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親的忠毅侯今天風采不亞于一對新人。
他風姿翩翩,俊秀過人。入住王府,又是太後親戚。以前袁訓在京裏時,沒和他交往過的官員,和後來幾年袁訓在軍中,京裏那些就沒見過他的官員們,都對他好奇萬分,這就圍在他身邊的人最多。
離袁訓最近的呢,又是幾個外官,袁訓正在應付他們。
冷眼看上一看,這幾個外官全是武将,是正月裏勤王的那一批人。福王正月裏造反,正月裏就平亂。趕得及過來勤王的人,離京門都不遠。
這就造成他們賴在京裏不走,仗着功勞都想在京裏活動。
皇帝登基那天,對他們是大發犒賞。要論功行賞的人太多,登基後的事情又多,又有公主大婚,他們本身又有官職,官職這事情先沒有完全理論清楚。
這幾個包括王恩在内,借着說休整,人馬該打發走的打發走,他們在京裏到處鑽營。正在問袁訓:“侯爺您以前就是三品将軍,您的官職一定不會低。”
要說袁訓前陣子也對皇帝缺人用,卻遲遲不給他放官職也有疑惑,跟外官們聊的多,也就能明白一二。
雖不敢說把皇帝心思猜得很準,也能中幾分。
這幾個勤王覺得有功的人,眼睛就盯着他呢。忠毅侯是有勤王的功勞,他的官職一放出來,餘下的人在心裏盤算盤算,把忠毅侯的裙帶關系刨去,他們可以活動的官職就基本明了。
袁訓随意的接了他們的話,漫不在乎地道:“誰知道呢,不管在哪個衙門裏,都是當差。”心中暗道,你們眼睛全盯着我,皇上隻怕早就想到。
這些人頭上有忠君的名聲,一不小心慢待,就要起怨言。以袁訓來看皇帝對他們的心思,也是用心再用心。
這就大家把正三品以上的官職一個接一個找出來說,不是外官的官員們占大部分,肯讓這幾個離袁侯爺最近,就是想從談話中聽出袁訓的心思。
有人低聲道:“正三品的官員,朝中就那幾個,六部裏尚書侍郎難怪都說覺也睡不安穩。”有人冷笑:“侍郎三品,再升一級就是二品尚書。”聽到話的人緊緊閉嘴,袁侯爺曾有連升三級的事情,再升一級給他也順理成章。
正有人羨慕、有人不悅時,香姐兒跑來,把這裏由嫉妒、眼紅、奉承、請教等組成的氣氛暫時打破。
見香姐兒爬到父親膝上,抱住他脖子說悄悄話,官員們又生出一個心思,這是祿星到了。
離袁訓最近的官員打個哈哈:“這是二姑娘不是?我來抱上一抱。”
袁訓打心裏不願意,正想拒絕他。香姐兒天生的怪癖性發作,本就讓沈沐麟早引出來,吓得一縮身子更往父親臂彎裏鑽,大眼睛瞪住說話的人:“吓!吓人!”
袁訓險些沒笑出來,強忍住時,在他後面站着的關安哈哈一笑,代袁訓解釋:“我們二姑娘不輕易讓人抱,不是我家三姑娘是個好性子。”
官員覺得還算有個台階下,讪讪尋找一下:“三姑娘是福星不是?也是個好的。”關安擠眉弄眼,但沒接話。
這位大人您想抱三姑娘?那得問小王爺他答不答應。再說關安早就看到三姑娘讓小王爺帶到内宅裏去玩,這會兒在哪裏還不知道。
這位,您就别再打抱的主意吧。
袁訓借着他們說話的功夫,抱着女兒已經起身,陪坐的官員們全起來,袁訓陪個笑容:“我送小女進去,再出來咱們就可以坐席面吧,今天喜慶,痛飲幾杯。”
這就把香姐兒往裏面送。
在路上同女兒問個明白:“碰上沐麟不好嗎?你同他玩會子也罷。”
“不!”香姐兒異常嚴肅的拒絕。
袁訓讓她逗樂,抱怨道:“你怎麽不像姐姐,也不像三妹呢?”香姐兒把個腦袋往他懷裏再一鑽,一個字也不回他。
當父親的還是沒有放在心上,就是路上見到沈渭打了個招呼,沈渭也沒放心上。見袁訓抱着女兒往裏走,沈渭說借機也看看新房。來的客人太多,新人蓋頭還沒有揭,沈渭道:“等下湊熱鬧可夠受的,我先去跟着你去看一回再說。”
袁訓笑話他:“洞房三天沒大小,你要說自己不會去嗎?”沈渭湊近他:“其實我想去看的不是洞房,剛才遇到連淵,跟我似的,也到處找加壽,找上半天,才知道加壽在新房裏陪公主,我正要去告訴連淵,就遇到你過來,走,我和你同去,把蔣德尋出來罵上一頓。”
“你是尋我女兒,你是尋蔣德?”袁訓問他。
沈渭笑道:“自然是尋那個以前大模大樣,在軍中不買我帳的混賬,蔣德!”
說着話,兩個人走到新房外面。沈渭一眼見到蔣德和天豹并排站着,在這喜事裏,目光跟鷹鹫似的不合群。
一拍袁訓:“我見到嫂夫人在裏面,你去送二妹,我尋蔣德罵上幾句出出氣。他必定不服,他服過誰?今天是喜事不好打架,等我和他惱了,你正好出來勸開。”
“安排得不錯。”袁訓笑着,但依言抱香姐兒繼續對新房走。新房裏陪公主坐着,袁夫人寶珠加壽都在這裏,還有鎮南王府的幾個親戚女眷,袁訓不好進去,在廊下把香姐兒放下來,交待她好生的玩,出來就不喜歡,就不要再出來。
廊下,和加壽的新跟從,柳廉柳仁打個照面,兩個太監倒是不能頂面兒的怠慢侯爺,欠身子見禮。
這是個機會,袁訓就走上前去,和他們攀談。袖子裏取出銀包,往兩個人的手裏塞。笑容滿面:“内相們辛苦,幾時有空吃酒去?”
柳廉柳仁見侯爺肯兜搭他們,這臉面上滿足,滿心裏歡喜的道:“謝侯爺賞,但皇後娘娘指派我們侍候壽姑娘,壽姑娘不歇着,我們不敢歇着,這吃酒的事情,隻怕約不好日子。”
手指動動,把銀包熟練的收下。
以他們收銀包的姿勢來看,再以他們以前是跟中宮的人來看,這肯定不是頭一回,也收得相當自如,就跟别人應該給似的。
袁訓心頭一動,把這個暗記于心。想肯收錢就是好事。再尋思他們的回話,過明路的,他們是太子問娘娘讨要,但他們敢于說出是娘娘指派,意思這就出來。
一是顯赫他們的身份不同。
二是顯赫他們的話與别人不同,搞不好都是娘娘那裏出來的。
袁訓微動心思,心想我明白地問上一問也罷,也好心裏更有準備。點幾點頭:“内相們全是娘娘的得力人,如今指給加壽,這算委屈了二位。”
“不敢說委屈,壽姑娘已定下是太子妃,是娘娘最看重的人不是?”柳廉打起官腔。柳仁呢,更是把面容闆起來,好鄭重地道:“也是我們跟娘娘好些年,行止坐言上都知道幾分,娘娘這是對壽姑娘的慈恩,才指我們哥兒倆個過來。”
袁訓忽然生出啼笑皆非之感,真讓冷捕頭說着了,柳家的人全争着去丁憂,皇後面前這就沒有出主意的人,像是隻有這兩個混帳東西在面前,才能說出這樣的混帳話。
行止坐言上全知道幾分?
袁訓想和我猜的一樣,加壽還小,皇後認爲和她争不了什麽,隻有言行舉止上,是她可以拿捏加壽的地方。
這想的本來沒有錯,但這位皇後忒不精明。她忘記加壽是幾歲進的宮不成?加壽是兩周歲不到就養在宮裏,由太後親自教導,要說行止坐言上面,隻能比皇後高,不會比皇後低。
這兩個蠢奴才說話真有趣,十足是柳家老國丈的風格,想說什麽就說什麽。
也許讓忠毅侯的恭維弄暈了頭,這就胡說加八道。不怕侯爺進宮去告訴太後,皇後怕壽姐兒言行舉止不好,所以勞神費力的派了兩個人給他。
袁訓微微地笑,他要是個不省事的人,馬上進宮就告訴太後,添上幾句:“皇後的意思,是您身邊指不出來好教導的人,”太後要是不來火,侯爺想我袁字倒字寫。
袁訓是謹慎的人,所以隻聽上一聽,自認爲把這兩位這句話的心思猜得明了,心中已生出一個主意,再寒暄幾句,道幾聲辛苦,從這裏走開。
柳廉柳仁躬身子送他。
……
袁訓和兩個太監說話的時候,沈渭徑直去找蔣德。蔣德見到他來,渾然不認得他似的視而不見,天豹倒對沈渭瞪瞪眼算作招呼,繼續和蔣德看似盯花盯過往的人,其實盯的是跟加壽的柳廉和柳仁。
沈渭就圍着他們打個轉兒,見沒有人理自己,咧嘴一笑,走到對面位置,擡手隔空向蔣德鼻子上指一指,道:“好壞東西!把我瞞得苦!”
這東西身穿二品的侍衛衣裳,光從品級上來說,已經高過袁訓,更把小沈壓下去。沈渭想這個壞東西從到軍中那一天,估計就品級不低。但裝小伏低,裝憨扮癡,天王老子也不認,眼裏隻有小袁一個,卻原來這東西是太後所指。
沈渭狠狠一指,在蔣德要翻臉前,大笑一聲:“痛快!”拔腿就走。他沒有等袁訓來勸,因爲他看到連淵尚棟幾個人一起過來,小沈将軍這就騰個出氣的位置出來。
連淵等人也見到沈渭的手勢,大家相視摩拳擦掌的壞笑,連淵先上來,也站在沈渭剛才的位置上,在蔣德和天豹的正對面,也拿個手,向蔣德面上指上一指。
蔣德火冒三丈,抿緊的嘴角,像不遠處的小樹林歪了歪。
連淵回手,扯扯自己身上是吃喜宴的吉服,大笑道:“我們是來吃喜酒的,今天不打架。”說過退下,尚棟上來,也一般像蔣德面上指上一指,也抖抖自己衣裳:“我們今天不打架。”接下來,宋程等人無一例外的接着上來,把天豹弄惱。
最後一個上來時,天豹是認得他的,也忽然翻臉,沖上來把他狠狠一推,怒道:“出去全出去,别擋道兒!”
“這小子又混上來,”太子黨們不和這渾名“野豹子”的小子生氣,嘻嘻哈哈走開。
天豹和蔣德面前視線掃清,繼續盯花盯就要黑下來的天色,心思盯着柳廉和柳仁。
見加壽從山西帶進宮的丫頭二丫走出來,柳廉就迎上去說了句什麽,天豹狐疑的道:“像是在罵人?”
“那宮女說壽姑娘要吃果子,那下面沒東西的人說數着呢,今天吃了兩個,天還不熱不給哄着壽姑娘亂吃。”蔣德報出來。
天豹胸膛起伏,又随時要氣炸肺模樣:“吃什麽要他管!”
天豹是在加壽還在山西的時候就到袁家,見過壽姑娘天真爛漫想吃什麽就吃什麽。真的天涼,寶珠也不敢給加壽吃冷的,但這天氣已回暖,早桃都有開放的,雖不是夏天吃幾個果子又能怎樣?
天豹撸袖子,咬牙道:“這一回你别攔着我,等我給他一頓好的,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多管事情!”
手上一重,又讓蔣德握住。天豹對着他就呲牙:“你想打架我陪你!我不管今天是喜事不是喜事,他讓壽姑娘不痛快,我就不痛快!我不痛快,我就得揍他!”
想要掙開,和剛才那幾回撸袖子一樣,蔣德的手好似鐵鉗子,打架不服輸的天豹還是掙不開。
蔣德面無表情,一句話就讓天豹老實:“你想進宮侍候,有一個密訣!”天豹直了眼睛:“你快說。”
“壓得住性子!”
……
半晌後,天豹氣咻咻還不能平息怒氣:“我,我要壓得下來,我早一刀剁翻這兩個!”蔣德皮笑肉不笑:“剁翻他們是侯爺的事情,安生呆在壽姑娘身邊,才是侍候人的事情!”
天豹怒道:“侯爺管不了這事!”
“不見得!”蔣德斜斜眼角,暮色已昏,但他還是能看到袁訓對着太子走過去。以蔣德對袁訓的了解,他是個不怕事,也不會讓加壽姑娘受制于兩個内相。但蔣德卻猜不出來袁訓打算怎麽說。
不由得猜測着,侯爺會怎麽向太子說呢?
……
“殿下,就要開席面,這裏人又多,隻怕薰到你,我和你往園子裏散一散,回來好用酒,殿下看如何?”袁訓走到太子面前,對他這樣說。
英敏大喜,他正讓一堆奉承的人圍着不能脫身,走脫這一堆,沒幾步,又過來一撥。見嶽父過來救駕,太子猶有稚氣的面龐上欣然:“嶽父必然是看過好景緻才來喊我,既然如此,我和你去走上一走。”
袁訓和太子就往幽靜人少的地方去逛,鎮南王府的一個男丁親戚,能說會道陪着他們,給他們帶路。
袁訓先問他:“聽說王爺有個珍玩閣,裏面有好些珍寶是不是,這閣子許進不許進?”那男丁回道:“這是曆年來禦賜賞下來的東西,王爺特地建閣收藏。又有幾代王爺賞鑒過的古董也在裏面,家裏人就叫它珍玩閣。不是至親好友不給鑒賞,但太子殿下和侯爺要去看,請跟我來。”
轉一個方向就往玉石小橋上走,袁訓陪着太子後面跟着,見夜色上來,星辰明亮,路兩邊花開得妩媚,月下更添妖娆。
清風徐來,心情跟着爽朗。太子吟誦道:“不是牡丹也動人啊。”
袁訓含笑接:“卻是牡丹才國色。”眉頭微動,裝着閑閑的這就把加壽想起來,袁訓道:“娘娘慈恩指給加壽兩個好内相,加壽得他們教導,以後就更出落上來。”
太子聞言詫異:“嶽父說哪裏話?母後的兩個人,是爲侍候壽姐兒才給的她。教導上面,不是有太後在。”
隻一句話,袁訓心頭如烏雲散去,明月生出,頓時大明亮。他雖然還想再問幾句,又怕問得多出來,太子要生疑心,看出自己對這兩個人有忌憚。就附合幾句,又見面前出現一個高閣,兩層樓高,燈火輝煌,閣外匾額上有三個字“感恩閣”,帶路的人停下來微笑:“到了,這裏就是俗稱的珍玩閣。”
袁訓就此轉過話題,笑道:“皇恩浩蕩,不能不感啊。”見門大開,請太子往裏面進。
帶路的人納悶:“這是誰在裏面?”
太子見他懵懂,又清風明月吹得心頭兒快活,拿他打趣:“這是什麽人,還要告訴你嗎?”帶路的人解釋:“今天幾處鑒賞的地方,全歸我管。來什麽人,我全知道。今天來的人多,什麽人去什麽地方,必得有個人心中有數才行。”
正說着,見門裏面出來一個嬌花軟玉似的丫頭,帶路的人釋然:“秋月,原來是你,是大姑奶奶在裏面?”
袁訓和太子就知道是跟鎮南王已出嫁的長女,蕭鳳鸾姑娘的人。
秋月嫣然:“大姑奶奶在裏面,但她是個陪客。”說到這裏,裏面又出來兩個護衛模樣的人,像太子和袁訓欠身子行禮。
太子和袁訓一起大樂,齊聲道:“哈哈,原來是他在裏面。”
像是要證實他們的話,閣子上面,一個帶着奶腔,卻大大咧咧的小嗓音傳出來:“包上,這個玲珑滾珠八大王也給我包上,我要了。”
在他話說出來後,一個悅耳的婦人嗓音:“戰哥兒,你又胡鬧!你把雙環雕百果玉壁、青玉帶鈎、八寶吉祥黃金鼎全包上還足夠嗎?又要帶走這個?”
剛才那說話的小嗓音,讓袁訓和太子一聽就笑的人,正是小王爺蕭戰,他是鎮南王的外孫。
蕭戰振振有詞回話:“外祖父說随我挑,再說福姐兒喜歡!”
和他對話的婦人,袁訓猜應該是鎮南王的長女鳳鸾郡主。本來想回避,蕭戰就出來這一句。一般來說,戰哥兒在哪裏,福姐兒就在哪裏,袁訓想難怪半天沒見到加福,原來兩個孩子在這裏賞珍玩。
事涉到福姐兒,袁訓和太子就登樓上去。在樓梯上,聽蕭鳳鸾笑語又出來:“福姐兒幾時說要過?全是你自己要的,你隻推到她身上。”
蕭戰回話時,太子和袁訓已到,見二樓上處處是擺放珍玩的櫃子,鎖已打開,櫃門大敞,裏面不是玉就是金,不是青銅,就是寶光。
蕭戰在一個櫃子前面晃腦袋,向他面前站着的姨媽蕭鳳鸾正争辯:“福姐兒多看一眼,就是喜歡!包上,給我包上!”
袁訓失笑,太子失笑,蕭鳳鸾也失笑時,蕭戰小臉兒左右看看:“福姐兒,你在哪裏?”福姐兒在櫃子後面軟軟的回:“我在這裏呢。”蕭戰一溜煙兒循聲過去,就沒看到嶽父和太子過來。
蕭鳳鸾過來見禮,向袁訓忍俊不禁:“侯爺,不是我代父親小氣,這東西雖不是禦賜的,卻是難得的,世上再尋不出第二件。我祖父還在的時候,有一回先帝駕臨,曾想過進上。先帝看過說這東西有王者氣,不必再移。祖父和父親都當是家裏的鎮宅之寶,戰哥兒開口就要,我實在不給代父親贈送。”
擡手,請太子和袁訓相看。
見八個獅子,形态不一,顔色也不一。都有一個繡球,有的爪下滾着,有的頭上頂着,有的懷裏抱着…。再細看時,這是一整塊的玉,顔色天然有紅有黃有綠有紫,工匠巧手,紅獅子滾的恰好是紅繡球,綠獅子滾的,又恰好是綠繡球。
獅子面上全威風霸氣,中間守的,又是一塊雪白的玉球,像極鎮南王鎮守京都的世代守護。
說這東西是鎮宅寶,并不爲過。
太子想感歎這東西難得的天然,又想到蕭戰說過的話:“福姐兒多看了一眼的,所以給我包上,我帶走!”
太子到嘴邊的話就變成:“幸好幸好,”
蕭鳳鸾疑惑:“請殿下明示。”
太子忍住笑,掃一眼别的櫃子:“幸好福姐兒沒有對這閣子多看幾眼,她隻多看東西。”袁訓哈地笑出來,又忍住笑,向鳳鸾郡主道:“戰哥兒是孩子話,郡主不必理會。”
蕭鳳鸾就讓袁訓再看左邊的櫃子:“已經空下來好幾個,真的不是我代父親舍不得,是怕你女兒今天玩不了許多。”
袁訓失笑:“話還能這樣說。”
“所以,以後再來再給,福星也能多來幾回不是?”
蕭鳳鸾把話說完,太子、袁訓和帶路的人、侍候的人全笑起來,而蕭戰從櫃子後面探出小腦袋,晃上幾晃,把福姐兒拖出來:“走,咱們外面看閣子去,把這閣子多看幾眼,外祖父說過,我喜歡的,全是我的。”
“你就看吧,看了也不給你。”袁訓把小女婿說上一句,又叫住他:“就要坐席面,不要胡鬧,也不要亂跑。”
不想蕭戰道:“我們不坐席面,人多,福姐兒不喜歡,我也不喜歡。”
袁訓微笑:“那你們不吃了?”
“福姐兒說坐船,我問外祖父要大畫舫,我們池子裏坐船吃飯,不跟你們擠,”蕭戰皺皺鼻子:“都有汗味!不好聞。”
福姐兒走到父親膝下,擡手要他抱,小手指着衣裳給父親看,小小聲告狀:“揉了我的花衣裳。”
這是位福星,跟加壽加祿一樣,都想抱她,出門換的新衣裳,摔跤又讓人揉,早添出無數印痕。
袁訓向女兒面上親親,見女兒小臉同這閣子上的珠光寶氣相比毫不遜色,心中得意,柔聲道:“那換下來吧,戰哥兒說你們單獨吃,讓曾祖母帶着,你們兩個别吃冷的才好。”
“不換!”蕭戰把小手擺動,等袁訓問他:“爲什麽你不讓換?”蕭戰小眉頭皺着:“帶的衣裳沒有我家的。福姐兒身上這件,是我家的,所以不換。”
袁訓笑罵:“你這也是怪脾氣吧。”把女兒放下來,給她試着拉一拉衣上印痕,叮咛他們别往草深的地方去,看着蕭戰和加福手扯手兒走開,鳳鸾群主借此陪着回避離開。
他們已經到這閣上,帶路的人請他們賞玩一回。看到第二個時,閣下還是傳出來蕭戰的小嗓音:“我看了幾十眼,福姐兒也看了,明天我慢慢的來包,明天給我!”
“咳咳咳,”袁訓讓口水嗆到,你怎麽還沒?還真的把外面閣子看過,以袁訓來看,打明兒起,鎮南王要把外孫就此擋在門外,免得他進來一回,盯一眼什麽,什麽就成了他的。
太子一本正經起來:“嶽父,我是有功的,加福落下好東西,是我出的主意不是。”袁訓對太子頂頂恭敬,以前不敢同他亂開玩笑,今天是讓太子的話逼出來一句:“殿下,加壽添出來的好些淘氣,這就與我家無關。”
太子殿下大笑起來。
……
當天鎮南王頭不頭疼不知道,但池子裏大畫舫鼓樂齊鳴,老太太看着,加壽加祿加福蕭戰和小皇子們全在上面玩樂,是人人都能知道。
那船上傳出來鼓樂全是紮耳朵刺耳朵,有正常思緒的成人出不來那種。
“咣咣咣咣咣,”鑼不按點子打。
“通…。通…。通通,”不知誰敲的鼓,随心所欲,愛出來就出來,不愛出來半天沒動靜。
“噗,噗,噗,”哪位吹笛子,不會吹,又逞能,就成這樣。
好在席面離得遠,遠遠的客人們看到船上熱鬧異常,沒受太多聲音荼毒。
城門關的時候,鎮南王興高采烈舉杯,接受客人們道賀。一騎快馬,飛快馳入城門。
……
春夜溫柔,月光把天地輕輕撫摸。沒有一絲兒不是柔和像春江水,但文章侯府黑暗的大門,還是透着頹廢。
馬蹄聲催碎門前寂靜,看門的人也一動不動。天擦黑,門就緊閉,白天都少有客人上門,晚上更是沒有。
他在燭下擺上一瓶了酒,還有一小塊沒切的鹵肉,喃喃道:“侯爺雖然能起來,但家裏官運像是到頭。喝一口吧,沒有客人上門,沒有人給銀包,也得喝一口不是。”
門,讓拍響。
“開門,是誰守着的門呢,我回來了!”
看門的人一口酒已經下肚,腦子有些暈,手中筷子停下:“誰大晚上的還往我們府上來?”轉瞬兒有了喜色:“必然是袁家!現在這當口兒還敢和我們家走的人,隻有奶奶的親戚袁家。送東西來的不是?”
袁家來人,總有賞錢給,看門人也不仔細聽上一聽,就嚷道:“來了來了,就來。”開門一看,風塵仆仆先撲上面來。
見一個人身材高大,帶着滄桑松柏味道,聞到酒氣,皺皺眉但也沒有說,認他一認:“是你啊?”抽身往裏就進。
看門的大驚失色:“這不是世子爺嗎?世子爺您怎麽回來了,您的官不做了?”來的不是别人,是他們自己家裏的世子,在外面爲官的韓世拓。
韓世拓懶得跟他多解釋,丢下話:“把門關上。”順便把家人的擔心也丢到身後,三步并作兩步往父母房裏走。
這是夜晚,月下見到的東西與心情有關。有掌珠管家,不會枝凋葉落,但過于寂靜就顯心酸,韓世拓想幸好自己回來,不然父母親天天在這心酸環境裏,更要添病才是。
侯夫人的丫頭出來倒洗臉水,見到他過來,這是個見過韓世拓的丫頭,認上一認,“當,”先把銅盆失手掉地上,弄出滿院子驚聲,再就失聲尖叫:“世子,世子爺回來了!”
韓世拓也讓她吓得心頭一震,随即狠狠瞪她,低聲斥責:“侯爺夫人應該睡下,你大驚小怪作什麽!”
在家裏成長的三十年裏,韓世拓早知道自己家裏是沒有王法的地方,但今天他最生氣。這一個月裏他在路上,還不知道文章侯和二老爺已能下地,還以爲病重在床上,又見到這個丫頭是母親貼身的丫頭,更心灰意冷上來。
自己家裏沒有一個有王法的人,看上去一圈兒混蛋。哦,掌珠不是。掌珠性子不好韓世拓是知道的,但有賴掌珠管家,特别是禍事以後,全是掌珠一個人支應門戶,韓世拓沒回京以前,就對掌珠深深的感激。
掌珠的性子不好,也就成了玉上的瑕疵,不是重要地方。
把丫頭瞪得慌忙掩口,韓世拓已進上房。想來父母親已經睡下,外間燭火不明。正要往裏面請母親出來,再讓她不要驚動父親,見裏間簾子打起,燭光明亮的出來,一對中年夫妻相扶着走出。
“是世拓回來了,”文章侯聲氣還弱,但燭光紅暈打在臉上,看上去紅光滿面,精氣神還好。
韓世拓又驚又喜,也顧不上行禮,撲上去抱住父親,端詳他的臉面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:“父親,您好了?”
在文章侯有兒子的幾十年裏,從沒有得過兒子的這種熱烈。他心滿意足的笑着,眼角悄悄沁出淚水,他的人在兒子懷抱裏,也把兒子仔細的打量。
見他和上一次回京相比,臉面兒又瘦,就顯得眼睛又大又亮,鼻子高挺,俊秀過于以前。面上那股子精幹勁兒不改,這個才是文章侯最愛看的。
他也反手抱住兒子,興緻高上來:“真的是你,你說要回來,我尋思着你回來也好,咱們一家人團聚不是。又擔心你棄官回來,京裏如今尋官的人像海水一樣,你沒有官可怎麽辦?是你母親勸了我,”
文章侯夫人在一旁,默默看着他們父子親熱,正感動得熱淚盈眶,見丈夫眼光瞄來,侯夫人接上話:“我說粗茶淡飯的也罷,還是想你回來,和媳婦生個孩子,讓我早早安心。有一天我和你父親閉上眼,也不爲你和媳婦發愁。”
韓世拓聽話的時候,棄了父親,對母親跪下拜了幾拜,仰面也有了淚:“母親放心!兒子這一次回來,就是要和媳婦生孫子給您。”
“好好,隻要你們有孩子,我和你父親再也沒有遺憾。”侯夫人到這裏忍不下去,抱住韓世拓,大哭起來:“我的兒啊,差點以爲見不到你,你沒有見到那往家裏來拿人的人,兇神惡煞似的,後來造反,你父親吓得起不來,好幾天說胡話,我想你要是在家該有多好,也免得媳婦一個人支撐得苦,”
韓世拓也哭:“母親放心,如今我回來了,凡事有我在,再也不用父母親操心。”
文章侯跟着落淚,卻打斷妻子:“好容易他回來,敗興的事不要再提。”這句話把侯夫人說得忍住淚,取帕子先給韓世拓擦淚水,再才是擦自己面上,韓世拓就這個空兒問:“說父親和二叔病得重,是請的哪位太醫妙手,給看好的?”
聞言,淚水還沒有完全幹的侯夫人和文章侯一起有了笑容,淚中有笑,在燭光下面閃動,看着怪怪的,但韓世拓見到先放下心,打疊起精神來聽聽這太醫是誰,明天備份兒禮物去感謝他時,文章侯夫妻異口同聲告訴他:“是加壽姑娘!”
“加壽?她不會看病才是。”韓世拓反駁着,但笑容也浮出。
心思一動,也就猜出原因,文章侯夫妻又繼續在說:“蒙她來探望,這就好了。”
韓世拓感激泣零,父親是心病,二叔也是心病。但又疑惑:“我們家受福王連累,縱然是四妹慈悲,讓壽姐兒來看,四妹夫也不會答應才是。”
“四妹夫也答應。”門外,有人接上話。
“掌珠!”韓世拓大喜,回身去看,見門外月華中站着一個俏美人兒。她杏仁似黑亮眼睛,鼻子筆直,生就一雙嫣紅小嘴兒,尋常都不用胭脂,瓜子兒面龐,刀裁似鬓角,烏壓壓發絲襯出白生生肌膚,正是他的妻子掌珠。
文章侯露出笑容:“世拓,去見見你媳婦。”
侯夫人露出笑容:“你不在家,全賴媳婦辛苦。”
韓世拓也不等說就過去,握住掌珠雙手,心中柔情上來,心中對寶珠袁訓的感激上來,心中對加壽到家裏來看視的敬佩上來,柔聲向掌珠道:“夫人,你辛苦了。”
……。
一刹時,掌珠眩惑上來。
她圓睜杏眼望向面前這個人。他上一次回來,讓掌珠耳目一新。這一次回來,更似變了一個人。
月光在掌珠身上,也在他身上。清清楚楚之下,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。
這不是自己嫁的那丈夫,風流難改,帶累的氣色模糊。以前生得好,像大卷兒堆起來的紅花黃花,好看是好看,但成堆成簇的,讓人難以分辨是花好還是顔色好,像是花犯了色,色侵了花,混成一團,混沌一團的好看。
今天這一個,卻是神清氣爽。面上先一團清朗之氣,把他鼻子的秀挺,眸光的神采,一一分割開來,合在一起是英俊人兒,單看任何一處也是标緻難言。
掌珠驟然漲紅臉,有想逃離的感覺。
這個人出衆了,這個人出息了,這個人忽然能頂天立地般的出現,掌珠扪心自問,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個自己。
羞澀難言中,後面又來了二老爺和二太太。二老爺一掃以前的陰沉,熱烈的道:“世拓啊,你回來就好,”
二太太也堆出笑容:“世拓回來,家裏這就有人幫媳婦了。”
韓世拓搶上去見過禮,二老爺把他抱起,也是抱在手臂上看上一看,感歎的笑,也是淚水同時出來:“二叔老了,你父親也老了,你四叔又不中用,以後隻能指望你和你媳婦。”
二老爺雖能下地,但老太太孫氏再也不願意和兒子們分開,留二老爺夫妻住回家來,掌珠和侯夫人也說好,這就早早聽到消息過來。
韓世拓感慨不已,在他回來的路上,就想過要和叔叔們談上一談,曆年來掌珠總是有辛勞,再也不想聽到叔叔們說掌珠這樣不好那樣不好。
就是掌珠說分家,韓世拓也找了一堆子的理由。這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,二老爺夫妻就把掌珠的辛勞挂在嘴上,韓世拓心裏一塊石頭落地,更笑得由衷,他身爲丈夫竟然忘記謙詞,道:“掌珠是辛苦的,等我明天備酒,好好的謝謝她。”
文章侯夫妻和二老爺夫妻都道:“這話很是。”
掌珠在一旁,羞愧上來。
面前這幾個人,還是以前那對自己分家不滿意,見到就唉聲歎氣的公婆?還是那陰如鬼的二叔,和沒事沉着臉跟天天下暴雨似的二嬸?
掌珠駭然的看到一件事,别人都變了,獨有她掌珠像是沒有變。悠悠間,幾年過去。良人真的成了“良人”,親戚們間也親切友愛,獨掌珠,你還是原來的那個是不是?
突兀的罵聲起來:“想得美!糊塗油你吃多了不是!我男人豁出命去救你,你想把牆一推,這就沒事人一樣,做夢吧你!”
罵聲尖刻,把掌珠從恍惚中拉出。她抿抿嘴唇,争強好勝的她說面上不難堪是假的。這是四太太,另一個和掌珠一樣沒有變的人。
文章侯夫妻沉下面龐,臉色難看上來。二老爺煩惡,二太太動了惱怒。以前挑頭和侯夫人不和,和掌珠不和的二太太氣道:“大晚上的,四弟妹又犯病!”
韓世拓擰眉頭,視線過去,見堵起來的高牆那邊,又有四老爺的聲音出來。四老爺也是生氣口吻:“大晚上的你撞着鬼不成,這又在罵!”
“我不罵你不早回來!你不早回來,不是又去救侄媳婦外甥媳婦的!我怕你死在亂兵裏,回不來家!”
韓世拓聽不下去,以前舊脾氣上來。“騰騰騰”跑到牆下面,對着牆上就是兩腳,踹得“咚咚”兩聲,那邊夫妻吵架聲嘎然止住。
四太太惡聲惡氣問:“哪個王八羔子在那邊發狠?”
韓世拓獰笑一聲:“你祖宗!”
牆那邊愣上一會兒,四太太叫罵聲重新出來:“都來聽聽,這個家比豬圈都不如,侄子要當我祖宗。我倒是想問你,我叫你敢答應嗎?”
“你罵我王八,我就當你祖宗!沒王法你先沒有!”韓世拓把袖子一撸,隔牆喊道:“我知會你一聲,如今我回來了!你舊年裏潑我一頭髒水,我可以不同你計較!你再罵我媳婦,看我大耳刮子打你!”
四太太放潑:“你過來,你敢過來試試!”
“好!”韓世拓幹脆的回一個字,卷着袖子就走。
“世拓,你才進家,又做什麽去!”侯夫人喚他。
韓世拓頭也不回:“父親母親二叔二嬸,你們先睡吧,有話明天咱們聊,我先和四叔說幾句,放心吧,我不打架。”停上一停,嗓音帶出笑意:“掌珠你也别等我。”
停上一停,文章侯在後面道:“早點兒回來,别讓媳婦等着。”韓世拓忍不住一笑,胡亂答應一聲,從正門出來,直奔四老爺門外。
見木門緊閉,這是原來家裏的角門,薄厚世子爺全在心裏。任上打熬的有些力氣,也不敲門,飛起一腳,那門格格幾聲,又是幾腳,門闩是沒斷,門上破個洞。
四老爺匆匆趕來,自知理虧,又半夜裏讓踹得心驚肉跳,邊走邊道:“住手,世拓,我來同你開門,你我外面吃酒爲你接風。”
韓世拓好似沒聽到,又是兩腳把洞踢大,手進去拉開門闩,握着門闩,把門撞開,見四老爺氣喘籲籲趕到,後面,隐約可見四太太叉腰不服輸的身影。
四老爺在家裏,他總要攔着。四太太把個眼睛瞪起來,正要再丢下幾句話,見一道烏影閃過,那門闩半空中劃出一道線,對着自己擲來。
四太太這下子讓吓住,也不敢再罵,拔腿往房裏就奔:“殺人了!”門闩重重落在地上,韓世拓大笑聲起:“你再敢同我狠,當我以前狠勁兒全沒了不成!”
他把個腰一叉:“四嬸你聽着!惡人還要惡人磨,我回來了,你以後給我收着,不許你再犯混!”
四老爺跟着勸:“咱們出去,别理她。”韓世拓消消氣,重現正經模樣,和四老爺出來,也不管那門還能不能關上,兩個人揚長出門。
街上小酒店這兩位最熟悉,尋一個偏僻的,叔侄坐下。酒過三杯,韓世拓正色道:“四叔,我回來再也不走,以後有我一口吃的,就有你的,你我還是一家人。四嬸不胡鬧,我也不氣她。但這院牆,我不拆,父母親和掌珠全不拆,你自己拆!”
“行行行,”四老爺沒有二話,連聲應是後,也淚水漣漣:“世拓,你總算回來,如今我們家在京裏,那是一條狗也不如。”
又改口:“我說錯了,是你四叔我不如一條狗。你不是,你有袁家,袁家會照應你,四叔從此要指着你吃飯了。”
韓世拓紅着眼睛:“四叔你放心,有我就有你,你放心吧。”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,也把面上的淚水一飲而盡。
……
“我親口問的殿下,太子是這樣的回我。”袁訓和寶珠依偎在床上,把傍晚時在鎮南王府裏太子的回答告訴她。
繡百合花的绫被揉亂,帳中帶着歡好過的氣息。寶珠懶洋洋:“我想的,也是太子并不知道皇後娘娘的真意。”
袁訓逗她:“娘娘是什麽真意?”
寶珠斜斜白他一眼,嬌嗔味兒十足:“人家不告訴你。”
袁訓一笑,又和寶珠面龐挨上面龐,低低的說起話來。
“娘娘再是看重的意思,這兩個人也不能留。”寶珠沉吟:“但現在就攆他們,沒有好的緣由,也讓外人看着加壽和皇後還是生分。”
“在外人眼裏,和咱們不是早就生分。”袁訓微哂。
“那也得有個好借口才行。”寶珠沉思:“得讓她以後再也不往加壽這裏動手腳,這樣還不一勞永逸,唉,加壽還小,隻能先四平八穩……”
門外,有人急促地回話:“侯爺夫人不好了,璞哥兒病了。”
袁訓和寶珠急忙起來,袁訓穿衣裳快,先出去聽來人回話。來的是懷璞的奶媽之一,泣淚交加:“回來的時候說肚子痛,出了兩次恭,我回老夫人抓了藥,還沒有熬好,又吐上來,這會子人沒了精神,睡那裏都不能再動,嗚,哥兒是我一生的指望,哥兒這樣,我也不想活了,”
寶珠魂飛魄散,袁訓也大驚失色。夫妻連跑帶滾的到懷璞房裏,見袁夫人已經在,坐在床沿上抱着袁懷璞,袁懷瑜在旁邊嗚嗚的哭:“璞哥兒你快好起來,哥哥我不和你争東西,”袁懷璞面上已沒有神氣,眸子灰暗茫然。
寶珠痛叫一聲,上前接過兒子到懷裏,見他回家這不到一會兒,就虛弱的不行,張張嘴想叫,卻又沒有聲音,寶珠放聲大哭:“我的兒啊,你要是有什麽不好,我也不能活,”
又驚恐地叫人:“取藥來,小賀醫生的藥!”
“給他服過了,”袁夫人也是滿面痛淚,泣道:“想你們送親事勞累一天,他剛開始不好,我說有藥,先給他吃一丸,”
寶珠脫口道:“是解毒的那丸嗎?”
話一出口,寶珠、袁訓和袁夫人都震驚。寶珠都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一句,這就吓得更狠。袁夫人也驚恐上來,大叫一聲:“取解毒的藥來,小賀醫生的!不不,我自己去取!”
袁訓一面心痛兒子,一面又心痛母親,一面也魂飛天外,一面又覺得這話頗能中心地。侯爺戰場上流血不流淚,這時候也痛出淚水,痛得他心肝俱讓人扯住一樣,痛,也同時讓袁訓神智還能清醒。
上前去扶母親:“我去取,您仔細摔着!”
“走開!你給我好好看着他,我自己拿才放心,我誰也不信,你們我一個也不信。”袁夫人是吓得糊塗,對着兒子也這樣說話,甩開袁訓往外就走,走不上兩步,又回頭招袁懷瑜:“到祖母這裏來,從現在起,祖母看着你,不許别人經手。”
這話說得重,袁訓還能經受得起,房裏侍候的人禁不住,全跪了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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