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如飛雪冰寒刺骨,從餘伯南讓安老太太回絕親事,就是他久刻的痛。也從袁訓去小城,向安家相看,背後知道餘伯南險些讓寶珠名譽盡失,當時袁訓還不認得寶珠,但寶珠後來是他深愛的人,也是袁訓的痛。
餘伯南以爲自己愛戀如繁花似錦春滿香園,袁訓則看他是陳年登徒子,斯文掃地人。
鄙視他的爲人在前,惱怒還心有寶珠在後,小袁略做手腳,把一個雖不在一甲,卻中得也不錯的文弱少年打發去偏遠爲官。
霧瘴,崎岖,蠻夷出沒,不服教化,天到下午都不敢出門過遠。
官放下來,餘伯南在京裏奔走求告,尋法子不去。直到得知,那是花了大價錢買到的一句話。當事人掩掩遮遮:“兄弟,是不是太子府上得罪了人?”
餘伯南心中有數,不肯明說,滿面詫異:“沒有啊。”
“你去的地方清苦,不是能講理的地方,前任都是有經驗的官員,或……得罪人的官員。”
餘伯南憤然離去,争這口氣,争……我還會回來見寶珠的!
水土不服,語言難通。一言不合,不是找縣官們等判,而是大打出手,縣官們過去,把他做一處打。
餘家是依附南安侯府的小官吏,有餘财,沒有足夠打點的錢,就在任上苦掙苦熬才回來。
對不住?
你知道我數年怎麽過來的?餘大人仰面,在雪花中飲一聲泣。險些以爲再見不到爹娘。袁訓涼涼地道:“也好些曆練不是嗎?”
不然大同重鎮,與你無關。
餘伯南攥緊拳頭,憤然咆哮:“要你啰嗦!”
……
杜氏翩然返回廳上,尋杯子去敬寶珠。國公府女眷早把她列爲拒絕往來戶,戰亂一場寶珠接納她,又重新與她往來。
見她欣欣然先飲幹自己杯中酒,國公府女眷們點頭稱是,都覺得杜氏恭恭敬敬寶珠順眼。與她閑話幾句,讓杜氏回座。
面上酡紅,杜氏用手背冰一冰。适才外面進來的,手背還冷,如花木上冰雪。
就看到那相對争論的兩個人,杜氏這就能安白頭到老的心。
袁将軍真個生得皎潔明朗,把自己丈夫比到地縫裏去。而且他們還不好,袁将軍閑庭寶樹,自己丈夫勃然大怒。這就好,不用擔心他和袁将軍夫人有勾勾絆絆,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夫人地位。
典型的古代女性杜氏,深知道她女性地位的優越感。
不管你有妾室,與妾有沒有情意,我是主母我說了算。
不管你再對外人有舊情,人家丈夫你比不上。容貌差,官職差,就那揮舞拳頭的精神都差。
袁将軍眉毛梢兒都不擡,悠悠閑閑雪地上睜大眼,就似雪花凝結,北風暫住。自家丈夫那拳頭就下不去。杜氏歡天喜地,她面臨的夫妻不和風險煙消雲散,從此不複存在。
是個男人,都必須要個妻子,她穩穩做餘夫人,不但不擔心餘伯南再要休她,也不用擔心餘伯南對生下兒子的巧姨娘有過多情意。
他心裏早有一個人,看來是誰也代替不得。隻要不去招惹就是。
“吃酒,”杜氏笑吟吟。
……
“這一件好不好?”把淡青色衣裳送給香姐兒看,袁訓讨好地問她。
淡若竹尖的清雅,和父親這一回英俊出來的面龐,讓香姐兒勉強點下頭。但還是警惕地縮在母親懷裏,小手抱緊她,小臉兒盯住袁訓,生怕他要來抱自己。
寶珠逗她,輕推她:“去喜歡父親。”
“哇!”香姐兒一大聲,往母親懷裏再縮縮,随時泫然欲泣。看這樣子,還是不能接受父親。袁訓陪笑:“再去換件衣裳給你看,”香姐兒含淚點點小腦袋。
這是晚上,袁夫人帶福姐兒回房。袁訓夫妻把餘下孩子接在自己房裏,袁将軍出盡八寶哄女兒來親香。
衣箱在地上,翻得淩亂。石青微青玄色月白胡亂搭着,有若春天絢麗蝴蝶。這蝴蝶顔色不夠豔麗,香姐兒還是不要父親。
扔一件出來,又扔一件,寶珠含笑聽袁訓自語:“我可就這幾件衣裳,再也找不出好顔色,”寶珠樂道:“叫丫頭取我的衣箱來,你挑一件穿上,香姐兒就喜歡你。”問女兒:“是不是?”
香姐兒懵懂,但能覺出母親話裏的歡樂,用力點點頭,大大的:“嗯!”
榻前,有寶珠的家常衣裳,蜜合色小襖,袁訓戲谑地取在手上,送給香姐兒看:“這個好不好?”
這是香姐兒看慣的,響亮回答:“好看!”
見那叫父親的人往肩頭一披,袖子不穿進去,裹緊了,香姐兒愕然過,不知哪裏的小思緒讓撥動,格格笑出來。
袁訓大喜,堅實的手臂柔軟的擡起:“乖女兒,給父親抱抱?”
香姐兒颦小眉頭,帶着你怎麽總想抱抱我的疑惑,想上好一會兒,對父母親的希冀嘟小嘴兒,軟軟的:“不好。”
“父親,給你!”瑜哥兒跑來,送上小小玉盒子。打開,裏面是寶珠的胭脂。袁訓失笑:“哈,爲父可用不到這個,”瑜哥兒好無辜的眼神兒:“母親塗完,妹妹就讓她抱。”
袁訓打趣寶珠道:“你還有好一手哄她的主意,應該早告訴我。”
“你兒子哄你玩呢,我每每不是梳妝完再抱孩子。”
袁訓就在兒子胖額頭一敲,笑道:“母親發話了,你不要哄父親才好。”彎腰在敲,冷不防面上一涼,讓瑜哥兒抹一道紅。
“哈哈!”袁懷瑜自己捧場,往地上一坐就開始笑。寶珠也笑,香姐兒見有趣,以爲在玩,更是笑得小花枝亂顫。
袁訓喜出望外,試探着走上一步,香姐兒有所察覺,袁訓添胭脂,往自己面頰上又是一道,“格格!”香姐兒不再防備,再次笑得歪倒在母親懷裏。
走一步,袁訓往臉上添上一道,鼻子眉毛額頭上都紅起來時,把女兒如願以償抱在懷裏。掂着小身子,小孩子全是胖的,但袁訓不滿意:“要和姐姐小時候一樣胖才好。”神思飛遊,飛回京中。
寶珠見到,也把加壽想起來。就更不後悔她背着袁訓做下的一件事。這件事情回過袁夫人,但袁夫人是不是能明白寶珠的真正意思,寶珠沒有細說過。
爲加壽。
爲眼前鮮花着錦之勢。
爲房中嬌氣的香姐兒,坐地上玩着的兒子們,值得。
正想哪天對袁訓說合适,見父子們在說笑。袁訓得女兒在手,也不忘記兒子。扯着香姐兒小手,讓她蹒跚走在地上,去看進房就自己玩着,沒怎麽說話的袁懷璞。
小胖子坐地上,抱着一盤子瓜兒子,丢一把下來,慢慢的分着。
“璞哥兒,你會數幾個數?”袁訓還以爲兒子在數數。
袁懷璞悶聲悶氣:“這是父親哥哥和小妹妹,不是數數。”
擺弄給袁訓看。
取一個瓜子兒單獨放,丢一個過去,念道:“哥哥和母親睡。”然後拿開後放的那個。
又丢一個和原先的瓜子兒成雙對,再念道:“懷璞和母親睡。”然後拿開表示懷璞的那個。
又是一個放上去:“小妹妹和母親睡,”
“福姐兒和母親睡,”
最後一個,才眨巴着望袁訓,扁着嘴兒:“父親和母親睡。”小胖手把除去母親以外的那幾天個瓜子兒捧起,往袁訓面前遞:“我們全睡完了,父親才能睡。”
“就是嘛,”要說袁氏兄弟有意見一緻的時候,今天這算一個。袁懷瑜也來附合。
……
父子大眼瞪小眼。
父子三個大眼瞪小眼。
小小子們,對着父親一個人大眼瞪小眼,都竭力把眼睛瞪得漂亮些,像是眼睛沒有成人大,但黑幽幽來補。
……
香姐兒倚在袁訓手臂彎裏,往蹲着的父親面上小手亂塗。嫌他胭脂塗得不漂亮,這就描補描補。
……
寶珠含笑,心滿意足。
…。
良久,袁訓支持不住,兒子們瞪的跟黑寶石似的,袁訓忍不住笑容滿面,心裏暗誇我兒子們真聰明,都會把父親往床下面攆。對床看看,是個大床。
嗯咳一聲,讓兒子們看過去,袁訓歡喜地道:“睡得下父親,也睡得下你們。”袁将軍心花怒放,今天晚上和孩子們擠一床睡,三十晚上守歲也這樣睡,這個年倒有多熱鬧。
這心思随即讓小小子們粉碎。
“睡不下,”
“睡不下呢,”
兩兄弟争着告訴,袁訓擠眉弄眼:“哦哦,咱們睡上去試一試?”殷勤的抱起女兒,這就隻餘下一個手臂。但手臂一長,硬是把兩個兒子全抱在身前,這力氣讓袁懷瑜袁懷璞開心了,揮起小手,發号司令:“沖啊!”
在床前讓放下來,袁訓先把香姐兒去了鞋子,放床裏坐着。很想和她頂個額頭,又怕香姐兒不肯,隻雙手據住她身前床褥,與女兒對個眼兒,含笑叮囑:“乖乖的坐這裏占着地方,不然可就沒你睡的地兒。”
小小子們這時候蹬掉鞋上床。
在父親的注視下,袁懷瑜滾起來。從床頭滾到床尾,袁懷璞從床尾滾到床頭。不及坐起來,就睡着兩個小手一張,大聲宣布:“這些,是我睡的!”
香姐兒推着哥哥,滾到她的腳上。
打仗還算智計百出的袁将軍目瞪口呆,寶珠跟過來看熱鬧,幸災樂禍:“别惱了,你兒子還算疼你的,”
袁訓望向她。
寶珠笑眯眯:“他們要是從房裏滾到房外面,這個家就你站的地兒也沒有,知足吧,大将軍。”
……
風呼呼從窗外刮過,床前燭光猶明。寶珠着小衣裳,杏紅色裏衣裏面,隐約可見大紅肚兜上繡的鴛鴦。
五色頭羽,和後方侵雪勝霜的肌膚,勾得人魂魄動,又隻能幹看着。
小小子們還沒有睡着。
香姐兒睡在寶珠臂彎中,沉沉小面容精緻玲珑。袁懷瑜袁懷璞坐在母親腿前面,在錦被上和父親面對面。
哈欠一個接一個的出來,袁懷瑜大胖腦袋往下垂,垂…。袁懷璞推醒他,不滿地道:“不能睡!看好營盤!”
袁懷瑜醒來。
沒過一會兒,袁懷璞胖腦袋往肩膀上歪,呼呼正要大睡,讓袁懷瑜踢一腳,袁懷瑜大叫:“偷襲,不許睡覺!”
袁訓啼笑皆非在床前椅子上坐着,當父親的還坐得筆直,而且有意挺直腰杆,雙手據在膝蓋上,把鐵血将軍神氣的表現出來。
小小子們羨慕,重打精神,學着他的姿勢,伸長小腿,小手按在大腿上,坐得筆直……。
“呼……”袁懷瑜仰面往後,倒在被子上再也不醒。
“不許……”袁懷璞說出兩個字,也往旁邊一倒,呼呼入睡。
寶珠都打了盹兒,讓袁訓一聲笑驚醒。見袁訓把兒子們一個一個抱着放到床裏,寶珠睡夢朦胧的嘻嘻:“終于熬睡了?我也困得不行,什麽時辰了?”
“三更一刻,”袁訓溫柔的嗓音又贊賞又心疼又無奈。這兩小子爲看住他們的營盤,他們滾出來的地界兒,一直和父親相對到現在,也到支撐不住的時候。
寶珠放下心,身子往下一滑:“我睡了……。對不住……你吩咐明天去祭奠,得早起,把孩子們抱到小床去,你也就安生睡。”
床是足夠大,但睡着香姐兒,睡着袁懷瑜,睡着袁懷璞,再睡袁訓就憋屈的慌。
“難得和孩子們一起睡,難得,”袁訓柔和的拒絕,給小小子們掖着裏面的被角。看着他們和自己相似的鼻子眼睛,看着他們肥頭大耳,強烈的父愛湧上心頭,俯身在長子額角親了親,袁懷瑜睡得香甜,毫不介意。
又向袁懷璞胖臉上親親,親出一個笑渦來。
淡黃燭光把一家人并排睡耀上一層光暈,對長久在外的人來說,這是勝過蓬萊仙境的好景緻。
剛才是讓小小們看着不許上床,現在是袁訓自己情願在床前坐着,久久的看着妻子孩子們睡姿,深深印在腦海中。
……
熙熙攘攘地大街上,開道的人走過去,後面簇擁的十數馬上,當先一人黑面大臉,銅鈴大眼。
有人議論:“這是哪位?國公府裏沒有這樣的人。”
“梁山王的兒子,小王爺,來看國公的。”
明天就過年,賣年貨的把街占據一半,小王爺馬行中間,能聽到說話聲,更把精神頭兒提起,擺出英武不凡氣勢,殺氣騰騰都出來。
也有人喝彩:“好勁頭兒,”
也有人道:“生得不好,”
蕭觀從不生氣,反而更瞪掃帚眉。懂什麽?爺爺我這叫生得好!男人可不就這模樣。
“哎,後面的生得好,”
“您是外路來的吧?那幾位是袁家将軍,國公府的公子們,自然是生得好,”
袁訓和龍家兄弟昂首挺胸在後面。
小小子們在父親身前。
得過國公教導,出府門見到有外人,更直脖子鼓胸脯兒,小臉兒沉着,這叫肅穆大氣,小小冠服陪襯得金鑲玉般,目不斜視,神氣活現。
博得一片喝彩聲:“小将軍們威風!”
後面有此許的亂。“國公,您老好不好?”
輔國公睡在擔架上面,世子龍懷城和國公夫人騎在馬上,一左一右的陪着。雪花不住,片片如絮,擔架上面支了個篷子,跟個小帳篷似的,聽到呼聲,國公讓去了篷子。
滿面笑容的擡高手臂:“鄉鄰們好,辦的什麽年貨?”
老侯和兒子們在馬上微笑,老侯撫須感歎:“此處應有詩,國公抱疴守城,大同堅不可破。”對兒子們擺擺臉色:“你們十分窩囊,爲父顔面盡失。”
韓三老爺把身子在馬上縮縮,向韓世拓悄聲:“比我英勇得多呢,我縮縮腦袋,别讓老侯把我也罵進去。”
在他們後面,家人挑着香燭紙錢,雪色銀白一串串堆滿籮筐。
天在雪中,微微的灰白。像極英雄埋骨,義高雲天。像極祭奠的好日子。
今天大年三十,輔國公、昭勇将軍府、全城官員、全城鄉紳,聯合往城外祭奠大同兩次遭劫難,一次城亂,一次守城的苦難日子,和死去的人。
……
衰草瑟瑟在積雪中冒頭,灰暗的落林沒有因忽然出現的人就生光輝,還是寂寞無主,亂風嗚咽。
這不是遊春盛景,這是緬懷英勇。來人不是黑就是白,再不然深深淺淺的灰與藍,青色夾在裏面,都是份好顔色。
常年的戰亂,無人認領的亡故很多,不知哪一年開始,在這裏建高台,高台下爲埋骨處,都叫它望鄉台。
小王爺當仁不讓,以他爲首。府尹大人在他左側,龍懷城在他右側,陪他登台,向遠方深深三拜,袖子裏取出一篇祭文。
“嗚呼哀載,憤無辜有戰火,悲壯士之無歸。怒狼嚣之猖狂,恨碧血染青山……”
聽的人泣淚交加,袁懷瑜袁懷璞也受感染,小手按在小木刀和彈弓上,虎視眈眈氣勢洶洶,像随時要去上陣殺敵。
他們站在父親腳下,袁訓不時看他們怕不怕風寒,就見到小老虎們筆直挺立,不由得欣慰上來。
兒子們就要三周歲,這個生日袁訓會在。對于不到三周的孩子,舉止上無法要求過高。也正是稚氣盡顯的年紀,和父親搶位子也好,霸占住床也好,在袁訓看來,是聰明和伶俐,他心中也盤算好好教導,但也很享受父子争風。
小王爺念祭文,不會太長,但野外北風狂嘶,袁訓不時彎腰探探兒子胖腦袋,悄聲地問:“到父親披風裏來呆着吧?可冷不冷?”
胖小子們小手甩甩,表示不用。
這一祭就是半天,等到結束袁訓抱起兒子們,好似兩個小冰砣子。接下來去祭袁父,還有一段路,袁訓用自己披風把兒子蓋住,袁懷瑜袁懷璞在衣内哈哈笑着,知道不會摔,東擠西撞的,馬鞍上,袁訓往後面退,再退,爲兒子們讓位,幾乎退到馬屁股上去。
官員鄉紳們慕國公和袁家勢大,随同前來。
見一叢紅葉林,經霜更豔。冬天蒼冷中流光泛彩,有飄落的,鋪滿一地紅錦,在墳頭上薄薄蓋住。
一地墓碑,最大的那個寫着先考字樣。
袁夫人問兒子:“先祭你父親?”
袁訓咬牙:“先祭家人!”
袁家小鎮上的家人在這裏不少,見自家将軍攜着小爺,将軍夫人抱着二姑娘,一起面對諸墳拜倒。
有一部分家人搶出來,淚流滿面跪到側邊去還禮。嘴裏還道:“使不得,這是折殺我爹(我兄弟)。”
餘伯南看着奇怪,問趙大人:“這拜的是誰?”還禮的全是家人打扮。趙大人心情沉重:“舊年裏蘇赫破城,前任府尹死的那回,袁家死去的家人。”
餘伯南恍然大悟。
竊珠賊雖竊了珠,爲人從不含糊。
見袁訓也哭了:“蒙你們以身護住主母護住小爺,蒙你們忠心侍奉多年。我竟不能周護你們,内心有愧,中夜難眠。唯有受我幾拜,才能心安。”
又讓兒子們去叩頭,寶珠亦是珠淚兒滾滾。
小小子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,到底是小孩子,見父母都哭,小臉兒上抽抽噎噎。香姐兒太小,是吓得号啕不止,片刻就撕心裂肺。
衛氏紅花都不忍心,走過來向墳前拜幾拜,來接香姐兒:“小姑娘還小呢,吓出毛病來就不好。”
“放手!”袁訓在家裏可以斑衣戲女兒,但在這地方橫眉怒目,喝退衛氏和紅花:“福姐兒是不能下地,她下地她也得來拜!”
福姐兒在祖母懷裏,袁夫人潸然淚下,但一聲不阻攔。
餘伯南生出反感,這算收買人心吧?你要收買自己跪一天去,别把孩子們吓着。趙大人在旁邊站着,這就是姓袁的一夥的,餘伯南沒好氣,把這一位當成出氣的:“劉備摔阿鬥也不過如此,你看他還是人嗎?這孩子要病了,我隻和他算賬!”
趙大人嗤地一聲,慢條斯理:“你不知道當時的事情……”蕭觀站出來。在袁訓剛才站的地方站住,王千金和白不是及親兵們跟上。
小王爺回身做個解釋:“沒有他們,世子妃那一年也就遭了難。”衆目睽睽之下,蕭觀也學着袁訓,向一衆墓碑恭恭敬敬的拜上三拜。
又喝命:“多燒紙錢!我以後每一回來,就來祭你們!”
事後全是後怕,世子妃肚子裏有了。袁家把孩子慣上天,有自家的原因。梁山王府的原因,也不比袁家的弱。
梁山王父子常年在外,隻在外也就罷了,在的還是随時會喪命的戰場上。世子妃有了,對梁山王府來說,不亞于中宮聽到寶珠有了的欣喜。
沒有這些長埋地下的人,世子妃要有三長兩短,小王爺可就少了兒子。
他這樣一解釋,餘伯南又機靈,默默釋然。見小王爺拜過,龍家公子們來拜,餘府尹随後上前,向墳前也拜三拜,在心裏默念,多謝你們周護寶珠,讓我們還有相見之日。
他也後怕上來。
他是府尹殉職,調派過來。想到險些就見不到寶珠,餘府尹拜得虔誠。
随後拜袁父,就開開心心。
首先,自家人歡歡喜喜。
袁訓含笑招呼着兒子們:“去見祖父,”想來父親見到孫子們肥肥壯壯,還會打父親,還會和父親争來争去,應該喜歡。
小孩子眼淚住的快,袁懷瑜歡呼一聲,把墓碑上一片紅葉撿在手中,拿回去給香姐兒:“好看的,别哭了。”
袁懷璞則學着父親放祭品,對着果子有些犯饞,趁父親不注意,抱在手上嗅了嗅,讓袁訓見到,讓人取來熱茶點心給他。
剛才祭的不鄭重就隆重,現在透着随意。餘伯南又對趙大人咬耳朵:“這又不是人了,全無規矩。”趙大人斜睨他:“你看看他自家的親戚,是不是都很喜歡。大胖孫子來拜爺爺,這是喜事!”
“嗤!真滑稽。”
中午就在袁家小鎮用飯,第二天就年初一,就沒有住下,随從回城。
進家門後,衛氏梅英忙活起來,看祟書本子,小佛堂燒香,怕福姐兒香姐兒眼睛幹淨,看到什麽跟來家要生病。
忠婆見到也要跟去,袁夫人笑止住:“放心吧,祖父護着呢,誰敢來欺負小姑娘們?”袁夫人隻取過亡夫手劄,趁孫女兒睡着,重溫三兩頁。
很快,又癡癡,袁父又似到面前。他是含笑的,他爲什麽不笑呢?大胖孫子,頭回兒掃地,握着小掃帚給他掃幹淨落葉浮雪,香姐兒手中紅葉是墓碑上面的,早早就讓衛氏哄走,又換一片新的紅葉給她,但也算和祖父會上一會不是,這孩子生得好看,随祖父。
還有福姐兒。
加壽加祿加福都有了,懷瑜懷璞也長大。房中暖暖甜香中,袁夫人喃喃輕訴,低語不止……
……
窗外不住明亮,劃過火樹銀花。房中溫暖香氛,包圍住夫妻們。
孩子們不在這裏,夫妻也沒有依偎缱绻。他們如對大賓般對坐,都仔細把對方容貌看着。
有千言萬語,也似海柔情。
一波一波潮漲潮落,洗涮着彼此的心。此時恍然若夢,又恩愛油生。
在妻子眼裏,丈夫瘦了,和以前相比還是黑,炯炯軒昂若雪中松。
在丈夫眼裏,寶珠珠圓玉潤中,英氣若玉魄魂精神,是塵世打磨精華已出的好白石。
都看對方有陌生的地方,畢竟夫妻離久和寡,又都驕傲于對面那人是自己的。
一刹時,寶珠腦海中想到初見他,有意報低家世,用衣裳食材考校人……
袁訓想的是他射箭寶珠在背後腹诽自己不中……
同時一笑,寶珠走上前來,欠身子施禮。袁訓以爲玩笑,起身還禮。見寶珠是正經面容:“請坐,我有話要向老爺說。”
“那你慢慢說來。”袁訓失笑,又察覺寶珠有心事,先行坐下。
寶珠踱步:“自我嫁給你,沒有一件事情你想的不周到,”袁訓揚眉,擺出合不攏嘴模樣。寶珠沒看,眸光向地上,側臉上看出幾點憂愁。
“今天辦的不錯,這通敵的名聲這就算能洗去,五表兄真真可恨,”寶珠唏噓。袁訓先拜家人寶珠也去了,是累這些家人死的人,是主人家的親戚。
袁訓也黯淡神傷。
聽妻子又道:“明天大年初一,每年這個日子我就想加壽。姑母太疼她,把她寵在手心裏。但以後行來,步步并不容易。就像福王,他封王封爵,也要造反。有他的野心在内,也有他的擔心在内。”
袁訓聳然動容。
“我戲當了袁二爺,又蒙太子青眼,賜我護衛,名聲出去,也招來許多不相幹的人。有一個叫蒼十七的人,守城那幾天,才得福姐兒,他幾乎闖到地道裏,讓萬大同攆走,又來了好幾回。要找袁二爺拼拼名聲高低。這全是名聲所累,我想福王也是一樣,受名聲所累,或受名聲而想錯。”
袁訓認真的點一點頭。
“所以壽姐兒在宮裏,就是以後冠居後宮,我心裏也放不下。”寶珠沒有悲凄,是毅然的昂昂下颌:“我背着你和母親,做了一件事情。”
袁訓猜測:“什麽退路?”
寶珠眸子放光,她知道夫妻雖然不長相守,也相知相信任。說以前還不安過袁訓會有誤會,聽到這句話寶珠嫣然笑出,在這裏俏皮了:“你猜?”
“到我這裏來,”袁訓招手讓她到懷裏,輕輕掬住,小心而又珍愛。一隻手柔撫她的發絲,又扯扯小耳朵:“何必說得一本正經的,這是好事情,不要擔心我不答應,母親不答應。”
“不答應也做了。”寶珠抿抿嘴唇。
袁訓柔聲道:“哦?”
“君王無長情,”寶珠依到丈夫懷裏:“史書上多得是。怕以後加壽不如意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無處可去,我就想到沒出嫁時,有個商人拿着海外絲錦請祖母看,同行的是個外邦女人,”
微微有了笑意:“她說外邦的事給我們聽,我才知道原來王土之外,還有王土。”
“有,大食,琉球…。”
“和萬掌櫃的商議過,打發大船裝上咱們中華的土産,幾個得力的家人,”名字報給袁訓聽:“給他們家裏厚厚的賞賜,聽說沒幾年回不來,我讓他們站住腳根,在當地置辦宅子。加壽有一天皇後做的不喜歡,”
刻意規避“失寵”這字眼,寶珠輕聲道:“也有個去處。”
袁訓慢慢嗯上一聲,笑意在眸中出來。蕩漾的笑意讓寶珠柔情不能自己,心裏話沒藏住:“我們壽姐兒定親事,柳家來尋事情,爲什麽?怕他們失去恩眷。姑母雖還不能和你相認,咱們家卻已經是外戚,留個退路吧。”
半響,袁訓伸臂摟緊她。都是爲了加壽,也是爲了自己。難得寶珠想的周到。有寶珠在,沒有遺憾,他這樣想着。
……
謝氏在這個時候還沒有睡,坐着小轎在家中各處上夜。沒有丈夫對她來說,少的反而是負擔。她現在有诰封,有兒子,國公疼愛這個孫子過于别的孫子,謝氏冷眼旁觀,也沒有别人嫉妒,能安下心。
她沒有丈夫,就讓妯娌們夫妻相會,晚晚上夜的事情她自己來。府中走了一遍,見各處人等無不恭敬,多少有自滿,覺得寡居的日子反而更好。
四更敲梆子,她滿身輕快地回自己院中,丫頭們來接她,頭一句就問:“顯貴睡下了吧?”這是她的獨子。
都說早睡下,謝氏還是想去看看。這幾天回來晚,顯貴跟着奶媽睡。丫頭去敲奶媽的門:“大奶奶來看小公子。”
裏面“嘣!”,有了一聲,像人受驚摔到什麽。
謝氏心生不妙,又自管家務早有決斷,喝着丫頭們:“給我砸開!”裏面奶媽聽到,知道躲不過去,忙道:“我就來開,别砸,”
門打開來,奶媽面容蒼白,撲通跪下:“大奶奶饒了我這回,是姨娘想小爺,說過年她想大公子冷清,讓小公子和她說說話,”
謝氏氣得渾身發抖,劈面就是一個巴掌,罵道:“那你怎麽不回我?你怎麽不跟去!”回謝氏,謝氏是一定不肯的。
謝氏甚至不願意讓兒子多見淩姨娘,怕學了她的戾氣去。
淩姨娘自龍懷文死訊出來後,主動要搬到最偏的角落裏住,謝氏也巴不得她離自己房間遠,這樣顯貴白天往祖父那裏去的多,有小小子們和他玩,基本不回來,晚上謝氏多帶着他睡,就可以不見淩姨娘。
淩姨娘不提,謝氏不能主動把她搬到偏僻房間,怕家裏人說她刻薄。淩姨娘提出來,謝氏還是謹慎的。
她沒有丈夫,日子是輕快了,爲人上更用心。先去告訴國公夫人,又請宮姨娘她們來說。道:“像是我不賢,把她搬得離遠遠的,有丫頭侍候不到,叫我,我也就難聽到。”
這些全是爲人處事中的裝模作樣,但該裝的時候還得裝。
國公夫人也得裝一回,國公要是不在家,國公夫人會約上姨娘們,親自來勸一回。淩姨娘真的不答應,也就算了。
但國公在家,國公夫人就問了國公,國公沒有好聲氣:“依着她!”宮姨娘等人更是勸謝氏:“她要怎樣,你就怎樣,少生閑氣。”
謝氏就把淩姨娘搬得遠遠的,說話聲音彼此都不聞,扯嗓子喊,隔着院子花木估計都難聽到,謝氏徹底趁了心,萬萬沒想到淩姨娘還有這一手。
揪住奶媽就罵:“私下裏見過幾回?”
“自從姨娘搬開,總是見過好幾回。”奶媽哭喪着臉還是求饒:“奶奶饒了我吧,”謝氏啐上一口,氣得不顧北風寒,卷了卷袖子,帶上丫頭往房後來。
那裏芭蕉三兩株掩映,有個小小軒室,是龍懷文以前當書房用的。夏天陰涼,冬天陰冷,淩姨娘要住這裏,是思念兒子。
見有燭光,北風順風,把話語聲飄來隐隐。謝氏起了疑心,和顯貴說什麽呢?就讓丫頭們都悄步,湊到房門去聽。
房中,點着鬼火似一枝燭,外面暗,就能看出。淩姨娘枯瘦如柴,樣子也跟鬼差不多。她床沿上坐着謝氏的兒子,受到驚吓也面色似小鬼兒。
還有第三個人在,他正在說話。
“千真萬确!我事後越想越不對,公子們一起出的營,還有和西府訓大爺好的将軍們,全是武藝精良,說奉小王爺命探路去,别人全好好的沒事,就大公子别說沒了命,就是屍體骨頭也沒有一根,他們可傷都沒有!”
這個人背對着門,謝氏看不到面容,卻聽出來是以前跟龍懷文的小子,也是淩家送進來的,龍懷文最喜歡他,就起名叫龍林。
龍懷文的死訊,是國公回府後,龍懷城告訴謝氏。跟龍懷文的人,全是今年随公子們回來。龍林進府後向謝氏請過安,是在帳房裏,謝氏厭他曾跟着龍懷文做壞事,沒怎麽說話。
沒想到他會深夜跑到這裏,在這裏胡說八道。而府中上夜還是謝氏查的。謝氏又怒又恨,本想一腳踹門進去,淩姨娘開了口,憤恨無比,向龍顯貴嘶聲道:“顯貴,我是你親祖母,我的話你要聽。這是你爹生前最中用的人,他不會騙你,你要牢記,你爹是讓你叔叔表叔們暗害的,他不是戰死的!”
“砰!”
門讓踢開。
謝氏帶着人沖進來,站住了,不比淩姨娘差的恨意十足。
“母親!”龍顯貴見到母親大喜。奶媽受到淩姨娘收買,把他送來讓他陪祖母說說話,說就來接,結果回房睡過去,龍顯貴一直呆到現在,一直在害怕,也一直不敢提出回來。
他的年紀,比加壽大上一歲左右,養得斯文。
跳下來就要走,手腕讓淩姨娘抓住,淩姨娘怒道:“不要去!你母親也是壞人!明知道你父親死得冤,也不給你父親報仇!”
謝氏的怒火讓觸動,撲上前去,從淩姨娘手中奪回兒子,氣喘籲籲帶着離開床邊。怒斥龍林:“混帳東西!夜深人靜,你怎麽還敢在内宅裏!”
“哼!我讓他白天就躲在我床下面的!不然,你還想瞞我到幾時!”淩姨娘陰森森凝視謝氏,像毒蛇吐出紅信。如果可以取謝氏命,她毫不猶豫現在就做。
“你丈夫不是好死的,你敢說你不知道!”
“這阖府裏全是兇手,你敢說你不知道!”
她瘦得皮包骨頭,有憂愁也有暗恨,這兇相畢露,把龍顯貴吓得抱住母親:“我怕,咱們離了這裏。”
謝氏把兒子撫着,當着淩姨娘的面,柔聲道:“好孩子,你父親是英勇戰死沙場,是個英雄,别信外人,他們想把你父親名聲抹黑,讓咱們娘兒們不能做人。”帶上龍顯貴就要走。淩姨娘大喝:“龍林,你要讓這賤人走了,你的命就沒有了!”
謝氏也一聲大喝:“你省省吧!他殺了我,他也走不出去!”
龍林原地糾結,一時還沒想好。
謝氏出房門,喚他:“跟我來,我也想聽聽。”就是淩姨娘也愕然住,以爲謝氏松動,喉嚨裏低低有一聲:“你要肯爲你丈夫報仇,你還是好的!”
謝氏不理她,送兒子房裏去,讓貼身的丫頭陪着他。自己帶龍林到院中上夜的人坐的房間,把人全打發走,凝眸:“你說!”
龍林就說了一遍:“奶奶您想,這要不是他們暗害的,就出了鬼!”女人總要以丈夫爲重,龍林這樣想。
見謝氏叫了一聲冤,淚如雨下。龍林也哭了:“大奶奶,要給大公子報仇啊!”龍懷文去世後,他的人讓龍家兄弟均分。龍林心向龍懷文,把這件事一直在查。
回家來,謝氏忙管家,龍林最容易私下裏見的就是淩姨娘,就有今晚的事情。但真正能指望上的,卻還是謝氏。
謝氏哭,龍林也哭。哭不了幾聲,謝氏強忍悲痛收淚:“我知道了,等我想法子出來。”又告訴龍林二門已關他出不去,讓他在這院子裏容身。
淩姨娘的房子最偏,龍林還要去那裏呆着。
謝氏看着他過去,直呆呆地,像真的沉浸在痛苦中難以自拔,靜靜站立有一刻鍾左右,聽北風裏再沒有人聲,進房把才睡下的兒子叫醒。
悄悄兒聲:“乖乖,咱們去見祖父,瑜哥兒等你放炮仗呢。”龍顯貴說困,也讓謝氏把衣裳穿好,帶着出門,頭也不回的往國公院中去。
她走得焦急萬分,又心中驚懼。沒有燈籠的地方,兩邊花樹像魍魉鬼魅,吓得謝氏跌跌撞撞,又要扯兒子,摔了好幾跤。
叫開門,又驚慌失措直撲廊下。雪滑台階冷,在門檻前摔了最後一跤。上夜的人驚呼一聲:“大奶奶,您這是怎麽了?”
謝氏反而道:“别驚動人,我要見父親,悄悄兒的,快些,”把兒子緊緊摟在懷裏:“到了這裏就好了,就好了。”
見她的是龍懷城。
龍懷城本就住這院子裏,他聞聲而起,和氣地把謝氏帶到他的正房裏,問她出了什麽事。
謝氏猶豫一下,才告訴他。
“我把他穩在我院子裏,八弟,去收拾了他。不讓他逃走亂壞名聲!他對家裏熟悉,要出了這門又找不回來,你大哥的名聲就讓他敗壞。”
雙手抱住兒子面龐,謝氏哭道:“顯貴,你父親是戰死的,你不要信,不然我們娘兒們在這個家裏可就不能呆了,”
龍懷城讓八奶奶起來安慰她們,他往外面走。國公夫人追到院門上,緊張地問:“現在你還說老大不是你殺的?”
“不是。”龍懷城聳肩頭:“要是我殺的,我敢說出來!”
“那這個小子是怎麽回事?”
龍懷城玩味地笑了:“母親,還記得你問過我,你說你不信我,你怕大嫂也不信,暗中懷恨,以後家裏又要出不一心的人。現在,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國公夫人驚呼:“你,是你!”
“是我們!”龍懷城冷冷一笑:“不過我們都沒殺他。但事後,您的疑問,就是我的疑問。我們兄弟商議過的,把老大小子們留下來,不然在軍中早就一刀宰了!這不,我現在宰他也來得及。”
這就要走,國公夫人又叫住:“你一個人去?”龍懷城闆起臉:“當然不!二哥三哥六哥七哥全在家,還有四哥,”獰笑一聲:“老大不在他沒在場,這回他得在場!這是兄弟們共同的事情!”
讓母親回去,龍懷城先去找龍二。
……
早上天沒有亮,寶珠正梳上頭,袁訓跟旁邊幫着挑簪子不亦樂乎,寶珠取笑他:“你不是爲我,是挑給你女兒二姑娘的吧?”
袁訓也不臉紅:“讓你猜着了,給香姐兒挑個好看的,”
外面有人來報信:“東府裏淩姨娘沒了。”寶珠手中首飾一顫,袁訓手急眼快接住,調侃道:“今天大年初一,難得在家的我在家,咱們可是要過年的。”
寶珠笑笑,問報信的人:“怎麽收拾的?”其實不問也心中有數。
“國公讓拖去化人場上,國公夫人說告訴淩家,現把淩家叫了來,淩家讨口棺材自去發喪。”
寶珠無話,隻道:“把昨天我說好吃的東西,給大奶奶裝兩盒子送去,看她哭得厲害,就勸勸。”
袁訓一樂:“依我看,她不會哭。”
寶珠莞爾:“話是這樣說的不是。”
東西送到,謝氏是紅腫了眼睛的,送的人勸上幾句,也就回來。謝氏讓謝寶珠,回來房中坐着,還是難過的。
她一聽就知道龍林的話是真的。
強烈的預感,謝氏早覺得丈夫死因不明。
更有家裏人忽然對她好得很,妯娌們得丈夫交待,有事情都幫着。國公也忽然對龍顯貴慈愛有加,就是寶珠也像加意的好。
現在原因出來了,謝氏歎氣,你又做了什麽,兄弟幾個把你害了。還有西府裏小弟也在場。謝氏報信龍懷城,出自本心。她才有好日子過,也眼見到龍五通敵事情出來後,五弟妹四弟妹在府中擡不起頭,見人就帶笑,比以前低三分。
四弟也是顔面盡失,以前和兄弟們說話還有個争的心,現在隻會唯唯諾諾。
這樣的日子,讓謝氏過上一天,生不如死。再說她還有兒子,顯貴是有個英雄父親好,還是有個讓兄弟暗害的父親好?如她所說,這個家可就不能呆了。
轉眼家中盡是仇人。
當機立斷,謝氏去報信。當時内宅裏,龍林是個會武的男人,顯貴又在這裏,謝氏要是不周旋,丫頭們抗不過龍林,僵局出來他把顯貴當人質,或是傷到顯貴都不好。
後半夜,她在國公夫人那裏睡。淩姨娘的死,是一早聽說。
這就真的吓出魂不附體來,這說明什麽,知道兄弟五人,加上四弟是六人,這是他們做下的。
淩姨娘癱瘓在床,就是恨到她死,也不能動搖兄弟幾個半分。也喪了命。是因爲她有恨意?
萬幸,自己沒有報仇的意思。
忽然的,謝氏覺得自己像這個家裏另眼相看的人,像綠草地上的雜草一樣,别人綠是春風送暖,自己綠則成了湊趣兒讨好,夾生相出來。
換成以前,她會去和寶珠說幾句,開開心懷。但龍林說過後,這就寶珠也隔上一層。她的丈夫也有份,以小弟夫妻和美,弟妹應該知情。
爲什麽要殺他呢?
念頭野草似的在心中轉悠,謝氏好想問問。好想說我不報仇,隻要顯貴長大有前程,我隻想知道原因。
但不行,她不能有一絲一毫這樣的念頭讓家裏人看出來。不然從此以後,和妯娌們親厚的日子将不複存在。
這個秘密看來要伴随她一生,折磨她一生。
呆呆的,這一天外面炮仗高燃,謝氏沒有出去,顯貴讓國公留住,謝氏也自知不能去讨。間中,妯娌們相約來看她。寶珠也來看她。謝氏看她們個個像兇手,個個像來監視自己的。不由得把龍林痛恨到極點。
這全是他的一番話造成的。
起身,給龍懷文上炷香,幽幽獨坐。
------題外話------
不知道孩子年紀算錯沒有,改出版改得人暈乎
推薦下好友……五女幺兒的文文
空間之農女皇後
一朝穿越,金牌保镖穆采薇變成了被活活餓死的農女穆采薇。
家徒四壁,米缸空空,面對面黃肌瘦的母親和嗷嗷待哺的幼弟幼妹,穆采薇撸起袖子,振臂高呼:“姐要緻富!”
雖然前世走的是高冷路線,但此一時彼一時。
小攤前,穆采薇紮着圍裙,奮力叫賣:“炸串、炸串,各種的炸串。
布莊裏,穆采薇娴熟的撥着算盤:”這些Q版的綢緞就買五十兩銀子一匹吧。
很快,大晉國的子民都知道了,大晉國的首富不僅是個年輕貌美的少女,還是個樂善好施的慈善家!
穆采薇做夢也沒有想到,自己随随便便做了幾件慈善,竟得到了一個令她難以置信的——神奇空間!
還得到令她“難以啓齒”的——姻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