得意過了頭。
拿丁前的時候在青樓,謠言出來的快。把袁訓的話迅速二一添作五,袁訓沒有說過的,也給他加上。
拿黃躍的偏僻小院,總有幾個鄰居。市井謠言哄地如風中火勢,自然的,也不會少添上話。
根據各傳話人自己的喜好,如火又如荼。
“知道嗎?忠毅侯說這個三妻四妾,老祖宗手裏并沒有!”說這話的人念書少,帶着一臉他這才明白過來。
“三妻四妾,男尊女卑,這哪能改?忠毅侯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,皇上要是不辦他,他這歪風是必要刮到太子府上。”這是念書且懂時政的人。
街上一天多出來幾十戶夫妻打架的,“滾!把你的小老婆攆走,忠毅侯說的不納妾才是古禮兒!”
京裏人不少,一天幾十家并不多。
太子在自己府上尋思的時候,有兩家夫妻打得撕破衣裳抓破臉,暮色在這個時候升起來,也是如意和稱心回家的時候。
琉璃馬車過于愛惜,有時候不舍得乘。寶珠給女兒和媳婦們重新打一輛小馬車,全是小矮馬拉車,車身也不高,奶媽們隻能坐後面車上,也方便直進内宅。
恰好是晚飯剛過,連老大人和連老夫人的正房裏,連家的人都能看得到稱心冉冉下車,見天兒神氣的那模樣走進來。
祖父母不用說歡歡喜喜,幾時見到幾時招手到膝下來,争着問她:“今兒回來的倒不早?吃了什麽好東西。”
姐妹兄弟史眼饞稱心的小馬車,嬸娘們親戚們不是頭一回見,但還是對着小馬車搖頭。這跟孩子衣裳一樣,過上一年就不能再用。
稱心回祖母:“有事商議,就回來的晚,可巧兒家裏人都在,也不用找去,我有話回呢。”
她沉沉穩穩的小大人似的,連淵夫妻笑眯了眼睛。
見女兒得到允許一開口,就先對上父親:“執瑜執璞二妹三妹和戰哥兒,小六和似玉也從宮裏回來,我們開了個會。公公說不許納妾的話,親戚們都要跟上。父親房裏的姨娘,母親不忍打發,養在田莊子上。從此以後,歸我養吧,再不是父親房裏的人了。”
一家人默然,就是連淵也睜大眼睛。
小袁這東西,你說不納妾我一直依從不是,這怎麽趕盡殺絕的,我女兒嘴裏又出來這些話?
仿佛能猜到父親的心思,稱心笑道:“公婆再沒有說過什麽,是我們自己商議。如意回家說去了,養起尚叔父的一份兒。父親的人歸我養,母親如今有了小弟弟,父親就沒有房裏人又怎麽樣呢?”
扭面龐看向祖父,也是一樣地道:“祖母房裏的老姨奶奶,以後月銀也歸我吧。公中截去這一份兒,從此不算祖父房裏的人。”
二奶奶、三奶奶和尋常就一處用飯的親戚們,都生出忍無可忍之心。平時的嫉妒一起大發作。
“心姐兒今天可不應當,祖父也好,父親也好,是你的長輩,别說是姨娘,就是貓狗,也不是你能指使的。”
叔父們讓連淵敲打幾回,不是自家妻子的紅眼睛,隻是憂愁:“時常地我們說,這小孩子先要學尊上,哪能先學管家。這小人兒還沒有長大,當家的氣派先擺好了,這不,就亂了規矩不是?”
稱心不慌不忙:“長輩們這些話,我聽不懂。我隻知道一件,要麽我公公是對的,依從也沒什麽。要麽我公公錯了,是親戚,難道不捧個場子。”
長輩們無話可說,就看向她的嫡系長輩,連淵和連老大人。
連老大人和連淵交頭接耳早就說着悄悄話,蘇先是連家的女婿,也在這裏用飯,但笑不語時,外面又進來一個。
“爹爹母親。”胖胖的小姑娘,蘇似玉從宮裏回來。
連氏笑彎眉眼兒,抱在懷裏帶她去見老夫人:“似玉回來了。”連老夫人愛女也愛孫女兒,也及愛到外孫女兒身上,何況這外孫女兒養在太後宮裏。
老夫人跟見稱心一樣的喜歡:“似玉啊,你今兒也回來了?”
蘇似玉瞪大黑寶石似的眼睛:“是的,我想祖父母了,還有一句要緊的話告訴父親。”
蘇先失笑:“你不會也是……”
“爹爹不許納妾,不許對不住母親。如果爹爹有妾,似玉養着。”蘇似玉還真是這一句。
稱心眉頭微挑,看看我沒有說錯吧,我們不是莽撞不懂事體,是一起商議過的。
奶奶們瞠目結舌,爺們開始竊竊私語。
“這是爲太子府上開道?”
“忠毅侯做事情,恨不能一箭十八雕。難怪我說他大度過了頭,人家要送他诏獄裏去,往太後面上抹一把子黑,他解脫開來,跟沒事人一樣,擺一張大度臉兒,原來這局設在這裏。”
“你說所有親戚們都跟上,這在京裏還真的成一陣子風氣。”
連老大人和連淵也結束私語,連老大人笑意盎然,顯然他不認爲孫女兒這話多大逆不道。但語氣認真:“稱心啊,你可知道祖父房裏的,都是侍候祖父母多年的老人,是去不得的。”
稱心胸有成竹:“老姨奶奶們服侍祖父母一輩子,哪能攆走?但從此名份歸了我,是我的人。月銀就是我剛才說的,家裏從此不出這一份兒,由我出吧。”
眼睫忽閃着,對祖父行個禮,又到父親面前行個禮,連淵忍俊不禁:“我的乖乖,爲父候着你,你隻管說吧,這厲害勁兒,你以後吃不了虧。”
稱心嘻嘻一笑,随後正色:“父親房裏的人,也原是侍候父親的老人,攆走從此生活無着,這事兒怎麽能做,但名份上,從此歸我。我的宅院子收拾出房子,請她們由家裏的田莊子上,到我的田莊子去幫忙吧。我婆婆說,沒有無作爲的人,隻有不想作爲的人。跟着我,隻怕更出息呢。”
連夫人笑推丈夫,同他取笑:“看看,你我是耽誤人的,不會用人,所以女兒看不下去,女兒來要人了。”
連淵笑上一笑,過上一會兒,又笑上一笑,嘟囔着道:“這親事定的。”沒定這親事,出不來這樣的女兒。
蘇似玉到了父親懷裏,晃着他的大手:“以後也不許讨妾,要對得起母親。”
親戚們有古闆上了年紀的,總覺得一陣一陣的頭暈。
蘇先笑回女兒:“一來我沒有,二來又說什麽我有了你養着,不怕用光你的私房。”
“用不光,”蘇似玉扳動自己胖指頭:“我在家裏有幾兩月銀,我婆婆按月給我送幾兩,太後宮裏一個月給幾兩,”雖隻四歲,雖不是很精确,也道:“稱心表姐說姨娘一個月二兩一吊錢,我很可以代爹爹養幾個。”
房裏愕然過,都忍俊不禁。稱心竊笑提醒她:“姑丈就沒有,你省下來自己用吧。”
奶奶們泛酸,這親事定的,故意地問稱心:“稱心,家裏公中的給你銀子,你婆婆也給你,太後宮裏你一個月又是幾兩?”
稱心還是很穩重的回,含笑道:“我不在宮裏,沒有這份兒。似玉有,是沾小六的光兒。”
蘇先聽這些不好的話又要上來,他是個不耐煩聽的人,面色淡淡上來。他的妻子連氏用手按按他,讓他不要往心裏去聽。帶笑插話:“稱心是家裏的孩子,自然要有月銀。就像我家裏給似玉也要有,這是一樣。”
奶奶們見姑奶奶出面攔下,不好再說,隻再問道:“稱心在家裏的月銀過了明路,不過那些,你婆婆按月給你多少,你能把祖父的也養起來?”
稱心笑容滿面:“彈劾我公公強買兩個宅子,一個是我的,一個就是如意的,如今這事情已說清楚。這秋天送上來收息銀子,今年大雨,沒什麽收成,我得了四百兩,如意得了四百兩,除了淨銀,别的倒都沒有,并不算高,但養幾個人卻還是行的。”
奶奶們一算,這位一個月拿得出幾十兩銀子,還真養得起幾個人。本來無話可說了,又沒忍住,有一位昨天剛和妾怄氣,故意氣自己丈夫:“稱心,叔叔房裏的人也給你吧?”
連老夫人變了臉色,還沒有斥責,稱心笑道:“這是表弟妹的光了,我不沾了吧。”奶奶們讪讪住嘴。
連老大人看看親戚們,面上還有不豫之色,知道他們看不懂這内幕,需要功夫勸解。自己的兒孫倒不用理會。就對稱心道:“等祖父和祖母商議過,給你回話。”
稱心說好,請安跟父母親一起出房。蘇先也趁機帶妻子女兒告辭。路上,稱心恢複小姑娘活潑,掐桂花聞香草的不亦樂乎,連夫人隔開幾步,問丈夫道:“親家真的打算在太子府上插手?”
“小袁沒對我說過什麽,不過他把丁黃二人吓成有病的舉動,顯然他打算拼一拼。是董家,小二和鍾家,好似有商量。”
連夫人隻想一想這局面要是成了,就滿意的輕歎:“這事情可不小。”連淵也歎息:“反正咱們幫一把就是。”他淡淡地微笑:“這是明仗着皇上仁德。”
如果換成個昏君,一言不合反不許說話,推出就斬,換成誰,也不敢這樣去辦。
此時,如意在尚家也說完。尚老大人也感受到風雨欲來,也謹慎的讓女兒等上一等,這事情家裏要商議。
梁山王府裏,老王、老王妃和王妃笑個不停。王妃對蕭戰道:“你父親的房裏人,一半兒是母親的陪嫁,你父親不在家,她們陪着母親。祖母的也是一樣。歸了你和加福,母親孤單時可怎麽辦?”
蕭戰很快就是一個主意:“我爹不在的時候,她們陪母親。我爹在的時候,就不過去。”
王妃忍住笑,糊弄兒子今晚放過這事的心思:“就依你。”反正梁山王此時不在家。
……
天沒有亮,百官們早到的候在午門。這是自出事以後第一次朝見,黃躍丁前都不能不來,卻不敢早露面。
嫖宿這事情,有些朝代嚴禁官員前往,是個罪名。本朝皇帝風流性情,對風流從來理解,本朝嫖宿不算罪名,但有失官體的時候,如在青樓上言談舉止上的丢人,再比如哪個傻子穿着官袍去嫖宿…。按失官體處置。
黃躍那晚的暗娼如果不打着好人家女兒名義去告他,他和丁前隻能算是臉面失盡。
也正是臉面失盡,這臉面失的太不一般,尋常的男人不舉也讓人背後笑話才是。黃大人和丁大人在宮門外的轎子裏躲着,等着百官往金殿上站班時,再出轎子随行。
丁前還在哆嗦,黃躍也在不住顫抖。
兩個人不時往外面看,見到三五成群就以爲私議他們。見到不結隊,又以爲各自内心诽謗,那一晚的情形,還不時的在腦海裏轉悠,好似揮之不去的噩夢。
上朝五更,天壓根兒沒有亮。百官們和行走的太監們不在燈籠下的,就成暗影中一叢叢。
黃躍冷汗一陣一陣的出,他在這幾天晚上面對夫人試了又試,哪怕夫人換上妓者大膽暴露的衣裳,黃大人也是一解衣裳,眼前的夫人臉就成了忠毅侯,讓他怎麽也不行。
此時這暗影中人,又像極那晚忠毅侯背後的一堆人。還有兩個你蹿我跳的看不清臉,但可想而知是看笑話。
相似的場景讓黃躍壓抑而又痛苦,竭力而又擺脫不能。他心疾都快犯了,大口往嘴裏塞着藥丸,才堅持到金殿上鍾響。見百官們前往排班,這二位含羞出轎,有人掩面笑,或笑出聲。黃大人也是有政敵的。也有幾家老臣前來寒暄,他們不服忠毅侯的所做所爲。
明擺的,這是跟三妻四妾的風氣幹上了,這是想把不納妾的風氣正經的樹立在京裏。然後呢,他的長女在太子府上也可以這般提出。是個明眼的老臣都看得出來,老臣們不服袁訓颠倒風氣是第一,第二就是出來和黃躍說話的人,跟他有過商議,是大家的女兒都有往太子府上的意思,算是同盟。
遮遮掩掩外帶閑語到金殿外,一起肅然一起噤聲,一起進去各尋位置,鼓樂齊鳴聲中皇帝出來,一眼找到袁訓在班裏,皇帝坐下來怒容滿面,聲氣兒一聽就是下床氣,火爆的可以嗆死人。
“有什麽回的,說吧!”皇帝還能忍得住脾氣先辦公。
一件一件回了個差不多,這其中大捷後續和議和也有說,袁訓隻要回話,皇帝就給他白眼兒。太子看在眼中,雖然躊躇,但内心裏還是湧動,就再盤算一回等下回到禦書房怎麽說合适。當着百官說,惹得父皇不喜,這明顯是撫虎須的不明智舉動。
張大學士不知道太子心思,但暗暗提防忠毅侯。今天要是沒有人當殿彈劾袁訓,張大學士犯不着同袁訓明擺着過不去。但有人彈劾他,他不服,張大學士沒打算客氣,會把袁訓這邪風壓下去,張大學士跟太子一樣也等着,就是等的事情不一樣。
正事說完,把議和大臣們名單簡單提上一遍,交給席連諱去完善。皇帝冷冷一笑,看向袁訓正準備發作,外面有人回話:“陳留郡王之女縣主殿外求見。”
皇帝和百官們聽完,都犯了糊塗,女子可以上金殿,但大多是封後封寵妃或額外有喜有驚,這位縣主會有什麽事情呢?
皇帝正煩着她的舅舅袁訓,但對陳留郡王和自己的兩個女婿戰功赫赫還是欣喜,暗想念姐兒在京裏養這幾年,沒有出格的事情,必有原因才大膽上金殿。
還有一件原因,是皇帝正要跟表弟清算,念姐兒的到來,皇帝以爲是太後猜出自己的打算,特地打發念姐兒來交待話,就先按壓下火氣:“宣。”
就是齊王,也竊笑對自己道,太後先行來阻攔了。
念姐兒進來,行三拜九叩禮過,大聲回話:“有一件大膽的事情,不回皇上存在心裏,有欺君之罪。因此特來回話,是我錯了的,請皇上教訓。”
這一個是皇帝的表親外甥女兒,說得上教訓兩個字。
皇帝先橫袁訓一眼,再對念姐兒笑容滿面。看看孩子也知道有話存在心裏都不對,你倒好,阻攔太子不納妾的心思存上幾年,不但不改,還敢做出來。
“你說吧。”
“盛世大捷,是萬民之福。普天之下,當敬吾皇之恩德。今聞宗人府裏選佳女,以凝念來看,尚不及吾皇萬中之一之辛勞。凝念蒙太後賜終身,已是萬千之福分,不敢分佳女,不敢不惜福。”
齊王張大嘴,這……你代我辭人……爲什麽不與我商議!
袁訓驚得眉頭跳上幾跳,随即看向侄女又愛又憐,這個傻孩子,這裏面有你什麽事情,要你來打這個頭陣。
太子攥緊拳頭,佩服念姐兒膽量比自己高,她敢上金殿來辭人…。正好,看看父皇是怎麽回話。
皇帝的面容,飛快的凝結,剛才的滿面笑,好似極速到嚴霜。再一瞬間,他氣得雙手哆嗦幾下,眉角青筋抽動暴跳,随時就要狂卷雷霆。
當皇帝的人,有時候也看臣子臉色,百官堅決不答應的事情,也不能進行。完全昏君例外。
這一會兒,換成大羅金仙下凡,也解不開皇帝讓念姐兒逼迫的暴怒。
你以爲朕不敢處置你嗎?
你以爲太後寵着你們,就爲所欲爲,朕不敢殺你的頭嗎?
你以爲……
這些話在皇帝心裏一瞬間全轉了出來,真的有殺機在心頭浮現時,另一個人先跳了出來。
“大膽,狂妄!你這是欺壓皇上,你這是仗着有太後,你以爲你就随心所欲,你以爲你就胡作非爲,你以爲你就可以不納妾,你以爲你就可以……”
黃躍狀若瘋癫的跳出來,在金殿上大吼大叫出來。
黃大人壓抑的太狠了,男人不舉壓得他的心就快要死去。憋着一肚子邪火正在後悔這幾天就差尋死去了,竟然忘記找幾個相好的禦史當殿彈劾袁訓,他黃大人可以跟在裏面報報仇。
這種壓抑讓他忘記,他是自己吓出來的,不是袁訓故意讓他不舉。也讓黃大人忘記他不舉的事情,越少提越好,越多說越丢人……等等以前黃大人會狡猾不想的心思,在這壓抑下面一古腦兒全在他心裏。
跟圍一個圈子,一堆火藥在圈子裏亂炸亂蹦,尋不到缺口時,念姐兒說了她不願意齊王府裏進人的話,“嗖”,黃大人心裏炸了堤,讓他克制不住,不管不顧的跳出來,什麽失儀什麽君前全不去想,隻手指念姐兒瘋狂大笑:“哈哈,好啊,狐狸尾巴露出來了,你不納妾,你們這是影射皇上風流,影響皇上朝三暮四…。”
黃家的族人不多,但也有幾個在這裏。雖然理解男人不舉可以逼人發瘋,但不能由着黃躍繼續胡話,也不顧君前失儀,一起出來把黃躍按倒,取出好幾個帕子把黃躍嘴堵上。
“唔唔唔,”黃躍讓壓在地上,頭亂掙,腳亂踢。沒壓住他的黃家族人叩頭請罪:“皇上恕罪,黃大人他夜來失寐,這是還神智不清,不清呢。”
張大學士走出來:“回皇上,黃大人形容雖然瘋癫,但話卻有道理。依老臣看,這事罪不在縣主,乃是忠毅侯之不妥行止,有影響京中風氣之嫌疑,請皇上降罪忠毅侯。”
董大學士走出來:“回皇上,黃大人形容已瘋癫,說話怎麽還有道理?忠毅侯府并無姬妾,非一年兩年。怎麽行,就怎麽言。言由心生,怎麽談得上影響京中風氣?張大學士出此言,莫非有他的私心在這裏?請皇上問他,他若不說,臣代他說!”
張大學士怒道:“我有什麽私心?”
“挑唆兒女家事,你自己知道!”董大學士憤然而回。
“你怎敢胡言老夫?”張大學士冷笑。
董大學士亦冷笑:“老夫問你,黃大人此時形容跟平時大不一樣,瘋病發作你卻當成常理!莫不是你想掩飾你親家府上安靜如水,忽然亂了,也是常理?”
“我親家的家事,與此時朝堂上有何關系?”
“黃大人瘋癫,又與忠毅侯有何關系?難道是忠毅侯看過了他,他就變成這模樣?”董大學士冷笑連連:“您張大人難道想說忠毅侯忽然就會了巫術,變成以前的大天教主?”
張大學士怒極:“你胡亂攀扯,這些都挨得上嗎?”
董大學士寸步不讓:“你自己說的話,又都挨得上嗎?”
一幫往太子府上有利益的老臣走出來:“回皇上,張大學士言之有理,忠毅侯飛揚跋扈,意欲幹涉太子内宅,請皇上治罪。”
另一幫子走出來,并不僅限于阮家董家鍾家的人:“回皇上,忠毅侯布衣之時娶親,就立志不納姬妾。當時還沒有長女加壽,這是忠毅侯的爲人品性就是如此,并不是從加壽定親太子府上才更改。上有太上皇太後皇上和皇後,忠毅侯爲人又一直未改,說什麽他意欲幹涉太子府上,難道他能掐會算,沒娶親就知道以後有這親事在?張大學士之胡言亂語,誣告有功之臣,請皇上治罪。”
還有一部分人在中間站着,不偏向誰。柳垣不住向柳至使眼色,咱們幫誰?柳至站得舒服之極,回他一笑,咱們站着看熱鬧。
這樣一鬧,皇帝本來打算重重處置念姐兒也隻能作罷,眨眼間,這事情就到袁訓身上,皇帝大覺解氣,但兩邊臣子争執不下,他卻不能現在就處置袁訓。
冷哼一聲,先發作蕭凝念:“你小小的年紀,一派胡言!府中該有幾個人,按制來,豈是你未成親之人可以幹涉得的!來人……”正要把這個燙手山芋送到太後宮裏去,讓太後好好她,一旁的齊王養了急。
這急着的沒有理由,齊王背後還不時流露出不把未婚妻子放在眼裏的話,但此時無端的齊王急的變了臉色。換成另外一個人,他會去請太後,但齊王陡然間忘記一切可以求援的人,他自己上前跪下。
咬一咬牙,齊王滿面羞愧:“父皇息怒,是兒臣讓縣主來的。兒臣不敢奪父皇宮中新人,又不敢對父皇說,就讓縣主來說。”
太子瞠目結舌,随後對齊王又羨慕又敬佩,覺得他真有膽量。而這個時候,也終于接收到兩個不斷瞄來的眼神。
一個是阮英明的。
小二沒有湊趣的爲袁訓說情,人已經足夠多了,他有他的主意,他要保持他的好聖眷,徐徐的爲袁兄而圖之。小二站着,但一直注視太子,暗示他皇上正在氣頭上,殿下不說話最好。
另一個是柳至。
柳至和小二是一樣的意思,此時這風頭不出也罷,這是黴頭才是。
太子心想此事從長計議也罷,而且可算明白了,原來齊王兄長他也不想要,可見納妾這事情,自己并不孤單。太子暗暗想主意。
齊王的出來,把讓黃躍打消火氣的皇帝,又惹出新的一團怒火。手指齊王大罵:“下作的東西,你是那不尊貴的人嗎?不該學的你也學上了!”
袖子一拂,喝命太監:“傳旨,把他幽閉,不許出府一步!”最後一句洩憤似的長喝着還不解氣,怒眸看向念姐兒。
袁訓看在眼中,搶先叩頭:“回皇上,此事是臣的錯,請皇上治臣之罪!”
皇帝怒眸看向他,兵部侍郎,背後沒事兒就大罵袁尚書的荀川看在眼裏,這是王爺的親家,此時不能大義滅親,荀侍郎搶先叩頭回話:“回皇上,大捷議和諸多事情,還要用到忠毅侯!”
皇帝忍忍氣,用着這個,用着那個,你們都不是好東西,都來逼迫朕的壞東西們。
禦案一拍:“繼續停職,繼續在家閉門思過!但有公事,再找他不遲!”
老臣們痛呼:“皇上,這處置太輕啊。”
另一幫子人疾呼:“皇上,這是一幫子奸臣。”
“你奸臣!”
“你才奸臣!”
“就你最奸臣!”
皇帝眉頭跳個不停,咬牙切齒:“退朝!”
…。
念姐兒在奶媽女官簇擁着,在她們的埋怨聲中往後宮去見太後。“我的姑娘,你辦這樣大的事情,事先也沒對我說一聲,”她自小的奶媽,從太原跟來的,哭天抹淚,以爲耽誤念姐兒的前程。
念姐兒面色平靜,并沒有回話,身後有人也叫住她:“念姐兒。”袁訓是跑着過來,到侄女兒面前站住,心疼的看着她:“傻丫頭,你怎麽不跟舅舅說一聲兒,”
“舅舅,我就是這樣想的。沒有舅舅,也這樣想。”念姐兒調皮的眨眨眼睛。
袁訓沙啞着嗓子:“舅舅謝謝你,你隻往舅舅身上推吧,是舅舅帶壞的你。”
“自然的,太後最疼舅舅,要往舅舅身上推呢。沒有舅舅,怎麽敢去金殿上說。在金殿上,有舅舅。這出來了,還是趕緊去見太後的好。”念姐兒輕笑。
“那去吧,”袁訓叮咛着,在念姐兒背後又加上一句:“往舅舅身上推,記住了。”
念姐兒嘟囔:“記住了,誰會記不住。舅舅和舅母那樣的好,怎麽能忘記呢?”
太後在宮裏已收到話,跟進來陪她的陳留郡王妃大眼瞪小眼。如果隻有她們在,太後也許會把郡王妃埋怨上幾句,怪她沒有教導好女兒。但旁邊還有一位,挺着大肚子興高采烈正在喝彩:“真看不出來,以前我最疼的是加壽,以後啊,我也最疼念姐兒,哎喲,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,要是讓念姐兒知道,該生我的氣吧?”
長公主在這裏,繼續唯恐天下不亂,太後笑也不是,怪也不是,什麽也沒有說。
瑞慶長公主的“好樣的,念姐兒有膽量”的話重複很多遍,念姐兒進來。
她往太後面前一站,垂着袖子垂着頭,好可憐的小模樣。太後心軟成一小把,把她摟到懷裏,忿忿地道:“這不能怪你,全怪你的舅舅不好,是他帶壞了你,”
陳留郡王妃柔聲提醒:“您把寶珠說進去了。”
寶珠懷着小七呢,就是不懷小七,生下六個好孫子,太後看她極重。這就誰也不說了,太後扳着手指頭告訴念姐兒:“今天你就留在我這裏住,晚上皇上來了,當着我的面,給他陪個不是,你呀,太胡鬧了,這事兒辦得自作主張,”
念姐兒低低悄悄地道:“想對皇上說,去看看齊王殿下。”齊王竟然會爲自己說情,結果把他自己弄成幽閉,出乎念姐兒之外。于名分上,于情理上,念姐兒說想去看他,不如想去問問他怎麽想的。
太後也稀罕:“齊王素來是穩重,怎麽會跟着你胡鬧?”
瑞慶長公主大拍巴掌:“母後,看看皇家也有真情的人,以前我以爲隻有父皇一個是的。”
闆着臉一直生氣不說話的太上皇樂了,标榜着自己:“齊王像我三分,也就三分。”
這就太後宮裏收拾幾個點心盒子,太後讓任保送念姐兒去齊王府中。
齊王府的二門,正有人帶着上鎖。這是把殿下關到二門以内。任保讓他們通融,說是太後的話,把大家全帶開,未婚夫妻隔道門,古代那門就是上鎖,也是可以推開可以看到對方,念姐兒面色蒼白:“你爲什麽犯傻,爲什麽出來攬到自己身上?”
齊王啧啧嘴:“我正在後悔,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我就出去了。不過,”他苦笑:“隻怕再來一回,我還是會出去。當時頭一昏,就出去了。可見有親事就大婚這事情,果然是大昏。我現在算是個小昏吧。”
念姐兒輕啐他:“别打趣我。”
齊王擰起眉頭:“我爲了你成這模樣,你還啐我?”
念姐兒露出後悔:“我,正在後悔呢,”不知道怎麽的,就啐了他。
齊王煞有介事的點點頭:“那是你昏了,我當時就是這樣子,你現在可以不用問我爲什麽求情吧,跟你一樣,發昏。”
念姐兒哭笑不得,再埋怨他像也不對,啐他像也不對,這就沒了話說,隻把點心盒子給他,讓他安心:“太後說過上幾天皇上不生氣了,就放你出來。”
齊王籲一口氣,自言自語地道:“我想太後也不會不管我,是了,”面容忽然一闆:“我來問你,你不跟我商議自作主張,太子讓你去的?”
念姐兒正容:“我爲加壽難道不行?”
“你分明這是爲太子!今天我看的清楚,如果你不去,說這話的應該是太子。哪怕他不在金殿上說,也會在禦書房裏說,到時候第一個倒黴的就成了他。”齊王對着念姐兒憤憤:“現在卻成了我!”
念姐兒看着兩人中間的大鎖,總透着他讓自己連累,但看他想尋人事情,又覺得好笑。
不由自主的分辨道:“我也這樣想。”飛紅面龐往後面退上一步,自認爲這裏安全的多,不會讓齊王掐住脖子。
齊王目瞪口呆:“你也這樣想?你死了這個心吧!我今天幫你,純屬是腦子不清楚!但父皇再消氣,隻怕也得拿這個說上幾句,我府中是一定會進人,你也這樣想?這不是現在就夫妻不和?”
“呀啐!誰跟你是夫妻?”念姐兒大窘。
齊王冷笑:“今年不是明年是!明年不是後年是!你說不是就不是了!你有膽子上金殿說不許我納妾,你倒有膽子辭婚去?”
“我又不是這樣意思,就是你現在不必說,”念姐兒嗓音低的似蚊子哼哼。
跺跺腳,飛也似的去了,任保跟在後面也沒有影子時,齊王還在門内呆若木雞。
“她真的這樣想,難怪,她要麽在太後膝前,要麽在家裏念書,餘下的功夫全在忠毅侯府,想來聽多了舅母的教導,對舅舅的話深信不疑。可我,我是個皇子,忠毅侯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是個布衣,可以随意不是。”
齊王犯了難。
抱着腦袋回房裏去,繼續一陣又一陣的發昏。
……
張大學士下朝後徑直回家,金殿上一通的吵,他讓董大學士的話氣得也發昏。
到家還不安甯,老臣們來了一幫子,對張大學士哭訴忠毅侯羽翼已成,如何是好?隻有你大學士還抗得了他。
老臣們離開,看過太醫的黃躍帶着黃家族人過來,又是一通的說。直到忠勇王到來才走。
忠勇王恭維一番張大學士金殿上威風不減,接着懇請他幫忙救出幼子常棋。他再不心愛他,也得救他不是。
忠勇王的聖眷實在差,常棋讓抓的那天晚上,他半夜進宮,皇帝不見。他是沒有辦法,才答應張大學士,先在家裏肅清常棋安插的家人,再奏請立長子爲世子,不過到現在還沒有回話。
張大學士端茶送他走時,外面又來一個,這一個更是不速之客。
“董大學士來拜老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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