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眼前不見得就使喚他,對蔔衛說一聲,有事讓他頂着,自己說去便所,直奔住處,床與牆的夾縫裏取出小小油紙包,打開來,裏面一小堆白色粉末。
這是很多人熟悉的,名叫砒霜。
張桂手裏有這個,是他讓發去做苦役時有的。在見到以前柳禮耀武揚威欺壓的宮人們紛紛來報複,柳禮受辱他親眼所見。
免不了的,張桂也跟在裏面受侮辱,看管他們的人根本當看不見。就像柳至跑去大罵柳禮,看管的人隻會對柳至巴結的笑,根本不當柳禮的面子是一回事情。
哪怕你以前再高,折下來也得受辱。張桂看在眼裏,把這個道理參悟透,心也涼透。
當時柳至還沒有過去,柳禮覺得有盼頭兒,柳家不會不管自己。他抱着一個心思,自己不好,娘娘也好不了。
這當主子的犯事牽累下人,當下人的犯事也連累主人,在古代并不鮮見。
張桂呢,可不敢指望柳家會搭救他這低品級的太監,他事先備下毒藥,花他一大筆銀子,準備自用,就有這麽一小堆,别說毒死一個人,死十幾個都足夠。
砒霜這東西,多放可以很快要人命,少放能慢性中毒,很符合放在加壽姑娘送的湯菜裏。
毒性可長可短可緩可急,可中傷可陷害,是張桂眼前的好東西。
握在手中,張桂有了底氣。太子殿下要是還向着袁姑娘,張桂就一不做二不休,把袁加壽陷害到底。
他這樣做,不怕太子不信嗎?
他不怕的。
放好砒霜回去殿室中,太子殿下已離開,皇後娘娘正自言自語:“不管怎麽樣,是我身上掉下的肉,不能和我生分。”
娘娘是辯白太子最近和她的冷冰,那是表面上問安恭敬,隻有母子們知道相對的時候笑容漸少。
又像在告訴這裏侍候的人,别看我不得寵,從看管到今天皇上也沒有來過,但是太子是我的兒子,你們都小心侍候着爲好。
這就是張桂的底氣,也是柳禮在臨死前,張桂沒騙到他銀子,騙出來的幾句話。
用柳禮的話說:“告訴你怎麽得娘娘的歡心。”
柳禮是這樣說的:“咱們是閹人,唯一的用處就是得主子的寵,混不出來比死都難受,不活着也罷。得娘娘的寵,就是哄着順着,她是娘娘她最大。”
張桂心想你跟沒說一樣,就問道:“可娘娘現在不許出宮?”
“柳至大人心黑,是想整死我,有什麽往我和柳義身上一推,這就死無對證。他就可以保全娘娘。你隻管放心,熬得過去,就能等到娘娘出頭,太子總是娘娘的親兒子。柳家不要我,不會不要娘娘,不會不要太子。”
張桂對後面幾句話是信的,好吧,娘娘和太子必須一條心,娘娘和太後有舊心結,太子和袁加壽必然的不能好。
他隻爲保全他的命,他也不是知書達理的太監,隻想得到這裏。
……
殿試前,小六過滿月,受封爲虎贲尉。沒過幾天,小小蘇姑娘過滿月,第二天即是殿試。
先有明旨發出來,今年的殿試與往年的不同。有太子殿下同下場,當殿就要出名次。
把國子監裏一應的官員用上,翰林院也是要齊集殿中,所有人手一起閱卷。
辛苦是必然的,但速度也就能出來。爲防止有人徇私舞弊,這道聖旨是頭一天才下。當殿閱卷的時候,也是一份試卷三個人各閱一遍,取綜合意見。
誰有可能批到自己的試卷都不知道,考生也不能在一天時間賄賂完所有的官員,幾無作弊可能。
柳明和魯豫等着太子中殿試,他們手中握着一些宮人的語言,均對太後不利。
要說能把太後扳倒,皇帝是她親生的,她沒有把皇後往死裏送,宮人的言語也不過就是太後對皇後的事諸多要聽,引起大家的疑心罷了。
柳明要的就是這疑心,要别人疑心太後與皇後不和,不是表面上太後的一片慈愛,聽魯豫說過,力證魯豫要呈上去。
魯豫跟他想的肯定不一樣,魯豫會私下裏呈上去,顯擺自己的能幹。皇帝怎麽發落,他倒不管。所以他含糊的告訴柳明有證據,但是哪些宮人,又說的是什麽話,魯豫沒告訴他。
柳明沒受傷以前是打打殺殺的幹活計,比不上能文能武的柳至。他聽到魯豫說一聲有證據,而且魯豫是刑部二侍郎之一,跟柳至比肩,柳明就歡喜,和魯豫約好等太子殿試一過,太子名聲天下再揚,就把這事情捅出來,爲皇後報效一回。
别人對今年當殿出名次或忐忑或欣喜,這兩位是心懷鬼胎。
……
第二天晴光萬裏,夏天撲面而來。韓世拓對着桌上的素色夏衫胸臆酸澀。
以前的他在京裏,最喜歡夏天薄薄的衫子。他以前最愛的還是輕俏顔色。
輕粉的,嫩黃的,淺紫的,水綠色……把世子爺騎馬練就的好身闆兒亮出來,不用說話就能迷倒青樓人。
從他出京曆練以後,就改成清一色的黑與深青石青老醬紫等不招眼的顔色。
他的衣裳歸寶珠管,寶珠不肯給他穿俏的,韓世拓自己也不曾置辦。
夏光還是舊日的夏光,就是房外從小看到大的石榴樹都沒有變過,隻有世子變了。
握起衫子他還是不穿,他由舊事到今朝,由粉衣到素色,他巴着今天換上官袍。
那将是他一筆一劃一吟一誦,是讓小二表弟罵的狗血噴頭換來的。
穿上一定是舒服滋味兒。
“還不走嗎?”掌珠挺着大肚子出來。夏天衣裳更顯得肚子大的吓人,韓世拓不錯眼睛帶上笑看一會兒,沒回答她的話,而是問上一聲:“是男孩吧?”
掌珠撇嘴:“你這話敢當着祖母說說看?祖母說是女孩像加壽的品格兒,是男孩要像執瑜的品格兒,你敢說要男孩,祖母會罵人的。”
掌珠自己也隻想要男孩,但有孕的婦人都一個通病,她自己可以亂想,别人說不可以,這就擡出安老太太把韓世拓的話駁回。
韓世拓做個俯首的姿勢,嗓音也壓低:“見到祖母千萬别說,祖母說男孩女孩都好。”
“可不是,不能讓祖母聽到。”掌珠再這樣說,看着韓世拓換過衣裳,端正過發和簪。掌珠正要說辭行和高中的話,見韓世拓施下一禮:“夫人,再回來,我可就是個官了,下官先這廂有禮,僥幸我得中,不枉夫人好些年的操持勞苦。”
掌珠眼皮子一跳,心慌意亂又上來。換成平時要笑話還沒有下場就敢說中,但今天她回不出來。掌珠認爲要付出的辛苦完全沒有,每每聽到這樣的話,她就抓搔不着又不能分辨,因爲這個家裏的人全這樣說。
就是那挑刺的四太太,在韓世拓中春闱後也躲着自己走,掌珠自己納悶,我到底做了什麽?
把二房三房四房全攆出去?
掌珠認爲自己最大的功勞,這是一件。
見韓世拓往外面走,掌珠跟着送出幾步。二門上文章侯夫人等讓掌珠留步,她有了,不敢比袁家待寶珠,也頓成家裏人的眼珠子。
老太太侯夫人文章侯兄弟等送韓世拓出大門,文章侯三兄弟送世子到宮門,一起上馬離去。
大門内,老太太淚眼婆娑:“今天就能中?這是菩薩可憐我老了,怕我等得着急。”
侯夫人也道:“是啊,今天就中,免得熬人神魂。”
四太太鬼鬼祟祟從影壁後面露出腦袋,聽到這兩句大不以爲然。你說中就能中,你是那考官嗎?
但見二太太是一樣的話:“有個狀元當先生,哪能不中?我看,必然中!”
三太太更是一個附合的:“阮二大人名動天下,我娘家聽說他肯給世拓講書,也請想他去給我家兄弟侄子講書,二大人家裏不缺錢,根本不理會。說一聲給太子殿下講書不再收别人,也就請不來。這是給太子講書的,肯到咱們家裏來,我看世子也是必中的。”
四太太從來不服人,聽到别人比她強,不管真和假,先出口傷人的能耐,就是讓這句話壓下去。
她滿心裏不服,但袁家太有本事,爲世子請來在京裏出名好些年的誇口狀元公阮英明,阮二大人最出名的就是先誇口再中狀元,四太太不認得他,也折服一二,就不敢傷人在先。
而老太太孫氏、文章侯夫人等深信不疑會中,也是因爲阮小二的名頭兒高。
一是吹牛,二是吹中了。
看着文章侯父子叔侄四個人背影不見,女眷們談論着進去,四太太避開她們讓出道路,跟在後面氣鼓鼓。
世子要是中了,這家裏越發沒有自己站的地方。四太太有心老一老面皮,跟着嫂嫂們說幾句,但又巴望韓世拓不中。
最後一拍大腿,等中了再說。她回房去不提。殿試的當天,這又是一個心懷鬼胎的。
…。
宮門上韓世拓父子叔侄下馬,近年來沮喪心思重上心頭。
自從福王造反後的這一年裏,文章侯都不敢往宮門外面走。韓世拓改邪歸正,文章侯想讓兒子襲爵,也遲遲不敢上書。
他怕皇帝沒想到還有一個他們家是太妃親戚,他往上一冒頭,皇帝想起來,這還有一個爵位要拿掉,一句話的事兒,他的侯府就此不保,他可對不住一家人。
恍然對宮門,文章侯有多年不見之感。其實他昨天因爲兒子要入宮殿試,才偷偷摸摸在不遠處逛着看過。
韓世拓就要進去,這三兄弟反而一起氣餒,韓世拓心裏明白。舊年的傷痕割的太深,如果不是皇帝仁德,夷起族來文章侯府早就不在。
對着父親和叔叔們打一躬,如對掌珠的那樣:“我去了,等我得官回來。”
心想此時說得官的話,才能安慰家人。
文章侯不由得流下淚水,正要勉勵一番,跳脫的四老爺和陰沉不愛搶說話的二老爺一起低叫出來。
一個道:“大哥快看。”
一個道:“世拓快看。”
宮門上清道路,幾個官員搖搖擺擺着往裏進,有太監在前面一臉阿谀的笑,帶着他們。
文章侯對着中間一個瘦削俊俏青年脫口而出:“那不是二大人麽?”
國子監裏最高官員阮英明在幾個下屬陪同下,和翰林院最高的官員孟至真等人走在一起。
不用文章侯等人猜測,隻看太監臉上的笑,就能清楚。而從他們旁邊走過的人,見到大人們進這個宮門,停下步子不敢再走,議論的話出來。
“是主考官嗎?”
“看樣子像。”
文章侯這就心花怒放,把兒子的手緊握搖動,快速而又歡快地道:“二大人是主考官,世拓,你……”
不管他下面說的話得體與否,韓世拓都一把握住父親的嘴,用眼神示意他。
世子怕侯爺說出你先生是主考官,這你還怕什麽?讓附近的人聽到可就不好。
文章侯瞬間醒過神,對着兒子嘿嘿,韓世拓放開他,再看二老爺和四老爺都是滿面喜色,也都是一臉進去這就不怕的表情。
韓世拓是想躲着的,他怕别人攻擊他受二表弟教導,别人會提議二表弟當殿回避。
但那邊有一個不怕的。
阮英明有感覺似的,無意中轉轉身子,把韓世拓收在眼中。他停下步子,一應從他眼神裏過的人全陪笑,都以爲阮大人是看自己,孟至真因爲見識到小二的學識淵博,有退讓于小二的心思,小二站住,他也站住。
小二招招手。
韓世拓大喜過望,還不敢相信,手點點自己鼻子:“叫我?”小二點點頭。
文章侯推一把兒子:“是叫你。”韓世拓走上前去,這是他的内表弟,但近來聽他講書,行了一個弟子禮。
小二闆着臉:“文章出自然,妙法于理間。就是這樣,進去不要拘束。”
“是。”韓世拓答應過,小二對孟至真拱拱手:“孟大人請,”孟至真還禮,和小二一起進去。
韓家父子都認爲這是沒進殿,先得一個大彩頭兒。四老爺喜歡的渾身作癢,就差歡呼雀躍。那有學識的那個是我家親戚。二老爺素來愛沉着,常把個城府深擺出來的面上也笑容俱在。文章侯則是淚下,把剛才的淚眼續上。
“肯和我們家認識,好。”
韓世拓歎口氣。
父親的意思是在這宮門上,二表弟也肯認做是認識的,他感動得淚流。
全是福王害的,一家子路上見到不是姓韓不會受牽連的親戚都怕别人不相認。
暗罵一聲後,韓世拓卷卷袖子:“父親二叔四叔,不要悲傷,我去了。等我出來,咱們家就重新振興。”
世子本來沒有蟾宮折桂的心,這會兒精神頭兒全鼓出來。折桂他是不能的,但這心滿滿的鼓起來。
文章侯等人含淚目送他進去,見因爲小二當衆指點他,不少人主動和韓世拓招呼,互道姓名,約着出來後書社裏去會文。
四老爺嘟囔:“這個像是比約着吃花酒體面好看。”與侄子争青樓魁首不認輸的四老爺生出羨慕。
他在本科是誇口要下場的,但沒捧幾天書就丢下來,兩眼昏花頭腦昏沉,讓他的話徹底成個大空話。
這會兒就隻能對着侄子背影仰望,盼着他中了才好。
他悄聲嘀咕:“等中了出來,這些人請他去論文,我呢?怎麽賀的好。要不要請他吃花酒呢?世拓還肯去嗎?”
二老爺離他近,聽在耳朵裏,忍俊不禁輕輕一笑。
……
沙沙紙上書寫聲,在寂靜的宮殿裏掠過。
每一回悄擡眉頭,太子就能看到居中而坐的皇帝,他嘴角噙笑,寫的就更流利。
韓世拓每一回擡眉頭,也能看到坐在皇帝下首最近位置上的阮英明,他還真的是本科殿試主考,當殿宣出。
有二表弟在,韓世拓也和太子見到皇帝一樣,文思奔湧。
頭一個交卷不是太子,是來自雲南的貢士,第二個也不是太子,太子在第九名上交出,韓世拓在第十五名。
小二塌沒下眼皮覺得滿意。
皇帝讓太子坐到身邊等候現場閱卷,太子悄悄對小二眨眨眼。
張大學士上了年紀出于謹慎,讓殿下不必早交卷,多檢查一時是一時。
袁訓拜托小二插進來,小二心想不讓殿下有些與别人不同的地方,那我何必摻和?
再說袁兄是個敏捷的探花,我小二也不差。我這等不差的人,會出來摳着字眼兒拖到最後的人?
他從過年前,春闱以前,就給太子和韓世拓模拟考試,限時間。不限時間按下科場的考法,在裏面要呆兩夜三天,小二先生也不能當天回家不是?
小二爲早交卷晚交卷,和張大學士狠狠辯論一回,加上方學士等,議定太子不必趕在前十名裏,也不要落後。
太子在第九名裏交,是他忍不住。他的嶽父是急才名聲,他的師傅全是最好的,他要是還拖拉,自己都想好沒道理。
第九名和第十一名相隔兩個,太子就起身。
韓世拓是小二讓他在十名和第二十名裏交,小二說到這時候你還做不出來,你下科再考吧,你活生生墜袁兄的名聲,墜我名聲。韓世拓老實聽話,卡在中間交了卷。
殿的兩側,貼牆的那裏,坐滿閱卷的人。三個官員一組,是早就排好。見卷子一出來,三個人輪流看過,他們認爲不好的,直接就打掉。
文章如李白杜甫的,和一般貢士的區别,一看就能出來。有人寫舉頭望明月,有人寫天上一輪月,高下自然分出。
打掉的放到一旁,爲嚴謹公正,到最後,小二和孟至真會随意抽選出來再看,如果發現有錯打掉的,整體落選卷子全要重新看過,而打掉這卷子的官員們,官也就到了頭。
這是爲公正而設。
好的卷子,論國策論民生頭頭是道,往上傳,如是幾番,到小二和孟至真手裏。
一甲二甲和三甲,由他們最後定奪。
狀元、榜眼和探花,小二和孟至真呈上,由皇帝禦筆親點。
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,繼袁探花以後,再一回當殿出名次,又是全部都出來,還是皇帝登基後的頭一次科舉,官員們不敢怠慢,交一個閱一個,一層一層的往上傳遞。
又半個時辰過去,卷子交上去一半,太子的也到皇帝手裏。太子忐忑不安的等着,直到皇帝看完,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,太子殿下才多少有些安心。
他不求有多好,隻求不太差就行。
不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低,而是他的年紀擺在這裏,在殿試的人中最年青,他的身份也擺在這裏,并不以學問躍龍門,他是儲君,會衡量天下事就行。
天到這時候,已經是下午。交過卷子的人候在殿角,案幾撤去。餘下的桌子一張比一張少,最後幾個還想磨蹭的坐不住,也交了卷。
官員們松口氣,看文是費腦子的事情,這就最後幾張,看完就可以輕松。
很快,卷子到小二和孟至真手裏。兩個人離座,把打下來的抽看過,又把三甲的抽看過,又把二甲的抽看過,一甲就三名,文章絕妙,早就記得滾瓜爛熟,不用再看,後面交的沒有能超過他們的,就呈給皇帝。
皇帝不看,三個文章還捧在太監手裏。他吩咐道:“喚本人出來,當殿念卷。”
三個人念出來,皇帝心中有數。又讓二甲抽兩名也念過,把太子的交給他自己,命他當衆念出。
太子在聽完别人的,面上笑容更濃。十二周歲的他還有頑皮,對着小二又眨眼,小二肅穆忍得好苦,但心中大爲放心。
太子念完,殿試的貢士們無話可說。殿下是有名師的人,但他們中的也不乏請教名師之人。殿下的文章怎麽說呢,文理好,又勝在大氣上面。
這跟蕭觀作爲小王爺進入軍中後,振臂一呼:“跟我打仗去,咱們一定赢。”肯定有呼應的,說不好是山呼海應。
但士兵的兒子進入軍中,或者是小軍官的兒子振臂一呼:“跟我走,保你們赢。”一定是大把疑惑的眼光,說不準還有人要問這傻子說大話的是誰?
同樣的論國策,太子說出來就是蕭觀的氣勢,貢士說出來就是小軍官的氣勢。這裏又與身份相關。
殿試的貢士們紛紛心服,但有些腦子轉得快的心中不舒服。太子殿下又不做官,何苦來占一個名額。
說這話是擔心太子把一甲裏占一個,就少一個狀元榜眼或探花。
他們的面色皇帝沒有看到,離的也有些遠,有的還站在人堆裏讓擋住。但皇帝想到。
叫過太子到面前,父子都是滿面笑容。皇帝含笑:“太子,你考得不壞。”
太子叩謝道:“這是父皇訓誡,師傅們教導,阮英明大人指點的功勞。”
阮家小二不爲搶太子師,他願意退到指點的位置上。因爲他不是太子師,太子把舉薦人也說出來:“還有忠毅侯舉薦阮大人的功勞。”
小二這會兒可以放開的笑,笑眯眯地想,袁兄臉上又多一塊金子,與我小二有關哈有關。
皇帝滿面笑容,也許聽到表弟對太子上心,他又喜歡一層。但沒有當殿誇獎袁訓,袁訓爲太子如何,就皇帝來看是他應該做的。
太子好,袁家才好不是?
他也沒有這就誇獎太子師和小二,他要說的是:“你的文章也罷了,朕知道你用心向學。這名次,就算了吧。”
貢士們盡皆露出笑容,特别是有份奪狀元的三個人,這一回笑得開心無比。
皇帝恍然大悟,他不讓太子有名次,是把太子看得高,不想有人說在文章上壓過太子,但無意中滿足一些人,皇帝輕輕失笑。
禦筆親點,把狀元榜眼探花全點中。又興緻高漲,從二甲裏抽出幾個人,讓他們當殿對答,當場授官。
“韓世拓。”
韓世拓走出來,淚水止不住的泉湧。他伏地就哭,皇帝微笑:“聽說有中了就失迷的人,朕今天見到一個中了就大哭的。你爲什麽哭?”
“回皇上,臣是河北人氐,從祖父那一代入京,滿門俱受皇恩,受福王造反拖累,一家老人俱戰瑟,日夜痛罵狂嚣豺狼,愧對皇上。幸我皇仁德可比堯舜,甘霖降于四方。隻斬首惡,四海清明。臣滿門苦思報效而不得,幸開科舉,臣雖不是弱冠才高,也不敢不來。隻爲報答皇恩,能盡微薄忠心。今天能得天顔關注一二,是臣幸甚,臣粉身碎骨無以報答。是爲流淚,是臣代臣家中老小,謝皇上仁德寬鴻。”
一個太監湊上來說幾句,皇帝也想起來。想到福王,難免面上一沉。但想到福王一族裏有人說自己仁德,知道自己沒夷族人是可比堯舜,當着衆人的面,皇帝愛聽。
又看到韓世拓分明四十有餘的年紀也來科考,皇帝這會兒沒想到他以前的放蕩,隻認爲是學而不綴,心裏生出喜歡。
皇帝沒夷定邊、福王的族人,幹的是一件大好慈悲事情。他内心裏惴惴,也擔心定邊族人還有怨言。文章侯在眼皮子下面,又沒有官職,也不領兵權,皇帝才不擔心。
出來一個造反的族人,歌功頌德得恰在好處,皇帝揚眉欣然,這是個榜樣不是?
目視小二和孟至真:“朕心懷上蒼悲憫之德,沒有和賊子們過多的計較。難得的,他也說得中肯。你們看他放什麽官好?”
孟至真是外省人沒根基,龍頭屬老成,狀元中得晚,不是少年高才飄逸飛揚,聽到是福王一族先就謹慎上來,他不想要。
起身回道:“難得福王一族中出人才,以臣來看,還是繼續洗心革面的好。可往國子監裏任官,受阮大人熏陶爲好。”
皇帝聽出話外音,翰林院相當于皇帝近臣,起草诏書,修書撰史等,很多重臣從這裏出來。這是福王一族,孟至真不要想的沒錯。
就看向小二:“阮英明,你看呢?”
阮英明不慌不忙起身,關于韓世拓的去處,他早就和袁訓商議過,從容而回:“皇上是千古之名君,與太上皇能比肩。雖出福王定邊這般奸賊,也與繁花似錦出幾個馬蜂同理,豈能與牡丹争輝。他們的族人不知情的不知情,不答應的不答應。這正是有理方能行走,無理人人背棄。韓世拓雖是福王近族,但在造反之時他有讨伐之功。他家素來和福王不和,福王并不照應。他在京中無官可做,前往梁山王帳下爲軍需調度之官員,運籌糧草起早睡晚。又曾親約福王于外省,手刃未成。”
皇帝笑笑:“他在外省,朕知道你沒出過京,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
?”
韓世拓也納悶,你怎麽知道我約福王出來要手刃他?當時約福王,韓世拓事先都不知道福王是福王。再一想,這是四妹夫說的。
“回皇上,他是臣家親戚,是臣的表姐丈所以得知。”阮英明侃侃:“可見定邊福王之流,親族都不贊同,何況是天下人,此等猖獗,隻能遺臭萬年。臣舉賢不避親,韓世拓有一片忠心,又曾在外省爲官穩重,以臣來看,不如去兵部軍需運送上,或者去戶部錢糧上面,這是他熟悉的,他能辦好。”
貢士們有竊竊私語出來,阮英明孟至真橫幾眼讓他們不要君前失儀。
都讓阮英明的話震驚,兵部裏糧草運送,或者是戶部上錢糧,全是肥官職,有的是錢撈。
這有親戚就是好不是?
皇帝也覺得這親戚太出力,想一想竟然沒有反駁。問韓世拓:“你願意去哪裏爲官?”
韓世拓哆嗦着嘴唇,淚水再次滾落:“回皇上,臣是福王一族,能有官做就是天恩鴻博。臣願往國子監裏任職,就便兒多讀賢書,多多教導族人不再走驕橫自滿,不知感恩之路。”
小二一樂,這家夥機靈得不錯。這話深深洗心革面,還要求終身洗心革面,一不沾錢二不管糧三約束族人,可以爲反賊族人之表率,皇上聽了能不喜歡?
爲韓世拓讨要兵部和戶部的官職,也是他和袁訓早就商議過的。一個這與韓世拓以前的官職接近,一個是皇帝打下來,多少也要以此爲據,就差不到哪裏。
昨天下聖旨,當殿出官職,昨天小二和袁訓嘀咕出來。小二還不想幫忙:“我包他必中,你管他去哪裏做官。”
袁訓哄住小二:“幫忙幫到一半撒手不管,你的人情就打折扣,人情全是你的,你幫哥哥說這番話,哥哥見你的人情。”
不然小二才懶得幫,小二本來就隻和寶珠走得近,掌珠分家的事情在親戚中間不是好名聲,小二背後也有看法。
沒想到韓世拓要去他手底下,小二爲他能安皇帝的心喜歡,覺得這是我指點出來的,不錯。另一方面又想他歸我管了?我就指點一回,這就要指點一輩子?
袁兄給我一生的麻煩,這得給我多少謝禮才行?
哪怕皇帝在面前,小二也分了心思走了神。把他見過的袁訓好東西想上一想,要這個讨那個,不給可不行。
不給我就欺負人。
美美的心思讓皇帝的話打斷,皇帝心想倒也識趣,國子學裏看書呢,對他來說也不錯。
問過阮英明可願意,小二腦子裏袁訓的好東西亂飛,說好,韓世拓當殿授官,國子監裏五經博士,八品,不大,但職責是研究經史,名聲上好聽。
貢士們都爲韓世拓遺憾,兵部和戶部多好不是,發哪門子瘋去當五經博士,那能有多少油水?
但也有人理解韓世拓是爲避嫌的意思,隻有韓世拓自己知道,他家的侯爵是文章侯,自從封侯就讓人背後罵,因爲這家裏的人做的是章台走馬的好文章,正經文章一個沒有。
韓世子要從他開始,讓人認真的稱呼一聲文章侯。
天色到這裏已近傍晚,餘下人的官職另行發放,皇帝攜太子去見太後,太後撫養太子一場,皇帝至孝,趕緊的去母後面前買好她,也讓負責記錄皇帝言行的官員記上一筆。
某年某月某日,太子殿試文章卓異,帝親謝太後。孝名聲上更添一筆。
太後見天色晚,讓太子去見過皇後,讓皇後一起過來用晚膳,一起爲太子道賀。
文章侯府裏欣喜不疊,皇後也興奮莫明。
小二寫一封信,讓人送到袁家,讓袁訓備下東西他來取,袁訓給寶珠看過,夫妻一同竊笑:“好貪心的人兒。”
……
柳明走進宮門,這是殿試的第二天。他拿不到魯豫手中的切實證據,魯豫也不肯來見皇後,柳明就自己來,試圖說服娘娘見魯豫,好讓魯豫和柳至鬥個痛快。
他和柳至這就算撕破臉,但奇怪的是柳至不是暴躁出名,但也不是好性子的人,柳至最近對他沒有任何動作。
兩個人各有大門,不是互相尋找不容易見到,出街口的時候見到一面,柳至也當沒看到。
柳明一面奇怪,一面認爲自己有娘娘的話,柳至總有忌憚吧。
他想過柳至也許有家人勸着,七老太爺以耿直出名,丞相在的時候都敢直言,不是歪性子的。說不好勸柳至不要動兄弟,柳至聽進去。
但柳明騎虎難下,柳至不動他,他心裏更不安,更要奉承好娘娘,娘娘才是真正的靠山。
把要說的話在心裏尋思着,見前面過來宮車。
爲首的蔣德,他跟着加壽是公開露面,柳明認得他。後面的車裏不用說是加壽姑娘。
火燒般的嫉妒把柳明的心吞噬,他讓到一旁,把跟加壽的人又數一遍。
太監,宮女,和加壽坐車裏的有嬷嬷,看不到柳明也見過。後面居然還有一輛車,這車裏坐的是随行的女官。
袁加壽是太後的侄孫女兒,但她現在算宮裏的哪個牌名上人?有自己的宮車不說,還能有女官侍候?
皇後讓比到殿角裏也沒處站,柳明這樣想着,不把這小姑娘打下去,娘娘以後還能有個好?
出自于柳家,柳明也有皇後的重身份那習慣,世家子有這習慣的像是不少。
袁加壽還沒有成親,俨然比娘娘在宮裏還要“橫行”,等成過親,媳婦壓倒婆婆皇後像是不會有人奇怪。
柳明深深歎氣,唉,袁加壽的六七歲,可比娘娘的六七歲氣派得多。
腳底下有個凝結泥塊,柳明差點兒撿到手裏,給那車上一塊,讓它沾上泥,讓你還氣派?
高頭大馬拉着車,高頭大馬上坐着侍衛,跟車的太監也高頭大馬…。怎麽看怎麽不順眼。
姓袁的,有我柳明在一天,我就要讓你橫不起來。柳明肚子裏暗罵不止,卻無可奈何眼下沒有辦法隻能離開,一行人跑過來,邊跑邊暴喝:“宮車停下,娘娘有旨!”
柳明亮了眼睛,娘娘要發難?好好好,他腿腳不便走不快,說着走沒出去三步,就樹後站住,準備看個熱鬧。
見爲首的是張桂。
張桂怒不可遏,帶着皇後宮裏的金甲士和太監們不惜命的過來,因爲袁加壽終于動手了。
她剛才送的湯裏用銀針探過,銀針發黑,裏面有毒。
皇後又哭又鬧,一面讓人去回皇帝,一面讓人捉拿袁加壽,張桂倒吸一口涼氣,自己要動還沒有動,沒想到老天開眼,她先動了。他跑在前面。
宮車停下,加壽才不會出來看,蔣德皺着眉頭撥轉馬頭到車後,看看殺氣騰騰過來的張桂等人,火冒三丈,他先罵出來:“對誰大呼小叫,奴才不想要腦袋了!”
“你才不想腦袋!讓袁加壽出來,娘娘讓拿她回去!”張桂以爲占住理,嚣張到不可一世的回罵過來。
蔣德眼神兒眯起:“拿誰?”氣若淵亭般凝重。
張桂對比之下,發現自己遠不如蔣德沉穩,沒有個大太監的模樣。沉一沉臉,口吻放重,語調放慢:“奉娘娘旨意,袁加壽謀害娘娘,現捉拿她去見娘娘。”
回答他的是一聲怒罵:“去你奶奶的腿!”
張桂大怒,手指蔣德:“你敢抗旨不遵?”
蔣德再罵:“去你姥姥的腿!”
這句話可怎麽回?隻能氣壞人。張桂再怒:“你,給我下馬,跟公公說話,你怎麽還在馬上坐着!”
張桂早就看蔣德不順眼,能在宮裏坐車騎馬的人不多,進宮後還坐在馬上的也不多。皇帝皇後太上皇太後的車駕前後,可以有這樣的随行,袁加壽算什麽,也有一個?
張桂今天是欽差大臣,頭一個先要拿下蔣德:“給公公我下來說話!”
“去你曾奶奶的腿!”
“你敢……”
“去你曾爺爺的腿!”
……
一個金甲士碰碰張桂:“張公公,你再在這裏對罵,報信的人早走遠了。”
張桂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,見有一個太監背影消失在樹叢裏,再看宮車前後少了一個人。
張桂明白過來,更是氣不打一處來:“好啊,你敢拖延我欽差的功夫,來人,把他們拿下!”
蔣德忍俊不禁,這等笨蛋也來當欽差?要是沒有人提醒你,把你家祖宗十八代的腿罵完,太後已經過來。
見他省悟要來真的,蔣德跳下馬。對着準備到面前的金甲士亮一亮腰牌:“禦前帶刀侍衛總管蔣德,奉皇上之命護衛袁姑娘。敢問娘娘旨意在哪裏,又爲什麽血口噴人?不怕受刑法嗎。”
張桂真的不是個好欽差材料,他一聽就大笑,又威風的跑了題:“哈哈,你當公公我不認得侍衛總管,宮裏幾時有你這麽個總管?”
蔣德心想你真白癡啊,我是總管用得着知會你?
手心一攤:“娘娘旨意。”
金甲士看張桂,你就沒有不是?
皇上要說拿人,有人快速拟旨,沒有聖旨憑什麽抄人家抓人下獄。娘娘一見有毒,大哭大罵不止,大叫捉拿回來,張桂奪路而出顯威風,空口一句話罷了。
張桂就硬頭皮:“跟我去娘娘,見到就有。”蔣德譏笑:“那就看你有沒有能耐帶走我了。”
張桂瞪圓眼睛:“你敢抗旨不遵?”蔣德鄙夷,這兒就是換成别的娘娘,沒有旨意也不會讓人拿着走。你憑什麽!
張桂怒喝甲士們:“他敢抗旨……”車裏出來一個聲音:“打起車簾來,我見見這撒野的奴才!”
帶着童音的嗓音滿是嚴厲,張桂無端的打個寒噤。
見車子轉過方向,車簾子高打,現出三個人。
前面的一左一右,是兩個面無表情的嬷嬷。稍後坐在中間的,胖嘟嘟兒面龐,小臉兒繃着的,正是袁姑娘加壽。
她不過是個孩子,但她一現身,威嚴山一般的壓過來,張桂是跑腿小太監見人就哈腰習慣了的,由不得的身子一軟,往下挫了挫。
就這一愣神的功夫,讓加壽挑到毛病。
沉着臉的加壽喝道:“奴才,見我怎麽不行禮!”
這分明是個當,張桂自覺主動一頭跳進去。他冷笑一聲,腿反而蹬直。他是來捉拿謀害娘娘的人,行個禮您請跟我回去,皇後等着和您商議這下毒的事情怎麽辦?這肯定不是。
他得有派兒,對面這馬上就要下獄,風光不再,張桂橫起來,不但橫,還腆胸挺肚子:“娘娘有旨,袁加壽大逆不道謀害娘娘,奉旨捉拿回去受審!”
嬷嬷們對他似笑非笑,加壽眉頭也沒有動一下:“誰敢陷害我?”張桂心想别廢話,皮笑肉不笑道:“您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,請下車,跟我走!”
加壽斜起眼神,把他從頭到腳一通的打量。
“跟你走?娘娘是說現在我就是欽犯?我的宮車是皇上賞的,你一個奴才也敢讓我下車?”
“你無憑無據,空口就敢污蔑于我。你知道是什麽罪名?你随我去見太後還差不多!”
柳明在樹後直了眼睛,這小孩子好張利口。
張桂也這樣想,而且跳腳:“你不把娘娘放在眼裏嗎!”
遠處一個聲音接上:“你不把太後放在眼裏嗎!”
加壽對蔣德扮個鬼臉兒,蔣德回她一笑,嬷嬷和後來下車的女官也露出笑容。
任保帶着太監護衛過來,陰陽怪氣:“喲,這是誰要爲難壽姑娘?”張桂矮了半截兒,任保是太後的總管,是總管,他才回到皇後身邊,還什麽都不是。
強挺腰杆子:“我,我有皇後娘娘的口谕。”
任保諷刺地回他:“那真不巧,張公公,咱家的差使比你大,我有皇上的聖旨!”
柳明愣住,張桂也愣住,這宮裏地方不小是不是,這點兒功夫就見過太後又見過皇上,還有聖旨出來?
任保“好心”地解開他的疑惑:“皇上在太後宮裏呢,太後聽說,讓氣着了,正在犯肝氣疼,正請着太醫,咱家就過來了,奉聖旨問問你娘娘宮裏怎麽了,爲什麽又和壽姑娘過不去,張公公,你說不明白,你可兜着。”
柳明眼前一黑,“又”,和壽姑娘過不去?太後在皇上面前也是這樣的說?不然這奴才他敢當衆說這話?
聽上去像皇後沒事兒總找事情。
張桂也覺得不妙,知道任保過來他帶不走袁加壽,就支吾道:“聖旨自然比娘娘口谕大,等我回娘娘,您要是不信,您跟我一塊兒去看看,問個明白就知道我假傳。”
轉身就要走,身後一聲獰笑:“拿下!”任保帶來的侍衛們把張桂圍住。
張桂怒問:“任總管什麽意思!”
任保擰着眉頭斜睨他:“你倒還來問我!好奴才!皇後娘娘宮裏又出了事,一應人等不許亂動。少停,皇上聖旨就到,搜查娘娘宮中。事情是從哪兒起的,哪兒的人嫌疑最大。就是壽姑娘,太後讓接走也要盤問跟她的人。一起審問,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。”
張桂氣得腦門心往外面冒火,怒回一聲:“查就查!”心裏格登一下,氣勢從内中先軟下來。
他的住處有一包子砒霜。
他剛才就生氣去了,這會兒想起來。瞬間,張桂的面色雪白,血色褪的一幹二淨。
……
太後歪在榻上有氣無力,太上皇坐在榻沿上慢條斯理喝着水。隻看太上皇喝水的樣子,和太後面上的怒氣急就是天上地下,皇帝在榻前陪笑。
“都要害我的加壽,都是要害我啊,”
皇帝柔聲:“母後,這就讓人去接加壽過來,放到您眼前,您看着她,”
太上皇道:“對,不錯眼睛的盯着。”
皇帝下半句話再出來:“有您在,就不會有人動她。”
太後不理會太上皇的調侃,也不理會皇帝的哄勸,繼續哼哼叽叽:“看我不順眼,看我的加壽不順眼,都不是好東西。”
皇帝陪笑:“兒子讓嚴審,這冤枉到您這裏來,這可不行。”
“加壽一片孝心送東西,是我教導有方,”
皇帝道:“是是,”
“卻送出來這樣的事情,以後不送了吧。”
皇帝道:“再不用送了。”
太上皇又插話:“都留給我喝,我聞着怪香的,怎麽不給我?”太後裝不下去,對太上皇怒目:“她在太子府上熬的,你幾時聞到香?”
太上皇恍然大悟:“哦哦,太子府上?”扭頭告訴皇帝:“太子府上的人也得查問一番,要問都得問。”
皇帝答應下來。
太醫送上丸藥,太後說不肯吃,氣的吃不下去,外面傳來加壽的嗓音:“太後,”
太後忙坐好,張開手臂等着:“我的孩子,受了委屈吧,快到我這兒來。”
加壽小跑着過來,皇帝在旁邊也不用論禮,哄太後從來是頭一件事情。往太後懷裏一紮,仰面問她:“說您氣着了,可吃了藥沒有?我沒事兒,看我,好好的。”
太後對皇帝闆起臉:“看看我們多懂事兒,”
太上皇又插話:“除去她全是不懂事的,”太後哼一聲:“就是這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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