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歲的少年,會看雜書。街上書坊時新的小說。侍候的人裏有投太子喜歡的,弄幾本來給他看。
雖然不像寶哥哥一樣,把粗鄙的放到外書房,詞藻精緻的拿到園子裏看,還有個林妹妹能發現。但太子跟寶玉一樣的喜歡,小說的内容朝代不同,也相差無幾。
粗鄙的,類似三級。
精緻的,也有解衣共枕的話。
這是兩者的不同,而兩者相同,是天長地久情意綿綿。
三妻四妾的朝代,有千古名篇牡丹亭。爲情而亡,爲情而生。有七月七日長生殿,皇帝貴妃共誓言。
你說你一心一意,從士大夫到鄉紳都嘲笑。但看本小說,也有同心同德這種。
十四歲的少年,正是熱血沖動,認爲感情美好大過一切的年紀。聽過嶽父威風,見到蕭戰在自己面前出風頭,沒法忘記他的母後和嫔妃們争風,太子算是讓打動一回。
這個夜晚他又睡不着,月涼秋思動,十四歲的少年想完政事,就隻能想感情。
想到加壽,可恨的戰哥兒是不想他自己冒出來。總是在壽姐兒如花笑靥旁露出他的大腦袋黑臉,得意兮兮:“以後你會哭,哈哈,隻有我才收留你。”
“騰”,太子氣得坐起,對着地上月光發怔。這一夜,好像又要睡不好。
……
老王爺把孫子哄上床,同他慢慢說道理:“戰哥兒,你該學點規矩,太子殿下是儲君,不是什麽話都能說。”
蕭戰大瞪着眼睛不明白,像是在說,我有說錯話嗎?
“你不納妾,你是好樣的。但這話不能在太子面前說,以後記住。”老王爺耐心地告訴他。
蕭戰納悶:“爲什麽不能說?”他趴在祖父身上,同他臉對臉兒。小手不方便拍胸脯,就張開,對帳外的祖母指指:“祖父隻陪祖母,我隻陪加福。我和祖父都不納妾!”
老王妃是聽老王爺說過的,老王爺還同時告訴兒媳梁山王妃。一家裏三個長輩都認爲蕭戰不能再亂說,就由老王爺去對太子賠禮,回來再對蕭戰解釋。
他也偌大年紀,還要去爲孫子的稚氣而請罪。老王妃擔心孫子,也心疼丈夫。就幫句話。
“戰哥兒,你祖父有妾,你父親也有妾。咱們家裏的姨奶奶姨娘們,難道你沒有見過?”老王妃笑容滿面。
她還沒有睡,在燈下看首飾。加福生日過去,需要亮衣裳首飾的就是中秋節。老王妃在給蕭戰看金簪子,給加福看首飾。
她接上話,蕭戰愣住。晃晃腦袋,想想。又想想,晃晃腦袋。是個一旦認定,難拉回的性子,又十分聰明,硬是讓他還找出話來說。蕭戰振振有詞問祖母:“那祖父從不陪她們玩啊,隻陪着祖母和我。”
老王爺老王妃大笑,老王爺在孫子頭上輕拍:“好孫子,祖父隻陪你。”
蕭戰得了意:“所以啊,不用納妾,又不用陪她們玩。”
六周歲的他,認爲納妾就是多陪一個人玩。太子哥哥納妾,你以後就不同大姐玩了,所以大姐會哭,到我們家來吧。
老王爺老王妃笑過,又同他說上幾句。蕭戰還是個不懂,但是聽懂不可以再說這樣的話,小王爺頂頂不服氣。
這服氣一直到第二天也沒有好,但願意和他說不納妾的,隻有兩個舅哥。
小王爺就忍了好幾天,因爲他過上幾天就有一天放風,老王爺應他和加福的請求,帶他們玩耍,或者讓他們自己随意玩耍。
蕭戰來到嶽父家,送加福去和小古怪說話,他去找兩個舅哥。
他放假,胖小子們不放假。等到中午學裏開飯,蕭戰才把兩個舅哥揪出來。
他是一不商讨,二不請教,直接慫恿:“太子哥哥最近和大姐玩,還是和别人玩?我要再去說說,誰敢跟着我去!”激将也出來。
蕭戰的小心思,他和加壽等一處長大,常到太子府上去,認爲祖父說的不對,認爲他自己對,想說話,就可以說話。
但他鬼精靈的一面,帶上舅哥們去更穩當。
祖父說的話一定對嗎?祖父說的話不見就對。比如祖父說不要總和加福玩,有空多陪祖父是道理。但現在呢,祖父自己時常和加福一說就是半天。
這種時候,小王爺在哪裏呢?他在旁邊紮馬練功夫,梁山老王就不用管他,去教加福兵書。
在蕭戰眼裏,這叫一說就是半天。
六歲的孩子,大人說這個不能碰,他一定要去體驗的,應該還有。蕭戰就是一個,而且他認定不納妾叫好,不然嶽父爲什麽當着很多大人的面說。
蕭戰就來體驗體驗,那就是對着太子再說一回。
他激昂,舅哥們隻笑眯眯。
讓父親幾個晚上說故事,說得明白大半,又讓父親耳提面命的吹捧:“是大人了,懂的多了,會分擔事情了,”執瑜執璞恨不能大聲标榜:“比你大一歲,大一歲你知道不?你是孩子,我們大了!”
“大人”怎麽會和孩子去胡鬧呢?再說父親有言在先,上谏的話要父子們一起商議。
聽聽,這是真的大了,在父親眼裏有位置。
胖舅哥把虎視眈眈的蕭戰否到牆角裏:“我們還要吃飯,吃完趕緊睡,下午小二叔叔過來講書,上課犯困他要打的。”兄弟倆個手拉着手,揚長回學裏。
把個小王爺在後面氣怔住,跺腳吼一聲:“以後别找我玩!”
胖舅哥們悠然,頭也不回。兄弟倆個自己談心。
“大哥,小孩子就是愛吵鬧。”執璞報一報一隻兔子的仇。
“二弟,咱們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。”胖世子更是蔑視小王爺到底。
兩個大一歲的孩子大搖大擺離開。
蕭戰氣跑回去,沒有人助長,也就打消今天去和太子再做理論的念頭。但根還在心裏,機會一來,還是會冒出頭來。
……
很快秋闱,各家送子弟們下科場。執瑜執璞也不例外,送龍顯貴兄弟進去。
龍顯貴兄弟十周歲出去,趕考太早。但袁訓對他們要求嚴格,要他們試試文筆。謝氏石氏就怕袁訓寶珠不管教孩子們,見到約束的嚴,反而說好。
這就胖世子兄弟羨慕的流口水,有幾句不服輸的話出來:“等下一科,父親說我們也要趕考。”
秋闱三場,最後一場八月十五進場,胖世子兄弟就不得閑去送。中秋宮中有夜宴,他們一早就要進宮陪伴太後,頭一天對表兄們道别,第二天一早,龍氏兄弟去貢院,袁氏二小胖帶上妹妹們進宮。
皇後午睡醒來,對着晚宴的宮衣發呆。九龍四鳳冠,金雲龍文宮衣,是她今晚出席宮宴的衣裳。兩年裏她頭一回和皇帝出席宮宴,太上皇和太後也在,讓命妃們看看她還是皇後。
她的眼角有淚,是她午夢中遺留。
她又要登上女人中最尊貴的寶座,聽着無數的奉迎話。然後,和歐陽容那些賤人遇上。
水嫔死了,許嫔死了,葉嫔還在,這也是皇後恨的一個人。葉家和歐陽家反目成仇,皇後不知道。就是知道,她對葉嫔也不會少一絲的恨。
眼對宮衣,讓她鬥志昂揚。
她今晚出席的并不是宮宴,而是脂粉中的刀光劍影。
她得想想怎麽說,又要猜測寵妃們言語中有沒有發難?歐陽容難道是客氣的,死對頭見面兩眼赤紅才是。
直想到傍晚,宮女請她更衣,算着時辰加壽過來。近前行禮笑盈盈:“太子哥哥陪皇上由禦書房裏去,太後命我來接娘娘。”
皇後苦笑,換了心境,看加壽很順眼,也就發現太後沒有什麽不對。她是疼愛自己兒子,才把加壽許給他不是?
攜起加壽的手,皇後讓她和自己同坐一輛車。進到車裏,車簾掩蓋下的黑暗中,加壽認真而又嚴肅的小嗓音再次出來:“要記得笑哦,一定要笑。”
因爲黑暗,皇後沒有尴尬,反而是柔聲:“我知道了。”加壽沒有再說話。
從内宮到宮宴的殿室,路不算短。但皇後并不奇怪加壽的安靜。有時候車外有燈光進來,可以看見她穩坐如山。這小小的孩子沉默的時候,更像巍然山石。
她可是在宮裏長大的啊,皇後這樣想着,有點兒肅然起敬出來吧?加壽卻是個晚輩。當看不見這一幕吧,她筆直的身子皇後也佩服。
複雜的心情裏,宮車停下。太監們尖聲請下車,皇後的心緊抽起來。
她兩年裏不得意,她不是不怕面對衆人的。手指尖微微顫抖着,一隻小手過來,又一次握住她。
皇後身子一震,一股暖流湧向心頭,胖乎乎的小手帶着孩子獨有的細滑,卻還是給她山石的感覺,小小的,卻可以依靠。
車簾打起,小身影就在自己身邊,皇後安靜下來。
下車以後,加壽揚起笑臉兒,皇後忙忙也是笑臉兒給她。婆媳完成下車第一個笑容。
進殿門的時候,殿内華燈,已到的群臣,正中那衣冠整齊的皇帝,和他旁邊嫔妃位置上的五顔六色,讓皇後的心頭又是一顫。
她不知道顫到指尖沒有,因爲加壽搖搖她的手,就着殿内出來的燈光,又是一個大大的笑臉兒過來。
殿内的人隻要不是近視眼,都能見到皇後也是滿面笑容,婆媳第二個相視而笑,随後肅穆起面容,手扯着手一同進門。
柳至夫人興奮,對身邊的自家人道:“看看,多讓人喜歡。”
加壽略退皇後半步,婆媳兩個都是大紅宮衣,妝容也好,真的是神采也好,盡皆帶上飛揚氣勢,在群臣山呼般的行禮中,皇後冉冉走去對太上皇太後和皇帝見禮。
她是此時嫔妃中第一人,把歐陽容氣得也想顫抖。
歐陽容瞪着美麗的眼眸,死死盯着這一大一小兩個麗人兒起身,加壽不放心似的送皇後到她座中,候着皇後坐好,盈盈的,又是一個笑臉兒過去。
這裏穿花着綠,紫袍黃裳,都給皇後逼迫之感。有沒有人笑話自己?有沒有人鄙夷自己曾兩年不得意?有沒有人……隻有這笑靥給她溫暖,皇後也是一個大大的笑臉兒過去。
太後看在眼裏,呵呵地笑了出來。她笑得太響,皇帝也奉陪地笑着。太上皇也陪太後,嫔妃們要陪皇上。歐陽容的笑好似無數把刀子,恨不能飛刀取皇後和加壽性命,身子顫抖變成肚子痛,面前的東西本是她心愛的,現在看着個個可恨。
柳至耳朵尖,聽到有人低聲,隔開總有四、五個案幾。“誰說娘娘跟壽姑娘不好來着?”
另一個人也猶豫:“是啊,這内宮的事情咱們也不懂。哦是了,這全怪忠毅侯和柳至,他們兩個打架不是。”
“是啊,這兩個人真是的,娘娘和壽姑娘是婆媳,他們卻在外面大打出手。”
柳至無聲地笑着,笑得都想滑落眼淚。
老侯得知皇後出席,是撐着病體過來,把皇後對加壽神态再三打量的他,在心裏道,太後真是了不起。硬生生把個人的性子擰過來至少三分。
但老侯也不能現在就放心,不過就是能稍稍安心就是。
宮樂上來,君臣開始吃喝,私語聲小了下去,推杯換盞聲多出來。
中秋的活動,賞月、陳列瓜果,還有很多和兔兒爺有關的好玩東西。小殿下們和袁家的孩子們媳婦們女婿沒有懸念的在,阮小二的兒子阮琬是跟着表哥們蹭上來,在外面提着兔兒爺跑得好不熱鬧。
獨有加壽坐得端端正正,還要幫太後分賞瓜果。她一面分,一面偷偷地瞟蕭戰。蕭戰是别人不可以欺負大姐,就我一定欺負。趁着加壽扮穩重,把小二給加壽準備的精緻兔兒泥人,描金畫彩威風凜凜的九個,大的有一尺來長,小的隻有手指大,一會兒抱一個走,一會兒又抱一個出去。
加壽氣得正在分神,冷不防歐陽容叫她。
酒吃起來的時候,皇帝命大臣們自己賦詩,他先陪太上皇和太後吃酒,等下再來評高下。
場面呢,有點兒亂。歐陽容趕緊發私意。
她笑吟吟:“壽姑娘,彩霞她們好嗎?”
加壽愣一下,才想到是皇帝賞的四個美人。她們不往加壽面前去,加壽除去衣食不忘記她們,名字都快忘記。
加壽就回道:“好呢。娘娘有什麽吩咐?”這話有回有還,讓歐陽容氣得更狠。她是見到皇後就生氣,見到加壽也生氣,見到皇後和加壽和氣,就更生氣。
本來就是帶氣來找茬,見到加壽四平八穩,歐陽容沒穩住,帶出尖酸腔來:“我就是問問,她們是皇上賞賜下來的人,不能錯待。皇上的人,和别的人不能一例。今天也應該帶她們來給我們看看,好還是不好?”
四道寒箭似的眸光投來。
一個是皇後,一個是太子。
歐陽容哪怕動動頭發絲兒,皇後和太子也關注,何況她借着這裏的喧鬧,說出這樣一番話,以後熱鬧裏,别人也許聽不太清楚,就不會理論。
皇後和太子一起變了臉色。
皇後坐在皇帝的下首,歐陽容就隻能在她的下首,德妃她們之下。皇帝也沒有聽到,皇後先聽到。
皇帝的另一側是太上皇和太後高座,太子在太後下首,加壽在他旁邊。然後下面是小殿下們,不過他們全在外面玩。
這就太子和皇後想聽不到都難,都以爲歐陽容是挑釁他們。
皇後一生氣,面龐就繃緊。嗓音也冷冽的她吩咐:“來。”太子和加壽應着她的眼光起身,雙雙的走到皇後面前。太上皇太後跟着看過來,皇上和群臣的視線也讓吸引。
一高一矮的兩個孩子,太子飄逸俊秀,加壽胖乎可愛。在今天不管怎麽看,沒有不般配之感。皇後莫明紅了眼圈。
她此時想不到柳老丞相當年的阻攔,也想不到自己對加壽的數年憎恨。
這是一對人,這個想法浮上皇後心頭。她懷着對歐陽容的恨,不許歐陽容打擾的心思,越看太子和加壽越投契。
“加壽,皇上賞你的人,你賞東西了嗎?”皇後當衆詢問。
加壽心想這件事情可是奇怪。依着加壽自己,進府就賞東西,中秋另外再賞衣飾。但當時娘娘不讓,太子也不讓,加壽也就算了。
中秋節前,皇後打發人送個匣子給加壽,裏面是四枝子老而笨重的首飾。老式樣的首飾有時候流行,有時候花樣拙,皇後給的就是這種。
還有四塊衣料,讓加壽和首飾一起分給美人們,又有話:“不要動太子府上的東西,太子府上的東西,一草一木,全是你們的。”
這是事實,加壽如實的回:“賞下來了,是什麽和什麽。”
德妃附合:“這可真不錯,這種衣料以前進上的,現在說缺染料好幾年沒有送來。原來太子府上還有。如今隻怕是宮裏也難找出來。”
賢妃笑顧歐陽容:“容妃你可以放心了?”
端妃抿唇笑:“皇上賞給太子的人,是容妃的人不成?既然到太子府上,誰當家誰做她們的主,你這是多話。想是你吃多了酒,回去睡吧,等下要是盤問起太子府上的門釘山石,你這可不是刺探嗎?”
歐陽容面色發白。
德妃賢妃端妃,是陳留郡王的親家母。一個是念姐兒親婆婆,另個兩個是蕭衍志蕭衍忠的親嶽母,一直是太後鼻子往哪裏出氣,她們就往哪裏看。
皇後錯愕一下,才明白過來。以前因爲争寵,她也不喜歡這三個人。以前因爲不喜歡太後定親,她對這三個人也有憎恨。真是心境變了,什麽都變,這會兒這三個人反成自己的助力。
接上她們不客氣的話,皇後威嚴的點一點頭:“三位妹妹說的是,容妃,你可以放心。皇上有話,賞給太子人,也不能越過加壽。皇上,您還記得的吧?”
皇後看向皇帝,皇帝微微點頭。
“皇上,您曾說過,凡事以節儉爲主?太子府上要當表率。您還記得的吧?”
皇帝點點頭。
歐陽容面白如紙,她萬萬沒想到皇後在今天厲害起來。
皇後以前是看她不順眼睛,總想找她事情。有時候不占理。
皇後今天是占住理,因爲要對付容妃,事先問過皇帝。還有一個原因,一般人隻要不是說自己,爲别人出頭,隻要不是慫恿不講理,大多是正義的聲音。
在這裏換成是加壽在說皇後的話,哪怕一個字不錯:“皇上,您說過賞給我們人,不能越過我,”這味道馬上就不對。
但皇後說出來,就義正詞嚴。她得到皇帝肯定以後,走出席面。
這裏是席地而坐,一張錦墊坐人,一案擺酒菜,一幾擺瓜果茶水。皇後站起,和站起的太子加壽,更成此處的焦點。
見娘娘先扯起加壽的手,又扯起太子的手,把兩隻手放到一起,皇後把自己先感動。
這是沒有想到過的感動,排山倒海而來。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,皇後也是看過的。
她柔聲說出的話,本來是什麽樣子就忘記,變成下面的話:“太子,加壽,你們兩個才是一對人,不管你父皇賞下來什麽樣的人,也在你們之下。”
太子和加壽說是。
“有不穩重的,來回,不可以留!有越過嫡庶的,來回,不可以留!有以妾欺主的,來回,不可以留!”
這些全是針對歐陽容而發,但皇後說着說着,感傷再次上來。
她最恨皇帝的,是自己受難,他一次也沒有來過。他可以不相信自己,可以讓自己被查。但夫妻數十年,又沒有确實證據自己先算是清白的情況下,你就不能有一句安慰。
皇後哽咽,壓制歐陽容的心變成發她情傷的心。
“太子,你以後是加壽的丈夫;加壽,你以後是太子的妻。夫妻,要相憐相惜才好。不要嘴上說過心裏有别人,轉臉兒就不認。”
皇帝默然,皇後說的是他。
他們也有過恩愛時,也有過夫妻相擁,說過傻情話的時候。傻情話,自然離不了在天願做比翼鳥,在地願爲連理枝。還有什麽紅豆最相思,并蒂結花卉的話。
皇帝一直認爲你這個皇後當的不好,現在讓皇後的泣聲噎得嗓子裏幹巴巴。唯一能做的,就是下意識的聽下去。
“太子,你如果說過一心一意,就不要背棄。大丈夫也好,小女子也好,說出話來哪能不認?”
太子什麽時候也沒有對自己母後這樣說過,但他很多次說過加壽很好他很喜歡。
皇後此時完全迷怔,她手裏握的是兒子和加壽,眼前看到的面容是當年的太子和自己。
“太子,對自己妻子都不忠誠,内心難道不生愧?”
“不管是什麽樣的年青好姿色,也有老的時候。不管是什麽樣的年青好姿色,她豈能越過你?”
皇後淚眼望向加壽,似低喃燕語:“你啊,你才是那唯一的妻,不要讓外來的把你越過去,不然将來你也要吃苦頭的。”
太子心如刀絞,他再愚笨,也聽出來母後說的是當年的她和父皇。從皇後的話裏,太子一直猜想的得到證實。當年的母後和父皇也有過恩愛時。
太子也滿眼淚,垂首道:“謹遵母後口谕。”加壽弄不懂皇後爲什麽又哭?但娘娘爲加壽說話是肯定的。加壽也随着垂首:“是。”
太子還不僅這樣答應這麽簡單,他的心裏讓蕭戰刺的難受好些天,又讓母後的淚滴痛。他随即轉向加壽。
他的手裏,有皇後的一隻手,有皇後拉來加壽的一隻小胖手,太子把這兩隻手還握住,此時是在殿室裏,當着中秋宮宴群臣的面,認真告訴加壽:“我們要聽母後的旨意,加壽,我願和你一心一意,白頭到老。”
九歲,受正統淑女教育的加壽直眉瞪眼呆在原地。
這這這,這些話不符合在這種場合說是吧?總覺得哪哪兒的不對頭,可哪兒不對呢,句句全是好話啊。
“當!”不知是誰吃驚太過,在太子的話一出來,殿中一片寂靜時,他手中的酒盞滑落到地上,骨碌碌滾出去。
金殿上就随後一片“當當當”。
太子讓驚醒,加壽本來就醒着的,袁訓讓驚醒,柳至讓驚醒時。隻有皇後還原地垂淚,泣聲不止。
歐陽容惱的身子搖搖欲墜,随時可以摔倒,是自己強撐着不輸,才勉強坐得住。
德妃等吃驚于皇後的淚水,她是真傷心,才會這種場合哭出來,說出那些認真追究,算大逆不道的話。同時,想到皇帝今天愛這個,明天愛那個,一起心酸落淚。
太後也動容,她沒有料到皇後會說出來這一番話。太上皇見她神思恍惚,怕她陷到以前的舊事裏。當年太上皇的皇貴妃,仗着自己家世,很對太後一點兒苦頭吃。太上皇握住太後的手搖上一搖,試圖把她從殿中悲傷裏帶出。
在這個時候,另一個聲音搶先而出。
……。
“好啊好啊,太子哥哥好厲害!從此我戰哥兒服你了!”大力的拍巴掌聲,把在場除皇後以外的女眷也全打醒。
梁山老王大驚失色,見到孫子站在偏殿口上,紫衣金紋衣裳裏,露一個不大不小的兔兒爺腦袋,兩隻手用力啪啪啪,黑臉笑得光輝奪目。
從此我某人服你,這是老王帶蕭戰出去聽書學來的。
懷裏一個兔兒爺,是蕭戰又回來搬加壽的玩意兒。
用力鼓掌,是無意中聽到太子的動情話,小王爺十分開心,看看,一心一意這話能說不是?祖父,我又赢了。
梁山老王離席跪倒:“皇上恕罪,戰哥兒胡說八道,他不懂。”老王妃和梁山王妃、鎮南王出席,把蕭戰往殿外面攆。
蕭戰的身後,又走來執瑜執璞和小殿下們。他們是讓蕭戰的巴掌聲引來,進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,還以爲宮樂好,戰哥兒在這裏鼓掌,孩子們一起張着笑臉:“哈哈真好。”一起鼓掌起來。
他們還以爲贊美宮樂,把太上皇逗得撲哧一樂,随後放聲大笑:“你們知道什麽,就真好!”
太後也笑起來,她再不跟着笑,這裏的尴尬就變成像蕭戰問罪。偏偏太後呢,覺得蕭戰沒有錯。剛才那一幕,太子向加壽訴情意是太後的得意事情,鼓掌挺好。
鎮南王就停下步子,但對蕭戰悄悄使眼色:“出去玩,趕緊的,”蕭戰對舅舅瞪瞪眼,舅舅你是那個我說加福不納妾,你大聲笑話的人。但今天怎麽樣,太子哥哥也說了吧。
太子的話一心一意,在蕭戰眼裏就叫不納妾。别看字不一樣,這字組合起來,就是一個意思。
小王爺又赢了不是,話說跟加壽什麽時候不得意,加福什麽時候沒有福氣一樣,小王爺什麽時候不赢。
不赢,他後帳沒完沒了,直到找回來。
蕭戰得意洋洋,覺得自己巴掌拍的是時候,可以問大姐要樣子東西。大模大樣的,把餘下的兔兒爺一把摟起出了殿。
加壽瞠目結舌,你!你能不能偷着點兒拿?這太明目張膽!這叫明搶。
……
老王還跪着,老王妃和王妃也跪下。端慶長公主是淘氣的,她肯定是那個認爲太子表白好,蕭戰拍巴掌對的人。她是蕭戰親舅母,也去跪下。
鎮南王啼笑皆非,有你這太後嬌女,皇上唯一胞妹什麽事兒。但沒辦法,鎮南王也跪下來。
袁訓想想,這裏應該有我吧?他也出席跪下。寶珠,袁國夫人,安老太太顫顫巍巍讓丫頭扶着,也跪下。
有皇後有太子,柳家不能幸免。柳家也出來。
随後,袁家的親戚,柳家的媳婦女婿等親族,梁山老王的知己,盡數而出,一起爲小王爺請罪。
那當事人呢,已經在外面對加福炫耀:“大姐的我全拿來,你先玩,不想玩再還給她。”
加福嘟嘴兒笑:“你又和大姐要吵架了。”
小王爺霸氣的把手一揮:“沒事兒,她喜歡。她天天在宮裏多悶,就咱們陪她玩。”這樣說,加福也就沒意見。和蕭戰捧着加壽的好玩意兒,溜到無人的地方去拜月。
殿内,皇帝似笑非笑。面對跪倒的群臣半帶譏诮:“戰哥兒也沒有錯,都起來吧。”
用眼角瞄瞄皇後,别人全讓蕭戰的巴掌拍醒,她原地泣的縮頭縮肩更是傷心。
皇帝有愧,這會兒是惱羞成怒。闆起臉喚過太子和加壽,對太子道:“有情意是好事情。朕盼你勤政愛民,是個好國君。”
皇帝心想,誰敢說我沒有情意,太子不是在這裏。
又看向加壽:“朕盼你輔佐太子,做一代賢後,萬萬不要昏瞶當家,無德無淑!”
兩段話,皇帝把皇後的指責盡數還回去。
他還有餘怒未息,但太後來打圓場:“你們今天說的都不錯,我本不該插話,隻是宮樂聽的正好,還給不給聽?”
宮樂重新上來,皇後不願意再留,推說身子不适辭出來。太子和加壽要送,皇後不讓,凝視他們,又一回淚眼婆娑:“你們要好好的。”登上宮車回宮,倒在床上放聲大哭。
殿中,太後讓太子和加壽出去玩:“可憐見的,拘這麽久,玩去吧”加壽規規矩矩走出殿門,立即揮舞拳頭大呼:“戰哥兒,還我的兔兒爺!”太子追在後面又好氣又好笑:“說好的陪我拜月呢,說好的呢!”
這是前幾天就說好的,太子跟在後面。
還有一個也跟随加壽,小二的頑皮兒子阮琬,把個荷包解下來:“表姐,拿着這個,讓他給錢!”
後面侍候的人跟上一長串,忽忽拉拉跑的不見人影。
……
中秋夜宴,皇後抒發心懷,太子表明心迹,加壽姑娘得到表白,卻惱了一個晚上,追着蕭戰到底沒要到手,凡進了小王爺手裏的東西,再出來好似蜀道難。
……
中秋圓月,燦爛如輪。袁訓和寶珠回府後,沒有睡的心情。登上自家高樓看月,都若有所思的微有笑意。
“真沒有想到,”袁訓話到一半停下。
寶珠輕歎:“皇上他很生氣吧?”沒想到娘娘今天說出一堆的話,沒有想到太子殿下表心迹。
袁訓莞爾:“要我說皇上不生氣,”寶珠故意問:“爲什麽?”袁訓故意笑得張狂:“加壽是你我的女兒啊。”
寶珠輕輕捶他一下後,竟然贊成這句話:“是啊。”她對明月,眸子明亮:“這是侯爺你一直籌劃,一直把女兒大事放在心裏,感動天地,就出來太子今天的表白,娘娘今天的動情。”
袁訓哼哼兩聲:“恭維的還不足,再來再來。”
……
歐陽容瞪着地面,面上是大滴大滴沒有幹的淚水,她也沒有睡。
一場宮宴,本來是她計較笑話皇後曾經受難,拿美人兒對太子說事。結果成了她處處受辱。
皇後接上德妃等人的話:“三位妹妹,”到自己這裏,就成了:“容妃你……。”
把高下擺在一句話裏,是個笨蛋也聽得出來。
還有群臣請罪,更揪得歐陽容險些氣上不來。表面上看是爲梁山王府的小王爺,其實呢,是做給我看的,你們全是給我看的!
袁家也出來,柳家一出來,這兩家一出來,就全是支持太子,支持皇後,不把别人放在眼裏的!
漠然的站起,寝衣染上無數秋月。歐陽容狠毒的面容也暴露在月光裏,豔紅的嘴唇不住喃喃:“要有自己的官員,這全是向着她的官員,我還能不吃虧嗎!”
今天皇後論嫡庶,樹正妻,打的不就是自己的臉。要是有自己的官員,站起來上谏娘娘說話理不端,你影射皇上呢!看她以後還敢!
歐陽容幽幽自語:“看來,要讓父親和兄長出來當官了!”而爲了達成心願,她又要攪盡腦汁讨好皇帝。
讨好這個詞,是她痛苦的根源。爲什麽她愛皇帝,爲他改變這麽多,他不能多愛她一些。甚至,他根本就沒有愛過。
付出的感情,有時候是隻想讨好,有時候也想得到。讨好,是磨在歐陽容心裏的刺,永遠不能消失。
……。
第二天十六,姑奶奶回門的日子。宮裏的這件新聞借着親戚相聚,流傳的更遠。
一心一意這事情,皇後說的,和以今人推古人想的不同。皇後說的是,把正妻放在第一位,這就是一心一意。妾,可以有。
太子想的,自然是不負加壽。但也不能這就把皇帝賞的美人兒全送走。太子是古人,他知道一心一意有幾種說法。
但這已經足夠别人羨慕,談了一回又一回。有些媳婦們甚至對自己丈夫怒目:“天天說自己有能耐,有能耐你學學殿下!”
大姑娘們也向情郎們暗示:“學學太子殿下。”一時間袁家又成爲京中的風雲人物。
袁訓早就習慣,照常辦理公事。隔幾天把荀川罵一頓,把王府扣下女兒的話也夾在裏面說。讓聽的人信以爲真。尚書不喜歡荀侍郎,原來是和親家鬧别扭,尚書不喜歡親家,原來王府是強接的福姑娘。那不拿你這親家的家将出氣,還能怎麽樣?
荀川是當面不敢回,到晚上就約幾個同僚,還一定約兵部的,侍郎請吃酒,把尚書大罵一頓。兩個人關系依然勢同水火,反正也不妨礙尚書滿面春風接女兒。
……
車過來時,有人早早打開進車的那道門。袁訓熟門熟路進去,遠遠的看見郁郁蔥蔥花草中,加福和蕭戰坐在二門台階上說話。
加福一般在這時候就開心,好似孩童放學回家,也就是孩童放學回家。雖然在小王爺眼裏,加福是來玩的。
小手按着自己坐的錦墊,加福問蕭戰:“我要不要學繡花呢?”蕭戰想想:“我不要學吧?”
加福笑話他:“你是男人,當然不要學。”蕭戰決斷地道:“我不學的福姐兒你都不學。不然,我怎麽陪着你,你怎麽陪着我?”
袁訓聽在耳朵裏,撇撇嘴,尋思自己從哪裏撿來的這女婿,說好聽話無師自通。
喚一聲:“福姐兒。”把馬車從花叢拐出來。加福歡天喜地,看架勢把蕭戰丢在腦後:“爹爹,你今天也沒有讓我多等。”
袁訓爲加福見到自己就不要小王爺生出小歡喜,跳下車把女兒抱在懷裏,親親她的小臉,眼角能看到蕭戰的羨慕。
當嶽父的暗暗好笑,饞你這個小子,讓你這麽早就會拐我女兒。把女兒送到車上,因爲是父親趕車,加福大多自己坐車裏。這就父女親密仿佛無阻礙。
蕭戰跟到車旁,總是讪讪然:“嶽父用過晚飯再走吧。”袁訓心想我才不上當,我在這裏吃晚飯,加福又和你多呆會兒。
蕭戰在他心裏越來越滿意,袁訓特别看好他以後會輔佐加壽,對他含笑:“不了,你嶽母做好吃的,還等着加福呢。”
“我們家也做好吃的呢,”蕭戰不甘示弱,嘟囔道:“什麽時候福姐兒會留下來過夜。”
袁訓失笑,你這壞小子,你就等着吧。加福安慰蕭戰:“明天我還來呢,我晚上回去寫字,明天給你看。”
蕭戰面上生出光彩,對着嶽父驕傲:“祖父給福姐兒請的好先生,字寫得一流,比嶽父的……嘿嘿,沒有你好。”
雖然他及時收口,但蔑視嶽父一覽無遺。袁訓闆起臉,不再和這個小子笑:“比我好,那敢情好。”趕上車出去,奶媽們上自己一早來的車跟上。
蕭戰摸腦袋,骨嘟嘴兒:“是祖父說的,說嶽父見到福姐兒寫字,一定會吓一跳,又不是我說的。”
袁訓回房裏,果然吓了一跳。
他和寶珠帶上加福去見長輩,袁夫人記得:“加福過生日那天,親家老王爺說福姐兒五周歲,讓她學寫字。梁山王府一族有個女大家,閨中練就一筆好字,偶然幫人寫個扇面,才有人知道她。不論重金,請不出來。老王說他一叫就到,福姐兒今天學寫字,就是跟她吧?”
加福快快樂樂:“就是嚴夫人,”然後擺動小手:“祖母,我要回去寫字了,不然明天戰哥兒不用功。”
老太太親親她:“我們加福最重要不過。”袁訓寶珠帶加福回來,侯爺的字好可以指點,而且加福自從用功,晚上總在父母親房裏呆着,袁訓不在家,就是寶珠看着。
寶珠看的書雖然不多,但現在還能解答女兒問題。有回答不上來的,記下來,等袁訓回來給他看。
這就奶媽送上加福的書包,裏面有書有筆,今天還有一卷子紙張。寶珠是針指廚藝出衆,看紙不行。
拿在手裏笑:“這紙光潔,跟鏡子似的,又像春天落下來的粉色花。”認不出來,給加福鋪一張在手邊,餘下的放到一旁。
袁訓旁邊坐着,受女兒回來就看書寫字影響,握一卷兵書溫習。聽到寶珠說話才擡眼,随意地道:“哦,梁山王府又拿什麽賄賂小王妃?”
加福嘻嘻,繼續寫字不受影響。
寶珠送一張給袁訓看:“就這個,這太好了吧。我不懂,但天色暗下來,這紙在燭下面閃閃亮,比你寫紙給人用的都好不是?”
寶珠也随意,送給袁訓以後,就趕一個針指,孩子們催着要,寶珠頭也不擡,就沒看到侯爺在目光看到紙的一瞬間,眸光如一溜火星子閃過,唰,亮了忠毅侯的心頭。
他那個心疼,嗓子眼裏堵着,瞪着手中的紙,再瞪着女兒手下的紙。好女兒用這個練描紅,這真是暴殄天物。
字寫得有名的侯爺,感受到梁山王府又一波的欺壓。他給四皇叔寫字,都舍不得用這樣好的紙,當然侯爺也沒有。
這該死的福王,庫存的不是酒,就是珍玩。文房四寶這東西他存的極少。也有可能是皇帝收走,但袁訓隻罵福王。
手中的書看不下去,袁訓直勾勾看着加福一筆一劃,拿這麽好的紙當起始練字用。
這是侯爺的癖性,喜愛上好的文房四寶。又一眼認出這是難得的,如今宮中留存隻怕不多,女兒要是寫習慣,侯爺外面沒能耐買,隻能低聲下氣往梁山王府裏去讨,不然就要讓加福失望,袁訓心裏這個氣啊,氣的他就一直盯着。
欺負人!
仗着世家你們欺負我給女兒用不起。我得有地方買是不是?
恨的多了,變成鄙夷。你梁山王父子全是一生在軍營裏,所以這等好紙節省下來,隻有我的好女兒配用。嘿嘿嘿…。氣到樂。
對一個愛好書法的人,讓他看着小孩子用好紙塗鴉,跟一個喜歡古董的人,看着别人用古玉洗腳是一個感受。
梁山老王拿出一卷紙,就把忠毅侯心情掀得七零八落。而這失态的注視,寶珠想看不到都難。
取水喝時,寶珠看在眼中。她不動聲色,隻悄悄地看一回丈夫冒火星子的眸光,再看一回寫字的小加福。越看越有趣,裝着坐久了出去散散,來到兒子們院子裏。
執瑜執璞在一處做功課背書,寶珠看過兒子們的紙張,因爲家裏不主張孩子們鋪張,就是一般的好紙。寶珠心裏有數,回房去也不說破。
第二天拿加福寫過的字,背着袁訓請來小二:“表弟看看這是什麽紙,叫什麽名字,是什麽來曆?”
“哇!”小二大叫一聲,這也是個癖性中人。
寶珠早有準備,也讓小二吓一跳,随後格格幾聲笑:“怎麽了?”
“袁兄太沒意思,他有多少這樣的紙,我得分一半。不不,我要一大半兒!”小二手哆嗦着,半天才認明白:“豈有此理,這紙一張值千金,怎麽能給加福亂畫。”
寶珠愈發笑得不停:“小二你不要急,這不是我們家的東西,我們家裏要有,我一準給你。”
小二不信,要說他不相信袁訓寶珠的時候,往往就是讨字畫的時候。抖着紙:“這是哪裏來的?這不在表姐家嗎?”
“這是梁山王府給加福開蒙用的,”
小二撲通坐地上,面如土色:“頭一回聽說開蒙用這樣的紙!要是皇上開女科,加福中狀元,豈不是要扯過銀河來寫字?”
手裏抓着加福寫廢的不丢,小二定定神爬起來,恍然大悟:“表姐,袁兄是不是又得罪老王爺了?”
小二對着紙哭笑不得:“這不是欺負人嗎?我和袁兄要是有兩張,隻怕用心寫字都不會用。這一張直接就是珍玩,這拿來給加福開蒙,這不是勾引我們這等愛字的人嗎?”
寶珠又要笑:“什麽話,勾引也能用在這裏。”然後收起笑容:“所以請你來看,我也覺得梁山王府對侯爺有脾氣。”
小二大樂:“當然!戰哥兒到處胡說八道,老王爺謹慎,擔心他開罪皇上,對袁兄能不生氣?”
他啧舌頭:“這一招可真狠,讓袁兄看到不好意思和加福讨,見到用不到,昨晚隻怕沒睡着吧?”
“表弟讓你猜對,你表兄以爲我睡着,他長籲短歎直到早上。”寶珠颦起眉頭:“這好好的,又欺負我們家,這可怎麽解開呢?”
小二大大咧咧:“那就别解開吧,看看他王府裏還有多少好東西。”飛快出來一個主意:“表姐,你見天兒挑不好就是。說硯台不好,筆不好,墨也不好,全給我換上古的來。”
“上古哪有筆墨紙。”寶珠好笑:“那時候全是竹簡刻字。”
小二咧嘴:“有沒有不與我相幹,表姐你想幫袁兄出氣,就按我的說。我呢,也可以跟着占個便宜。”
寶珠覺得有趣:“你要怎麽樣?”
小二哧拉幾聲,把加福廢字間的空紙裁下來,那就沒有多少了,小二揣起來一樣心滿意足:“表姐,我用這個寫字去,我這是幫你們出口氣,咱們欺負回去。”
說過就走,生怕寶珠留下他懷裏的紙。寶珠跟後面想不明白,這樣怎麽能叫欺負回去呢?
但想來小二表弟自有妙算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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