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訓在房中踱步沉思,龍二忍不住,再坐下去闆凳上似有針紮。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得罪袁訓,就陪着笑臉打斷:“小弟,這個,不是我催,”
袁訓回身:“嗯?”
“我和你三哥住到你家裏已三天,還不去面聖嗎?”龍二小心翼翼。
依着龍二和龍三,宮裏給加壽做過生日,第二天就皇上面前去哭求。龍二和龍三來以前和國公商議過,拼着軍功都不要了,也得保住舅父性命。
宮姨娘和沙姨娘同是定邊郡王一族,在國公府裏生下的又是次子和第三個公子,龍懷文在死以前的二十多個歲月裏,宮姨娘和沙姨娘要是像他們母子壞心思,也早就謀害龍大。不見得一謀害就死,試總是會試幾回的。
這裏面宮姨娘和沙姨娘的族兄功不可沒,這裏面定邊郡王也是想過法子的,全讓這位舅父攔住。
這位舅父爲人不奸不壞,全心爲族妹們考慮。曾道:“國公夫妻不和,妹妹們在府中過得有如國公夫人,外甥們又生得高大威武,有國公照應,又有陳留郡王總是姐丈,他年自有俸祿,自家過的日子不錯,比想别的人要強。”
這話在近幾年來看,讓這位舅父說中。
國公府裏讓寶珠正了家風,龍大又死去,嫡子龍懷城襲爵,餘下的公子們全憑自己本事掙前程,這是别人搶也搶不走的。
龍二和龍三一直與舅父往來的親厚,隻要有法子想,一定要救他。
這算是他們的頭一個心思。
第二個心思,羨慕寶珠爲舅父,龍二和龍三兩公子的親生父親幫大忙,保住家産不是?龍二和龍三在聽到定邊郡王的事情出來以後,背後商議:“小弟現在京裏,我們不去營救,他更瞧我們不起。哪怕真的沒轍,露個臉兒也罷。”
他們是真心誠意地來營救,來到以後,袁訓招待上不差,頭一天進宮吃加壽的壽宴,第二天袁夫人寶珠擺家宴招待,請來南安侯府、阮家和董家等要好親戚做陪,皇帝登基,這三家子弟中不乏新官員,讓龍二龍三見識一回後,深知道這是姑母疼愛。
第三天,袁訓本來要擺酒請他們遊園子,小王爺蕭戰說話算話,下了個貼子,這裏面極大成分是戰哥兒借機接福姐兒吃席面,梁山老王爺初見愛孫,和他不在家時,老王妃和王妃似的,由着孫子,袁訓陪龍二龍三去吃了一回。
有這樣的招待,龍二龍三更耐不住。
心想有這些人這樣的底氣,早救一天舅父,早一天回去不是?
這王府裏住着好,就是壓力重重,恨不能明天就返回軍中躍馬,也掙下這樣的功名,不枉大丈夫投胎人世走上一生。
今天第四天,龍二憂愁:“你有什麽主張隻管交待,我和你三哥這就面聖求情去。”
聽完,袁訓知道攔不住。但心裏話實說呢,又怕他們兩個聽不明白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隻緣身在此山上。表兄們心裏有事,一葉障目,别的都不考慮。
袁訓輕歎:“好吧,我說過,你們就去吧。”
龍二龍三大喜,都生出一個心思,既然有主意,你怎麽不早說?他要現在就要說,這埋怨随即消失。
“二兄知道來求情的人有多少嗎?”袁訓問道。
龍二龍三對看一眼:“這個,不知道!”在這裏兩兄弟就勢把袁訓一誇:“蒙你盛情,三天裏我們玩得好,一步門也沒有出。”嘿嘿一笑:“就是小子們都醉三天,外面什麽情況我們不知。”
“昨天順天府裏董伯父家打發人告訴我,粗算過,爲求情進京的人,計一千九百餘人。”袁訓面無表情。
龍二龍三一縮脖子:“有這麽多?”
“定邊、東安、靖和和項城,四位郡王的親族加上親族的親友,每位出來五、百人的親戚和将軍,”說到這裏,袁訓沉吟。龍二龍三苦笑:“我們進京,每人帶兩個小子兩個老兵,他們想來也一樣,一個人帶四個家人,一百主人就有五百人出來,這中間有人帶兩個家人的,一百到兩百的主人進京,這有可能。”
長長的歎氣,兄弟倆個像是覺出袁訓說話的含意,垂下頭一言不發。
袁訓走到窗前,看着外面大日頭地明晃晃的,可以照到人心裏去,就有希冀出來,想自己的話也能照到他們心裏才好。
“光項城郡王的将軍士兵,就來了數百人出去!定邊郡王的親族盡數押解進京,東安、靖和和項城三郡王罪名未定,親族是自願進京。保住他們,就能保住全族,這道理人人知道,他們也懂。”
龍二倒吸涼氣:“項城郡王來那麽多人想幹什麽?”
龍三驚呼:“想逼迫誰?”
袁訓轉身,面龐對上龍二和龍三,盡是冷笑:“他要打這個主意,可就想瞎了心!”話鋒一轉:“不過呢,對二兄也不是沒有好處。”
龍二龍三睜大眼:“小弟你說!”
靜靜看着他們,袁訓道:“你們見到皇上,本是打算苦求?”這是龍二龍三對袁訓說的,見到袁訓今日居所宮中榮耀,還有相與們的官職,龍二龍三與他商議爲上。
見問,龍二龍三點頭,再又苦笑:“我們不算什麽,隻能苦苦的去求皇上。”
袁訓追問:“要是皇上大怒,要殺你們頭呢?還求不求?”
在他明亮的眸子下面,龍二龍三脖子後面由不得一涼,都伸手摸上一摸,想像一下當時場景瑟縮後,又想到舅父雖不是年年相見,但書信長來往,信中多是警句。龍二對龍三道:“三弟,真要這樣,我死,你回去吧!”
龍三也一樣血氣方剛:“二哥,我死,你會孝敬我娘的!”兄弟兩個瞪着眼,你不服我,我也不服你。一個拍胸脯:“我比你大,你要聽從!”一個鄙夷:“你大算什麽,你大……。”一指袁訓:“也不如小弟厲害!”
龍三得意洋洋:“聽小的!”
“咳咳,”袁訓把他們打斷,眸光加厲,向兩個人面上再看一看,沉聲道:“那就進宮去吧。”說過,往外面叫人:“老關,”
關安自願當袁訓的家人,但袁訓真的當他是“家人”。這樣稱呼一聲,關安笑眯眯出現在竹簾外面:“侯爺請吩咐。”
“你帶人送表公子們進宮,宮門上候着接他們回來。”
龍二和龍三互使眼色,不防袁訓回身看到,袁訓一瞪眼:“這有鬼,你們打什麽主意?”他一生氣,龍二慌忙解釋:“小弟,這話不好說,也告訴你吧。自己心裏的一點子私心思,想你和弟妹對父親情深意重,怎麽會不管我們,由着我們去送死?你适才問的話,來的路上三弟也問過,說萬一觸怒皇上,讓我們去死怎麽辦?我說有小弟在不會坐視不管。這不,你讓關安還等着接我們,我和你三哥想到路上的話,這才使個眼色,别無它意。”
袁訓沒好氣:“有這伶俐,皇上面前去用!”龍二龍三陪笑出去,袁訓去見母親袁夫人,說上一會兒話,又去看看老太太聽什麽戲。加祿乖乖地陪着,袁訓誇上幾句,又去告訴寶珠:“隻要不提沐麟,香姐兒就不古怪。”
寶珠故意道:“那咱們以後再也不提吧?”
袁訓對她撇撇嘴:“這怎麽行,親事不變。”夫妻說笑,袁訓請寶珠備酒備下船,天熱遊池子最好,船上候着。
不到一個時辰,關安送龍二龍三回來。都是遍身大汗,上船來輕風一吹,汗自幹去,龍二摸腦袋吐舌頭:“幾乎回不來。”
袁訓好笑:“是什麽樣的奏對?”
“讓你說中,皇上大怒,說連坐起來我們也有罪名。我們就把舅父的爲人回了一遍,并把定邊老賊以前指使我們兄弟在家裏不和的話也回上去,說是舅父攔住,又把康才那奴才的死說了一回,皇上把我們攆出來,跺腳大罵,滾!”
龍三面無血色慢慢恢複:“我們哥哥說代替舅父去死也行,皇上問我們有幾個腦袋,我們說兩個,皇上說定邊郡王有一族的人,按道理全是親戚,問我們能代幾個,這不,灰溜溜的一起滾回來。”
袁訓放聲大笑,手裏把酒給他們斟滿。龍二執杯在手,傻乎乎問:“小弟,下面要怎麽辦才好,爲兄我今天讓天威震怒,吓得魂都沒有,更沒有主意。”龍三也看過來。
袁訓微微一笑:“明天的事明天說,此時,吃酒。”
……。
接下來幾天,袁訓總是留兩兄弟在家裏吃酒,不然就帶他們陪老太太看戲。把兩兄弟拘得不行,但仰仗他的地方多,不敢不依。轉眼六月裏,香姐兒過生日以前,是太子殿下的生辰,同時這一天,也是太子入住太子府第。
頭天袁訓就同兩兄弟說好,又有親戚知已們家都來問訊什麽鍾點兒到,第二天一早,奉長輩攜妻子,再帶着孩子請着客人,往太子府上來。
……
太子府上人山人海,就是沒有進京求情的人,今天也跟趕廟會似的。又有進京求情的人,削尖腦袋往這裏鑽,從大門上起就顯擁擠。
袁家的車馬一到,就有仆役過來指路:“侯爺這邊請,各位大人,讓路喲。”有不認得的打聽:“這誰這麽威風?”
“忠毅侯。”
問話的人也就不說話,隻羨慕不已。
今天太子府裏有一戶來人最多的人家,柳家。子弟們見到袁家進來時,就有人瞪眼。袁訓瞪回去,關安瞪回去,天豹喃喃,嗓門兒不低:“有能耐晚上野林子裏見。”龍二龍三駭然地笑:“野豹子,在這裏你也耍橫!”天豹歪嘴角:“知道那是誰家嗎?”他不問還好,問過龍二龍三也瞪瞪眼:“知道,柳家不是。”
天豹失笑:“你們也一樣,倒說我?”把表公子們一揪:“你們沒幫忙打過不是,等我約他們,那個青衣白臉的小子最跳,一約就到,咱們揍他去。”
“啪!”
腦袋上挨關安一巴掌,關安虎着臉:“你又傻了!咱們不先動手,咱們不約人,咱們隻候着他約。要這樣,”關安把眼睜得快要飛出來似的,如果目光有實形,光刀子早就紮死好幾個。
龍二龍三和天豹一起大笑:“哈哈,好!這比先動手還狠。”
這是才進大門,過影壁不過十幾步。柳家的子弟見到哪能服氣,有兩個就罵,沒罵幾句,柳至大步過來,冷下臉道:“幾個沒主兒的狗,罵都髒自己。尋狗主人來說話!”他話音剛落,袁訓也大步過來,冷下臉道:“這狗叫真難聽!”
龍二龍三也氣上來,把雙手一拱:“我是龍懷武,”
“我是龍懷雙。”
兄弟同聲道:“我們是忠毅侯表兄,這位大人,你我初次會面,怎麽把我們兄弟也罵進去?”龍二笑容滿面:“難爲情,頭回進京,地名兒不熟悉,不過你說個地方,我們兄弟總能找到。”龍三也道:“别以爲我家小弟在京裏沒有兄弟,就由着你們欺負。舊年裏的帳我們都聽說,今天我們來了,兄弟六個我們二人代替了,你說去哪裏,哪天都行!”
柳至鄙夷:“明年西山,你們能去不能去?”喃喃地罵,也是嗓門兒能讓人聽見:“保你沒幾個月就老實出京,還約什麽約!”
一甩袖子:“外官們能進京玩幾天就知足吧,還敢約人!”命自己家人:“今天太子殿下生辰,不許惹事。再有人亂叫,叫他尋我!”
袁訓抓一把泥,對着他衣裳就撒。柳家子弟們紛紛怒目,關安天豹眉開眼笑,柳至狠瞪袁訓:“我比你生得好,一邊兒紅眼去吧!弄髒我衣裳不算本事!”
這就要分開,大門外又進來一行人。
前面一行太監,後面一行宮女,任保背着加壽,女官跟在後面進來。加壽快快樂樂,先叫一聲:“爹爹!”
袁訓歡天喜地答應:“哎!”
加壽再加一聲:“柳爹爹!”
柳至歡天喜地答應:“哎!”袁訓臉兒一黑,嘟囔:“叫錯了!”龍二龍三犯糊塗:“這不像仇人?”袁訓沉下臉:“仇!誰說不仇來着!”加壽又稱呼龍二和龍三,龍二龍三亦是歡天喜地,上前去和加壽拉拉小手,眼角又看到另一個人。
加壽姑娘進來算是威風凜凜,太監開道,人人止步。這個人進來的威風,絲毫不比加壽姑娘差。
他手裏随意搖着個馬鞭子,嶄新的銅鞭梢在日光下面一閃一閃,有幾分打在他面上,讓他看上去更招人眼睛。
龍二龍三想不見到他都難,這就一見直了眼睛。這不是……蔣德嗎?
蔣德大步進來,對他們眼皮子都沒有擡。加壽過生日那天在宮裏,蔣德就沒有緊跟左右。今天出宮,蔣德跟上。
蔣德隻回加壽:“大毒日頭,小姑娘請去見太子殿下,再就涼快地方去坐席面,弄點兒涼的吃吃才好。要和侯爺說話,也請涼快地方上去說。”
加壽對他眨眨大眼睛“那好吧,”就同大家告别:“二伯父三伯父,爹爹,柳爹爹,容我告退。”龍二龍三自然笑得跟朵花似的,又見柳至也笑得像千樹萬樹繁花開:“加壽,等下來和柳爹爹玩,告訴爹爹送你的東西,賀你生日的,你喜不喜歡。”
柳至那天公幹沒去宮裏。
對這一幕,柳家的子弟都不奇怪。柳至早有安撫,這是未來太子妃,必要殷勤。至于她的爹就算了吧,見面不用服。
隻有龍二龍三奇怪,一是覺得柳家蠻能裝相。二是奇怪蔣德。打見到關安就問蔣德,關安壞笑着回“好地方呆着,如今見得最多的是沒蛋的人”,龍二龍三以爲小弟沒留住蔣德,不然關安做什麽要罵他?就沒問袁訓,問袁訓也不見得告訴,一直爲小弟遺憾放走一個有用之人,不想在這裏遇到他。
往裏面去,龍二和龍三竊竊私語:“他身上是什麽衣裳?”龍三悄聲:“像是侍衛服色?”龍二道:“有什麽高的侍衛品級嗎?”兄弟兩個面面相觑:“他如今是侍衛?”
“是小弟向太後舉薦的他?”
前面到一處廳上,連淵等人都在這裏。龍二就把尚棟叫到一旁,夥着龍三向他打聽:“蔣德怎麽去了宮裏?”
尚棟一聽也笑得好不了:“他呀,沒蛋!”壞笑走開。龍二和龍三沒聽懂,嘀咕道:“不是有胡子?”
……
“壽姑娘來見殿下。”
書房門外一聲回話,英敏殿下喜歡:“請請請。”見加壽繃着個小臉兒進來,規規矩矩模樣行禮:“賀生日的來了,給什麽吃!”
英敏殿下走過來:“你不生我氣了?”好些天加壽見到太子,拔腿就跑,讓太子殿下心裏涼上一大片。
見他這樣問,加壽嘟嘴兒:“生氣!如果你讓我,我就不氣。”
太子笑道:“讓什麽你隻管說。”
書案自然有筆,加壽握一個在手,看看沒有墨,又換一個,這個在筆套裏有墨沒幹,加壽提着,小手握起太子衣角:“讓我畫你個花兒,給你添壽,我就不生氣!”
“哎,這是我見客的衣裳,今天我生日,我要見人!”太子忙奪回來。
加壽不依不饒:“畫個梅花有五福,添壽!”
太子駭笑:“不行!”
“那,畫書上,畫個梅花有五福,添壽!”加壽去尋他的書。
太子擋住她:“你又來了,你畫花我多少書,這個不行。”
加壽又揪他衣角:“還是這裏好。”
太子大笑不止,把加壽小手兒握住,想上一想:“這裏不能畫,”加壽小臉兒黑黑,小眼神早不懷好意在房裏家什上描來描去,太子隻看到她的小眼神就更要笑,手指外面:“去你地方去畫。”
加壽扁起嘴:“什麽地方是我的?”
太子往外面叫人:“帶壽姑娘去内宅随意的畫,就是我這裏還要會人,請她以後不要再來搗亂。”
加壽這就氣呼呼出來,有人帶路,任保又背起她,手裏還提着那隻筆,往内宅裏去了。
沒多久皇後鳳駕到來,問說太子在見客人,皇後欣喜:“這就是大人了,能爲皇上分擔,讓他不要來見我。”獨自往正廳來。
這是皇後舊居過的,等大家見過記,帶上柳家的幾個女眷往内宅裏遊玩。太子妃正房一進去,皇後驚呼:“這是誰幹的?”
從榻到地,從桌子到窗戶,從門到廊下,金彩色,丹朱色等喜慶顔色遍地全是。有的是梅花,有的是兩個翅膀的怪鳥,想來應該是蝙蝠,也有壽字。
正房原本不肅穆也端莊,加上這些金光閃閃,紅堂堂的花和怪鳥,頓時成爲兒戲。
皇後氣得臉發白,叫來管這裏的人就要打,那人回道:“這是壽姑娘畫的,說是給太子殿下添福壽。”
“叫她來見我!”皇後咬牙,一字一句的說出。沒一會兒,加壽沒有來,太子英敏過來。他神采弈弈進來,柳家的女眷們跪下,皇後暫時把惱怒丢下,生出歡喜。
讓太子站在面前,對着他看個沒完。
是太子問出來:“母後叫我作什麽?”皇後想起來,面色一沉,生氣地道:“你自己看看這房裏,”
太子早就看到,爲着他現在是大人,不能像小時候無事就嬉笑。來見皇後,旁邊又有柳家的女眷,算宮外的命婦,算外人,儀表要莊重,才沒有笑出來。
皇後問出來,太子哈哈一聲:“畫得不錯。”從裏到外,從家什到地面,都無一遺漏。皇後氣歪着嘴角,忍不住責問太子:“這樣沒規矩,你還能容忍?”太子奇怪:“今天我生辰不是嗎?這是母後受苦的日子,加壽來添福壽不是很好?”
地面上不是壽就是梅,再不然就是蝙蝠,全是好喻意。
皇後怒氣上來:“我說的是這樣撒野不應該!”太子面上的笑慢慢收起,他本來在皇後身邊,這就往後退上一步,面色沉靜,側過身先命柳家的人:“夫人們退下。”女眷們退出。太子再向皇後欠身,肅然回道:“請母後再不要當着外人說壽姐兒不好,壽姐兒,是太後爲我定的。”
這一句皇後還真沒想到,驟然噎住:“你?”明白過來:“我叫加壽是你過來,是你擋着?”皇後勃然大怒:“你防着我?”
“是!以後但凡母後叫壽姐兒去見,在宮裏有太後呢我不擔心,在我府上,自然是我擋着。”太子從容回答。
來自于兒子的懷疑,讓皇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這裏又沒有别人,更要問個明白:“你是什麽意思?”柳廉柳仁死在不久前,不費事就能想起來,皇後氣苦:“你也懷疑我,我沒有讓他們敗壞加壽的名聲。”
太子平靜的道:“我信不是母後指使,這種當紅宮人勒索,他們也不是頭一個。”
皇後有了淚:“那你今天是什麽意思,你說給我聽聽,你擋在前面,你怕我怎麽着她?”皇後自覺得傷心到了極點,這是她的兒子,她一生的依靠,她心裏丢得下皇帝,丢不下他。但他卻疑心自己。
她輕泣着,一定要太子說個明白。太子垂下頭,輕輕道:“請母後不要再爲難壽姐兒,看着太後,也不應該爲難她。再說她還小,她今天在這裏畫壽字,也沒有不好不是?……這裏,又是她以後的地方,她做主。”
……。
正廳上,加壽畫性大起,愈發不可收拾。
起先,壽姑娘隻是想出出氣。她以前無意在太子書上畫朵花,當時是好心,覺得加壽畫得不錯,加壽畫什麽太後也誇,公主當時沒出嫁也誇,宮人們也誇,誇得加壽不知東南和西北,喜歡太子才畫個花。
太子當天的功課就此玩完,害的他重新謄寫,和加壽大拌一回嘴。就演變成加壽和他一生氣,就尋機往他衣裳上用的東西上畫個花,但功課上再沒畫過,今天拿太子書又來說話,最後也并沒畫。
太子說的,去你住的地方畫去,加壽住的地方,太子妃正房,加壽就進來畫個花,任保奉承:“太子殿下生日,這福好。”加壽一聽沒有留下加壽到此揮筆,再來個壽字。
接下來不可收拾,從榻畫到地,從正房畫到正廳。
能坐在這裏的全有頭臉,全看着笑。
下任太子妃集齊一幫子孩子,加壽在山西是孩子頭,在宮裏也是。更有這調皮事情,袁懷瑜袁懷璞蕭戰也喜歡,小皇子們也喜歡,再叫上佳祿加福,還有同來的功勳子弟們年紀小些的,搬梯子,尋大人抱,蹲地上的也有,正廳上也正在壽字五福齊放光彩。
丹朱,金彩,在這裏又來上一回。
皇後和太子過來時,見太後太上皇已到。太後正喚着加壽笑:“這回淘氣得更有格調,快來吧,看衣裳上染的盡是顔色。”加壽就過去,執筆對太後道:“也給太後添福壽,”往太後衣裳上也畫個壽字,再加個梅花。
太上皇和公主的衣裳也不能幸免。
一回身見到皇後,加壽才放老實,把筆放下,随着衆人見過禮,趴在太後懷裏跟她說悄悄話,想來童稚幼語的,太後和太上皇不住在樂。
那邊,還有人沒有停下。蕭戰叫老王爺:“祖父抱我。”原來戰哥兒要畫最高的五福梅花。梁山老王爺從見到孫子頭一面就喜歡到心底裏,蕭戰又能跑愛動,老王爺認爲深得家傳,跟他和兒子蕭觀小時候一樣,把孫子愛如珍寶。
這就抱起孫子,蕭戰在門頭上畫個大大的金梅花,放下來,又道:“抱福姐兒也畫一個,”加福興高采烈,也去畫了一個。
廳上的人正在笑,皇上到來。大家見過禮,皇上來見太後和太上皇。笑道:“這必然是加壽帶出來的淘氣,别人跟着她辦的。”太後就扯衣裳給他看,開玩笑道:“給皇上也添福壽吧?”
“好!”不僅加壽一個人答應,皇子們、加壽一起答應。
幾枝筆一起舉過來,皇上皺着眉頭笑,看着他們蹲下身子,在自己袍角畫上福壽和梅花後。幾枝子筆又一起向太子舉過去,都嚷着:“添壽添壽,”太子躲之不及,也沒認真躲,也讓畫好幾個。
加壽畫的那個,不用說最認真最大。
瑞慶殿下陪着太後坐,見狀邀功:“加壽這樣伶俐,是我的功勞。”袁夫人寶珠和孩子們一樣,是太後得意的人兒,坐在身邊。聽到,寶珠就往面上悄悄刮幾刮,意思公主你不羞。瑞慶殿下成親後嬌憨不改,眨眼睛回身悄問:“是誇我嗎?”
寶珠忍笑:“是殿下您帶壞的才是。”長公主悠然:“過獎。”
太後太上皇和皇上太子衣裳上都畫過,孩子們得了意,在人衣裳上全亂畫。除去太子,别的皇子們不是皇後親生,有隔閡,加壽不帶頭去,都不敢往皇後衣上畫,先往自家父母衣上畫。
安老太太、袁夫人和寶珠嫣然,袁訓吓得站出去。侯爺今天一身淺色長衣,央求寶珠繡上好花兒,正覺得自己倜傥過人,要讓女兒全畫上,心想全糟蹋了不是。
加祿握個筆跟父親後面追,加福在給老王爺認認真真畫花兒。加壽讓太子握住手,帶到皇後面前,同她笑:“給母後添福壽。”加壽一直是怕她的,或者是從進宮就沒有喜歡過她,小心翼翼畫上一個,太子說少,加壽又畫上兩個,對皇後行個禮,皇後擠出笑容,加壽離開,直奔柳至而去。
柳爹爹是可以欺負的,柳爹爹蹲下來給加壽畫。加壽把他從肩頭到背後,一直到鞋子,全描得像鬼畫符。
就這還有羨慕的,龍二龍三才不學小弟落荒而逃,他們低聲和加壽商議:“也身前畫到背後好不好?”同時打定主意,這身衣裳回去就換下,仔細的洗,保留字迹,拿回家去炫耀。
有的人坐不到正廳裏,隻能幹看着羨慕。好在不久就坐席,大家坐下,等着向太子去敬酒。
太子先敬太後太上皇,再敬皇上和皇後。加壽頭一個來敬他的酒,在衆人羨慕中回去。皇叔們準備過來時,太子起身:“聽我有話說。”
大家靜聽,見太子問人:“今天的禮單可整理清楚?”
來的人全有禮物,就現在還有人送過禮沒體面進府,禮物丢下留下名貼某某敬賀就走。聽的人就想,這會兒就整理像是不容易。
有人上來回:“殿下請過目。”太子拿在手上看上一看,轉身雙手呈給皇帝,恭敬地道:“父皇請看,這裏面有幾撥人我也不敢收。”
皇上不明白,想他總有含意,就接在手上看看,道:“你說。”
太子朗聲道:“一起子人,是各郡王的親族。郡王們由父皇發落,我這裏沒有門路走,我退回!”
太上皇撫須微笑:“說得好。”皇帝也露出笑容。
聽太子再道:“另一起,是宮中嫔妃們!前不久,壽姐兒生日沒有随禮,到我這裏,就人人盡有!這是何道理?壽姐兒是太後指配,應該與我相同。就如太後和太上後,父皇和母後一般。如今送我不送加壽,難道母後和太後生辰,也當看不到嗎?”
太子淡淡道:“原物退回!”
……。
正廳兩側,有偏廳打開,還有二門外面幾處地方全供來客入席。太子的話出來,有侍候的人各去一處傳話。
這就目瞪口呆也有,戰戰兢兢也有,兩股瑟瑟的也有。以爲送過禮就可以在今天面見皇上陳情,送一份兒重禮就可以得太子親見,這就吓得膽都快沒有,坐在這裏如針氈上。
正廳上無人說話,肅然中,皇帝緩緩開口,他說了一個字:“好。”再就揮手:“依太子的話,退回吧。”
皇後大爲解氣,想有太子在,以後哪個嫔妃敢眼裏沒有自己?剛才和兒子生的氣化爲烏有,垂眸看看自己衣上的壽字,這就喜慶上來。
加壽名字裏有個壽字,壽字她已開始習練。皇後衣上是加壽用心寫的,很是端正。心裏沒有芥蒂時,越看這字越不錯。
當下有人把禮物搬走,按來處,把加壽生日沒祝賀的人禮物送回。歐陽容,也是其中的一個。
有些來客就尴尬上來,他們是那些嫔妃們的家人,太子生日敢不來嗎?也是以爲送了禮正好在這裏應酬一番,太子說送回,他們的禮物也一并送回。不至于現在就給他們,攆他們走,是有人走上來:“走的時候,請門上帶走。”
這多難堪?這讓他們現在走還是不走?走呢,注定得罪太子。不走呢?這怎麽坐得住?就尋找同樣尴尬的人,大家歪嘴扭眼的使眼色,正忙得不行,見一行人簇擁皇帝和太子過來,原來是皇帝親自帶着太子,一桌一桌的接受敬酒。
太子雖然說過無情的話,但敬酒還是吃的。反正是别人喝幹,他淺呷,這就一個廳一個廳的走下來。
這是大榮耀,尴尬的人這就不走,全留下來盡興。
酒到一半,出來散酒。三三兩兩談論着,都覺得太子殿下峥嵘已露。龍二和龍三也在散酒,兩兄弟自己個兒私語:“了不起!”
“壽姐兒這門親事許得好。”
“太後做主,小弟争氣,壽姐兒有大福氣,看她剛才往皇上衣上畫,畫得那叫大氣。”
夏天穿淺色衣裳的多,兩兄弟也是一身玉色衣裳,爲太子添喜氣來的。玉色,上面金字紅字,襯得衣裳好似道士畫的鎮妖符。但兩兄弟得意啊,今天能衣裳上有字的,不是功勳就是顯貴,兩個外官能有這榮耀,龍二和龍三直到現在笑眯着眼,眼看着就睜不開。
有人叫住他們:“懷武,懷雙,你們兩個到了京裏卻不找我們相見,是什麽道理?”龍懷武和龍懷雙一回頭,見是認識的人。
年紀差不多大,三十多歲出去,生得端正,但不是俊秀那種,這是定邊郡王一族,表親再表親的一個姑爺,這就不姓蕭。
就跟宮姨娘和沙姨娘一樣,也是表親過的親戚。
這個人叫吳參。
他出現在這裏,不用說也和龍氏兄弟一樣,爲他的親戚,又是定邊郡王的親族而來。
太子生日是個機會,吳參出現在這裏,龍二龍三不奇怪。走上來道安好,問幾時進的京,吳參回答過,手指他們衣裳道:“你們有好親戚,爲什麽不早見我們,早早大家商議?要知道我的舅哥,也與你們有親戚!”
龍二龍三忙道:“不曾知道是你在京裏,而且我們借住親戚家裏,出來不易。”吳參冷笑:“你們不是出來不易,是我們找你不易!我們往忠毅侯府上投過幾次名貼尋你們,也沒見你們回信。怎麽?有了好親戚,你們無事,就不管我們?你們要知道,誅九族和連坐,你們家也能扯進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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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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