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事情,小沈夫人出了很大的力。她沒事兒就抱着兒子到連家去“理論”。說理論,也不過就是她又犯愛嬌的毛病,認爲人人都應該寵着她。這毛病不敢對着中宮出現,同回的女眷們全知道她,小沈夫人總犯幾回。
爲什麽要去連淵家,連家小姑娘是袁懷瑜的小媳婦,是袁家的長媳。和長媳争,頗覺體面。
葛通夫人和連淵夫人是内親,本就時常來往,就總遇到小沈夫人。
遇到牛皮大王一回,葛夫人說不上難過還是好笑,心裏就悠悠一回。不平,随着上來。小沈夫人不就去看個丈夫。去看過,就能吹得雲天霧地,把自己标榜成英雄女漢子。
她是嗎?
找個瞎子瞅瞅小沈夫人,都能讓她嬌氣膈應掉。她偏偏有牛皮吹。
葛通一直不來信,又回來的女眷們過得這樣的好,小葛夫人悔又急,把婆婆神色總打量。那一天,平陽縣主神色欣慰過于平時,小葛夫人花錢買通婆婆房中人。五十兩銀子隻有一句話:“公子來信,縣主落幾點淚,要水洗手焚了香,禱告是什麽話,卻聽不真,随後就一直喜歡。”
平陽縣主是知道兒子掌兵權,爲父親和弟弟霍君弈上香。
小葛夫人猜不到内幕,就是霍君弈是葛通親舅舅也不知道,但能知道丈夫必然有喜事。
當丈夫的喜,一般與妻子同賞。葛通夫人沒落下這彩頭兒正悶悶不樂,又收到京中的消息,福王府讓抄了家。
福王讓認出真假,是那前後的事情。太子是審過他,才抄的家。消息傳開,官場上打聽原因,平陽縣主也讓葛通兄弟去打聽,說福王造反,又說福王勾結梁山王,到晚上,葛通父親回來,說福王勾結梁山王軍中的人,又說謠言四起不能分辨。
葛通夫人敏銳的察覺這是個機會。
她的丈夫要真的掌兵權,又遇到造反謀逆的事情,是立功的大好機會。當妻子若在這時候去看他,當時在京裏還不知道邊城會亂,出京後知道也就沒退回,想這機會可以夫妻和好。
老遠來看你,出自誠心不是?
她就出了京。
不想這麽的亂,又幸有寶珠接她,福王沒退兵的時候,由地道進入邊城。才有三老爺城頭大罵福王,此時能見到陳留郡王。
很想知道丈夫身體可好,沒有受傷吧,又初次見郡王,羞于問得仔細。就把個帕子細細揉着,垂下頭先對郡王道過安好。
陳留郡王和葛通走的不是一條路,他早在去年送寶珠和嶽父回大同離開的軍營,半年裏來追着定邊郡王左跑右跑的,壓根兒就沒見過葛通。但妻子來看是好事情,就把去年見到的葛通面貌說上一回,略解葛通夫人的相思。
當天陳留郡王就離開,去追定邊郡王,他看過國公,也抱過袁訓的孩子。免得袁訓又要說:“姐丈,你都沒抱過。”這下子可以對着袁訓說嘴,匆匆就出城,大同城由自己人肅清。
……
袁訓回來是五天後。
離開梁山王後,袁訓就快馬加鞭,飛似往家裏趕。兩個孩子,佳祿過了周歲,佳福也近滿月,他還一面沒見,心中對女兒充滿歉疚。
讓加壽整過一回,當父親的心裏滿是期待。福姐兒還小,不會鬧脾氣,祿姐兒會不會也拿東西扔父親?把她吃的點心塗到父親臉上?
光想想,就要馬上要笑出來。
蔣德關安褚大天豹和跟去軍中的家人們跟着,到府門外下馬。門上家人見到,大喜迎過來:“小爺,哈哈,”這也是個看着袁訓長大的老家人,又一回見到高大英武的将軍回來,搓着手樂和:“您又添一位姑娘,小哥兒們也會玩打仗,您現在是老爺了哈哈。”
“小姑娘生得像不像我?”袁訓興沖沖的在大門上就問出來。老家大笑幾聲:“比您小時候生得俊呢,”叫餘下的門人仔細看門,他陪着袁訓進去,邊走邊說着話。
驚動出來的一個人。
這是個女眷。
杏黃底團花的錦衣,蔥綠色裙子,有幾枝金簪和玉钿,生得肌膚勻淨,容貌端正。這是杜氏,她來看寶珠。
她從二門出來往大門去,袁訓由大門進來去往二門。
家人的笑聲:“小哥兒們可活潑呢,跟您小時候一個模樣,成天弄壞東西…。”杜氏就知道袁訓回來。
一行男人們進來,杜氏早和丫頭避到樹後面去。認出是寶珠丈夫,那把自己丈夫打敗的那個人,杜氏好奇心大作,窺視過來。
她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,由好奇心反而要來看寶珠,總想弄明白寶珠身上有着什麽,讓自己有挫敗感。
寶珠也不煩她來說話,不願意和杜氏弄得大家見面幹瞪眼,杜氏肯來,寶珠也肯見她。
好奇心,此時又用到袁訓身上。
這位袁加壽的父親,想來生得必然是好。他的妻子寶珠就不俗,他的母親袁夫人更是高華英潔般,杜氏早在心裏把袁訓想成天下英俊無比,世上美貌少有,才能解釋她丈夫落敗的原因。
在杜氏心裏,餘伯南生得算是端正。
杜氏雖後來長居京中,但丈夫不在家,就少有男客來走動,登徒子她沒機會見,英俊男子沒見過幾個。
家中兄弟們全見得習慣,不以爲好。來到這裏見過龍四公子,輔國公養病在房中,鼓舞士氣在城頭,她也沒機會見,就拿龍四公子的模樣往袁訓身上套,早把袁訓想成清俊如水,清雅如蘭。
這是她在心中已佩服寶珠的緣故,就認定必然是這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寶珠,讓寶珠甘心情願爲他守在這裏。
經過一波子戰亂,本就爲求子而來的杜氏更對邊城印象大打折扣。對寶珠在這裏一呆數年,想必經過戰亂無數,又佩服一回。
本着也想佩服袁将軍容貌的心,杜氏悄悄探出頭。
天呐!
可以吓到人!
她沒有見到一個鬼,卻勝似見到一個鬼。
見一行人中爲首的那個,正笑得見牙不見眼,滿嘴白牙倒是漂亮,但那面龐,又黑又瘦,又瘦又黑——袁訓夏天曬的還沒有恢複。
發髻淩亂——袁将軍才去頭盔,在手裏抱着,這是在家,他也不怕母親妻子嫌棄,也沒考慮吓壞客人的事情。客人你不滿意,你可以不看是不是?
臉上還有一道血淋淋的傷——他和梁山王分别時,從戰場上才下來。
盔甲是暗色,也灰塵血痕看得清楚——今天日頭不錯。
兩隻老牛皮靴子,沾的不是草就是泥。還有一大塊泥在腿上凝結,主人還沒有清理。
這整一個沼澤地裏滾出來的鬼,哪裏敢說她是寶珠丈夫?
杜氏歪靠着樹身上目瞪口呆,要是沒有樹擋着,她可以驚吓倒地。這就手抱着樹,面上白得吓人。
不……不會吧?
就這樣的人,把寶珠從自己丈夫手裏搶走?
神思恍惚中,袁訓一行過去。同來的丫頭催着杜氏離去,杜氏深一腳淺一腳跟着她出門,坐上轎子還在發愣。
這個就是袁将軍?
他的兒子女兒都生得那麽好,他的母親妻子都容貌動人,就他…。這真是鮮花插錯地方啊。
杜氏就沒有去想,孩子們都生得好,怎麽會有個像鬼的父親。她沒見過辛勞累乏消瘦的人,心思又全用在女眷們往來,尋找這種體面上去,這就自己吓住自己。
直到回家,迎面見到餘伯南走來。餘大人守城也瘦了不少,但在杜氏眼前,就看着變化不大。還是一個端正的人兒。
“撲哧!”
杜氏樂了。
餘伯南奇怪:“作什麽好好的見到我要笑?”用袖子在鼻子尖上抹幾下,還以爲有灰。杜氏更笑盈盈,走近前來:“知道嗎?袁将軍回來了。”
“哪個袁将軍?”餘伯南明知故問。
他知道袁訓離這裏不遠,但幾時回來看就不知道。内心正回避糾結這件事,餘伯南是不大情願見到竊珠賊的,怕自己還想揍他,又沒本事打,杜氏偏提出來。
他不自在,全落在杜氏眼裏。眸子靈活的微轉,杜氏含笑:“昭勇将軍啊。”本能的,杜氏看出餘伯南不願意提袁将軍,換成以前,杜氏不提。但今天見過袁訓,杜氏還就願意說說。
餘伯南是不管什麽時候都不願意提袁訓,冷淡:“是他啊,回來又怎樣?”餘大人沒好氣,這又翻舊帳不是?
聽妻子卻道:“哎呀,他沒有一處如你好,怎麽當年,怎麽你就…。”看笑話似的一笑,翩翩然往後走。
杜氏想說的就是這個,她覺得寶珠眼光像是不對。
餘伯南原地呆住。
沒琢磨出來妻子這話是标榜她自己眼光好,反而回身叫住杜氏。焦急上來:“他受傷了嗎?”如果不是受傷,任是誰見到,都不會說自己比袁訓生得好。
“他,傷在哪裏?要不要緊,寶珠以後可怎麽辦?”
問得杜氏惱怒上來,把手中帕子打在餘伯南滿面關切上面,恨聲道:“要你關心!”一怒回房。餘伯南不理她,原地垂首,腳步更似灌鉛般重。
他應該去安慰寶珠,但他不願意見他,看到他就想再打一回,但現在他受了傷,一定頗重,杜氏才說不如自己,定然是落下殘疾,定然……可不去看視,寶珠該哭得多傷心?寶珠還在月子裏,月子裏不能哭……
府尹大人傻乎乎長歎息,一聲難過似一聲。
…。
“不要,我不要……。哇哇哇哇,”香姐兒驚天動地的哭着,全然不管初次見面的父親有多尴尬。
跟随袁訓回來,也來看孩子的蔣德關安退到房門外面去笑,肩頭顫抖不能自己。
房内,正穿衣裳起來的寶珠笑得伏在床上這就不想起來。
外間,袁夫人也笑得手發軟,還要強撐着來哄香姐兒。
“乖乖兒,這個是父親,快不要亂說話。”
香姐兒對袁訓再看看,愈發哭得厲害。軟軟帶足奶味兒,勾得當父親的疼愛不已的小嗓音愈發的要說:“不要這個,不要父親……哇哇……要玉樹臨風的父親……”
這個父親太醜,屬于不好看那種,香姐兒隻要好看的,所以不要他。
袁訓啼笑皆非,聽着女兒一聲一聲的哭。
“我要傅粉施朱的父親,”
“哇哇!我要風流自賞的父親,”
“我要一表人才的父親,哇哇!”
小面龐上挂滿淚,嘩啦嘩啦往下流。袁訓在這哭聲中無奈,向母親問道:“這一定是寶珠教出來的?這些話……”
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責備才好。
當父親的最引以爲傲的事,就是一心一意,房中無妾,能效仿父母親情意。在今天讓女兒塗了個滿身黑。
一表人才?這話教得好。
風流自賞?有過嗎?
傅粉施朱?這話出自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賦,再說爲父是個男人,怎麽能傅粉還施朱?
見女兒小手擺着往下打,把她“不要不要”的心思用語言動作一起表達。這樣子實在讨喜,但當父親的再也伸不出手去抱她,隻原地幹看着。
有心陪個笑臉兒,哄女兒喜歡喜歡。卻才咧嘴,那黑瘦面上傷痕更重,更把香姐兒吓得駭然大哭:“哇,還我父親,還我父親,”
淚眼兒有點兒兇樣子出來,像是她的好父親,那傅粉施朱的那個,是讓面前這個父親擠兌走的。
袁夫人也忍不住了,大笑出聲,接過孫女兒在懷裏哄着,香姐兒委屈莫明蹭着她,袁夫人不忍責備,她還小,跟着哥哥們學會說這些話,而當哥哥的是跟着老侯開玩笑的時候學會的,這怪哪個是呢?
又怕兒子不喜歡,笑命他:“去看寶珠,去看福姐兒,福姐兒是好孩子。”袁訓對着母親悻悻:“這不是想你們,想早些看到母親寶珠和孩子們。這就趕着來的,”手在面上撫着:“我還洗了臉擦了牙的,”
面上那傷又冒出血,就是袁将軍洗臉太用力,想把黑臉洗幹淨些,太用力弄破血痂才是這樣。
盔甲上有灰,這不能避免。腿上有泥,這是奔馬中激上去的。着急見家人,就沒注意。結果呢,滿心呢想來疼愛孩子們,卻先讓香姐兒嫌棄一通。
沒辦法,進來看寶珠。寶珠見到他,“哈哈,”又是一通大笑。讓袁訓抱到懷裏,奶媽帶着丫頭們急忙回避,袁訓卻不是要親熱,提起拳頭,裝着惡狠狠:“是你教的不是?你這小壞蛋!趁我不在家,這般的欺負我?”
“哈哈……”寶珠一時笑得不能回話,心裏轉悠着香姐兒的說詞。勉強能說時,又忍笑學一遍:“傅粉施朱,哈哈,你應該再站面前聽聽,她還會說風流倜傥,夜郎自大,哈哈…。”寶珠就快要捶床。
月子還沒有做完,寶珠又肥又白,跟個新蒸出來的肥白饅頭似的,讓人見到就想咬一口揉一把。袁訓就咬上,在那暈紅面頰上留下一個牙痕,還不滿足,把自己的黑臉蹭上去,邊蹭邊笑:“讓你嫌棄我,你敢嫌棄我,還敢不敢了?”
沒幾下子,揉得夫妻都情動上來。寶珠不再笑,有了低低的喘息聲。袁訓也不再亂動,面龐貼住寶珠面龐,悠悠柔聲:“小呆,你辛苦了不是?”
“辛苦,又怎比得上你辛苦?”寶珠在他懷裏陶醉,微閉上雙眸。
這一刻,天崩地陷也不管,全然的沉浸在他的懷抱裏,聞着久違的他的味道,辛苦勞累全都消卻。
而袁訓呢,思念情動,感謝妻子操持情動,又有“好孩子”情動,這孩子太好了,好得不到兩周歲會說許多成語,雖然把父親貶低到地底下去,也讓當父親的對妻子情動,又久曠……就更情動。
抱着不肯松手,揉的越來越重。他是進來算帳的,想的是見到寶珠問候幾句,就沒有去盔甲。冰涼的把寶珠渥在懷裏,盔甲都渥溫時才想起來。
歉疚的要松開手:“哎呀,冰到你了,看我,隻顧着想你去了。”進來就是熊抱,當事人自己都想不到。
寶珠嬌滴滴仰面,抓住丈夫的手不肯松開:“人家穿着小襖呢,再說,也早不冷了不是?”兩個人眸子一對上,又再次膠着不肯分開。
黑眸對上黑眸,像磁石撞在一處,緊緊的粘牢住。直到衛氏小心翼翼的話過來:“小爺,福姐兒來了。”
福姐兒養在祖母房裏,才剛吃奶,這才抱過來。
袁訓和寶珠一驚,相顧失笑。低低的,袁訓道:“讓媽媽看笑話了不是?”知道衛氏是防着自己這會兒和寶珠親熱,袁訓嘻嘻放下寶珠,又悄聲道:“我抽空兒來家看看,明兒就走呢,你告訴她不用擔心,”
向那粉面上一吻,希冀地道:“再回來,你也就出了月子,”壞笑浮出:“那就我想怎樣,就由着我怎樣了。”
寶珠嘤咛一聲,嬌羞滿面。戀戀不舍,不願意袁訓走開,把手放到他大手裏,磨着粗糙的繭子,勾住他的手指。
“我去看過舅父就回來,再就一直陪你到晚上可好不好?”袁訓輕哄着她。寶珠再像大饅頭,在一心一意的丈夫眼裏也是那絕美的人,她不撒嬌,袁訓都不願意離開,何況是這會兒寶珠嬌的像那玉欄井中花。
“怎麽會呢?”寶珠嘟起嘴兒。忽然又眸光流連上來,像着丈夫面上深情望去。這眸光滟滟像隔不斷的千尺素,抽不完的機上絲,似系住當丈夫的,又似随同一起離去,同行并進般。
袁訓不由自主的,含情脈脈更濃。嗓音更柔得如春江水,以手指輕拂寶珠秀發,悄問:“又怎麽了?有什麽隻管告訴我?”
“沒什麽,”寶珠戀戀不舍地把丈夫面容無處不看到,才低下臉兒回話:“怕你不能一直陪我,家裏來了葛通夫人,又有舅祖父和伯父們在,韓親家三老爺也在…。你去忙吧,隻是在這裏,我更不願意你走。”
耳邊濃發讓手指梳理着,輕柔嗓音撫在耳邊:“會有陪你的時候,放心吧。”又是一吻,印在寶珠額角,夫妻都帶着眷戀,一個人伏在枕上扮小小離别的委屈,一個人快步出來。
走慢點兒,怕自己出不來。
衛氏等人都不敢進去,又擔足心。見袁訓神采弈弈出來,從袁夫人開始都放開心,喜笑顔開請袁訓看福姐兒。
抱住在手上,袁訓心裏樂開了花。連連誇贊道:“好孩子,這個孩子好!”趁機,對還伏在祖母懷裏的香姐兒瞅瞅。
那意思,你不要父親,看看,母親又給父親生下一個好的,活脫脫的像你母親,父親以後隻多疼她,看你怎麽辦呢?
香姐兒從他出來,就大氣兒也不敢喘的盯住,十分的防備他再要抱自己。見到眸光過來,急急忙忙地瞪住,小手都快要紮起來,那架勢如臨大敵。
袁訓忍俊不禁,頗覺得像加壽小時候攆雞模樣。告訴自己還是不要去招惹的好,把福姐兒抱了又抱,還給衛氏。
“我去看舅父,”就要往外走。袁夫人叫住他:“不換衣裳嗎?”袁訓笑道:“我是急着回來的,自然還是這模樣兒去看舅父,舅父才喜歡。”袁夫人覺得有理,又由香姐兒對兒子抱歉,趕在兒子出門前,把孫女兒再哄上一句:“父親是很俊的,以前生得俊呢,就跟你似的,越長越俊。”
袁訓就捧場的停一停。
本想見到香姐兒一個不哭的臉兒也好,卻沒想到他的女兒太聰明了,接上祖母的話就伶俐地道:“長俊了,來的喲。”
她的父親是探花,一聽就知道女兒的本意,現在不俊,你走吧。
袁訓大笑出門,袁夫人哭笑不得:“這孩子,你父母親全不是愛耍嘴的人,你這點兒貧嘴随誰呢?”
忠婆笑了:“夫人不要往别人身上尋,隻看自身就是。”這是袁夫人的自幼奶媽,袁夫人張口結舌:“我,同她是一個模樣?”
忠婆眯着眼點頭:“可不是嗎?您小時候三歲就會念好些詩,還會做一道賞花的詩,是什麽來着,”
袁夫人好笑:“不用念了,那不叫詩。”
“我想起來了,您三歲的時候,和老國公去看花,說這花真好看,老國公誇您說得好,您第二句是看着我喜歡,老國公說押得上韻,當時封您一個才女的名頭兒,您倒不記得了不成?”
袁夫人大樂:“這詩如今說是我做的,我這臉上倒下不來。”說笑中,就把香姐兒更疼到心裏。摟着她親親,哄着她去玩了。
袁訓這個時候已到隔壁府中。
……
大同才結束戰亂沒幾天,城門進來的時候,外面地上幹血迹猶能見到。城内街道,也有打鬥痕迹,正在修整。戰亂過大多這模樣,也就更對比出輔國公府還有一角甯靜的天地。
低矮綠色灌木修剪得整齊,常青樹木高大濃蔭。這地方對袁訓來說算陌生,是他打小兒就回避不肯來的地方。
如果說他回家以前想的全是孩子們母親和寶珠,這幾步的功夫上,難免要把國公夫人想起。上一次見還是在大同過年節,過府裏吃飯,所以見到。掐指算算也有時日。當時還是不理會她,國公夫人也不敢上前來見,但今天不同了。
袁訓幾乎沒有心理障礙,他的舅父在哪裏,他就去哪裏見。旁邊是什麽人侍候,他全然不管。
就這樣随意的想想,大步流星,蔣德關安褚大天豹後面跟着。他們也要探視國公,禇大甚至不肯先看妻子和兒子,也要把袁夫人寶珠先見過,國公自然也在心上。天豹呢,是長進許多。件件跟着蔣德關安學,他們不歇着,就是袁訓沒歇着,天豹也不肯去見母親。
他的母親在修整袁家小鎮,亂兵中總有騷擾,還不在這裏,天豹更是跟着袁訓一步不離。
見正房門在即,朱紅色的門簾内早有人見到,幾個丫頭房中報信:“西府裏小爺來了,”正對着袁懷瑜袁懷璞說故事的國公欣喜滿面,對孩子們道:“大将軍來了,快出去接着。”袁懷瑜袁懷璞聽不得“将軍”兩個字,滿府裏除去他們是将軍,誰敢當大将軍?三蹦兩蹦出了去。
國公夫人,則白了臉。
她在寶珠到大同後,和袁訓會過面。她不是怕見袁訓,而是心裏一樁事情讓她激動湧出,血色全轉到心思上,臉兒就白了白。
國公應該是看不到的,卻在這個時候閑閑地道:“你不去備好茶,還在這裏做什麽?”國公夫人更打定主意,彎身子對國公道:“我要好好謝謝他,是阿訓救的你不是嗎?”輔國公淡淡:“是啊。”
他也許能猜得出來,也許猜不出來,國公夫人的真意是,老八的爵位,是袁訓作成。
龍懷城送父親回來,把這話對母親解釋得一清二楚。國公夫人聽到兒子當上世子,頭一句話就是:“你哥哥們,他們可願意?”
老八道:“他們不敢!小弟向着我,姐丈就向着我。”隻這一句話,國公夫人心放回肚子裏。也真是的,有袁訓做主,母子們毫不懷疑龍懷城穩穩當上國公。
國公夫人要謝袁訓好幾層,這裏面有寶珠的及時救助,還有就是龍懷城能襲爵,全是袁訓之功。
心思凝聚,就白了面容,但心中卻是激動的喜歡,熱淚一下子滾落出來,拭了拭,對丈夫道:“我就回來。”向銅鏡前面整衣裳,如接大賓般,把自己端詳好了,才要出去。
外面,傳出一波子的話來。
“哈!”輔國公笑出來。
房外,袁懷瑜先奔出去,接老侯似的,在廊下叉腰站住,聽到大将軍先不服氣的瑜哥兒鼓起眼睛:“大将軍袁懷瑜在此!”
瑜哥兒在這裏,誰還敢稱自己是大将軍?
他的話引起弟弟極端的不滿。袁懷璞随後奔出,小肚子腆起:“大大将軍袁懷璞在此!”
袁訓心花怒放,看看我的兒子們,這麽小就有壯志是大将軍。喜歡到這裏,接下去就目瞪口呆。
袁懷瑜一溜小眼神兒過來,見這個人盔甲實在神氣,正要多看幾眼,耳邊就聽到弟弟的話。
什麽?比我多一個大字?
袁懷瑜不樂意了,扭頭對弟弟怒目:“大大大将軍袁懷瑜在此!”
“大大大大将軍袁懷璞是也!”
“大大大大大……”
蔣德關安又爆笑出聲,褚大笑得合不攏嘴,他覺得小哥兒們是歡快的,他的兒子就不會差到哪裏。
天豹傻了眼,幹咽口唾沫,獨他上前來勸:“小爺們,”在這裏嘻嘻,回身對袁訓面上掃過,進言:“小爺們都這般大了,您以後是要當老爺的,稱呼上才不會亂。”袁訓對他颔首微笑,再繼續看兒子吵架。
離打架已經不遠。
大大大大……大個沒完沒了,袁懷瑜不耐煩,把小胖拳頭一攥,高舉過頭,對着弟弟就喝:“我是你哥哥!”
有時候問過國公問過祖母:“爲什麽我是哥哥,”家裏人說過,哥哥要讓着弟弟,瑜哥兒也有想弄明白時候。
哥哥弟弟不就是個稱呼,不就是像袁懷瑜袁懷璞一樣,分别代表自己和璞哥兒,怎麽還有哥哥要讓着一說?
“因爲你比弟弟大呀。”
袁懷瑜就知道,哥哥是大的。這就用上來,狠瞪着眼睛。黑寶石似的眼睛更像繁星般漂亮,小胖拳頭握出好幾個渦來,讓袁訓越看越喜歡。
正要勸不要打,見另一個小胖拳頭也舉起來,袁懷璞鼓着腮幫子:“我是你弟弟!”
弟弟大不大沒關系,能對應上哥哥這句話就行。
“我是你哥哥!”小拳頭壓過袁懷璞。
“我是你弟弟!”袁懷璞跳幾跳,小拳頭高過袁懷瑜。
袁懷瑜抱住廊柱就往上爬,居然也能爬上一步去,把小拳頭再一舉,胖臉蛋子皺着:“我是你哥哥!”
小手一舉,另一隻小手就固定不住,“哧溜”摔下來,一個屁股墩兒,也不哭,看模樣也沒覺着痛,拍屁股就要起來,袁懷璞一步上去,一個坐着,一個站着,居高臨下正是時候,袁懷璞大喝一聲:“我是你弟弟!”
别管話裏意思壓不壓人,這氣勢倒是壓人。袁懷瑜怎麽能服輸,拍屁股起來,又要有什麽大動作時,袁訓笑容滿面插話:“小子們,我是你們的大将軍爹,再比大,也大不過我去,過來,到父親這裏來?”
父親?
小小子們原地呆住。
詭異的眼神兒在袁訓臉上瞄一遍,迅速回頭,那小臉上已是慘不忍睹的表情,讓袁訓看個正着。
頓時,“伶俐好孩子”香姐兒的話出現腦海中。
我不要這個父親。
我要傅粉施朱的父親。
……
袁大将軍打個寒噤,要是他的兒子小嘴裏再來上一回這樣的話,大将軍這臉可真的挂不住。在兒子們小眼神又一回掃過來時,當父親的闆起臉,兒子和女兒不一樣,對兒子要有威嚴,袁訓面沉如水:“看什麽!不會叫人麽?”
這大高個子面色繃起,袁懷瑜袁懷璞覺得哪裏不太妙,轉身就進去見國公:“他說他叫父親,”都是慌亂的,父親不是英明神武的嗎?這個不是吧?
等着國公給答案。
袁訓一時還進不來。
外間國公夫人迎出,帶着房中丫頭伏地就拜。她正經的叩拜大禮,把進來前盤算着正常行個見長輩禮的袁訓吓得不由得一跳。
他真的跳了一下,哆嗦着才回神,避到一旁,急忙擺手:“不敢當,您是長輩,不要折殺我才好!”
國公夫人是想好不哭的,她應該歡歡喜喜地見外甥,可聽到“您是長輩”這話說得流利之極,可見外甥心裏還是早有自己位置,一刹時,當年見到的袁父,袁父去世等舊事全浮現出來。
當年的她,是不忿痛苦中,她的陪嫁暗中詛咒過袁父早死。說國公不和夫人好,袁夫人也别想夫妻和好。
後來讓老國公夫人查出,這個人總是鬼鬼祟祟燒夜香,禱告的話也透着邪氣,把陪嫁處死。袁父當年沒過世,是好幾年後才過的世,但國公夫人心中落下一根。
袁父去世的那年,淩姨娘早進府,項城郡王襲王位,早把堂姑母不放在心裏,國公夫人以前加之别人之痛,對别人的嫉妒,轉變成她身受别人之痛,她懊惱懊悔,心思慢慢的在轉變時,袁父去世。
得知消息那晚,國公夫人戰戰兢兢一夜沒睡,以後落下失眠的毛病。有小半年,她認爲袁父的死與她有關。
她開始害怕黑夜,害怕園子裏陰暗處,害怕國公老國公夫妻,害怕袁夫人和嫡長女。她怕他們來索債。
好在有了龍懷城,龍懷城比袁訓大不到哪裏去,房中有孩子熱鬧,國公夫人心思才轉移開一部分。
但長留心中。
此時“您是長輩”,把舊心思翻上來。國公夫人心痛難忍,她本是隻想道謝的,這就泣不成聲:“阿訓,我對不起你,”
袁訓不願意和她說舊事,舊事一床錦被蓋住算了,外面看着光彩,大家也在走動,扒位出來全難過。正難堪,輔國公在房中怒吼:“過來!啰嗦什麽!”
袁訓趕緊挪步進去,蔣德關安等人見話不對,都避到台階下面看花樹。國公夫人起身,讓人去泡好茶,又招待蔣德等人。
親手送香茶進來,見國公房中又一片笑聲出來。
袁懷瑜正對着袁訓臉上拼命的瞅,瞅一眼,看一眼弟弟。而袁懷璞呢,也是一樣,看一眼父親,看一眼哥哥。
國公大笑:“看什麽!不像嗎?這是你們父親!要看像不像,你們照鏡子去不更好,這麽着你看他,他看你的,你當你們倆兒是對鏡子嗎?”
輔國公夫人心思還亂,沒聽出來。袁訓迅速在舅父面上望望。不是看不見嗎?怎麽知道這倆小子在認我?
掃一眼這房中,鏡台香脂濃,帶足女人氣息。這是國公夫人的房間,舅父要是能看見,他這算是和妻子常相厮守。舅父曾說過,在外祖母靈前,他有言終生不和妻子和好……
袁訓微微一笑,舅父看不見也罷,看得見更好,他能有人貼身照顧,自己應該爲他喜歡就是。而且舅父能看見,袁訓由衷的喜歡,黑瘦臉上神采才更出來。
“呼,”袁懷瑜松口氣,覺得這樣子笑,像是自己父親。父親常年不在家,但舅祖父說故事裏總有他,祖母和母親總是提到,小哥兒倆又總教妹妹香姐兒念,父親是風流的,打心裏有父親。
胖臉蛋子上堆出笑,殷勤地走到袁訓身邊,好奇的摸他的盔甲,笑嘻嘻:“好看。”
袁懷璞也同時認出來,呼口氣,走到袁訓另一邊,抱住他腿就往上爬。袁訓摟着他在大腿上站定,小手按到護心銅鏡上來,袁懷璞也笑得讨好,把個小豁牙晃幾晃。
袁懷瑜怎麽能落後,站到袁訓另一條大腿上去,小手攀住他肩頭,對國公笑的口水往下滴:“舅祖父,看,瑜哥兒威風。”
國公哈哈大笑,歡喜不盡。
他要是看不見,他不會笑成這模樣。
袁訓更能肯定舅父在裝相,但是不說破。說破了,不是影響舅父夫妻相對?
蔣德關安禇大天豹也來拜見過,閑話一回,袁訓帶着兒子們回去。兩個大胖調皮搗蛋小子,精力十足,活潑有餘。袁訓太喜歡,把兩個兒子扛在肩頭。袁懷瑜袁懷璞哈哈不斷,先是小手抱住父親腦袋,但兩兄弟的手抱在一處,又不喜歡,就改成一人揪一邊耳朵,袁訓也不拒絕,扛回房給袁夫人看,又給寶珠看。
特意香姐兒面前轉一圈兒,香姐兒噘着嘴兒看得聚精會神,但還是不肯讓袁訓抱,見他走近,就把個小手擺幾擺。
不要!
香姐兒不要這樣的父親。
…。
自三老爺走後,韓世拓就悶悶不樂。三叔不在,他犯不着再掩飾心情不佳。侍候他的老兵看不下去,勸他道:“都說梁山王大軍已經回來,大同太原就要無戰事。亂兵們到處走,興許也波及到咱們這兒,但咱們有準備,附近鄉鎮已聯絡好,一千兩千的人并不怕,大人,身子骨兒要緊,别沒等到大捷,您先愁眉苦臉的熬壞不是。”
韓世拓勉強一笑沒有答話。但也許聽進去,當天晚上飯吃得很多,又院子裏耍了一回劍。他騎術精良,下過苦功夫,爲的是當時風流浪蕩去,馬上英姿博得婦人們青眼,功夫上卻是一般。
但最近幾天常舞,自己也覺得不錯。
出了一身痛汗,面上像也舒暢很多。讓老兵備下熱水洗過,重換一身衣裳,把貼身侍候的兩個老兵叫進來。
手指桌上兩個小紙包,半打開,裏面是兩錠大銀和些散碎銀兩,看着像口袋裏掏空似的。
“你們一家一個,服侍我一場,平時也沒有好賞賜,這些,算是我的心意吧。”
把老兵們吓一跳。
“這不過年不過節的,大人您這是何意?”老兵們竭力想從韓世拓面上看出端倪,隻看到韓世拓微微得笑。
總帶着慘淡味兒,又讓老兵們不敢相信。是喜歡才賞錢不是嗎?怎麽總讓人不痛快。
韓世拓把紙包推一推,笑得還是那淡得幾乎沒有:“中秋就要到了不是,”老兵們這才取過,驚奇于分量重,陪笑:“您這是把過年的都賞下來不是?”
“以後如果見不着了,算是個最後的念想兒吧。花這錢,就想我一想。”韓世拓脫口而出,見老兵們又疑惑上來,忙添上幾句描補:“這亂勁兒,雖說王爺大軍回來,咱們還沒收到信。過了今天,不知道有沒有明天?”
老兵們釋然,把銀子收好,謝過後,也歎息:“是啊,所以這晚上四方鄉裏高挂燈籠,以燈籠落爲号,一起捉拿亂兵,也是不敢大意啊。”
“亂兵?”韓世拓喃喃過,眸子兇光上來:“他們休想走了一個!”長身卷着風起來,帶動桌上燭火忽閃幾下,抓起劍就往外面去,老兵們知道他天天晚上要巡視一遍,就要跟上。
“今天不用跟,我隻大門外面轉轉就回。”韓世拓阻止過,走出房門身子頓住。舉目望天唏噓狀,不回身輕歎:“老田,你老寒腿兒,天冷要保暖。”
老兵答應着:“哎哎,您費心。”
“老吳,酒以後少吃,随意吃幾杯就好,當差要緊。”
老兵哈腰:“以後聽您的。”
有風吹過,燈籠下面往外的身影在兩人視線中,忽然模糊起來,陰風陣陣似的,老兵們打個冷顫,莫明的心頭一寒。
“大人,您别走遠啊。您手上那傷口還沒有好,劍您沒使慣,有事您叫人,别再把手劃破喽。”兩個人也叮咛韓世拓。
韓世拓痛快的回答一聲:“好咧。”把自己右手上翻。食指中指無名指上,都各有一個血口翻裂的傷口。
對老兵們說是耍劍時割的,他們還真信了。他們就是不信,也沒有别的解釋不是。手在懷裏按上一按,在老兵的注視中,韓世拓走出驿站。
馬在門内,因爲兵亂常備下,牽上一匹随時可以離開。這就帶上一匹,出門上馬,獨自向曠野中馳去。
馬是上好戰馬,幾鞭子下去,兩邊月色暗影飛似往後讓開。天地間,似僅剩月色和自己。
月涼如水,韓世拓就凄涼了。
他無依無靠般像個遊魂,找不到落腳的地方。
他的父,他的母,他的妻……盼着他們好好的吧,盼着自己此行,能不讓他們再受連累。決心早就下定,才把三老爺送走。這就再下一次,手在佩劍上按按,像得到莫大的力量。
一氣奔出上百裏,三老爺上船的那碼頭出現眼前。
沒有船,隻有人。
黑壓壓足有數千的人或坐或站,形成他們自己的小天地。與周圍格格不入。
韓世拓住了馬,福王也從人堆裏走出來。
兩下裏互相打量,誰也不認得誰。
“是世拓嗎?”福王試探地問。
“您是?”韓世拓看出幾分熟悉感,總覺得這是親戚一流,沒有想到會是福王殿下,也就更灰心上來。
果然,自家的親戚也在其中。
從邸報上寫查封福王在外的一切田産時,韓世拓就有這種感覺。華陽郡王死的時候,福王還在,是皇帝太子都不甚懷疑福王。一個常年自己個兒玩得好,府門都不太出的王爺,他要造反也得有痕迹不是?
但邸報不會寫錯,韓世拓就認定必有親戚和福王來往,幫着福王做事情。隻能是親戚們去和福王見面,才不讓人懷疑。
對着真福王,韓世拓追問:“您是哪個房頭的?是三老太爺那房,還是……”猛然想到,恍然大悟:“敢是七太爺在外面生的那個?”
七老太爺已故世,但他有個私生兒子流落在外,七老太太不認,這兒子一直沒能認祖歸宗。想是福王相中了他,起用他也不一定。
福王啼笑皆非,心想你别猜了吧,報不報身份并不要緊不是?含糊地道:“我是你伯父,許久沒有聯系,賢侄,你肯棄暗投明,這很好。你放心,大事一成,你我是親戚,我不會虧待你。”
韓家在外面當官的,福王找了一個遍,把世拓也尋到。去了個能說會道的,韓世拓也一說即合,對京裏滿腔怨氣,要和福王一起成事。
這對福王來說是雪中送炭,這一片兒的官道驿站,韓世拓均有來往交接,都認得他,福王撤兵後,化整爲零的走,總有一部分人要走官道,福王還相中世子在京裏也認得許多人,全是吃喝玩樂,對世事不滿的人。
世事如意的人,估計不以吃喝玩樂示人。
福王就大許諾,反正是一張嘴就出來。笑容可掬:“會比現在的前程好上好些倍。”
“行!”韓世拓不想和他廢話,一個字直截了當。福王大喜,走上前來拍拍韓世拓肩頭:“好樣的,你真是我家千裏駒也。”
這個正經的是福王親戚,是他的表親侄子輩。
這就韓世拓帶路,沿着官道而行。淩晨的時候,到下一個小鎮上,福王命歇息,和韓世拓去看最近的城池,問好不好過。
四野無人,正是夜最寂靜的時候。福王皺眉:“這鎮上怎麽也沒個人,并沒有打到這裏不是?”他話才落音,有一聲鳥叫劃斷漆黑。韓世拓精神一振,冷笑一聲,拔出劍對着福王就刺。劍握手中,他血紅了眼睛:“納命來吧!”
劍光,似黑暗中亮起的一道明燈。來得沒有預料,也來得兇猛。
“你瘋了!”福王一聲斷喝,一閃身子就要避開。同時,他不是一個人出來,他也沒有完全相信這新認下的親戚,身邊還有人。
但韓世拓不管。
他就一個人,但一個人他也不怕。
他已做好必死的決心,後事也全交待給三老爺,沒有話對掌珠說嗎?掌珠會過得很好,她是最潑辣最不服輸的人,不用交待。侍候的老兵們都已經訴過情意,現在别無牽挂。
父親母親和祖母不用留話,他們會明白自己的心。
明白再也不能讓家中受到牽連的心。
有五、六個人來擋,韓世拓也不管不顧,不去看那下一步就要砍中自己的利刃,他要的隻是福王。
這是個爲首的能看出來。
“還我家清白名聲!還我家老少安全!我和你拼了……。”
數把鋼刀對着韓世拓或劈或刺,但韓世拓看不見似的不避不讓,下山猛虎的撲向福王。一個人頭可以讓家人安然無恙,韓世拓想一命換一命,值了!
他雖然功夫不行,但拼命的人最可怕。
鋼刀,此時離韓世拓不遠。韓世拓的劍,離福王不遠…。
暗月,自烏雲中露出面容,也讓這即将發生的喋血驚吓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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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手指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