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山老王在内宅裏,他先收到消息,在書房裏受到幕僚和家人的恭喜。老王妃和王妃自己歡喜過,請他進來,又一起向老王道喜,老王也恭喜妻子和兒媳。
正在說着戰哥兒和加福:“這下了可以不用再鑽狗洞回侯府,”老王跳了起來,把個胡子一撫:“是了,這筆鑽狗洞的帳,前陣子我沒功夫跟小袁理論,這一回我要好好的同他算上一算。”
老王妃就嗔他:“這是你跟大倌兒,跟親家弄出來的事情,你也别怪他,他也不怪你留下加福,要我說呀,你們兩個是各打五十大闆,都有錯。”
又對着兒媳說上幾句,讓她當個同盟軍:“你說是不是?這事情先開始出來,是不是把你跟我都吓上一跳,都以爲這親家從此就不好了。”
梁山王妃含笑殷殷地說是,梁山老王也不願意這話,唉上一聲:“嗨!你們兩個難道是别人家裏的女眷不成?是我們家的女眷,怎麽可能會吓一跳?就是加福,打小兒曆練一回也很好……。”
說到這裏,外面有人回話:“小王爺小王妃回來了。”
“快讓他們進來。”
對着回話,梁山老王喜笑顔開,就是沒有兒子大捷,他在看出加福的好處後,對孫子們回來早就這個态度。
梁山老王妃跟王妃,在加福沒有表示出好處時,也早就這個态度。
更何況今天有大捷。
三位長輩把對蕭觀的喜悅,更添一層到孩子們身上,這就不錯眼睛地往外面看,見到蕭戰和加福的小衣角,先就一個一個樂得哈哈大笑。
公婆在上的梁山王妃,也笑得出聲。
“哈哈哈哈…。”蕭戰卻沒帶上跟長輩們一起開心的模樣,皺眉鼓腮幫子,陰陽怪氣的附合着,還是一臉氣呼呼地進來,直奔祖父而去:“祖父我來問你!”
加福卻站住,乖乖的對着長輩一一的行着禮。把個老王妃和王妃喜歡的,齊聲道:“福姐兒快過來。”
加福想也不想的對着老王妃過去,王妃輕笑,知道丈夫大捷,她自己喜歡的着了急,有遷怒這話,就有移愛這事情。王妃移愛到加福身上,就跟婆婆搶上一回人。
但加福不會弄錯是不是?加福直奔祖母婆婆去了。
而老王妃也不會見怪,梁山王府人口簡單,王妃又生下戰哥兒這個好孩子,是她往邊城那苦險的地方才有的身孕,她們婆媳日常裏你敬我愛并無嫌隙。
老王妃摟着加福的圓滾滾胖身子,她不是讓太後對袁國舅單薄的擔心給過上,是梁山王府武将一代一代下來,早就知道孩子要養得壯實。
撫着加福肩頭的胖墩墩,老王妃爲大捷太喜歡了,還是嫌不足。她的喜歡一層層鋪開,兒子不在面前,就推及到孫子身上,孫子在老王那兒呢,就推及到加福身上。
往外面叫人:“看看我們念書瘦了,今兒有什麽好吃的,這雨下的,有些菜長得好,而且魚多不是?快弄些好吃的給小王爺小王妃補上一補,老王爺、王妃和我也吃上一回。”
加福知道在這個時候隻要好好的道謝,就能讓長輩們很喜歡,倒不是貪圖吃東西。加福笑靥如花,小臉兒本就瑩潤如玉,這就更像新開的牡丹,小小年紀絕色生輝模樣也出來幾分。
笑眯眯地道:“謝謝祖母,”再對王妃伸一伸頭頸:“謝謝婆婆。”在這裏吐一吐舌頭,是把祖父給落到婆婆後面去了,伸頭再去看祖父,笑得更燦爛些,叫着:“多謝祖父,咦?哈哈哈哈……。”
“哈哈,你們在玩什麽呢?”這話是老王妃所說。
加福禮節不缺的時候,蕭戰跟老王爺幹上了。他到祖父面前,一伸手,又要去撸他的胡子。老王爺下巴一揚,笑說着:“豈有此理,你哪能天天的淘氣。”蕭戰就沒撈着。
蕭戰又是一把,黑臉兒繃繃緊,叫着:“同祖父理論,以後用計的事情,不許再瞞我跟加福。”
梁山老王還沒有跟親家府上開算,他的孫子先上來算帳一回。
老王聞孫子吼而知心意,大笑着離開椅子:“用計的事情,自然是要瞞人的。”
蕭戰在後面追,老王圍着房裏轉,祖孫兩個在加福問候過來的時候,已經跑了一個大圈。
再來第二圈,落到女眷和小女眷加福的眼睛裏,從老王妃開始,王妃和加福跟上,一起看起熱鬧笑個不停。
蕭戰在後面伸長小手,那意思攆上祖父就要揪胡須:“代我爹立下軍令狀,但有計策,先給戰哥兒福姐兒過目審視。”
老王笑得快要跑不動,邊跑邊揶揄孫子:“你這話對你爹說去!”
“我爹不在,祖父當家不是。”蕭戰緊追不放。
老王大笑:“既然知道祖父當家,你就歇歇吧,聽我的。”
“祖父面前,戰哥兒當家不是。”老王親手教出來的孫子,怎麽能沒有話回呢?
老王大笑:“祖父是長輩。”
“用人材不拘一格,不論尊卑,不論功過,唯其能耐是也,這話不是祖父教給我的。”蕭戰振振有詞。
老王取笑着他:“你算什麽能耐?”
“我是祖父的孫子,所以有能耐,”蕭戰無賴的回他。
蕭戰已算大占上風,老王妃還幫着他出主意:“孫子,祖父能代你爹立軍令狀,你也能啊,”
走到條幾旁的蕭戰停下來,眉又開眼又笑,仰天一聲喜極:“哈哈!祖母說的對。”
“取紙筆來,”小王爺吩咐下來。
老王重新坐下,拿帕子擦拭一身的汗水,對老妻也打趣:“你收了孫子多少先生錢,要幫他出主意。”
老王妃眉眼兒上還是笑意不斷,但話語嗔怪着又得意:“都是你跟大倌兒鬧的,讓我和兒媳也擔足了心,這軍令狀立下來,也讓我們安安心。”
說話間,蕭戰大筆一揮,給他爹寫了一個全然不平等的軍令狀。讓祖母提醒,也不請祖父寶印,自己嘟囔着:“我代我爹用印。”取出戰哥兒的私人印章,往上面一蓋。
再嘟囔着:“我代我爹按手印。”自己粗大拇指用了印油,使足了力氣按下去,還好軍令狀用的紙張韌,算沒有破。蕭戰這才打起笑容,先送給祖父看看。
“這是老夫平生僅見的不平等條約,”老王開懷大笑,一點兒沒有爲兒子擔心的模樣,反而有些看笑話。
再送給祖母看看,老王妃笑得揉揉自己肚子,把蕭戰腦袋輕拍拍:“寫得好。”
再送給母親看看,梁山王妃手上掩笑聲的帕子就沒有拿下來。
這裏全是一家人,要不是笑得擔心走形,也用不到帕子。
這就蕭戰讓收起來,自我感覺不錯,重回到正事上去,再來尋祖父:“離午飯還有鍾點兒呢,上課了,昨天沒講完的書,請祖父對我和加福說一說。”
不管小王爺剛才有多鬧劇,在古闆正統人家裏,可以算大逆不道。但這一句出來,縱容孫子的老王笑容不再豪放,卻收斂得喜悅更重。
暗暗地點着頭,明顯的也點頭。梁山老王滿意到十分,嗓音放柔和:“乖孫子,今天你爹大捷消息到來,放一天假,祖母備下好菜,你們好好吃一回,睡個午覺,下午往街上買東西去吧。”
這是梁山老王對孫子的疼愛,也是尋常人家會出來的話。家中有喜事,孩子們放一天假玩玩吧。
但老王沒有想到的是,他對他親手教出來的孫子優秀程度,還估計不足。
蕭戰聽過,想也不想就回出一番話來。
“大捷就不上課了嗎?我爹以後天天大捷呢,難道他要耽誤我天天不上課,不行!”
小王爺詞嚴義正。
房中有片刻的愕然,從老王爺到老王妃,再到王妃,面上都流露出錯愕。
這是三個長輩,一個是生小王爺的人,一個是把孫子一味疼愛的人,一個對孫子寄托無限希冀的人。
他們對蕭戰都算滿意,但萬萬沒有想到,八歲的蕭戰還有這樣的一段話。
隻有加福點了點頭,在祖母婆婆懷裏細聲細氣的附合:“戰哥兒說的是呢,王爺天天要大捷,我們也要上課啊。”
房中凝結住的歡喜上,福姐兒這句話成了導火索。老王爺放聲狂笑,老王妃得意的不行,看看我的孫子和孫媳,就是這般的好。王妃在公婆在上,有心笑得含蓄,但卻變成收不回來,和放的不自然的尴尬僵硬。直到王妃自己察覺出來,把自己在心裏取笑一下,重抖面容,喜悅壓不住的自然而出。
長輩們笑的不停,蕭戰左看看右看看,把加福喚下來。小王爺回來的時候氣呼呼,爲着跟祖父算他瞞住自己和加福的這個事情。這時候也氣呼呼,覺得一次大捷而已——在蕭戰的心裏,他的嶽父他的爹布置籌劃的大捷,隻是而已罷了——哪能就把功課耽誤下來。
“福姐兒咱們走,我今兒背兵書,就背謀略那一章,你寫字,把字練得再好些,以後幫我批公文,讓呈送經過的衙門人人都要喝彩。”
蕭戰和加福走出去,在房外,蕭戰的話還能進到房裏:“這怎麽能行呢?大捷就不教書了嗎?大捷就懈怠了嗎?以後我當大元帥,一天幾次大捷呢,總得先習慣習慣。”
房裏的長輩們已經不再笑得大聲,聽到這話,又一起笑得眼淚都出來。
梁山老王欣喜的想,後繼有人。
老王妃想的是,孫子多有口彩。一張嘴:“我爹天天大捷呢,”,再也沒有比這話更能寬挂念兒子的老王妃之心。
王妃則喜在眉頭下不來,蕭戰的話:“大捷就不講書了,這不是耽誤我嗎?”
這要是讓丈夫知道,封封家信都把兒子提了又提的丈夫該有多開心啊。而且這話十足是梁山王蕭觀的風格。
早在蕭觀還在京裏的時候,聽到他爹大捷,也是大大咧咧一句:“我還玩我的錘去,我爹大捷,我去慶祝慶祝。”
而今他的寶貝兒子,戰哥兒這也是用繼續上學來慶祝不是?
三位長輩不笑的時候,本想好好的說上幾句大捷的話,再好好的誇誇蕭戰和加福。但老王剛清清的嗓子,宮裏的旨意過來:“宮中賜宴,請老王爺前往。”
梁山老王拍拍自己腦袋,解釋一句道:“不是我遇到大捷就給孩子們放松,是我想到宮中說不好要傳旨,”
老王妃和王妃含笑看着他。
老王一笑:“我也有給他們放松的意思,好吧,遇上我的好孫子,這事兒是我不對,現在我先進宮,回來再給他們兩個好好的說書。”這就站起身來。
老王妃和王妃随着起身,老王妃是準備幫丈夫換衣裳,王妃是恭送公公。
出人意料的,老王對着兒媳輕施一禮,吓得梁山王妃躲開來:“公公不可這樣。”
老王太開心了,他就是不笑的時候,心頭滿脹得也鼓鼓的。由不得的對着兒媳樂呵呵:“你輔佐出一個好丈夫,又給我家添一個好孫子。”
梁山王常年在軍中,但這功勞在老王夫妻來看,也有兒媳一份。至于蕭戰,在老王夫妻心裏就更是兒媳的功勞。因爲這個兒媳是蕭觀打亂父母親計劃,自己挑的,而疼愛他的父母也依從。
這一家人太開心了,所以就出來長輩向晚輩道賀的事情。
看着公婆離開,梁山王妃又獨自笑了一回,趕緊的去廚房,洗手做羹湯。給婆婆、蕭戰和加福,也預備着下午就要來親戚,晚上一定要擺酒,先給公公喝些醒酒的湯水。他進到宮裏賜宴,總是會有酒的。
蕭戰在家裏大展小小雄心的時候,袁家的執瑜執璞已經展過。
表弟小王爺把表哥小王爺吓跑,趙老先生太喜歡,主要是他自己太喜歡。
看着四面的秀樹園林,趙老先生最深的一層爲女婿喜歡的心思浮上心頭。
老先生是一生的文人,科舉之路上并不得意。與小二遇上,聽到他講書論詩不服氣,偶然文人酸性子大發作,跟小二結識。小二佩服他學識淵博——老先生越是不中,越是不服。越是不服,越在家裏多看書——常往趙家走動,跟趙家的女兒漸生情愫。
靖遠侯愛幼子,也沒有古闆大家人心思。他的長子深得前太子重視,次子在詩書上又顯露才華。靖遠侯隻要小二喜歡,小二找個詩書上好也許不得意的人家,靖遠侯早有心理準備,小二回家一說,靖遠侯夫人親自去相看趙氏,見落落大方,遂訂下親事。
小二也佩服袁訓的文才,早在舌辯輸在趙老先生手裏時,就誇口道:“您等着,要是我的袁兄在這裏,我們兄弟豈能怕你?”
順便的,把跟小二同去争論的人貶低一番,氣的那些人紛紛要跟小二割袍斷義,當然也沒有真斷就是。
奈何袁訓當時在軍中,小二也隻是個誇口。
在沒見到袁訓的時候,因爲這些話,趙老先生就對袁大将軍有份兒景仰。
等到袁家的家學開辦,趙老先生也來教書,對袁訓一裏一裏的了解得多,不如說對孩子們一裏一裏的見得多。
由子推父,忠毅侯在趙老先生眼裏也頗爲看重。
袁訓遇到的難關,趙老先生也爲他發愁,跟小二商議幫忙,小二說不用擔心。
當時趙老先生還覺得小二隻是看着太後才說這話,但小王爺來尋舅哥們事情,一嗓子這是用計,趙老先生如雷貫耳,深吸一口氣,笑容滿面丢不下來。
“是啊,能與我的女婿相交,又得到他的知心,哪能是爲姐丈謀私利的人?”趙老先生暗暗地這樣說着,也生出一個獎勵下孩子們的心思。
對世子和胖二公子笑道:“二位公子,王爺大捷,侯爺想來在裏面功不可沒,咱們放三天假,給你們玩一玩,陪陪家裏長輩們如何?”
“不行!”執瑜執璞一起反對,胖臉上嚴肅着:“梁山王爺大捷,爹爹和姑丈一定有功。我們怎麽辦?我們也要有功勞,請先生這就再去講書,今天的不聽完,就跟明天的功課疊在一起。”
這就夜巡的好處,胖兄弟們養成習慣,今天不抓緊,拖到明天,明天的可往哪裏拖呢?
他們的話讓趙老先生連連點頭,更喜愛胖兄弟們:“有理,那公子們請。”
公子們請先生先行,趙老先生當先而走,他是一步一贊歎。有這樣睿智的公子們,侯爺還能差了嗎?連帶的,那在京裏有“搶功名聲”的郡王也不會差啊。
趙老先生就曾是誤會陳留郡王的一個,老先生此時羞愧上來,對自己道,大捷了,這位名将難道不進京裏受嘉獎嗎?等他來到,好好的對他陪個不是也罷。
這樣想着,往房裏走的更有精神。心裏更打點起更要好好教書的時候,後面有一個人不樂意的叫出來。
“元皓要放假,元皓要玩。”
蕭元皓剛聽到放假,口水還沒有流出來,就讓表哥們的話給打蒙掉。這會兒剛清醒,這就開始發脾氣。
韓正經一溜煙兒的到了他背後,本來在他旁邊。養在袁家,韓正經沒有蕭元皓胖,但也不能算瘦,再還比小王爺大上一歲。又有對付小王爺久了,招數套路早就摸清。
用自己身子頂着他走:“先生沒放假。”
蕭元皓用胖屁股往後面堆,又開始耍賴:“我要喝水。”
“你喝過了!”
“我要吃果子!”
“你吃過了!”
“我要撒尿。”
韓正經不客氣的道:“你有小*不是嗎?你就這裏撒!”說着這裏撒,依然把蕭元皓往房裏頂。好似蕭元皓能邊走路邊撒尿似的。
鍾南董賢跟小些的孩子們不在一個房間,但聽到喜訊一起出來就在一處。
對着韓正經的話全笑得肩頭抽動,鍾南問道:“正經,你也知道有小*到處可以撒尿?”
吃力的推着蕭元皓,小臉兒漲得通紅的韓正經一本正經地回答:“我當然知道,女孩子是沒有小*的,所以不能站着撒尿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聽到的人笑成東倒西歪,争着來調谑四歲的韓正經:“這個你也知道了,這是哪個先生教給你的?哈哈哈哈,”
“上課了!”
執瑜執璞從窗戶裏一聲吼。
韓正經繃緊小臉兒:“表哥們笑得不像是好,但我就是知道了,我上學呢,我知道的可多了!”加一把力氣,蕭元皓氣呼呼:“我自己會走!”一跺小腳進了去,韓正經在後面還推着他的胖肩頭。
他的話讓鍾南等人笑得就更厲害:“聽聽他還承認是上學學出來的,哈,到底是小,”
這個中午,梁山老王、袁訓,跟袁訓當初商議的那些人,宋程連淵尚棟等,還有跟着湊熱鬧的柳至,表面上跟忠毅侯不和,背地裏潛入到袁家,也貢獻不少主張的荀川侍郎,一起在宮中,直到午後也沒有出來,可見皇帝對這次大捷有多重視,和有多喜悅。
城外的消息,是下午才傳出去。
……
“雨小了,”
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麽一聲,帳篷裏外的人都露出笑容。
香姐兒走在泥地上,她披着蓑衣,嫌奶媽跟着打傘不方便,讓她隻管去幫忙病人。
聽到喊聲,仰面看一看天色。烏雲滾沉像是有消散的迹象,打在面上的雨也沒有以前那般有力。
“不下就好了,天能暖和一些,病人好過些,但是病會不會揚塵發散開呢?”想到這裏,香姐兒去見章太醫,把自己的疑問對他說。
章太醫特意把下一位病人耽誤一會兒,仔細地對這位小小的帶隊人解釋着:“天暖和些,風寒受涼的人,他自己就能區分開。咱們也能少跑些路,像今天這個村子,沒有一個是有疫病的,隻是風吹的舊病發作,頭疼腦熱的他們疑心上來,咱們一早過來,其實隻是看了些病。”
章太醫不是個閑人,首先他是太後最信任的太醫,當差頭一件,就是侍候着太後别傳他。
太後喜歡他,達官貴人也争着以請到章太醫爲榮。章太醫一般是不去的,京裏多少官員,都去他跑不過來。
跟着祿二爺出診,才來者不拒,小到切菜劃破手,隻要他閑着,他也幫着包紮。
這其實是很簡單的傷勢,學上幾天的學徒都能做得很好。
香姐兒聽得出章太醫的意思,飛紅小臉兒不無難爲情:“這幾個村莊挨着,人最多,過病是最快的,預防上面過來看看也是好的。”
章太醫笑着點點頭:“我沒有别的意思,是我知道祿二爺要治的是疫病,我想中些大用不是。”
香姐兒重新咧開嘴很喜歡,瞄一瞄忙碌中的女眷們:“小事情小病人,還有别的醫生呢。交給他們,我也覺得大材小用。有親戚長輩們在,交給她們吧。”
場中忙忙碌碌走動的,更多的是親戚面龐。
頭一天來,就讓掌珠玉珠有孕而吓着簇擁回去的韓府常府女眷,第二天分批的來了。
今天是常都禦史夫人帶着三兒媳四兒媳,把長媳次媳留在家裏照顧玉珠。
韓二太太帶着四太太在這裏,文章侯夫人和三太太留在家裏照顧老太太和掌珠。
謝氏石氏是天天都在,最髒病氣最重的地方,看着不許香姐兒過去,又怕别人過去,回話不清楚,都是她們去。
阮家派來幾個親戚,董家也一樣,還有一個是龍書慧,她守着湯藥鍋。
病人多起來,湯藥上需要的人也增多。
香姐兒指的就是她們,在女眷們的身邊,或多或少的都圍着有人,有感謝的,也有問病的。
章太醫也贊同香姐兒的話,自從這一回跟祿二爺當差,章太醫對京中女眷的印象大爲改觀。
以前他認爲的女眷,全是沒事兒就心口疼,肝氣疼。不是妻妾争風,就是妯娌不和,再就婆媳對峙。
章家有幾個祖傳的方子,專掙這個錢。
什麽人參鹿茸龍眼淮山的,滋補的組成一個方子。有錢你就按一年吃,一般吃到氣不生了,病自然就好,病人也養的臉面兒不錯,給醫生的診金也就高不說,還要誇一句名醫。
那方子上,根本就不用太對症。
認真對症去問心口兒疼,這是怎麽生的氣,你解開不就完了,不讓醫家攆出來才怪,心想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?
但跟祿二爺的女眷呢,就是另一個樣子。
前天那村子疫病多嚴重,他們是頭一次去,徹底大清理。把病人擡到消毒過的屋子裏,原屋子消毒過再擡回去。疫病的病人,再加上村莊裏窮人居多,衣着未必歸着,形容未必整潔,換成别的女眷們,十萬八千裏以外,早就掩鼻子跑開。
祿二爺的隊伍裏沒有這樣的人,就是韓家四太太,犯惡心吐了好些回,吐過也依然咬着牙回去,幫忙燒熱水送熱水,給病人喂藥等等。
出城的這些日子,個個都成了小醫生。香姐兒說不複雜的病情交給她們,不是空穴來風。
章太醫說好,就看下一個病人,他名醫世家,看的一快二誤診率低。香姐兒讓開,準備往各處看一看的時候,見到一匹快馬流星似的飛馳而來。
地還泥濘,蹄聲的的,把泥踏得翻飛往兩邊,也肆無忌憚地濺到馬身和人衣上,但這個人不管不顧的,帶着下狂刀暴劍也不能阻止的風勢,一氣往這裏沖來。
自從袁訓發覺疫病這事可能有鬼,家裏的親戚們又白天攻書不能影響,侯爺問鎮南王要一隊人守着。
正要上前攔阻,龍書慧從帳篷裏伸頭出來,火旁滿頭大汗的龍書慧笑道:“這是順爺爺,是我們家的人。”
順伯這就無人阻擋,直入這小小的營地,也就在進入營地的一瞬間,喜極而呼:“二姑娘,侯爺大捷了!”
全營地的人都愣住,順伯省悟過來自己說錯,這時候馬也到了香姐兒面前,順伯跳下馬哈哈大笑:“二姑娘,梁山王爺他總算大捷了,小王爺親口說出,這本是侯爺定下的一計,哈哈,我老頭子就趕緊的來回給二姑娘,在這裏我要說上一句,我老頭子大仗小仗打過不少,我早就知道,我早就知道哈哈……”
小王爺往學裏去鬧事,順伯和孔青跟着世子和胖二公子都在學裏。
順伯聽說過,跟孔青争了争,倚老賣老,孔青讓給他,順伯先往書房裏打聽,說侯爺讓宣進宮,家裏得了賞賜。對袁訓的孩子們,順伯雖隻跟着胖二公子,但個個都喜歡。想想這好消息,大姑娘處不用說,太子府上消息能不靈通?小六公子處不用說,他就在宮裏呆着。隻有二姑娘還不知道,要上一匹馬,就來告訴她。
營地裏跟宮裏、忠毅侯府一樣,也沸騰了。女眷們紛紛走出來詢問,一個個爲袁訓歡喜不禁的語聲中,隻有奶媽是悄聲的埋怨。
“順伯,順大爺?”低低的話。
長着十張嘴也回答不過來的順伯沒聽到,同女眷們熱烈的話相比,奶媽的嗓音太低。
“順大爺,順爺爺?”奶媽索性揪了順伯的衣後襟。這個時候,也論不上這舉動不對。
順伯警覺,回身一看:“喲,是您呐,媽媽你别着急,等我回完夫人奶奶的話,再對您細細地說這大捷的事情啊,哈哈,我早就想到,”把個臉扭回去。
衣後襟又讓扯一下,這一次更重。順伯再次回身,奶媽闆起臉:“我不急,大捷放在那裏,等我晚上回去慢慢的聽,它跑不了。我是提醒您,您說錯了話。”
“沒有,”順伯搖着頭:“我聽得可真兒呢,大捷了!”
“哎,我是說,你來到怎麽說二姑娘呢?分明是祿二爺嘛。”奶媽埋怨着。
順伯恍然大悟:“哈哈,有勞媽媽提醒,我老糊塗了,祿二爺當差呢,可不能用家裏的稱呼。”
“就是這個話。”奶媽笑上一笑。
圍過來的女眷們也幫着奶媽:“祿二爺是官稱,不能叫錯。”大家笑起來。
章太醫都覺得這話太有趣,等待下一個病人的時候,他也笑了笑。别的醫生更是忍不住,跟着都有了笑。
順伯重揚嗓子,高呼一聲:“祿二爺您請聽了,侯爺好計策,梁山王大捷,斬下無數好頭顱,拿下無數好人質,如今班師邊城去也!”
爆笑聲四處起來,守營地的兵按說不苟言笑,也分了心笑得幾乎摔倒。
奶媽誇道:“您老人家不愧當過二品大将軍,這戰報回的好。”
順伯退後一步,隔着女眷再對香姐兒行了一個禮,回身上馬,笑道:“夫人奶奶們,有話晚上家裏吃酒說吧,我想起來了,不能在這裏樂着,我跟小爺呢,這會兒該放學,我回去了。”
“好走好走,”女眷們對他揚起手,不少病人也揚起手。出營地的時候,小隊長帶着士兵們,給他行個禮。
這位曾是二品大将軍不是嗎?
順伯這一刻驕傲極了,這是他看着袁訓長大應該出來的驕傲,這就挂在面上,一徑的去了。
在他走以後,讓喜訊原地愣住的香姐兒醒過神來,同樣的驕傲,同樣的語氣:“我早就知道,祿二爺料事如神,早就知道姑丈不會負爹爹,早就知道爹爹有主張。我早就知道……”
“撲哧”,章太醫又一次噴笑。
奶媽好笑:“我的二爺呀,剛走了一個早就知道,又有您這一個早就知道。”
“所以,我們的活計要做的更好,特别是今天,因爲我早就知道,”香姐兒看上去是不打算把“早就知道”收起來慢慢用。
跟來的人整齊的應聲:“好嘞。”
從沒有訓練過,也跟出操的士兵們似的,齊唰唰好似一鐮刀割下來的莊稼茬口。
“奶媽,沒有别的人手用,您叫一個人趕車,親自去城裏,最好的酒樓,用祿二爺的私房加菜。疫病還沒過去呢,咱們還是到晚上再回去,但是中午好好吃一頓,給戰哥兒的爹爹,給姑丈,給爹爹慶賀。”香姐兒竭力的嚴肅,不然她怕自己捧腹大笑。
聽到這番話,自章太醫開始,頭一個凜然的收起歡樂的心,認真的道:“就是這話,咱們的話計好好做完。”
微散的心在看向小小身影時,都不能控制的有了敬意。
這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,好生了不起!
會用自己私房加菜,也會不松懈自己。
大家笑容不改,各自做事。奶媽樂颠颠的兒:“好好,我這就去。”就要去尋個人趕車,小隊長過來:“有勞賞菜,不敢再勞動媽媽。媽媽還是守着姑娘的好,”
“噓!”奶媽沉下臉,悄聲道:“二爺,這是祿二爺。”
小隊長忍住笑:“是是,我說錯了。媽媽是二爺得力的人,還是守着吧。我讓人去辦,我們馬跑得也快。”
奶媽想想也是,把錢交給他,小隊長打發兩個士兵過去,也可以幫着提菜。
雨在這個時候,猛地一收。雨勢本已轉小,但這一收都覺出來。不止一個人說着:“雨停了,這是跟着大捷來的。”
“我就知道,這雨是爲爹爹湊趣兒的!”香姐兒這樣說着,籌劃草藥布匹等,繼續忙碌起來。
章太醫偶然的看她一眼,就笑意漸多。這是太後的好孩子們。
……
京城裏,下午的時候,鎮南王出動十數隊精兵,順天府、都督府也一起出兵馬,把京中好些街道圍得水洩不通。
消息雖然封鎖再封鎖,但還是有當時在場的人把話傳開。
“又抓一個鋪子掌櫃,也是異邦人。”
鎮南王正式開始抓捕奸細,把他們跟阿赤關在一起。
已經大捷,用不着他們往外傳假消息,這就一古腦兒全收了監。鋪子裏的珠寶珍貴衣料,一古腦兒的全充了公。
王爺翻着賬本,自得地道:“這些東西也算在梁山王開支的軍費裏面,等他回來,跟戶部好好打官司去。”
梁山王妃,本是鎮南王府的二姑娘。這一位王爺是蕭戰的嫡親舅父。
……
夜晚來臨,老王袁訓等人步出宮門,這是晚飯也在宮裏用。再克制着,酒氣也滿面俱是。
相對拱手,老王道:“小袁呐,明兒我家裏先擺酒你意下如何?”袁訓微笑:“我先擺吧,”
連淵道:“我先!這事情我有功!”
荀川鄙夷:“别跟我家老王爺争!”
柳至撇嘴:“我就不爲你們兩家擺酒,我就隻上門去吃。”
老王、袁訓一起對他擺手,不屑一顧:“沒你的事兒,跟着吃這一天你要惜福,天晚了,回家去吧。”
柳至一咧嘴:“這一大捷,就眼裏沒人了?”
“然也!”老王搖頭晃腦。
“你是明白人。”袁訓晃肩頭搖腦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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