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理來說,羅道現在是國公府上上下下恨的人,他拿出的證據讓國公府“通敵”名聲确鑿無語,他不應該直進國公房中,還沒有别人在場。
這與國公府規矩森嚴有關。
輔國公府以前亂,但再亂也是行伍世家,總有一些人是私下裏會見,羅道又說有私房話要說,國公夫人也就避出。
國公夫人不擔心國公看不見嗎?她不擔心。
羅家和國公府素有來往,這位羅小公子自幼也學功夫,久在邊城的人都會幾手拳腳,但他和輔國公相比,國公雖看不見,羅道也還差得遠。
還有羅道是背對房門,國公夫人看不清他手中有東西。羅道這就在月光下緩步向床前,他來就是呈密事的,走近些說話也應當。寒刃吞吐,随着他的走近,來到輔國公面前。
羅道不用再試探輔國公,他這幾天不敢再登門,但早在國公年初回來,這大半年裏,早試探過多少回,輔國公确實是看不見的,他隻小心不讓輔國公感受到短刃上寒光就行。
輔國公睜大眼睛,面龐左右轉動,像在納悶這個人進來了,怎麽不說話時,短劍離他隻有一手臂遠,羅道揮劍帶風,狠狠的刺下來。
國公夫人在外面見到背影不對,已然晚了。
她痛呼一聲:“你怎麽敢!……”見另一道風聲起來。睡着不動的輔國公抽出腦後枕頭,這是個瓷枕頭,舞得旋風似的,當的一聲,不偏不倚的砸中羅道手腕。短刃“呼”地一聲落下,又讓枕頭撞上一下,往下就落,羅道慘叫一聲,正插中他腳背。
他也防着輔國公虎病威猶在,特意尋來的好兵器。沒想到再好的兵器,不是鋒芒的地方算是弱點,而輔國公也着實的厲害,卧床大半年也出手敏捷,羅道腦袋裏剛冒出一句,這久經戰場的人果然不假,手腕上又是一痛。
讓砸中的地方現在讓攝住,而輔國公還是睡着,另一隻手正把枕頭塞到腦後。用力一捏,羅道慘叫着,膝蓋不能支撐,跪到床頭。
輔國公厲聲喝問,但雙眼茫然還是沒有焦點:“兔崽子!老子就怕你不來!候你多時了!你送上門,休怪老夫心狠!你說實話,留你個全屍,不然零碎折磨你,怕你要求着我尋死!”
羅道眼前一黑。
他自告奮勇來殺國公,是公堂上把國公府得罪幹淨,他怕國公不放過他!又今天大亂将起,輔國公府雖最近讓黑得厲害,也舊名聲可以震人。
他本來是想立一功,上門來欺負瞎子。沒想到眨眼間他要成瘸子,他先要離死不遠。
手指上的痛,傾刻間就大過腳上的痛,直達羅道腦海深處,讓他意識中忽然全充滿痛苦,這就成了他從小到大最不能忍受的一刻。
“我說我說……”羅道呻吟道:“五公子是自願和華陽郡王來往,”
“格巴!”
輔國公硬生生拗斷他一根指骨,羅道在暈過去以前,聽到國公怒罵:“放屁!老子兒子老子知道,哪有生出來就是壞種!”
羅道軟軟倒在床前,後面的話已聽不到。
國公夫人這個時候沖上來,後面跟着丫頭婆子,手持才找來的洗衣杵門闩之類,當先一門闩打在羅道腦袋上。
罵道:“你敢傷我丈夫!”
棍起風聲,國公聽到,也試出手上羅道沒了支撐,喝一聲:“别打死他!還沒審完!”國公夫人住手,站在一旁喘着粗氣。
她不及去想國公怎麽能強動,國公怎麽能擋住羅道,先心疼的是國公滿額頭的汗珠。
這是秋天。
“你還好嗎?”國公夫人丢下門闩,就要來看視國公。羅道一聲呻吟,讓她那一門闩打得醒轉過來。
國公又是一聲,喝住國公夫人:“别耽誤我問話,邊兒站着!”國公夫人到這裏算穩住,不敢走遠,重握門闩抵在羅道腦袋上,預防着他再有異動,往下就是一棍,同時,聽到房外有喧嘩聲。
院深房嚴,這喧嘩聲是同羅道來的人讓國公府人制住,但聽在羅道耳朵裏,他忘卻痛苦,勇氣大增。
“大同城要破了,哈哈,國公,快放了我,把我好生送出去,不然,哼哼!”
後背上讓狠踹一腳,國公在這一刻表情稍凝,有點兒目瞪口呆。看着國公夫人揚過裙角踹人後,狠狠罵着:“送你去死還差不多!”
一棍又打在羅道一側肩頭,國公夫人不要國公來問,她氣洶洶問道:“怎麽把我們老五帶壞的?”
怒從心頭起,這怒來得久遠,像把幾十年她所受到的不平。她的眼紅她的嫉妒她的曾辦錯事,也是她的不平不是?全記在羅道身上。
扭臉兒喚自己的丫頭:“都取簪子來,今天他不說,先把他眼睛戳瞎,再用簪子紮死他!”丫頭嬌聲應道:“是了!”
羅道面對着床裏不能回頭,聽到背後匆匆的細碎腳步聲,這就魂飛魄散。
“是學裏的錢先生對五公子說的華陽郡王!”
國公夫人怒氣沖天:“錢先生現在哪兒?”
“上一回城破死在亂兵裏了!”
“啪!”又是一門闩砸在他肩頭上,國公夫人隻能拿他洩憤。
龍四進來的時候,見父親瞠目結舌模樣,而嫡母罵不絕口:“打死你,”踹一腳!“讓你帶壞老五!”打一棍。“你還敢來殺國公!”又是一腳。旁邊一溜兒丫頭婆子,人人手持一根金簪子,簪腳兒尖利處對着羅道,看得聚精會神。
這不是該笑的時候,龍四也忍不住有了一笑。上前見羅道已經沒了氣,龍四丢他出去,在床前一地鮮血中回輔國公:“父親,城中亂民們起來,他們先打的是大戶人家,才打發人去看姑母和弟妹,讓她們作速避到地道裏,父親這就下去吧。”
一聲狂風似的笑,從國公口中逸出:“哈哈!老夫我是下地道的人嗎!”拳頭緊攥,在床幫子上用力一捶:“送我上城頭!”
……。
臨出門時,國公夫人問了問八奶奶在哪裏:“讓她去照看寶珠。”回說早就去了,國公夫人放心的跟在國公後面。
他去哪裏,國公夫人自然也去哪裏。
……
老侯和三個兒子先到了城頭,鍾家三兄弟見城下火把漫山遍野般,人影子憧憧,把嘴張大。鍾大老爺道:“竟然有這麽多的亂民?”
二老爺掏條帕子出來,準備自己抹汗的。但到手上,想到應該禮敬父親,送到老侯眼皮下面:“父親,您先用。”
老侯奪過來擲到地上,還要踩上一腳,教訓道:“你們這就怕了嗎?也是,你們到念書的年紀就送往京裏,以後就一路京官做下來,哪見過這個!”
三位老爺羞愧:“父親教訓的是,”再伸頭看看城下發一聲喊:“攻城了!”人流潮水般湧上來,雖人沒有進城,聲勢卻劈頭蓋臉的要把城池生生吞噬,三老爺用自己袖子抹汗:“父親,您還是下去吧,您要家聲是不是?我們兄弟站這裏就行。”
“看住你的腿!不要抖,就比心疼我更孝敬!”老侯給他一聲斥責。
三老爺低頭一看,淺藍色羅袍下面,有着什麽跟波浪似的動着,帶着羅袍也蕩漾起來。三老爺忍無可忍,害怕這就沒有,滑稽上來,笑上一聲:“這是我的腿嗎?我覺得我沒有哆嗦不是?”
但不是他的腿,又是誰的腿呢?
三兄弟都笑出來,又讓老侯罵上一句:“百無一用是書生!你們呐,倒還如個寶珠!”
兄弟三個互相看看,三老爺把腿一擡,翹到一塊石頭上,應該是矮小士兵們墊腳用的,三老爺發狠:“我就盯着它,它再敢動一下,我就打一下!”
二老爺把自己雙手互握住,擡高在眼前,也直着眼睛:“這手再哆嗦,我就咬它!”
鍾大老爺喟歎:“果然,不身臨其境,不知道厲害!在京裏我聽說寶珠侄女兒抗蘇赫,我還笑,以爲是以訛傳訛。現在看來不假,這情這景,不由得人豪氣大發,就是那怒發沖冠憑欄處,潇潇雨歇,擡望眼,仰天長嘯…。”
城下一聲長嘯出來:“敢問上面站的,可是鍾老大人!”
把大老爺的嶽武穆詞給打斷,和兄弟往城下看,見下面火把簇擁出一個人,他微黑面容,火光下泛出紫色,眸子有神,雙頰略瘦,生得五官俊逸,天生昂揚。
老侯往下面看,福王往上面看。
老侯大叫一聲,往後踉跄退上半步。三個兒子大驚失色扶他時,卻見老侯又自己回了去,向前半步到原位上,手扶城牆跺子定晴去看。
頓時,牙齒咬得格格作響。
“蕭沒福!真的是你!”
老侯要是能,他會到城外面,貼到福王臉上去認他!
福王的臉!
瘦了許多!
強幹許多!
但老侯一樣能認出。
光白鴨子和醬鴨,全是鴨子,再變也不是鳳凰。
電光火石般,老侯和太子認出福王是假的那時,心思一樣的起來。他改頭換面,他在外面能做多少事情?
福王的生母太妃爲妃時,就最受皇帝寵愛。太上皇爲皇帝時,算能把持自己,沒立她爲後,也就在别的地方補償多多。福王是不能皇帝的,太上皇對他賞賜物産财寶無數。當時太子即位成現在的皇帝後,曾有禦史進言,聲稱福王的采邑大過功高的梁山王府和謹慎的梁山王府,應該收回一部分,皇帝算算帳,福王的家産再多,也大不過這天和地去,爲方便福王當玩樂王爺,就沒有收回。
假福王沒全掌握福王的所有家産,隻憑庫房的積累就過得像王爺,就足以窺見福王家财的一角。
這些錢全用來造反?他又在外面有多少年?
老侯像在晴天霹靂中穿行,炸雷一個接一個的打在頭上。他離任時曾遺留的案件,什麽庫銀被盜,什麽正青官員被誣,什麽強盜四起,什麽治安敗壞……。老侯一古腦兒的全蓋在福王頭上。
有些是福王所爲,有些與他無關。但老侯不管,覺得這就有了解釋,這就有了答案。無明火自心底起,自腳心起,自腦頂心起,自……全身無處都起成三昧真火時,老侯惱得往前就蹿。
他是手扒着城牆跺子在,這一蹿,結結實實撞到跺子上,撞得老侯哎喲一聲,讓三個兒子抱住。
鍾大老爺大哭,抱緊老侯的腰:“父親,您犯不着和反賊同歸于盡!”
二老爺抱住老侯大腿,聽大哥哭得傷心,跪在老侯面前也哭了:“父親,有我兄弟們在,我們護着您,我們擋着,城破有什麽,您不用跳城牆…。”
三老爺摟住老侯肩頭,眼淚蹭到老侯耳朵上:“父親,不要亂了方寸,這城還沒有破呢!”
城頭上兄弟三個人大哭不止,這兄弟三位别看當一輩子的老爺,但沒經過這亂,膽難免有些戰,心難免有些寒,又顧父親爲上,就發出這些語言來。
大同城牆高聳不說入雲天,摔下去個人也一定活不了。這距離,又有城頭上正布兵,城下面正準備攻城,到處亂,福王就聽不到老侯兒子們在說什麽,但能看到他們大哭。福王嚣張狂聲:“是你在!鍾老侯,咱們是親戚,想你不會忘記吧!”
在他後面的人狂笑出來:“獻城有功!”
“讓你一樣當侯爺!”
“給你王爺!給你一字并肩王!”
福王是再也不能等了。
早些年王妃的死,福王痛斷肝腸,但給他留下兒子。子嗣,是生命的延續,福王把心思放到蕭儀身上。
哪怕他不能再回王府,哪怕他看兒子全是在大街上候着經過時看上一眼,福王心底也有支持。
不想蕭儀死了,要真的是大幹一場死了,福王也沒這狗急跳牆般的傷痛。但他死在假福王手中!
福王覺得好似自己手刃了親子,是自己害了他。那假的是他招進府的。
他沸騰了,他的憤怒膨脹,他不能再等。他先約蘇赫攻大同,沒想到蘇赫臨時起意——在蘇赫是早就有心——分一半人馬去袁家,結果灰頭又土臉,還耽誤占大同。
那一次的失敗,讓福王嘗到甜頭,原來大同府這麽好進。他們還進了内城不是嗎?隻是陳留郡王來得太早,還有鐵甲軍居然從城中出現,本以爲鐵甲軍無影無蹤,是藏在哪個深山裏。福王這就大動作,把他所有的力量全用上,又一次站到大同城下面。
雄立的古城,磚縫裏細密的青苔訴說着它曆史的悠遠。它是帶足滄桑的,也帶足力量。它是千百年來力抗強敵的,也可以保護福王在城中安然無恙。
眯着眼看城頭上鍾家父子們,城頭上已就位的士兵,福王像看到他的财富。
他決定去見寶珠的那天,就抱着暴露身份的打算。雖然他見到招月來絲錦時,他是真的震撼,真的陷入往事中。雖然他沒想到袁二爺一眼能認出,也許他早就能猜到是一眼能認出,但福王已做好準備,正式起事。
他要正明身份,讓京裏假的那個不能再享受榮華富貴。真是笑話,他的兒子才過祭期,京裏那假貨卻要得孩子。這不是諷刺他,這是侮辱他!
福王殿下在說服袁二不成當場翻臉下,就席卷他所有的财産。他不再卷走,京裏的福王一露餡,随時就查封他所有家産。
假福王弄不明白,宮中全記錄在冊。
這就沒有餘地的,大張旗鼓的,轟轟烈烈的來到大同。
止住周圍人對老侯的謾罵說服,福王再次揚聲:“鍾老侯!識實務者爲俊傑!你看看清楚吧!糧道,驿站,官道,我全斷得差不多。梁山王讓困在戰場上,救兵你們是指望不來的!鐵甲軍哼哼,比得過我重金請來的蠻兵嗎!”
往後一招手,在最前面吆三喝四的人讓開,露出後面身上塗得花花綠綠黝黑肌膚健壯的士兵!
花足了錢,就請足了人。
攻下大同,将是福王的第一層正式屏障。
…。
“啐啐啐!”老侯掙脫開大兒子,腳踢二兒子,反手一巴掌打在三兒子頭上,重新回到城牆跺子後面,這一回激動下去不少,不會再往下面蹿,隻大罵,把拳頭揮舞不停:“蕭沒福!沒福沒福沒福……”
這是老侯想到的罵福王最難聽的一句。
這話有個故事,是華陽郡王蕭儀十歲露出頭角的那回,皇帝有猜忌之心。過節宮宴請百官皇皇族,當衆喚蕭儀做詩,當衆問福王:“果然你是有福的,你有這樣的好兒子。”假福王阿谀,媚态百出:“臣弟是沒福的福,有福的皇上才是。”
從此落下外号“蕭沒福”。
老侯那年在外任上,但三位老爺們因恨老侯夫人,就恨上太妃的一切兒子女兒舊宮人,把這話信中告訴老侯,老侯見信大樂,當晚浮好幾白,覺得這名字貼切之極。
“蕭沒福沒福……。”老侯頭一回能當衆罵出,雖不能下去咬幾口福王,也痛快之極。幾十年的怨氣,父母雖不直接是太妃和妻子氣死,卻是受足太妃的氣,過了不少悶氣日子。妹妹……老侯怨恨滿腔。
他就一個妹妹,他家雖不能給安老太太一個小鎮爲嫁妝,卻也就一個寶貝女兒。他的妹妹離開娘家的庇護,憤然出京。因此喪夫因此守寡,因此再沒有機會生兒子。可憐妹夫去世時,妹妹還并不老,離老蚌懷珠的年紀還早,丈夫病死,希望斷絕。
“蕭沒福,你這輩子也成不了事,你不成人,你不是個東西!你們母子都不是東西……賤人賤人賤人!”
福王要是不造反,終老侯一生,也不能辱罵太妃。福王的反,倒成就老侯出口中的惡氣,更痛快淋漓的大罵出來。
福王惱羞成怒,他罵自己,還能大将風度穩住。他罵自己娘親,哪個能忍。福王咆哮:“攻城攻城攻城!頭一個殺了他!”
雲梯亂箭,和着福王的喊聲一起爆發。
特意有些人是罵戰的,和福王一起大叫。罵戰能助威,關鍵時候也能讓軍心民心渙散。發聾振聩地揚出:“破城破城破城!”
叫聲到城裏,有應聲出來:“城破了,往城門逃命去吧!”還真的有人會上當,攜家帶口的去沖擊最近的城門。
你告訴他城門沒有破,他怎麽肯信?這個城門沒破,不代表别的城門沒有破。不讓大家夥兒逃走,是準備讓人全城殺絕嗎?
自己人先要城中鬧出來。
正亂哄哄,又要守城,又要相勸不要亂,又總有趁火打劫和福王事先安排的人從城裏鬧出來,更制造出城破的假相時,火把明亮中,一行人馬擡着個擔架行過長街。
擔架上睡着一個中年人,他平躺着,不時扭動面龐左右怒斥,聲若洪鍾:“龍某還在這裏!誰敢破城!”
一個中年美貌婦人手扶擔架,驕傲自豪的跟着。
中年婦人後面,是一個年青公子在馬上,手持鐵弓,見哪裏有人搶劫殺人,就是一箭,同時喝命跟的人:“制造混亂者殺!”
他們所到之處,街上就一滞。
“輔國公?”有人低聲地道。
“真的是國公嗎?”在後面見不到的人往前面擠。
龍四和國公夫人見到,紛紛阻止:“不要亂,是國公到了!”輔國公聞言,更是一聲大似一聲:“老夫還在城裏,衆位鄉鄰,各安家中,靜候佳音!”
早幾天,在國公府的人出門就追着罵的人,這就熱淚盈眶,總有後悔之心。輔國公府世代在這裏,已不僅是一個希望,或一個傳說。成了一種精神。
幾天前,公堂上審得氣憤激昂,也不敵羅道幾封信,讓人唾了滿身的龍四公子,這會兒受人敬仰。
擔架所到之處,亂勁兒就能平息下來,也就沒耽誤,很快到城牆下面。
趙大人搓着手滿面歡喜,上前來問候:“太好了,國公您能來真是太好了,”哪怕是國公是睡着不起的,隻要他能出現,對民心是種安撫。
輔國公呵呵有了一笑,雙眼還是尋找的才把趙大人定位,耳邊聽着城外罵聲箭聲,國公慨然道:“送上我城!”
趙大人有些錯愕:“您在這裏轉轉就行,城上還是不要去了吧。”龍四公子在出門前早得國公交待,輕輕把才從階梯下來,這會兒擋住路的趙大人推開,道:“聽我父親的。”
過來幾個家人,手握粗大繩索,把國公從腰間脅下,固定在擔架上。
趙大人心頭一酸,幾點淚激到鼻子裏。
輔國公像能知道他的酸澀,他自己個兒笑:“老夫我傷到腰骨,站不起來了,”再怒目圓睜,厲喝一聲:“我也得站!”
“老大人!”趙大人握住國公的手晃上幾晃,這沖天的豪氣他還能再擋嗎?趙大人前面開路,對上上下下運箭運兵器的士兵道:“讓開,擂鼓,咱們迎國公上去!”
鼓聲“咚咚”響起,驚天裂地般。城外城頭,有一時都滞頓下來。國公夫人飛快撲上來,在丈夫面頰上一吻,這時候還顧什麽四周有人,國公夫人隻想告訴他:“我陪着你,你去哪裏,我就在哪裏。”
他告訴自己:“如果我死了,你要好好的,”
他早就想到有這件事,也早就決定上城頭。他無疑是想一洗讓龍五敗壞的家聲,也無疑這是他的責任,龍家的家訓,龍家有一個活人在,就要死守城池。
龍四公子在上一回城破負傷還要力拼,就是他從小兒聽到的家訓,刻在他腦海中。
但戰亂時的家訓,和太平時的荒唐是兩回事,龍家公子們以前不成人,也可以理解。
擔架上城頭,老侯帶着萬萬沒想到迎上來,發自肺腑的道:“國公,你真真是英雄也!”輔國公放聲大笑:“老大人!你這會兒還在,也是英雄也!”
“我這英雄隻能罵人,我這英雄安不了本城民心。來來來,老夫我今天太欽佩你了,我雖不能重擔,也要擡一回你的擔架!”老侯站到最前面擡擔架的人前面去,和他商議:“你往後面站站,讓我搭把兒手。”
又怒目兒子們:“膽小如鼠,全然不像老夫的兒子!沒學過功夫,這肩扛也不會麽?”鍾家三個老爺從剛才就讓老侯罵得滿面漲紅,要知道附近全是正抗敵的士兵,就他們三個讓老侯罵一回蕭沒福,再罵兒子們“窩囊廢”,正在尋地縫在那裏打算鑽。
這就有了事情做,三兄弟也來幫把手兒,把擔架擡起,在那些已大無畏的士兵們眼前走過,不少當兵的凜然,“啪”地站直了,認真行個禮:“恭迎國公!”
“恭迎國公!”
動靜傳到城下,福王聞報不肯相信:“怎麽會?國公府的名聲早就臭了!”福王自己還在街上投過一枚臭雞蛋,擲在龍四的衣角。他是親眼見到國公府關門閉戶,把隔壁袁家都帶累的不敢出來人。
出來人,就有人跟後面罵,孩子們跟後面扔小石頭。
福王這就親自來看。
攻城的時候他退到後面,還在喋喋不休的大罵老侯。這會兒分開衆人,走到前面去。見城頭擁出一堆火把,把星辰都遮沒無光。
一個中年人,渾身無處不散發出光芒。這不是火把光,這是他屍山血海裏出來的傲氣使然。火光下,他須發怒張,英武不改。他身邊簇擁着龍四,老侯父子和國公夫人及家人們,城下也就難看清楚他是捆在硬闆上推出來的。
福王結結實實一口涼氣噎住自己,結巴兩聲:“他他,他不是傷重起不來了嗎?”
嘩然聲跟着出來。
“是假的吧?”
“哎,老家夥……”
輔國公暴喝:“取我弓箭來!”國公夫人雙手送上:“給!”龍四捧着箭袋,提醒父親自己的方位:“父親!”
手中箭袋一晃,已少去好幾枝子箭。弓弦響過,箭如流星,懷如滿月,國公雖傷,虎威絲毫不減。
城下驚吓聲一片,說話的人倒地好幾個。咽喉處不偏不倚紮着一枝長箭,那箭比尋常的箭寬又重,箭過脖頸,把人釘在地上即時斃命,箭尾處搖晃嗡嗡,把上面刻的小小龍家晃動出一片光影。
“王爺小心!”幾個人快手快腳把福王拖回去,國公這箭釘死的人,有一個就在福王身側。當時倒地,當時把福王弄得面色慘然。他們怕福王惱怒來上一句,接下來死的就要是他。
福王到安全地面上,心有餘悸,迷惑道:“真的有這麽遠的箭?”陶先生悠悠歎息:“是啊。”
休息一會兒,福王再命攻城,對陶先生道:“已無退路,不管蘇赫和定邊幾時趕來,咱們都得先拿下大同城,有個落腳的地方!”
殺聲再起,輔國公毫不畏懼,一把揪過龍四到面前,狠狠瞪着他,老侯在見到剛才那幾箭的準頭,就注意國公的眼神。因射死的全是說話的人,但問題是離城頭太遠,能說國公耳朵好,也能說國公也許能看見。
見國公瞪向兒子時,眼神還是沒對上。兇橫獰惡:“小子!你是我龍家人,知道該怎麽做!”龍四打丹田裏攢出聲音來,足以讓周圍的人全聽到:“父親放心,城在我在,城亡我亡!”龍四目露兇光,城在我在,城亡我亡!
讓臭雞蛋石頭子兒爛菜葉子侍候好些回的龍四痛下決心,血洗恥辱,血洗家聲!五弟犯下的錯,當哥哥的理當承擔!
無數箭矢,對着輔國公父子過來。
國公夫人靜靜守在國公身邊,她沒說不許他握弓箭,隻把個大盾牌用力舉起,一個人舉不起來,又尋上一個家人,擡在國公身前。
老侯見到,也幫上一把,見箭來,就把盾牌過去。“當當當!”遠箭力足,到城頭上也力不意竭,打得老侯和國公夫人手酸軟麻。
這多少影響國公放箭,但這卻是關心性命。國公在,就是士氣之所在,不是他一定要再射死幾個人才算有功。
鍾家三老爺見别人都忙,四公子那眼睛充血,活似吃好幾個活人模樣,看着羨慕,急上來:“我們做什麽?”
“罵人,給我狠狠的罵那個沒福的!”老侯就正在罵,嗓子已經犯啞還不住口:“蕭沒福!你個死了娘胎裏壞的…。”聲嘶力竭中,老侯找到快感,他罵得淚如泉湧。
他覺得自己太有福氣,有生之年還能罵上一回那賤人。眼角邊,是随着國公一步也不肯退的國公夫人,老侯莫明地把她幻想成自己的妻子。
這位老人一生沒有服軟過,但不表示他内心中不渴望夫妻和美。國公夫妻還能有相對的一天,把老侯内心最缺憾的那塊填補上。
原來,人還是會改變的。
一生高官,自己改變許多,也見過許多人改變,也改變過很多人,但每回想到自身,就不敢相信夫妻還能和好。
國公夫妻讓老侯圓了他心中的夢,也讓他更恨太妃。他是可以一生幸福的,是太妃把族中嬌女強行塞到房中。
“賤人,你不得好死……”老侯罵得身心舒展,淚花下是片笑容。
他的罵聲,把三個兒子全提醒。除去老侯以外,更恨太妃的是這三兄弟。鍾三出生的時候,太妃勢力已不靈光,但鍾大深受其痛。他年最長,讓文章侯兄弟們當衆罵小娘養的時候也最多。
文章侯兄弟爲什麽敢這樣嚣張,還不就是當時有個太妃在。
鍾大老爺揮舞拳頭罵:“去死去死吧!”
二老爺口沫紛飛:“小娘養的小娘養的小娘養的……”福王殿下要按民間妻妾那說法算,他也是小娘養的。
三老爺同仇敵忾,想出一番義正詞嚴的說詞:“爾等豈不知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!犯上作事之事,要滅九族……”
箭雨中,輔國公一步不退,龍四公子身先士卒,鍾家父子罵出冤仇,福王在城下咬牙發狠…。
這時候的寶珠,正在痛苦中。
……
陣痛是早就開始的,穩婆到後,城裏開始亂。早有準備,還亂不到宅院裏,但袁夫人也當機立斷,命寶珠和家人避入地道中。
有生孩子生到早上的,這城也不會像蘇赫那回半天就破,但亂民們難防,驚到寶珠倒不好。
餘夫人杜氏進到地道裏時,就見到女眷們仆婦們三三兩兩做幾堆,正在談論。杜氏是難爲情的,她本不想來,那就沒地方去。餘伯南一直匆匆在外,這個夜裏倒回來,命家人護送夫人到這裏,有人接應送下來。
頭一眼見到的,就是衛氏跪在牆邊兒上,對着個小香爐念念有詞。百忙之中,衛氏還想到把香爐帶下來,正閉目嘀咕。
地道裏有回聲,把她的話傳過來。
“過往的神佛啊,保佑我家得個小王妃。”
紅花和梅英方明珠交頭接耳,讓衛氏打斷,紛紛反駁:“生兒子也行,”梅英嗔道:“這個媽媽,蘇大人家裏還等着呢,”方明珠是笑眯眯:“多生兒子像父親多好。”眼睛就斜往一旁。
小巧兒正指給杜氏看:“那紅衣裳的,就是方明珠。”以前餘伯南的妾。杜氏看過來,又順着方明珠的眼睛看到旁邊,見一堆的孩子作一處,最神氣的是兩個小胖子。杜氏認得,是寶珠的雙胞兒子。
不及細看,膝下裙角讓帶動,是小巧兒生的那小子歡快的過去:“瑜哥兒,璞哥兒,你們在玩什麽?”
國公府的孩子們也全是英俊美貌的,但他們讓着袁懷瑜袁懷璞,又經過舊年的動亂,知道要把小的弟妹們護在中間,群星拱月般,造成兩個小胖子最神氣活現。
袁懷瑜小臉兒肅然,握着小弓,怕他傷到自己,就沒有箭,小手也緊緊攥着,對餘伯南的兒子一本正經:“保護祖母保護母親保護伯母保護哥哥保護姐姐保護妹妹保護弟……”
小木刀過來,在他弓上一敲,袁懷璞搶過話頭:“保護哥哥,我保護哥哥!”袁懷瑜瞪瞪眼,把手中小弓高舉起來:“我有這個!”意思我不要你保護。
袁懷璞把小木刀耍個式子,雖不中規中矩,也似模似樣,胖胸脯挺起:“這是我的!”
鼓着腮幫子的小模樣,杜氏還不及笑,有個柔聲過來:“寶貝兒,可不許再打架了。”袁懷瑜袁懷璞歡呼一聲過去:“母親,你生完了沒有?”
這裏沒有隔開的房門,不能回避許多。寶珠能聽到孩子們說話,聽到衛氏的祈禱聲,孩子們也能聽到寶珠說話。
生完了沒有?隻有童稚孩子才問得出來,杜氏忍俊不禁,就見一堆孩子亂跑起來。大些的表姐們,把瑜哥兒抱住,他太胖了,表姐們捉手捉腳帶過來,七嘴八舌地笑:“嬸娘在找小妹妹呢,找到就能見你們,這會兒可不許去。”
小些的表姐們細聲細氣羞他們:“沒羞,男孩子不許看的!”
小些的表哥們——大些的表兄已懂人事,難爲情站在這裏,都和男的家人們到一處呆着——把袁懷璞攔住,袁懷璞來了精神,以爲是比試,小木刀耍了好幾下,打痛二、三位表哥,把他也帶回原地。
宮姨娘樂得不行:“你們呀,乖乖這裏玩,哪能過去看。”袁懷瑜聳拉着腦袋,袁懷璞垂着腦袋,兩個胖腦袋并排的低着,一起嘟囔:“爲什麽不能去呀?”
又一起噘嘴兒:“舅祖父不見了?”
“太爺爺也不見了?”
“自己玩去了,真不像話!”
地面上面亂成一團,地底下笑成一團。小小子們提起來,姨娘們也露出擔心。才一躊躇,沙姨娘就道:“不要亂想了,也不要傷心,咱們呐,好好的合計合計,有用到咱們的時候,可不能不如紅花。”
這會兒把紅花想起來,是紅花姑娘随寶珠曾抗過蘇赫,菜油黃豆大撒一通,後來說故事,輔國公養傷中要聽,國公夫人特意請紅花去對國公說了一回,國公大爲贊賞,姨娘們也都聽到。
紅花正和衛氏拌嘴:“生小小爺怎麽了?蘇大人見天兒的盼,不比小王爺差。”衛氏惱火:“我拜我的,不要你插話!”對着香爐又念:“神佛不要計較她胡言亂語,趕緊的送我們家王妃來吧,别讓奶奶受太多罪,小王妃來晚一步,小王爺和沈親家還不打得頭破血流?”
饒是顯擺虔誠的時候,還能扭頭瞪紅花,嘴裏不甘示弱的念:“打到頭破血流這能叫好?菩薩啊,小王爺還不把我們二姑娘搶走嗎?二姑娘還能好好的成親嗎?”
紅花對梅英看看,梅英竊笑轉開頭不幫她。紅花對方明珠看看,方明珠又想幫紅花,又不能拗着衛氏,陪笑臉兒:“紅花是一片好意,奶媽也是對的。”
紅花悻悻然:“壽姐兒還沒有成親呢,這就能想到二姑娘成親。”讓國公府女眷們叫走,問上一回她們怎麽殺的人,這一回有什麽好主意沒有。
看到這裏,杜氏才算把方明珠仔細打量過。見她面容豔麗,不是清秀,不是美貌,是豔麗。就像牡丹花雍容華貴,大麗花卻豔色欺人。
火光下面一站,周圍人等盡皆失色。
杜氏醋意上來,虧她這會兒也能想到吃醋,這也是周圍環境還甯靜,才能從容的掂個酸。對小巧兒低聲地道:“這樣的人兒,老爺也舍得不要?依我看,是她不要老爺的吧?”這話正中巧姨娘下懷,在人家裏避着難,不妨礙中傷下别人家裏人,悄聲回杜氏:“她現在的丈夫,官職高,又是正室,夫人您看看她,生得活脫脫一張姨娘的臉是不是?”
嘴兒一撇,小巧兒道:“就她,也能當正室,我……”在這裏話咽回去,杜氏也知道下文。似笑非笑地諷刺道:“你呀,也就隻能想想。”挖苦得小巧兒滿面紫漲。
最難過不過這話,把小巧兒的淚水全噎出來。她是早就到餘伯南房中的,但餘伯南還要有妻。在小巧兒的天地裏,妻妾是不可逾越的鴻溝。
就是生下兒子,兒子正在孩子們玩在一處,看上去不比他們差,又能怎樣?小巧兒控制不住自己去看方明珠,她也走到國公府女眷那一堆,都知道她是寶珠的親戚,她現在又肯做小伏低,都對她笑臉相迎,和她有說有笑。
小巧兒憂傷起來,她憑什麽?
再看杜氏,也走到女眷裏說話。女眷們一直是排斥她的,因她去和寶珠胡鬧。在這難中,寶珠都許她過來,也就和她客套。
許久沒有和女眷們攀談的杜氏正要大展手段,好好的說上一回,聽到寶珠帶着呻吟地柔聲又出來:“叫紅花兒來。”
紅花過去,女眷們也住了語聲,就是杜氏也跟着支耳朵側目,想聽聽寶珠要說什麽。
“交待過你的地方,随時打發人去看看,該接下來的人就接下來吧。有這地道在,不就是爲活命才有這地方,不是爲自家保命。”
紅花恭恭敬敬:“是。”
“留神,别有奸細帶下來。下來一批,交待一批。但有奸細,大家齊心除了他,慈悲不在這裏,早殺早幹淨!”
“是。”
“五娘子在城外呢,見到火起,應該趕來。去接應着,讓她帶的人去……啊……”痛呼打斷寶珠的話語,穩婆們話出來:“奶奶用力,不要再說,用力…。”
地道裏鴉雀無聲,衆人肅然起敬。杜氏眩惑不已,又震撼不已。尋找着那一堆人中袁夫人的身影,杜氏對她的身世早打聽清楚。
凡是當女眷的,像是都有本事打聽别人家世,好做個敬重還是從此瞧不起的區分。杜氏心想,先輔國公之女難道沒有風采,讓生産中的媳婦出個幹淨?
袁夫人隻顧着看寶珠生孩子,在她心裏亂還離得遠,寶珠生孩子最打緊。又寶珠是當家慣了的,當婆婆的以前不管她,現在心全在她身上,是想不到這些。
當二爺的乃是寶珠。
也沒想到還會有人正腹诽着她。
杜氏接着,又腹诽國公府女眷。宮姨娘挑眉梢的人,一看就不是好惹的。沙姨娘綿裏針模樣,說話也從不含糊……奶奶們是當家的人,也自有毅然。你們是怎麽了?你們不會說這樣飛揚的話語,隻讓那一個人出不完的風頭?
“哇哇……”孩子的啼哭聲,把杜氏的亂想頭打斷。女眷們驚喜的往前幾步,但地方窄,也就站住,隻翹頭頸等着。
男的家人們,孔青萬大同歡天喜地候着。
袁懷瑜袁懷璞又要發足就奔:“小妹妹來了。”表姐表兄們又亂上一回,把他們攔住。
“男孩還是女孩?”
衛氏顫抖着問出來。
袁夫人回了話:“你說對了。”
衛氏身子一軟,摔倒在地。可見盼望深刻。梅英放下自己孩子來扶,衛氏一骨碌兒自己起來,欣喜若狂,整個地道裏全是她的嗓音:“王妃,我家的王妃到了,神佛保佑,我們家有了壽姐兒,這又有了一位王妃。”
紅花擡眸向天,隻能看到地道頂子:“原來,不是怕小王爺和沈親家打架,是盼着王妃才是。”紅花也松口氣,奶奶這是第四胎第五個孩子,奶媽擔心她生不出王妃來,以後家裏少一位王妃也有道理。
要是接着生的全是兒子,與王府是要擦肩而過。
城頭打鬥更急,地下面笑聲這會兒更多。孩子洗過抱過來,都急着去看,又怕薰到她,宮姨娘指揮着:“一個一個地看,不要擠。”方明珠乖乖讓到最後面。
小巧兒實在好奇,湊過來:“孩子名字能叫王妃嗎?這樣合适?”方明珠驕傲的道:“梁山王府早就定下的,”小巧兒駭然:“今兒生的孩子,王府裏幾時定下?”她溜圓了眼,這不是天下第一等稀奇古怪事情嗎?比見神見鬼還要吓人。
方明珠更得意,難中理當互相扶持,又本就樂意告訴她這喜事情:“早定下的,沒懷上就定下,王府裏都有一位小王爺在等着呢。”
小巧兒面如土色,這這,說不是真話吧?那王府吃錯了藥不成?自家生下小王爺候着袁家奶奶生王妃?
不是騙人的?
方明珠見到,自覺高她好幾等不止,心裏見到故人的不平,慢慢平息。
“紅花,”寶珠又喚。
杜氏驚奇的發現,說也奇怪,袁将軍夫人一開口,她再虛弱,也地道裏頓時平靜。像是這些男人女人老的小的全給她面子,話一過來,袁懷瑜袁懷璞都争着小手蓋唇上,到處對人:“噓……”
寶珠的話,清清楚楚過來。
“舅父在哪裏?”
紅花回道:“在城頭上呢。”城頭上有人不時過來報信。
寶珠細語柔和:“也有時候了吧?去個人請舅父母回來吧。告訴舅父,這一回城可沒那麽易破,咱們有準備呢。夠他們打的。舅父親臨,不必時時。縱然最近養得身子好,但不是一天兩天的守城,均着些兒用吧。”
杜氏也呆住,有絲叫敬意的東西從心底往上來。她拼命的想按下去,但敬意玩命的要上來。杜氏暗歎一聲随它。敬意又帶上一句話,她竟然無處不面面俱到,關切又真誠。
餘伯南爲什麽對袁将軍夫人不肯忘記,杜氏這就隐約有了答案。
紅花答應着,就要去交待萬大同辦這事,寶珠又叫住她。這一次聲音更弱,杜氏尖着耳朵來聽。
“去個人,告訴衛所的潘将軍,是時候了,該拿的人全拿下來,說我的話,讓他守住,一隻鳥也不許放進來!”
尾音的疲倦,絲毫不減語氣的份量。
有什麽随着話狠砸在杜氏腦海裏,讓她兩耳嗡嗡作響。真的她是插手公事嗎?真的嗎?杜氏怔忡在當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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