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行淚從歐陽保面上流下:“哥哥若是不願,我是個廢人,咱們就隻有苟延殘喘等死吧。娘娘在宮裏,誰知道是死是活呢?”
歐陽住難過的勸他不要多想,出門來獨自心酸。往大門外來,想去個荒蕪地方上煩惱一把,見街上喧鬧不止。
人流帶動歐陽住到長街上,見幾十匹馬,和後面可能是馱行李的馬車緩緩駛來。
“玉清道長,您來京裏太好了。您還記得我嗎?終南山下砍柴的王小八啊。我娘服過您的符水,病早就好了。”
歐陽住怒氣上來。
先是高僧普救進京,他是佛教名人。這一回來的也是全國有名的,終南山上修行的道士玉清,朝廷這是鐵了心要把大天教從人心裏鏟除。
頭暈腦脹,歐陽住想想兄弟的話“劫林教主出來”,本能還是排斥,但眼前陪伴道士進京的不是别人,是禮部尚書長陵侯世子方鴻。一般來說,見外國使節的也不過如此。
拖着步子,離開這熱鬧的地方,歐陽住怔怔的混亂沒有主張。
……
黑暗的小屋子裏,一盞油燈下幾個腦袋碰觸,竊竊私語着。
“阿赤将軍确實讓抓走。”
“漢人狡猾,告示上沒有寫。”
“要救他。”
“不知他關在哪裏?鎮南王府,刑部牢獄都有可能。”
“要救他,他不是大天教主,他是我們的人。”
……
“啪!”
一記巴掌又準又狠,再次掴打在阿赤面上。他圓睜雙眼,感覺自己面頰上火辣辣的痛,但卻不是即刻就腫起來。
鎮南王在燭光下獰笑:“我花大價錢把你救回來,藥不便宜!我就撬得開你的嘴!再打。”
有人擡手,邊打邊問:“在京裏和誰聯系?”
阿赤怒目。
“沒人你就敢到京裏來!”
阿赤怒目。
半個時辰後,鎮南王冷沉面容讓停下,換上一種惋惜的口吻:“你好好想一夜吧,你還有家人妻子,難道你不想兒子?我們漢人詩上說的好,獨在異鄉爲異客,你聽過嗎?”
阿赤往地上吐一口血水,這打人的十分技巧,他的牙都掉了一顆,但還能說話。
用不标準的漢語接上:“每逢佳節備思親,呸,這對我沒用!”
鎮南王的眸子異樣的閃了閃:“哦,你漢書看過許多?”換成别的異邦人也聽不懂。
阿赤正要用幾個典故罵他,一刹那反應過來:“你别想套我的話!”鎮南王已然滿意的勾起嘴角。
這滿身是傷的大漢,極有可能是京中玩弄詭計的主謀。
齊王府制的腰牌,一直在王爺指尖把玩。他護衛京都,沒有血山屍體海,有的是背後詭谲。有人想在京裏挑起事端,那是他分内的事情。
暗想花了一筆藥材把他從失血過多中救回來,倒也不算虧本。
王爺今天算有收獲,讓人把阿赤帶下去看押,他順石階步步上來,繁星滿天,是他王府的園子裏。
這是一個地牢,周圍暗哨密布,上夜的人從來不許到這裏。因此也就走出一段路,獨自而行的王爺,才見到上夜的人問時辰。
“二更天。”
鎮南王朝房裏走的步子換個方向,到書房裏坐到三更鼓響,搓搓面龐回到内室。
丫頭迎上來:“公主已歇息,小王爺也安歇。”鎮南王微嗯上一聲,洗過到床前,見妻子摟着兒子,兒子不老實的蹬開绫被,情不自禁有了笑容。
輕輕把母子們分開,蹑手蹑腳睡下來。
……
“寶珠嫂嫂,你說該怎麽辦呢?”在寶珠面前沒有蹦,卻帶着蹦的架勢,手托香腮颦眉埋怨的,今天是瑞慶殿下。
她的兒子蕭元皓坐在地上,起勁兒的玩着一個孔明鎖。這是一種益智玩具,蕭元皓拆不開,并不氣餒,把它敲打地面,發出“啪啪”地聲響,好似對母親說話的配音。
寶珠理理自己的大紅四喜如意的羅衣,等下還要見客人,要不是請公主殿下安生坐好,就那她揪着人袖子耍賴的勁頭,早就把衣裳弄亂。
對面公主噘着嘴兒,寶珠也沒有同情她的心思。嫣然取笑:“這有何難?不過就是王爺他生了你的氣,公主大可以學戲文上,沖冠一下把他教訓了。”
自己格格先笑上一聲。
瑞慶殿下垂下頭:“不行的,王爺對我和元皓很好很好,”
“那,到太後面前去告狀啊,”寶珠逗她:“太上皇一定會幫着公主,把驸馬教訓了。”
瑞慶殿下苦着臉兒:“元皓去宮裏告戰哥兒的狀,太後已經弄明白這裏面有安神藥,太後隻怕要生我的氣,我已經好幾天不敢進宮去見她。”
寶珠這可就忍不住了,榻上取過水紅色一個帕子,掩在唇上笑個不停,笑的中間,愈發的拿公主好說一頓。
“别說太上皇太後要生氣,王爺這幾天跟您置氣,就是我聽到也生氣。殿下想一想,明知道戰哥兒淘氣放了安神藥,您不吃也就完了,作什麽要對元皓喝一口?”
瑞慶殿下嘴嘟得更高:“那我不是……”
寶珠不讓她說,笑着打斷她:“是了,您對着王爺還要得瑟,說什麽這是爲元皓好,還說看他這一夜睡得多安生,王爺沒讓您吓出病來,倒也算強健。”
瑞慶殿下扁扁嘴兒:“我是來讓寶珠嫂嫂出主意,不是聽訓的,”随後帶着驚天動地的模樣,卻怕吓到房裏房外的丫頭,嗓音還是如常,滿面的張牙舞爪:“他現在不理我,怎麽辦呢?他一早就出二門,三更後再回來,怎麽辦呢?”
明知道鎮南王消了氣自然會好,但唯恐天下不亂,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,無驚也無險,隻是夫妻好幾天不能好好說話的瑞慶殿下扮個可憐:“怎麽辦?”
寶珠滿滿的笑意,用眼角瞄瞄一旁,公主跟着看過去。見自己的白胖兒子暫時對破壞玩具失去興趣,拎着孔明鎖,站在膝前,興緻高漲的對着自己面上的表情看。
在他看來這是好玩,随後,元皓學着母親,扮一個可憐的臉兒,話也學會了:“怎麽辦呢?”對着舅母寶珠皺巴着臉。
瑞慶殿下已經是裝模作樣,到小王爺這裏,胖臉擠出許多層皺眉,就更沒有緣由。
寶珠忍俊不禁,大聲笑了出來。
瑞慶殿下對兒子小白眼兒,蕭元皓趕緊也還母親一個。面頰上讓母親狠狠一吻,央求道:“出去玩會兒,母親和舅母說正經話。”
“去哪裏?”蕭元皓一時舍不得走,眨巴着黑亮大眼睛反問。
瑞慶殿下壞心眼兒的想想:“乖兒子,那天哥哥姐姐自己玩,可沒有帶上你,”
寶珠撲哧又是一笑,蕭元皓快快樂樂地找到玩的方向,舞動孔明鎖:“戰表哥不好,”挪動小胖腿,靈活的奔了出去。
孩子們就在外面,沒一會兒,傳來蕭戰跟蕭元皓的吵架聲。
蕭戰哪裏服氣,他讓舅舅罵,窩在心裏的氣猶在。見表弟來吵,蕭戰也跟元皓吵。
“我給你吃的是三兩銀子一錢的好藥呢。”
聰明的元皓迅速整理出一句話,他也不見得懂,就是争吵上不能輸,把話調過個兒,回蕭戰:“一錢三兩!”
說過,顯然得意洋洋,認爲自己占住上風,話回的不錯,“當當當,”外面傳來他拿孔明鎖砸闆壁或是砸木柱子的聲音。
就在這“三兩一錢”和“一錢三兩”的争執聲中,萬大同進來回話:“二太太三太太,山西四夫人的船到了,世子爺同稱心姑娘、二公子和如意姑娘,他們正在接船,打發人來回夫人。”
寶珠喜氣洋洋,說一聲好,叫過丫頭:“去回老太太、國夫人和親戚們,再書房裏請侯爺和四老爺。說太太夫人們就要進京。”
城外碼頭上,邵氏張氏喚着龍四奶奶:“咱們到了。你快看,執瑜執璞來接咱們呢。”
龍四奶奶頓覺光采萬分。
與她們同船的,還有上了年紀的大夫人謝氏之父謝老爺,五夫人石氏之父石老爺,和陪伴他們進京,或者是進京看熱鬧見世面的子侄們。
龍四奶奶喜悅不盡,招呼着兩位老爺:“謝叔父,石叔父,世子來接咱們了。”
謝老爺和石老爺忙不疊的答應着,整理自己衣裳不說,又讓子侄們:“不要少了禮數,要讓侯爺笑話。”
子侄們笑說知道。
船上放下跳闆,見家人們簇擁着兩個胖小子,和兩個秀麗的小姑娘上船。
謝氏和石氏是執瑜執璞到山西接回來的,謝老爺石老爺認得他們。另外兩個小姑娘,一個粉紅色羅衣,略瓜子臉兒,大眼睛黑亮;另一個嬌黃羅衣,略圓臉兒,大眼睛杏仁兒一般,就是龍四奶奶也不認得。
龍四奶奶和謝老爺石老爺一起認錯,笑道:“世子和二公子來了,不敢當不敢當,這兩位,猜到了,莫不是二姑娘和三姑娘?”
稱心如意笑眯眯,邵氏張氏齊聲笑道:“哪裏是香姐兒和加福,這是侯爺和侯夫人一絲禮兒不錯,當家的媳婦來接您來了。”
稱心如意垂下眼斂,說不敢當這話,凡事要聽母親的。
她們對答中,謝老爺和石老爺還懵懂,四奶奶哎喲一聲,面上分外的光彩。
她是女眷,所以弟妹把兩個小媳婦也打發來接船。四奶奶明白過來,笑容更似天上飛花,隻在面上,卻又顯出無邊又無際,有笑不過來之感。
忙着爲謝老爺和石老爺解釋:“這是世子媳婦和二公子的媳婦,早幾年就養在弟妹家裏,幫着弟妹管家。二位太太沒有說錯,這正是兩個當家的媳婦呢。”
謝老爺和石老爺一旦明白,也是面上生輝。有甫一入京,就頗受重視之感。
催着下船,巴不得下一步就到侯府裏,把女兒和外孫女兒好看幾眼,再會一會因上一科接納親戚們,在大同城裏傳開來,名聲有情有意的侯爺。
稱心如意是真的能幹,執瑜執璞把看着行李下船交給她們,兄弟們陪着這是最後一批的人進京門。
太太奶奶是馬車,考慮到謝石二位老爺有年紀,備的是軟轎。謝老爺和石老爺卻不肯坐,願意騎在馬上。
他們有自己的心思,坐在轎子裏看熱鬧總不快意。不如這跟侯府的世子并騎進城,光想一想就是快活的。
城門上,龍四帶着龍顯邦兄弟們迎在這裏,進城門還是光彩的。執瑜執璞是京中有名公子,最近夜巡又跟守城門的人打交道的多,将軍們前來招呼,執瑜執璞依然是落落大方,招呼閑下來家裏吃酒,讓石老爺和謝老爺更滿意于幸虧沒有坐轎。
不然哪能跟着世子和二公子後面,到處對着人點頭笑,好似滿京裏都在迎接他們。
正門前面,人人下馬。二位老爺和龍四奶奶在船上聽邵氏張氏說匾額是禦筆,幸虧二位太太想了起來告訴,這就誠惶誠恐的走過去,幾乎大氣兒也不敢喘。
有親家老爺們在,角門上老太太和袁國夫人自當的又出來迎接。這個體面并不是直接給龍四或者是親戚們,給的是遠在山西的老國公。
托付這些人進京的,乃是病卧養傷的龍氏老國公。
場面一下子亂了。
邵氏張氏叫着老太太,你身子骨兒好不好?安老太太知道自己應該滿面堆笑,接親戚不是嗎?這是大喜的事情。
但看着兩個媳婦拜下來,老太太一把全摟住,大哭起來:“我的兒,你們回家來了,”
這就淚落不止。
邵氏張氏在山西也沒有不在家的感覺,安老太太由寶珠養老,當媳婦的雖有女兒可以養活,但跟着老太太也就歸了寶珠。
邵氏滿心裏爲老太太爲寶珠料理營生,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,運往京中的山貨,賣的錢,她的女兒掌珠也有份。
張氏也是一樣。
所以兩個人盡心盡力的操持着,忙來忙去爲的不是長輩,就是晚輩,又互相可以作伴,并沒有孤單在異鄉的心情。
但讓老太太這一聲說的,邵氏張氏也痛哭起來。真的生出孤雁還鄉的心情,三個人,兩個是跪着,一個站着,摟抱着不肯放手。
掌珠和玉珠滿心的話要和母親說,看到這場景,跟着也哭了。
韓正經和常巧秀是兩個準備光彩送上的孩子,這就愣住。
再看另一邊,也哭了起來。
石氏見過父親,讓龍書慧拜見外祖父。第一眼,石老爺隻用頭一眼就看到不但是女兒面容光澤,就是外孫女兒也落落大方,出落的跟家裏常見的姑娘們不一樣。
仔細推敲是哪裏不同,那就不好分說。但不管是她的衣飾,還是她的舉止,都透着說不明道不出的意味,讓石老爺丢下龍書慧,就去拜袁訓。
“多謝侯爺收留她們啊。”
在石老爺心裏,石氏母子是孤兒寡母,在家裏要低人一等,去外面,不管去哪裏,都有寄人籬下之感。
他雖然滿意,但嘴一張,還是舊時心裏話,就成了:“收留她們。”
袁訓趕快扶起他,不讓他說這樣的話:“一家人說什麽兩家的話,嫂嫂和孩子們如今是我家的人。”
龍四奶奶随後握住龍書慧的手,她看了出來。
幾年前在家裏怯生生,因爲父親有時候會獨自落淚的小姑娘,今天是眉宇舒展,任是誰一看,也看不出她沒有父親,在那個朝代算是無人扶持。
以前她像風雨下的淩霄花,打得零落帶凄涼。今天她是日頭下正好的木香,滋潤而神韻足。
四奶奶深深看了一眼幫着勸安老太太别哭的弟妹寶珠,什麽話也沒有說,也沒有即刻就去道謝。
在她的内心裏,生出一種怯懦。不管她此時去道謝,還是晚上或明天或後天去道謝,四奶奶都有不能面對寶珠之感。
難怪公公執意把兩房寡媳送進京,小弟、弟妹實在算救了她們兩房。如果大嫂房裏的顯貴還在家裏,不要說沒處請名師念書,就是龍四日常料理家忙個不停,他是沒功夫去給顯貴當父親的。
如果五弟妹房裏的顯兆和書慧還在家裏,不要說姐弟們不能有今天的光彩照人,就是日常家裏的閑話,難免一直聽下去。
龍四奶奶站在侯府門外,還沒有進門,先就明白一件事。有些關心不是做不到,而是沒想過去做。
在本心裏認爲這不是自己的事情。大家隔房頭不是嗎?就是丈夫跟老五是一母同胞,有事情四奶奶也想到自己的孩子身上。
她暗帶羞慚,想幸虧丈夫讓把貴重的玉擺設送進書慧壓箱,不然這可就沒有一點兒面子見弟妹不是?
有了那個價值不菲的玉座屏,龍四奶奶這會兒勉強又直起腰杆,趕緊的學着當個好伯母,悄問書慧:“女婿什麽時候能見上一見?親事你喜歡嗎?”
石氏但笑讓女兒自己回答。她在京中安居心寬人舒暢,以前和四奶奶前的芥蒂早就不在。
認真想一想,也不能怪四奶奶有不悅,自己的丈夫龍五公子實在沒辦好事情。
她含笑看着女兒羞答答回話:“好呢,南哥兒夜巡受了傷,就是四叔進京的前一天晚上,四叔還幫了忙,他養傷,好了就來拜見四伯母。”
這羞,可以算是龍書慧滿意的最佳表示。她要是不喜歡,總會有隐隐氣怒出來。
但見她竭力爲未婚夫說話,龍四奶奶柔和的笑了:“你喜歡就好。”這會兒認真去看寶珠,下意識地道:“有小弟和弟妹上心,哪有個不好的呢?”
“是啊是啊,”石氏歡快的接上話。妯娌在對寶珠夫妻的評論上面,相視一笑,都有知心之感。
以前的龃龉,也像在早開的迎春花裏融入而不見了,換上來的是一片豔麗的花朵,綻放好似笑臉兒。
今天袁訓本不想請太多的人,來的主要是女眷,讓寶珠請的全是女眷來相陪。
幾家老侯府上,是一定會給謝石二位下請帖的。袁訓就想不勞動他們,隻南安侯府是親家,請來和石老爺這親家親戚見面。
但女眷們進門沒多久,靖遠老侯先到了,對着袁訓悠然:“你的親事如今是佳話,鍾老侯自從回京,見天兒的對着我們吹不完。他的孫子南哥兒又和你舅父府上定下親事,害的我們天天聽他吹完一輪又一輪。我也來沾沾光,這是看在你舅父的份上。”
這說笑讓袁訓莞爾,請老侯坐下,董大學士前腳進門。這一個也是蠻義憤的:“我要是不來,南安老侯的牛,還對着誰吹呢?”
随後,小二來了,找機會套近乎,想打紙主意。四皇叔跟派個奴才盯着似的,董大學士和小二一到,他和梁二混子後面就到。來到就起哄作詩畫畫,這是打書畫主意的。
袁訓趕緊把老梁尚書請來應付他們。再讓關安盯好自己的書房。
家賊難防,這一夥人比家賊還難防。
謝老爺石老爺隻能飄起來,一古腦兒見這麽多天子腳下的侯爺,不飄還等什麽時候。
對着幾家曾是天子重臣的人,說話上總有拘束。
但這裏還有一個接親家邵氏的文章老侯在這裏,從少年就混迹于風月場所的文章老侯,洗心革面洗的是放蕩,健談一點兒沒丢,跟遠客們暢談,是個最佳人選。
客廳上幾處熱鬧竟然融和,遠客們談天說地是一處,董大學士老梁尚書等吟詩作畫是一處,老太太不再哭,精神上來了,一定要兩個媳婦跟龍四奶奶多吃接風酒,袁國夫人看着,這穩重端莊的人也有一兩聲開懷大笑。
孩子們裏,蕭戰永遠體貼加福,加福也挾菜給他。執瑜抽空兒跟稱心叽叽哝,執璞叫住看酒菜的如意,在花架子下面說悄悄話,兄弟們是多要錢款待親戚,稱心如意說随後送來。
香姐兒小六蘇似玉禇大路,瑞慶長公主母子,坐在一起猜謎兒說話。一回身,鍾華等兄弟聞訊,送鍾南來見長輩。
見到這是一個大好少年,石老爺笑聲愈發爽朗。見他手臂上包紮,腿上後來也中刀,也包紮,讓他回去休息。龍書慧急急的陪着去了,長輩們都好笑,都裝看不見。
飲酒的間隙,袁訓看一看高朋滿座,親戚相聚。透過歡樂而生的氤氲裏,他看到遠在山西的舅父,對着自己慈愛的笑,跟自己小的時候一模一樣,沒有半點兒改變。
虛舉了舉杯,正要一口飲幹。兩個小旗子闖進眼簾。
一個上寫“正經爺到此一遊”。
一個上寫“生得好的孩子。”
韓正經搖一搖,常巧秀就不甘示弱的搖一搖,正晃到袁訓眼睛裏面。袁訓覺得太滑稽,兩個旗子硬是耍出來群魔亂舞。沒忍住,嘴裏的酒往外就噴。
“撲!”
撲了過來的小二一身。
袁訓大笑:“誰讓你這會兒闖上來?”
小二對着衣裳咬咬牙:“衣裳不必賠,隻把好紙拿出來幾張吧。”袁訓飛快收笑,沒好氣對着他看。
小二揪着他跳腳:“袁兄你看,我們全是好詩,絕妙好詩,你忍心讓我們用一般的紙謄寫嗎?”
袁訓掙脫開來就走,邊走邊道:“我賠你衣裳。”
“拿紙來。”小二跟在後面。
寶珠回頭看在眼裏,眉眼兒笑得彎又彎,出其不意的,她眼前也出現另一個場面,破開虛空而來。
那裏是一張大床,和床上的舅父老國公。
現在就隻有舅父不在這裏,寶珠遺憾的想。
……
客人們半個時辰前就散去,小子們打開窗戶,放春夜溫暖的風進來,淨過地面,梅子青香爐裏燃起百合香。
很快,書房在夜色裏澄淨下來,香氛帶出幽久古遠。
竹子林已經修好,還算是一道暗器,但從房中看出去,搖曳不帶分毫殺氣。
春月盈盈,銀河如水,袁訓的内心隻更生纏綿。
夜深當回房,但信步走出書房院門,袁訓拎個琉璃燈籠,先在二門外大門以裏小小的轉了一圈。
前福王修的偌大好王府,真福王把二門外平出無數練武場,許多院子是他準備招賢納客用的,卻便宜了袁訓待客,寶珠稍做安排,就可以使用。
今天四奶奶等進家門,家宴一擺幾十桌,這會兒還有人鬧酒,在院子裏嬉笑說鬧。
袁訓站到假山石上,見到燭光如漫天星辰,人聲細聽隐隐鼎沸,把他的滿腔心事盡數勾出。
忠毅侯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躊躇滿志,這來自于他能照顧到很多的親戚們。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敲打警醒自己,爲了輔國公府重振雄風,他要擔當起這個責任。
舅父他父子們已經融洽,子侄們也肯上進。但越是這樣,袁訓知道自己的擔子就越重。規範子侄,重振龍氏雄風,他不可推辭。
星漢迢迢,似一道明亮的征程,而在袁訓心裏,也開始另一道通往光明的征程。
這裏有老國公的信任,把下一代盡數相托。這舉動英風流露,豪邁不減當年。讓袁訓知道老國公心底不死的家族振興,有如黑夜中最強橫的光芒。
這也大大減緩袁訓對老國公的日日思念,讓他一會兒纏綿于遺憾,這一會兒又籌劃于縱然前途有千山萬水又如何,他的身後是有待崛起的子弟軍。
思念轉換爲承擔,承擔又就是思念。負手在石上,看天是開闊的,看地是無垠的,少年壯士不曾因膏粱而丢棄,還追得上舅父不是。袁訓微微一笑,往内宅裏去。
寶珠還沒有睡,見袁訓進來,輕盈地迎上來,夫妻相擁住,袁訓含笑。這又是舅父的情意了,自己和寶珠是一段佳話。
寶珠,是舅父定的親事。
……
鎮南王和長公主生氣像是沒個完,今天他一大早依然出二門,天不亮就坐到書房裏。
上午來打擾他的,卻不是瑞慶長公主。
刑部尚書的公子進來,面色不太好看,行禮也勉強:“敢問王爺,戰哥兒你不管管嗎?”
鎮南王暗想戰哥兒隻怕又捅破了天,好在天天受他驚呼不用奇怪,微笑問道:“出了什麽事?”
“城外那麽大的事情,他嘴上說的好,一切聽加福的。梁山老王也讓我們一切聽從。可壓根兒沒找我們啊。”這公子是少年了,氣狠了,把嘴嘟起跟個孩子似的。
他伸長頭頸,打量鎮南王筆下,眼饞的問:“您這是,在給他們表功吧?”
鎮南王輕笑,也是。事後香姐兒說不知道有那麽大的動靜,她就沒有通知别人。加福蕭戰和哥哥們,是香姐兒說服後請去幫忙。
結果呢,三百精兵逼近京郊,成了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情。
鎮南王先進宮口頭回話,皇上已經是龍顔大悅。哪怕最近他一直公開表示不悅于忠毅侯,也不吝惜于誇獎孩子們。
“這要是再潛伏幾天,天知道會多死多少人?”
隻這一句話,已經是對孩子們的贊賞有加。鎮南王如果不是忙着肅清京内外,早就給孩子們寫請賞的奏章。
夜巡的人看似無人約束,由梁山老王在皇上面前搶過主動權。但寫奏章的事情,還是歸到京都護衛上面。
這奏章還沒有寫,先來一個提意見的。鎮南王想想自己的好外甥,吓人從來他第一。大手一揮:“你們自己去商議,看看以後的事情怎麽辦大家沒意見。”
刑部尚書的公子大喜過望:“這可是您答應的。”
鎮南王一愣,看出有什麽不對,反問一句:“你們自己商議不是正經的,你這麽喜歡幹什麽?”
這公子嘿嘿笑着退了出去。
鎮南王聳聳肩頭,繼續寫奏章時,下筆沒三行,又進來一個。柳雲若求見,還是爲那十個死人争不清楚。
“是我們殺的,有刀傷爲證。”小小柳的面色依然很難看。
鎮南王好笑:“這一點兒功勞你們就争不清楚,去吧,你們自己商議,我等你們商議出來我再請功,你看好不好?”
小小柳也退出去。
鎮南王搖一搖頭:“到底是孩子,就沒有一個是謙讓的。”再一想,凡是有自己好外甥在的地方,謙讓這個詞也不敢出來。
他不知道王府門外十幾匹馬,刑部尚書的公子也在這裏,等柳雲若出來,也是詭異的一笑,宣稱:“王爺讓我們自己商議,這是王爺的話。”
十幾個人喜歡了:“找戰哥兒去,王爺發了話,這一回他休想自己說了算。”
柳雲若更是滿懷信心,這些人是他發動來的,就是都不能再忍受蕭戰的獨斷專行。
十個死人,足夠柳雲若跟蕭戰翻一回臉。嘻嘻哈哈的,往忠毅侯府去了。
鎮南王随口的一句話,他沒有想到會引出一出子事。他答應柳雲若,就把寫到一半的奏章推到一旁,換另一個公文來看。
正看着,内宅裏一個婆子歡天喜地進來:“恭喜王爺,長公主有了。”
鎮南王張大嘴,頭一個湧進腦海中的是思念。好幾天沒跟公主說話,甚至避開她,以她好玩愛嬌的性子,她難不難過,傷不傷心?
王爺拔腿往内宅裏去,幾天的生分讓他忘記一件事。他的妻子以頑劣出名,從沒有過以自己傷心出名過。
一氣到房中,見瑞慶長公主坐在榻上,蕭元皓看似乖乖坐在小椅子上,母子正在說話。
“瑞慶,你有了?”鎮南王沖上來歡歡喜喜。
長公主扁起嘴:“你不理人家,不用回來。”
鎮南王賠不是:“是我的錯,你不要生氣。”
長公主鼻子一翹:“那你就是不再生氣的了?”
鎮南王一不小心,起了個誓。
他的話音剛落,蕭元皓先跳了起來,對着父親晃動笑臉兒:“哈,哄你的啊!”
瑞慶長公主對兒子撇嘴:“你搶了母親的話。”也一跳下榻,擺個笑臉兒:“哈,哄你的啊。”
母子如出一轍,鎮南王啼笑皆非,正要罵幾句,忽然想到刑部尚書公子和柳雲若進來見自己的目的。
鎮南王由不得的笑了,損了一句:“你們兩個,跟戰哥兒一樣,真是太不像話了!”
長公主狐疑:“這與戰哥兒又有什麽關系?是我和元皓在這裏啊。”
鎮南王笑道:“等下,或許是明天,你就知道了。”
此時諸公子們,在袁家門外下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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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謝親愛的們評論,。麽麽哒。愛你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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