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年紀不大,但你攔我,我擋住你,全在外間等着。因爲這裏有一個原因。
執瑜執璞最要拉住的就是蕭戰,胖小子們腆肚子:“祖母說一旦打擾了,小七就不肯來了,戰哥兒退後。”
蕭戰腦袋是往裏面伸,以爲這樣就能早早聽到小七進家門,身子一弓,腳下紮的是馬步,反把舅哥們也拉住,還是天生的那般得意勁兒:“你們别擋住我的風水,小七才不肯來。”
包括加福都捧腹大笑:“哈哈,你現在還有風水?”
房中,袁訓和寶珠忍俊不禁,寶珠着上家常衣裳出來,不用等丫頭進來再換,怕孩子們等不及。
梳妝台下面,小椅子排好,他們坐成一排。
執瑜嘀咕:“加福又是第一位也罷了,戰哥兒你怎麽又要母親給梳頭。”蕭戰不言而喻的晃腦袋得瑟:“嶽母給加福梳完,必然是梳我的。要是梳你的,豈不是還要把稱心的頭也給核了。”
煞有介事的對沙漏看去,嚴肅地道:“那就耽誤鍾點兒,我和加福上學就晚了,祖父會不高興,你們上學也晚了,二表叔會不高興。那手闆兒舉起來,打你們一個啪,啪,啪......”
執璞給他一個大鬼臉兒:“全是你害的,你今天又搶到前面。沒辦法,我和哥哥隻能讓奶媽給梳吧。”
袁訓等在旁邊含笑,寶珠是丫頭給梳,手底下給小女兒小女婿梳完,今天是往袁夫人房裏用早飯。
老太太在廊下看細雨,見到鬧哄哄孩子們簇擁侯爺夫妻過來,先就笑呵呵。
袁夫人帶着謝氏石氏看放早飯,見到牽衣扯袖的過來,也笑得富足安甯。
府門外街口的小飯館裏,此時坐滿了人。
取下鬥笠,問小二要包子稀粥,借着說話,林允文掃視周圍的人,除去他對面的阿赤以外,也有幾個異邦人,這就不顯眼,林允文放下心。
阿赤飯量很大,也一直表露很喜歡漢人的飲食,簡單的早點都吃幾大碗粥,又是幾籠包子。
“隻顧着吃,你有打算盡量說吧。”林允文啧嘴,你是人你還是豬,你吃我好幾倍的東西。
眼光過來,有如冰劍寒刃,隻一眼,林允文閉上嘴,不忿又一回浮上心頭。
舍布還活着的時候,也表示你花我的錢就得爲我辦事,但狂橫無禮遠不如阿赤。
脖子後面仍在疼痛,這是阿赤掐出來的。手上還能看到傷,這是他一言不合就出手擋出來的。
早就醞釀的不甘心,把狠毒陰險帶出。得打發他早走,林允文暗想,不然他拿自己當牛做馬也就罷了,還時常去不該露面的地方,如此時出現在袁家門外街口就是極不明智的舉動,遲早把自己拖累下去。
常年提心吊膽養成的詭異眼神左右波動,如果在這裏他讓别人發現,自己走不走得脫?
一行人因此映入他的眼簾,大吃大喝的阿赤也略一凝神,手中粥碗停住。
前頭是虎背熊腰數個大漢,京裏繁華面,明目張膽全身兵器,綁腿紮得緊緊的,走一步都踩得地面雨水撲哧一聲。
後面是兩個書生打扮的人各牽着一匹馬,兩邊走着奶媽和丫頭,後面又是護衛的大漢。
馬很神駿,黃馬上黑臉孩子碧玉冠,紫羅袍,帶着出生于權勢之家的大大咧咧。
旁邊紅馬上小姑娘粉妝玉琢,披一領鬥笠正在同他說笑:“戰哥兒,你真的不戴鬥笠?淋了雨祖父會說的吧?”
蕭戰裝腔作勢:“祖父隻會誇我不怕風雨。”引得加福笑了兩聲,說着雨很小,同蕭戰去了。
雨細如柔絲,幾無半點兒雨簾雨幕,但林允文還是如隔煙雲飄渺似的,輕而長的低呼出一口氣。
耳邊是譏诮怪聲,别扭的漢話更像道詛咒:“你怕一對小孩?”
惱怒上來,林允文低而有力的反擊:“我怕的是你讓人捉拿。”
阿赤這一回幹脆,說一聲:“會鈔,”把桌邊的鬥笠戴在發上。林允文随後到長街上,氣得又是一陣顫抖,爲什麽你吃飯反倒是我付錢,我是你家奴才嗎?
見阿赤頭也不回,對着昨夜的藏身點去,林允文覺得放心,咬牙一跺腳,把恨壓在心裏,追着他身影回去。
去冬幹涸而沒有修整的藤蔓架,老枝若虬曲折,把兩個人的争吵聲掩蓋在輕雨中。
“你什麽時候離開!别再打短時間内爲阿赤報仇的心思了!沒有我,你辦不到。有我,那我告訴你,這個月下個月你也辦不到!”林允文暴怒。
阿赤挑釁的回他:“那下下個月呢?”
“你還會說下下個月,”林允文挖苦道:“下下下下下個月都不行!就憑你這莽撞勁!飯館旁邊坐的就有巡邏的人,你知不知道!”
阿赤冷笑:“我出了事,你得跟着!”
狠狠一甩拳頭,林允文走開,到一邊去暗自生氣。
阿赤的随從走上來,小聲道:“将軍,漢人的書上說,漢人最狡詐,咱們得小心才是。”
斜睨,絲毫沒有一絲把林允文看重的眼神,阿赤鄙夷道:“我是國中讀漢人書最多的,漢人最喜歡勾心鬥角,他爲了自己能留在這裏,他不敢告發我們。”
後院的牆根底下,林允文反反複複暗想,對官府檢舉他,對自己不利。殺了他們,這些人食水飲食全經心。
正沒有法子,而又一天也過不下去時,一個教衆匆匆過來,雙手一拱:“聖使,有個壞消息。”
林允文的老習慣,袖中探出銅錢,随手一卦看過,兇中帶吉,這才問:“你說。”
“最有名的高僧,五台山的普救大師,後天将在京中寺廟說法。”教人取出一張告示,呈送上來。
對着最後官府的押記,林允文惡狠狠地道:“這是朝廷用來對付我們的,”想着兇中帶吉,腦海中一閃有了主意,邪惡的笑容若有若無噙在嘴角,林允文心平氣和,甚至還有幾分滿意:“傳下我的話,到那一天咱們會會他。”
教衆興奮的道:“無天老母顯神通,唯我神獨尊,這太好了。”林允文不置可否的颔首,教衆出去傳話,林允文回到阿赤旁邊。
“你得幫我個忙,我教昌盛,你也看到,咱們就能無聲無息隐藏在京裏,對你有好處。”林允文公事公辦的口吻。
黝黑而深陷的眼窩閃了閃,阿赤竟然問也不問,一口答應下來:“你說。”
林允文湊近他耳邊說了幾句,阿赤塌沒下眼簾,像琢磨他的話有沒有漏洞,随即答應。
心滿意足的林允文走到拐角處,有一個得逞毒辣的笑容。而他就沒有看到背對他的阿赤,也有一個眯着眼的滿意表情。
......
春寒并沒有到禦書房裏,寶鼎吐出龍涎香,殿中暖的輕軟融融,讓幾個穿着厚官袍來的官員微沁細汗。
皇帝見到,吩咐太監:“把窗戶盡數打開,朕也覺得暖上來。”
禮部回話的長陵侯方鴻就停上一停,等皇帝視線重新過來,繼續回話:“普救大師聽過臣的傳述,對皇上的用意欽佩不已。他說慈悲才是修行人,何況皇上濟世救民之心仁愛,他打算在京裏傳法數年,以正百姓們視聽。”
皇帝莞爾,調谑道:“你又阿谀了,朕雖然不甚信道與佛,但也知流傳世代,自有神通。這位大師在五台山上渡人不少,他欽佩朕何來?”
方鴻讷讷陪笑。
“就按你的安排,請他在京中最大的廣緣寺說法,朕已經讓人問過太後,太後雖沒有拿定主意,也說到那一天有興緻,也前往聽上一聽。”
方鴻跪下接旨。
皇帝轉向袁訓,眉眼兒笑意消失,負起手責問:“忠毅侯,你誇口兩年之内結束戰役!你吹的好大牛皮!”
袁訓撩衣跪下。
“梁山王又是一封公文彈劾葛通私心私利,再次葛通勝了,梁山王爲整個戰局,倒讓逼的後退三十裏,你怎麽解釋!”
袁訓要說時,皇帝又一揮手:“算了!朕沒功夫聽你無用的廢話!朕隻提你個醒兒,半年過去了,一年半也很快過去,你說話不算,朕唯你是問!”
袁訓伏首謝恩,皇帝愈發的冷笑:“還有朕的旨意,你幾時給朕個準信兒呢!太後爲你花費許多心血精神,這才一年一年的老了,你倒好,尋常隻是孩子們侍候,你無事安樂!快離了我,看你煩心!”
袁訓退出來,沒走十幾步,長陵侯也出來,方鴻追上來捶他一拳:“你改名叫生孩子侯算了,你也真是的,老婆沒動靜,你還敢進宮見皇上,平白的找挨罵。”
袁訓故作埋怨:“這不是梁山王的公文把我弄進來,”唉上一聲:“他跟葛通又幹上了,這仗可怎麽打?我揪心的很。”
“去你的吧!葛通是那沒成算不能忍的人嗎!你小子對着我别鬼鬼祟祟,對着我也敢打馬虎眼兒!你們幾個,連淵尚棟宋程,包括天天背後罵你的荀川,見天兒在你家會議,别當我不知道。”
袁訓笑了,戲問:“你知道又能怎麽樣?”
方鴻憋屈地道:“我就納悶,柳至也能去,怎麽你不尋尋我?興許我也有主意。”
袁訓好笑:“我怕你這禮部裏代尚書隻會出如對大賓的主意。我們是打仗哎,可不是說理去了。”
方鴻更湊上來:“那先對我說說,你到底什麽主張。按道理葛通應該對王爺忍着,爲什麽反而屢屢與他不和?”
袁訓斜着眼神:“你跟你表弟,我的好親家,王爺他好像生下來就不和,你想從我嘴裏看他笑話,我要對得起親家。”
方鴻想笑又忍住,分辨道:“也不是生下來就不和,三歲以前好像我們好着呢。”
“那三歲以後發生了什麽?”袁訓追問。方鴻仰面對天,忽然把袁訓肩頭一拍:“宮門到了,咱們就此分開。”一溜煙兒的走了。
袁訓在後面罵他:“有那一天,不怕你不老實告訴我!”方鴻頭也不回,胡亂把手擺上一擺。
袁訓哼上一哼,上馬回家,剛到書房,小子們上來回話:“太後有懿旨,說普救大師是得道高僧,能延福澤多子嗣,命侯爺夫人到那一天往廣緣寺聽佛法。侯爺您不在,夫人接的旨意。”
因爲是太後的話,袁訓恭敬的聽完,說聲知道。進房裏見連淵等人對着地圖沙盤還在商議,閑談上幾句,寶珠聽說他回來,打發丫頭請他進去,看大家到那一天穿的衣裳,又定下在哪裏坐,在哪裏遊玩。
告示張貼在四門上,京裏到下午就傳遍。對普救大師的議論,街頭巷尾都有。
“聽說少年就精通諸般經文,與當時的高僧論法成名,再也沒有輸過。”
“聽說能治病人,有人癱了擡到山上,聽他誦一回經,自己走着下山。”
林允文聽着教衆們回來學話,冷笑成天在面上。
......
廣緣寺,是當下京中第一大寺廟。這裏曾出一個肉身不敗的僧人,因爲有很多得道僧人慕名而來,寺廟香火重,一百來年裏修繕五、六回,目前沒有别的寺廟可以與它相比。
沒有普救大師說法這件事情,寺廟前面也自成小吃一條街。普救大師的名聲一出去,最近這裏是小吃橫豎交錯幾條街。
蕭戰到的時候,見到人頭攢動,就要叫出馬車裏的加福先吃上一碗大馄饨。
梁山老王妃爲兒子祈禱而來,老王說過陪她,見孫子玩心上來,哄他道:“陪過祖母,咱們再玩不遲。”
蕭戰已經答應,老王妃卻不願意拘着孫子。見梁山王妃帶着加福下車,老王妃叫到身邊,看看加福眉目如畫,孫子粗眉大眼,老王妃樂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兒:“都說郎要才女有貌,戰哥兒啊,你同加福卻是又有才又有貌。”
這種誇獎法,也隻有他們自己家裏大說很是,老王妃道:“玩去吧,吃飽喝足了,記得早早來陪祖母。”
蕭戰當不得這一聲,和加福帶着侍候的人就走。老王妃對老王和兒媳解釋:“我是齋戒了的,兒媳和老王爺爲了王爺,爲了咱們祈福又準又好,也是昨兒吃的齋,孩子們沒有,讓他們外面玩吧,進寺廟也沖撞到。”
老王取笑道:“反正你是疼加福,你就不用多說。”
“嗐,這裏花花綠綠的,你不讓玩,留在身邊看苦臉兒也不痛快。”
老王呵呵而笑:“這才是你的心裏話,行了,你也打發走了,咱們這持齋的人,好好的去上一炷香,再出來,這寺廟想的周到,也是怕來的人都不見得持齋,沖撞神佛不好,說法是在寺廟外面,等咱們也出去喝一碗大馄饨,再去聽佛法不遲。”
老王妃雙手合十:“可不敢說吃肉的話,拜完再說,”念念叨叨着一路進去,老王和王妃跟在左右。
蕭戰跟着加福已經坐在馄饨攤子上,快樂的喝起來。
“戰哥兒,你還要吃個餅子嗎?”加福說着,見人堆東倒西歪,加福起身,小眉頭颦起,口氣小大人:“誰敢擾民?”
“我在這裏,誰敢!”蕭戰調羹一扔也起來。
見有人道:“讓開,我家小王爺來了。”
加福坐下來:“哎喲,原來又是他。”
忠勇王府的小王爺常钰帶着一個小姑娘過來,蕭戰也不看他了,給加福加幾滴香油,繼續吃起來。
常钰小臉兒陰沉,在另一張桌子坐下。學着蕭戰問跟他來的小姑娘:“全姐兒,你吃什麽?”
蕭戰沒好氣,加福給他一塊現買的鹵菜,小王爺就沒言語。
眼角瞄着常钰變本加厲,對着蕭戰桌子上看着吩咐家人:“給我們餅子,鹵菜,蘿蔔頭,還有香油要多多的。”
蕭戰火冒三丈,對于林道:“把這集市上所有好吃的,全都給我一份!”
“把這集市上所有好吃的,給我一份!”常钰立即學出來。
加福勸蕭戰道:“咱們吃不了,多浪費啊。有這浪費的錢,不如舍給窮人。”
““咱們吃不了,多浪費啊。有這浪費的錢,不如舍給窮人。”那位全姐兒一個字不錯。
加福歪歪腦袋,加福可不是暴躁小脾氣,見蕭戰面上風雨欲來,加福悄聲道:“祖父說,爲帥者最忌心浮氣躁,咱們倆個也學了這麽久,怎麽能一下子還回去,又不跟他對嘴去?”
将門虎子不是吹出來的,這又是加福的話,千難萬險蕭戰也不會拒絕,何況他一下子就有了主意。
蕭戰打個哈哈:“我和加福就吃完了,還要逛呢,叫祖父來牽馬,我們才逛得好!”
他背對常钰,壞壞的對加福眨巴眼睛,小小聲道:“叫祖父,哈,叫.....祖父,”
加福笑眯眯,小聲道:“快看,他要上當了。”
後面,常钰傲慢的吩咐着:“我和全姐兒就吃完了,還要逛呢,叫祖父來牽馬,叫去!”
加福雖然小,也差點兒沒把嘴裏吃的噴出來,你還真的學了?
忠勇王府的人爲難,去叫吧,先不要說這個“叫”字就不對,再說王爺他雖然疼愛孫子,但他不止一個嫡孫,庶孫還有好幾個,他也不會來才是。
硬着頭皮回常钰:“王爺隻怕沒功夫。”
蕭戰和加福支着耳朵聽着,常钰這麽小,當着人或者說當着蕭戰在,小臉兒上就有下不來的心思,小手不大,把桌子拍的啪一聲:“給我叫去,我就要叫祖父來牽馬!”
家人隻能哄他:“咱們看猴子戲耍?不然吃大栗子,不然......”
全姐兒年紀比加福小,平時跟着常钰無處不至,因爲不懂事體,不樂意的添油加醋:“叫一下有什麽?我們等着逛呢。”
常钰更大鬧上來,掌櫃的夥計吃馄饨的人都看熱鬧,蕭戰不慌不忙地于林使個眼色,提着嗓音問他:“于先生,你怎麽還不去叫?”
于林欠欠身子:“小王爺您是玩耍的事,怎可打擾老王禮佛?再老王爺是尊長,您隻能請他,請他不來,還未可知。”
蕭戰哦上一聲,對加福擠眉弄眼:“原來這叫祖父沒家教,這也罷了,我們不請祖父了,福姐兒我們自己逛去。”
加福脆生生道:“好。”和蕭戰手扯着手,于林帶人分開人堆,他們并肩走出去。
在他後面,常钰小王爺氣紅了小臉兒,對着家人大叫大嚷:“你怎麽不提醒我,你怎麽不會說這話,你笨!我不要你侍候!母親不給我好人!”
随時随地就要哭出來。
全姐兒讓他别哭,讓常钰也罵進去:“你沒家教,所以帶壞我,你最沒家教,滾回你家裏去!”
罵聲傳到外面,蕭戰咧開嘴兒笑個不停:“哈哈,哈哈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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