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去吃加福的酒宴?是有些遺憾。說到底除去小古怪以外,袁家的兄弟姐妹們都很好,戰哥兒也很讨人喜歡。
但能不見小古怪,沈沐麟很開心,覺得自己在家裏玩也不錯。他睡在家裏的亭子上,對着藍天白雲悠然的想,父母親終于肯聽自己的話,不再讓自己見小古怪。
也好奇加福的生日是怎麽過的,但對于自己在家裏呆着,小小沈也沒有意見。
……
王府正廳上,因加壽回的端莊大方,老侯笑眯了眼睛。
老侯讓加壽三姐妹拉回性命,打算把餘生全放在加壽身上。見加壽對答如流,老侯滿意的轉動手上的扳指。
太後出自袁家過了明路,老侯得到的扳指也就帶出來,是他出門的得意随伴。
他上了年紀,在家裏幾乎不會外客。成天不是埋頭攻書,把看過的古書,沒看過的時文過上一遍,就是往太子府上去對加壽講書。
看書是個熬神的事兒,他又身子骨兒不好。強着來給加福過生日,兒孫們除去必要的人要應酬,都不離開他左右。
鍾大老爺把父親的動作看在眼睛裏,挨近了,裝着給老侯試茶水冷熱,低聲讨要:“父親,這扳指光我見到的,您背着我們賞玩許多回。現在我已經知道,您那個時候不敢拿出來,”
在這裏眼光往太上皇手上看看,這塊玉水頭兒實在不錯,太上皇這會兒也在手上。
“父親,這扳指你送給我吧。”鍾大老爺厚着臉皮道。
老侯一聽,就想吹胡子瞪眼。但太上皇太後在這裏,他怎麽敢?就對兒子挂挂臉色,低聲罵他:“不要面皮不是?”
鍾大老爺嘿嘿:“不要了,要扳指。”
父子倆個掩口一笑,本來還想再說上幾句,讓太後打斷。
太後滿面欣喜聽完周圍人的對加壽回話的私語,也有幾個是明着誇贊。太後不忘舊情,但估計她以前罵媒人總是不記得了。向老侯和顔悅色:“鍾老大人呐,”
老侯來了精神。
加壽兒出彩的時候太後叫自己,那隻能是一件事,那是要誇獎自己。老侯心想讨賞賜這種事情,要答應的快。
抖擻精神離座起身,躬身一禮,把個雙手往上高擡,腦袋低到手下面去,恭恭敬敬地回話:“老臣在。”
他這麽一拱手,白玉扳指很是突出,太上皇看在眼裏。
太後對老侯含笑:“坐下吧,你上了年紀,坐着回話。”
“是是,”老侯光彩萬分的回座。太後瞅着他的白胡子和蒼老面容,如今是怎麽看怎麽滿意。和藹地道:“你有眼力,這親事說的好。”
有些人還聽不明白,但老侯明白。
“喏喏,老臣我不敢,我不敢當呐。哈哈哈……”老侯發自内心的喜悅着,讓兒子們扶着還是磕頭謝恩。
太後讓他起來,向太上皇道:“把您心愛的那個如意,賞給他吧。”太上皇說可以,他正對着老侯的扳指興緻上來:“鍾卿,給我瞧上一瞧。”
大家的視線就全集中到老侯身上。
老侯取下扳指,懷裏掏出一塊絲巾擦了又擦,怕自己步子不穩失儀,交給鍾大老爺呈上。
太上皇接在手中,和自己手上的比上一比,太後呵呵道:“不用看,這是一塊兒分出來的是不?”
瞄向袁訓。
袁訓離座欠身:“正是。”
大家的眼光,“唰”,對着老侯有了羨慕。老侯面上,“唰”,海市蜃樓般光彩華生。
鍾家三個老爺這下子全明白了,不單是鍾大老爺知道。三兄弟巴巴的全盯着扳指看,都有些動心思。
太上皇就生出不滿,把兩個扳指比來比去,對袁訓道:“是一塊玉上的?怎麽我的不比他的大一圈兒?”
袁訓心想這話可怎麽回呢?當初交給玉工的時候,聲明切割成幾塊,做幾個扳指幾個戒指,餘下的改成玉珠子,給加壽鑲在帽頭兒上,就沒想起來有大小之分。
他躊躇着,太後代他回話,埋怨太上皇:“給你就不錯,再說扳指總比戒指大,”把自己的手伸出來,上面也有一個白玉在:“你的比我的大上許多。哎?”
太後也納悶了,對袁訓闆起臉:“怎麽我的比鍾老大人的細上一圈兒?”袁訓對着她笑,還是心想着,這話可怎麽回呢?
姑母不是自己才說過,扳指總比戒指大?
太後這樣攪和,太上皇不再計較。把扳指還給鍾大老爺,鍾大老爺借機把太上皇手上的看看,還真的看不出來比自己父親的要大些,滿面春風送到父親手上,正要對着父親再讨要,聽太上皇笑谑太後,用的是太後才說過不久的話。
“給你就不錯。”
太後也就笑了,老侯萬般榮幸戴回手上,老太太笑逐顔開,把袖子裏的手往外面露一露,隐隐的,也有一絲兒的白玉光。
太後看在眼中,暗暗點上一點頭。在今天的太後看來,老侯也好,老太太也好,全有資格佩這白玉。就把另一個大媒也想起來,擡手示意袁訓回座,對袁夫人堆上笑容。
對于這個挽救袁家骨血的弟媳,太後笑得有幾分讨好。特别是加壽兒這般的聰慧,香姐兒生得光彩照人,加福又福氣頗好,太後放軟語聲:“弟妹啊,”
一聲稱呼,太後自己先喜歡的無可無不可。
好些年前,她就想當衆叫一聲弟妹,表示她是有弟弟的人。但是不能,甚至太後見袁夫人都是偷偷又摸摸。
現在可以了,太後每一回叫,自己先喜笑顔開。
“老國公手上也有一塊吧?”由白玉,太後把輔國公想到。
袁夫人笑盈盈:“可不是,也有一塊。”
太後點一點頭,眸子放到寶珠身上。這一會兒她轉得非常之快,先是老侯,再是老太太,變成國公以後,最後看的還是寶珠。
寶珠剛有身孕,還看不出顯懷。但太後看上一眼,喜歡上一眼,寶珠含笑以對。太後對着她贊許的點一點頭,還是和袁夫人說國公。
“也是個好媒人。聽阿訓說接他來,怎麽還沒有到?這是拿架子不是?”
龍二龍三着了忙。
跪下來回道:“臣代父親回話,父親是讓奔馬踏傷,至今不能行走,移動還不方便。”
太後還想說個什麽,太上皇又湊過來,在耳邊小聲道:“成王,别忘記成王。”太後怒目而視,忿然低聲而回:“我忘不了,我就問問不是,這又不是偏心。要說我偏心,”對着寶珠重新慈愛:“你要吃什麽不吃?累了在這裏尋個房間歇着,”
寶珠早得過她的吩咐,不用起來回話,座中欠身說不餓。太後對太上皇有幾分得意:“你看,這個才叫偏心。”
太上皇專心看自己的扳指,像此時最好看的就隻有扳指,别的什麽聽不見也看不見。
龍氏二兄弟起來,也榮耀起來。今天來的盡是權貴一流,得能當衆得到太上皇太後幾句話的又有幾人?
也有自己兄弟一份兒,也就更感激袁訓。
這全是小弟帶出來的。
這就繼續閑閑說着話,很快,有人請入席面。
……
“這是什麽?”有人低低驚呼。
這時候安席已過,家人們川流不息送上酒菜。天上飛的,地上跑的,海裏遊的,梁山王府今天都能見到。
秋天裏又見到櫻桃鮮桃等夏天的果子,放得盤子堆尖,任客人自取。
桌上這就有鮮桃,又有各式米面粉包成的壽桃,都紅尖綠葉盈盈喜人,家人又送進來一盤子壽桃。
這個盤子呢,是最大的那種,像個火鍋蓋。
上面的壽桃,高約一尺見方……一尺見方……有蕭戰和加福手臂那麽長,寬度有一尺左右,尖嘴子下面襯的綠面葉子,做工太好,要不是上面有熱氣騰騰,乍一看還以爲這是真果子。
太後都沒有想到,太上皇也覺得别緻,同着客人都看過來,見盤子在加福面前放下。
加福拍着小手說好,蕭戰小手一指:“福姐兒,這個隻是你的,給你一個人吃。”
“可這個怎麽吃呢?”加壽和太子和太後同席,加壽問出來。
太後這一桌,有太上皇、小壽星小夫妻、梁山老王夫妻,再加上太子小夫妻,就有八個人。太後是偏心的,餘下四個位子讓袁訓夫妻帶着執瑜執璞坐下。袁夫人帶着香姐兒和安老太太都坐到别處。
加壽看得一清二楚,好奇心上來。小手上前虛撫一把壽桃,太子以爲她真的要碰,把她小手抓住,笑道:“可憐見兒的沒見過不是?你生日上沒有不是?這就比下去了。别上手,看把你燙着。”
加壽道:“我并不真的碰,我隻是奇怪這麽大,難道放冷三妹抱着啃?”看看加福晶瑩的小面容,加壽爲她憂愁:“全是戰哥兒鬧的,三妹吃不下這許多,難道我和二妹要幫着吃,”
“不給你吃!”蕭戰迅速反駁,順便一個鬼臉兒過來,再就趾高氣揚:“這是福姐兒一個人的。”
加壽和香姐兒一起對他撇嘴,加福也說出一樣的疑問:“我要怎麽吃呢?”伸開小手量上一量,壽桃快有加福身子粗。
加福格格笑:“我今天吃不完。”
大家全有趣地看着,覺得不是祝生日,倒像是給加福出的一個難題。
“吃得完。”但見小王爺說着,對身後站的丫頭道:“把它分開。”大家都沒見過,全看得聚精會神。
見丫頭走上來,取一根筷子,沿着壽桃嘴兒輕輕滑開,壽桃往兩邊分開,露出裏面的東西。
“原來是這樣,”看的人全笑出來。太後手指蕭戰問:“這是你想出來的古怪吧?”梁山老王幫着孫子回話:“這主意我幫他出的,但小心思是他的。”
壽桃裏面,是一個兩層的瓷盤,有托子,一上一下的放着。壽桃是死面的,這就能保證在蒸的時候不會影響到裏面的東西。
好的面點師可以保證發面壽桃漲大也是桃子模樣,但裏面就放不下這般大的盤子。
上面的盤子裏,是四到五塊各式各樣的點心,染着紅黃青藍色,是加福平時常吃的。還有小小肉脯,也有好幾樣子,都切的小小巧巧,寶珠認上一認,有家裏給加福吃過的,也有沒給加福吃過的。
下面的盤子裏,是一碗肉蛋羹。
小孩子要長得高大,智力發育好,營養一定要跟得上。跟得上的營養不見得山珍海味,要給她最貴的東西。
就是軟爛食物,或是魚,或是肉,或是蛋奶等要吃足。
這碗肉蛋羹,也是袁家常給孩子吃的,蕭戰到袁家的時候多,寶珠也讓他多吃。
看到這裏,袁訓和寶珠對視一眼,夫妻含笑沒有說話,但在桌子下面把手握起來。寶珠嫣然,戰哥兒這門親事許的可真是好。
袁訓在這個時候有些不要面皮,往自己臉上貼把金子。這親事是自己和王爺議下的,這親事不錯。
戰哥兒這孩子真細心。
加福見到,正在看幾塊不知名肉類,正在說:“爹爹母親不讓加福吃海鮮,吃貴重的東西,”她軟軟的小嗓音,有着說不出來的悅耳:“爹爹母親說惜福,平時吃的最養加福。”
蕭戰笑眯眯:“我知道我最知道,所以這些,你全吃過。”那幾塊不知名肉類,蕭戰則獻寶似的道:“這是鮮蝦餅,這是熊掌,這是鮑魚,這是……都隻有一小塊兒,你吃嗎?”
加福就看父母親,見到他們點頭,才開開心心對蕭戰點頭:“我吃。”
小孩子都貪嘴,但孩子們都很聽話。熊掌海鮮這些東西,不是寒性大,就是油脂高,不是孩子們日常所必須補充的東西,在家裏很少給他們吃,也交待出門不要多吃,怕不消化要得病。
所以有的吃,加福很喜歡。
上手要去拿,蕭戰道:“燙,我拿給你!”他捧起面前的小碗,奶媽在他後面侍候,挾點心和菜到碗中,小王爺晃蕩着小碗,低下頭用自己的嘴兒吹:“呼…。呼……”加福笑眯眯看着。
他們兩個身量兒小,坐在大椅子上幾乎看不到。就學執瑜執璞在山西老家坐席面的時候,大椅子上面加小圈椅,四平八穩就高出桌面,拿東西吃也方便。
小王爺和加福看大壽桃時,兩個人全站起來,這會兒吹東西,這個大廳裏的人全看得見。
人人都噙笑,人人都看得目不轉睛。
别看小王爺生得又黑又粗,但他那股子小心翼翼的勁頭兒,能把大人的心打動。
不由得許多人在心裏暗想,袁三姑娘真的很有福氣。也是的,她的名字不就叫個加福,都說她是福星下凡,有這樣的福氣也應該。
見蕭戰吹上一會兒,自己小手拿起來嘗嘗:“可以吃了,”送到加福嘴邊,加福吃了,眉開眼笑:“好吃。”
沒有人去想這是小王爺吃過的,隻覺得一雙小兒女們歡天喜地的,可愛到讓人不忍移到眸光,人人露出笑容。
“把肉羹給我。”小王爺這樣說,奶媽給他舀上一小碗。蕭戰用小調羹,盛一調羹,送到嘴裏吹吹,吃一口,可以,去喂加福。
加福坐在太後身邊,蕭戰在加福身邊。小身子并排的站着,是右手喂右側不方便,半路上肉羹掉下地。小王爺露出懊惱,加福擺擺小手:“不着急,你再吹。”
蕭戰嘿嘿笑了,索性的轉過身子,而加福也轉過來,小臉兒對着小臉兒,這就方便喂,奶媽幫忙,手臂繞過蕭戰身子,因那碗在左手上,在靠近席面的地方,就得繞過蕭戰身子幫着托小碗,蕭戰就喂加福。
廳上鴉雀無聲,這會兒沒有人能想得到吃飯。
他們全看着這一雙小兒女們,加福也握一個調羹在手上,就着蕭戰的小碗舀起來,也喂給蕭戰。
這是他們經常在袁家吃飯時的動作,玩累了加餐,趴在小桌子上分吃一碗。今天當着人這樣的吃,娴熟得跟孩子吃奶似的,讓沒見過的人看得目瞪口呆。
又生出滿心豔羨。
這是最美好的一幕,兩小無猜,天真無邪。又青梅竹馬,兩家的身份又各各顯赫,以後前景明朗不想也知。
哪怕是再懷着沉重心事來的人,如東安世子,如靖和世子,如魯驸馬還沒有救出林公孫心情一般,也不由得輕松起來。
似看到春燕回簾,雙羽剪剪。似感受大地回暖,春風拂面。一瞬間,一切美好的東西全進入到心頭,一切不好的東西盡數掃光。
三三兩兩的,客人們輕笑着低語。
“真有趣兒,”
“打小兒就這般的好,長大了豈不是更親密無間,”
議論聲中,安老太太油然的笑了。家運亨通,看上去長長而又久久,豈有不喜歡的道理?
這裏還有不少孩子們,除去袁家的加壽香姐兒小小子小夫妻以外,别家也有孩子們在。過生日的是個小孩子,把小孩子帶來也可以陪她。
見到這一幕,有一個女眷打趣自己兒子:“表妹在這裏,你要不要去喂她?”原來他定的是自家表妹。
那小子和蕭戰差不多大,不懂害羞的年紀,見大人這樣說,真的抱個果子去找小表妹。小表妹坐在别的席面上,見到他來也很喜歡,也把一塊吃的給他。
太子見到,就和加壽開玩笑,挾一筷子菜送到加壽嘴邊:“看你隻是盯着三妹,别看了,有我喂你。”
加壽也給太子喂一塊吃的。
身邊蕭戰和加福吃完,把一碗肉羹,奶媽不時添加到小碗裏,兩個人和平時一樣吃得精光。蕭戰鼓起小肚子說飽了,加福也說飽了。兩個小孩子要下地,蕭戰道:“我們去蕩秋千。”要兩個大桃子,桃子太大,一隻手握不住,給丫頭拿着,和加福手扯着小手離開。
他們出去以後,客廳上笑聲此起彼伏的出來。太後總有揚眉吐氣之感,隔着席面目視侄子:“怎麽樣?這是好女婿吧?”
“太後說的是。”袁訓就知道姑母要和自己算舊帳。他在回京以前,封封信中都流露出小王爺生得不好,這親事許的可就不好的心思。
除了這個,還有加壽兒的親事,袁訓在金殿上當着百官的面辭過親事,這又是一筆帳。
袁侯爺機靈的捧起鳳首酒壺,走到太後身邊哈哈腰,見太後面前的酒是滿的,陪上笑臉兒請太上皇和太後吃酒,自己殷勤地當倒酒的。
落得太後一個白眼兒,太後吃了酒,讓他倒滿,因身邊空下兩個位置,讓瑞慶長公主夫妻坐過來。
勸酒的功夫,執瑜走到稱心身邊,把自己愛吃的東西給她。稱心也給他一樣。執璞也去到如意身邊。廳上雖然沒有小王爺和加福,但重新熱騰。凡是定過親的孩子們,都找到自己的小另一半兒,嘻嘻哈哈聲幾乎沖破廳頂。
太後滿意,悠然自得的又吃一杯酒,暗想孩子們有好親事,自己這就能放心。太上皇看出她又想娘家孫子們,太上皇不識趣的打斷道:“成王,成王,”
太後火了,憋住氣問梁山老王妃:“你給寶珠什麽好吃的,寶珠不能亂吃東西。”老王妃還以爲太後是關心寶珠,本來給忠毅侯夫人也是單獨備下,早就送到她面前。
老王妃就回話:“三個湯呢,”
聽到,太後就道:“成王妃也有了,她養身子不出門兒,送一碗給她。”老王妃答應下來,梁山王妃指派家人去辦。太後對太上皇橫上一眼,太上皇又眼觀鼻,鼻觀心的喝酒吃菜,好似還是沒看到。
太後繃一繃面容,看看我并不偏心吧?
……
午後散酒的功夫,梁山老王請皇叔陪太上皇。先太上皇子嗣,有故去的,還有今天沒來的,隻有三皇叔在這裏,老王托給他。
他自己往後面來,經過青竹夾徑的通道,又經過兩道月洞門,出現在面前是三間草屋。
這是富貴的人家經常幹的事情,金玉看多了,木頭根雕全是好的。雕梁畫棟住的久,稻花兒雞鴨是好的。
梁山王府也有這地方,上面三個字,思賢堂。是老王的父親靜修的地方,蕭觀嫌氣悶從不過來,老王回京以後,把這裏當書房,表表自己淡泊名利之心。
秋風吹動草屋牆頭上的野草,還有兩枝子小黃花,隻看這裏,和城外村子裏沒有兩樣。老王興緻勃勃看着,還有兩句改過的詩出來:“結廬在人境,不求車馬喧,”
這是把陶淵明的詩,而無車馬喧,改成不求車馬喧。
以他的身份地位,爲小小的未過門的孫媳婦做生日,宴開海陸,皇族們齊集,他自然是不求的。但草屋裏的人,全是求的,見到他過來,一起走出來行禮:“末将們見過老王爺。”
梁山老王在院子裏站住腳跟,一隻手把胡須撫起,緩而又緩的輕輕捋着,一雙眼眸犀利而又冰寒的看着衆人。
從廊下直到屋内,跪倒一地的将軍們。
定邊郡王的事情已結束,他的将軍們除已經找到熟人,想在京裏就職的以外,别的全數回去。今天在這裏的,是東安、靖和、項城三位郡王的部将。
對着他們,老王陰沉起面容,這些人是帶着禮物往他家裏來,他也沒有好臉色。甚至就在當院裏就斥責起來:“爾等猖狂!把我在京裏都抛到腦後!”
老王爺雖然不在軍中,威風絲毫不減。他的話一出來,東安世子與靖和世子鼻子一酸,輕泣道:“王爺,不是我們不回去,是沒有王爵難帶兵呐!”
“胡言亂語!你們騙騙别人也就罷了,到我面前你扪心自問能行得通?”老王怒氣勃發,這就大罵:“我不見你們,你們就在京裏到處亂蹿!當我看不見嗎?我說話你們聽好!京裏不是你們玩得轉的地方,軍中才是你們發揚光大的地盤!早回去吧,還賴在這裏能有什麽意思?”
東安世子與靖和世子滞住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項城郡王的兩個将軍喊冤枉:“不是我們不想走,是我家郡王的事情還沒有定,求老王爺施加援手。陣前嘩變,與福王有關,老王爺您帶兵數十載,軍中人人稱贊,您不是京裏這些坐椅子的官員們,您知道軍心大亂,我家郡王也不想這樣。”
梁山老王冷冷哼上一聲:“你們也鬧得足夠!找東家拜西家,求神拜佛的全都出來。你們回去告訴項城!我不見他!也不會爲他求情!讓他認罪,好好的認罪,才是我帶出來的人!不然,老夫的臉面早就讓他丢得光光,老夫沒有臉面見皇上,他又有什麽臉面來求我!”
将軍們就是對上大理寺,估計還能辯解幾句。但在梁山老王面前,這是個知根知底,對軍中熟悉的人,這就一句也不敢再說,是項城郡王的人,全伏在地上叩頭。
武将有力氣,他們今天雖然沒有頭盔,這個地方又結廬,一片黃泥地,也讓他們叩出一片聲響,沉悶的響在院子裏。
東安世子與靖和世子見到,悲從中來,也随着叩起頭來。同來的将軍先生們沒有一個敢再多話的,全是随着行禮,這裏一片悶聲,聽上去跟蓋房子砸地基似的。
總有幾十個頭過去,梁山老王爺淡淡道:“起來吧,這會兒跟我裝相無用,都随我進來。”他率先走進草屋,客人們跟在後面。
草屋是泥牆糊成,外面看着簡陋,裏面看着簡單。不過案幾等。但勝在地方寬大,來的人坐不下,卻能都站進去。
黑壓壓一大片森然林立在老王爺面前,老王爺暗歎口氣,也爲他們傷心上來。
當時聽到消息是生氣的,這會兒看着還跟在大帳裏似的,全是得用的人。
回想東安也好,靖和也好,全是幾十年在一起打仗,雖有互相刁難,但人已經不在,舊時的仇怨這就抛開,想的全是他們的身後事,兩個世子還在京裏犯糊塗,老王爺爲他們心疼而又難過。
誰沒有辦過糊塗事,誰沒有嫉妒過别人。冤死在老王手裏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三個,但陣前擅殺大将,以緻江左郡王陣亡,老王爺心想這事兒是怎麽敢辦出來的?
你不是殺一個兩個寂寂無名的人,殺的是大将!
還有靖和郡王,你不是東安郡王對手,不能幫着報仇你就明說。自己本身是名将,還貪圖别人兵馬。自己家中有富足榮華,還貪圖别人錢财。你是缺兵馬到不能打仗的地步,還是缺銀子到揭不開鍋?
膽大包天辦下這滔天的事情,而梁山王自問,他當時影影綽綽猜到,但他算放過一馬,江左郡王已死,梁山王沒有過問。
老王爲自己好帶兵,也不敢亂得罪郡王。這幾十年後還是揭出來,老王爺早就反複想過,天網恢恢,不是輕易就能逃脫。
“認罪吧,”對着項城郡王的人,老王爺歎氣。見他們一個一個全紅着眼圈,老王爺擺擺手,傷感的道:“你們去告訴項城,他要是真的愛惜兵将,就不會糾集幾百人在城外等着,這是害你們。告訴他們,凡是參與嘩變的人馬,我勸他不要再回軍中!”
眸帶寒光四處一瞥,草屋内頓時寒氣生出,厲聲提起:“回到軍中去!王爺也不會放過!”項城郡王的人更垂下頭,梁山老王歎上一口氣,口吻重新緩和:“但沒有參與的人,不要害怕,回去吧,見到王爺請個罪,他還容得下。”
“是。”項城郡王的人恭敬地應上一聲。
老王爺再看的是東安世子與靖和世子,他眉頭緊緊鎖住。視線注視的地方,兩個世子有所感應看過來,對上老王的沉面,心頭先是一慌。
這是積威,是兩個世子從第一天到軍中後,就知道的梁山王威懾。這就慌了手腳,和以前一樣,兩個世子凄然惶惶,泫然又要有泣聲出來:“請王爺體諒一二……。”
“沒有軍功,就想襲爵!你們還要我體諒什麽!”梁山老王大馬金刀坐着,眸子沉得面上的皺紋都像能壓平。
劈頭蓋面一通的罵:“我不見你們!是你們太混帳!從你們死了的爹開始!進京後辦的可曾有一件正經事情!還有你們鬧出的事情,到現在有沒有亮明!糊塗東西!買通說書的說什麽捉妖記,弄的什麽妖雲梵音!我等着看你們怎麽收場!”
東安世子一聽就慌了,額頭上冷汗都上來:“這些跟我們沒有關系,”靖和世子也急忙辯解。兩個人和梁山老王同時心頭一動,都察覺出有什麽不對。
皇上一定逼東安與靖和郡王死,與他們到京裏後,弄的動靜太大有關。但現在像是有些明白,東安世子驚呼一聲:“天呐!”
靖和世子驚呼一聲:“原來那不是天意!”
梁山老王氣的鼻子都歪掉,起身又罵:“天意你個頭!”
東安世子往後退上一步,吃驚讓他都站不直溜,半歪着身子往後讓着,眼睛快要翻出來似的瞪着老王,嘴裏喃喃出來一句真心的大實話:“難怪,難怪您不見我們……”
梁山老王啼笑皆非,放眼看去,沒有一個不是糊塗蟲!
如果隻有東安或是靖和或是項城郡王一個人在京裏認罪,也許不至于這麽糊塗。但三個人一起進京,就你看着我,我觀望你,這又不知道是怎麽出來的捉妖記事件,讓他們産生誤會,越來越錯。
老王爺這就不想多說,頓足罵着兩個世子:“滾!趕緊的滾回去帶兵!沒有王爵就不能帶兵這話是哪個烏龜王八蛋說的!再有胡說的,老子宰了他!沒有王爵…。”忽然想到,提高嗓音喝着罵:“那葛通就沒有王爵,他就能帶兵不是?你們的爹死了,你們的威風也死了不成?在這裏再提一句,回去以後,不許刁難葛通,也不許……”
環視一圈,厲聲喝道:“也不許刁難王爺!”
他把葛通都搬出來說,又加上兩個世子覺得事情有詭異之處,這就灰溜溜的不敢再說什麽,讓老王爺大罵一通後攆出來。
梁山老王一直不見他們,也拒不收禮。他們就一直的送,一直的上門。這一回全京裏轟動給袁家的三姑娘過生日,他們自然要來。也就見了,本以爲能訴訴苦楚,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個結果。
二世子出來後,再入席面是沒有心緒。但此時就走呢,又像是和老王怄氣,也顯得他們度量窄小。
就裝着散酒,在王府裏能走動的地方閑逛。
無意中見到太子殿下,本來應該上前說幾句。但讓老王罵的頭都要破掉,這時候就不該上前。而太子殿下呢,也沒有兜搭别人的意思。他正扶着秋千架子,和加壽哈哈笑着,爲加壽推秋千。
加壽還在說他:“這會兒像你,昨天前天的不像你。”
太子笑道:“不像我又能是誰?”
“你是這樣,”加壽學給他看,把個胖臉蛋子往一處收,肉全擠到一處,撮眼皺鼻撇拉着嘴,太子大笑:“這不是我。”
加壽恢複好看的小面容,固執地道:“就是你,這就是昨天的你!而前天的你,比昨天的你還要難看。”
在秋千上晃悠一個來回,加壽問出來:“你有不開心的事嗎?”
這話問得純出自然,和以前加壽不開心想父母親,英敏殿下有不開心的事時一樣,都這樣問過。
太子微笑:“那不是不開心,那是當差呢,想心事。”
加壽放下心:“不是不開心就好。”指揮着太子:“再高些,太低了。”太子加一些力氣,也關切:“握緊,摔下來不要哭。”
二位世子看上一看,既然不能上去,就離開這裏換個地方逛好了。往前面走幾步,又聽到小孩子笑聲:“戰哥兒,該你了。”
見一處花叢旁邊,草地上五、六個小孩子踢毽子。有兩個是見過的,一個是今天的壽星袁三姑娘,一個是她的未婚夫小王爺蕭戰。
小孩子們天真活潑的面容,把二世子的心腸快要揉碎。曾幾何時,他們笑都覺得難,像這樣的活潑好似離得幽遠。
這是忠毅侯的兩個好女兒,難怪,他不買自己這些人的帳;難怪,他有好奏折也不肯早寫。
挨上一通罵以後,東安世子與靖和世子一起灰了心,經馬浦挑唆對袁恨的惱恨也下去不少。
罷罷罷,也不能怪别人不幫忙。這事兒,真奇怪不是?
……
當天梁山王府盡歡,加福下午睡上一覺,用過晚飯,看過爲她特制的煙火,個個沖到空中全是福字,睡夢中讓父親抱回。
老太太睡不着,和袁夫人去說話。合不攏嘴的笑着:“我們加福啊,就是大福氣。這生日過的,無人能比,無人能比…。”
把袁父想起來,約着袁夫人同去上香。袁夫人欣然,和她上了一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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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定時今早的,就忘記祝哈。端午節,吃好喝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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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晚的親們,和愛在床上看手機的親們,睡前如能抽出十到十五分鍾,活動下頭頸,腿部,膝部,手臂各處關節,對睡眠有幫助。
姿勢可輕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