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從馬車上讓龍懷城抱出來,還有幾個孩子對他叫祖父,他也笑着循聲回話。但随後就由着兒子把他帶向哪裏,抱到床上他也一直沒有說什麽。
這會兒,他眸子睜大,像要看清身處哪裏,卻沒有絲毫的視線轉動。國公夫人心酸上來,國公真的看不見了?不然以他的脾氣,還不跳下床就走。
想到這裏,又加一層酸痛。國公墜馬以後,像是也不能行走。
對于國公的眼睛,按現在的醫學角度猜測,可能是撞到頭,凝血塊堵住或壓迫住哪裏,這就看不見。在古代沒有現在的解釋角度,正骨張和小賀醫生都說慢慢會好,也許不好。聲明外傷骨傷是沒有的。
内中如何,他們也無從回答。
但不約而同,對國公不能行走做出解釋。正骨張說傷了脊柱,小賀醫生說傷了内髒。按現在的解釋看,不排除神經傳導出了問題。
第三層,國公夫人上來的就是點點的欣喜。
她知道欣喜不對,但見到輔國公睡在自己床上,已不是少年的他在國公夫人眼裏,還和新婚的時候差的不遠。
還是那剛毅的面龐,那有神的眼睛。她的丈夫在她房裏,而且他看不到,不能獨自行走,國公夫人一丁點兒喜悅也沒有,那不可能。
龍懷城又轉述輔國公的話,說他以爲自己是臨終,臨終都吐真言:“可以合葬。”還願黃泉作夫妻。國公夫人像懷春少女般,手指絞着帕子,爲國公心酸心痛,又有自己喜歡。
輕手輕腳的,這就不能再站床前。生怕國公知道自己在這裏,一怒之下要回他常住的地方。
懷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回到外間,面頰無端的暈紅。看着丫頭從面前流水似的過,是妯娌們打發來問國公要吃要喝什麽,國公一一的回答了,絲毫沒有問自己住在哪裏,國公夫人的心才安甯下來。
這就想到一件事,問道:“老八在哪裏?”
“在自己房裏呢。”丫頭回話。
八奶奶和國公夫人住在一處,國公夫人就出門,由抄手遊廊過去。見龍懷城換過家常衣裳,正抱着兒子,扯着女兒在說話。
今天大年初一,孩子們在過年還是想加壽。
小姑娘委屈地揉着自己大紅包:“又是一年,加壽怎麽還不回來?”
龍懷城今年更是對袁訓寶珠感激于心,他的感激和龍家兄弟們不一樣。
國公落馬的那個晚上,小弟大喝一聲:“八哥,你去!”世子就此出爐。而父親的傷,又全賴弟妹打發醫藥來得快。在軍中就知道全是弟妹出的錢,出的雖是姑母和小弟和她的三個人,卻由弟妹作主。
加壽在龍懷城心裏就更上一層樓的是個寶貝。
袖子摸出銀票來,遞給女兒看:“這個是一百兩銀子,你要現銀?還是收這個?父親給你大紅包兒,加壽妹妹是不會回來了。”
“爲什麽嘛?”小姑娘接過銀票還是泫然:“這裏的錢還沒有要呢,加壽就舍得不回來了?”龍懷城笑容滿面:“小妹妹去京裏收錢,總得收完了。這不,還沒有收完呢。所以就不回來。”他的女兒喜歡這個解釋,彎彎眉眼兒笑了:“父親,那你送我去幫加壽讨錢,好讓她早回來。”
龍懷城放聲大笑。哪有那麽容易,全跟加壽一樣去讨京裏的錢?
她的女兒嘟了嘴,把銀票塞到紅包裏:“姑祖母今天給好些錢,但瑜哥兒璞哥兒不好玩,他們不愛讨錢,他們都不愛背紅包兒,三房裏的哥哥拿個木頭槍,就把他們哄走了。”又希冀:“香姐兒快快長大,明年就可以一同讨錢。”
她說得甜甜蜜蜜,龍懷城微笑。恍惚着想到父親的話:“你們是兄弟啊。”說的是自己和小弟。他也在這裏交待女兒:“你和香姐兒是姐妹,要好好的疼她。”
“我疼她呢,我的好東西分給她,但她還不能吃。”小姑娘讓說的不樂意了。
國公夫人在外面看到這一幕,促使她過來的疑心下去好些。但話還是問出來才心安,進去笑喚孫子和孫女兒:“和父親說完了話?去陪陪祖父,說你們和瑜哥兒璞哥兒的玩鬧給他聽。回來我多給你錢。”
有錢?
小姑娘眼睛一亮,扯着弟弟走了。
國公夫人來問龍懷城:“我疑疑惑惑的,你如實告訴我。老大是不是你殺的?”一個是嫡子,一個是沒當上嫡子一直想當嫡子,矛盾不言自明。
龍懷城在這裏感激袁訓。暗想多虧小弟想的主意,兄弟們都有親手殺老大的心,但小弟不許。小弟說:“親兄弟總有血脈情,以後後悔了,千金難買。”把老大诓到外面去殺,這就回家裏來,面對執問,毫不遲疑。
“不是我殺的!”
國公夫人猶豫地再問:“我不太信,要說起意對付人的,是老大不假!但我勸過你多次,你父親看着不要兒子,其實個個要。你們要東要西,不是都給?勸你不必理會老大,得過去就過去。再說兄弟有八個,老大他不恨哪個的是,也就不尋你了。你是聽從我的勸,但你心裏能不懷恨嗎?你是我生的……”
“我對天發誓!老大是戰死的!”龍懷城梗着脖子。
國公夫人松口氣,信了:“這樣就好,不然弑兄弟,心裏怎麽下得來?”她不再問,龍懷城也跟着松口氣,敷衍地笑道:“不是我不是我,我承認有這樣的心,但不是我,戰死的,王爺都給他上請功折子,要賞賜呢,老大喪事上面也能好看。”
心裏一格登,又對袁訓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這要不是小弟辦的好,上哪兒還能請功?
不讓别人笑話國公府都是怪事。
不是所有戰死的将軍,都會在事後還爲他請封。龍懷城正感歎,國公夫人也想到,重新狐疑:“是怎麽死的?還有再要官職?”
“小弟在,他聖眷高,王爺也得給面子。”
國公夫人這回真正的放心,展顔一笑:“也是,憑加壽的面子,在宮裏說一句是一句。”她是半開玩笑,也是由孩子們的話有些想加壽。龍懷城就笑:“是是,加壽的面子大,大哥這官職跑不掉。”
這樣的談話說多了累人,龍懷城催促母親:“您不去照看父親?也得去給弟妹準備些吃的。要來東西親手煮吧,她有了,您不經心是怎麽着?”
“我倒等你說話?早讓丫頭們淨幹淨手,把我的茶吊子煮阿膠給她。你别攆我,我再說一件,”
龍懷城無奈:“您說。”
“出了正月再對你大嫂說吧,免得她年下難過。”
龍懷城愣上一愣:“我們家幾時有這樣的規矩?”見母親嗔怪,就答應:“行,出了十五說吧,父親要我出了十五就回去,蘇赫不打小弟,小弟也要打蘇赫,這回别又把我落下。”
對母親嘻嘻:“以後父親就全歸母親照料了。”
國公夫人飛紅了面龐,生出好幾分青春好顔色來。
像雪地裏嫣紅梅花,雖是老梅上生出來的,卻是新生。
……
當天袁夫人要照看媳婦,小小子袁懷瑜袁懷璞又坐上酒席,正兒八經的當貴客。奶聲奶氣話還說不全,都穿着大紅繡鯉魚的錦襖,往那裏一坐,先把蕭瞻峻和韓世拓逗得樂得不行。
兩個醫生,賀和張,也請吃酒席過才放回去,送上一筆謝禮,約下再給國公診視的日子。蕭瞻峻和韓世拓都沒住下,當天下午酒醒過來,就各回辦公地方。
城門外,兩個人分手。蕭瞻峻要沿路巡視,拱拱手:“韓大人,就此别過。”看着他的背影遠去,韓世拓身邊的一個人湊趣上來,這是韓世拓爲運糧草,縣城内借來的公差,公差跟着他往軍營裏去過,自認看得清楚。
道:“大人,您不但這一回升了官,以後這官途可就平穩向上。蕭二爺,可是跺腳這裏地面要震的人。”
又摸摸袖子裏銀子:“還有國公府,沒想到也是您親戚。”
韓世拓腰上一把新佩劍,和公差的銀子一樣,是國公府的謝禮。
他不無感慨:“當官這事情,看來我以前都叫不懂!”離開數月反而升官,韓世拓回首城内,已看不到袁家門,也贊歎于心。
這一行,他自覺得還是沾寶珠和袁訓不少光。
……
夜晚,悄悄在雪中來臨。兩個琉璃八寶的燭台,一個擺在榻旁的描金箱子上面,一個擺在珊瑚色紅漆雕花桌子上,把坐着的婆媳兩個人身影拖得長長的。
這是晚飯過去的時候,寶珠卻是午睡初醒。一襲織錦繡袍的她猶帶慵懶,海棠初醒般星眸微睜。
這要是換成在别的家裏,當婆婆的見到可不一定喜歡。
但袁夫人素來是滿意寶珠,又喜歡她的婆婆,又知道寶珠是長途車馬過來。這是完全沒休息過的模樣。帶着又愛又憐,凝神聽媳婦說話。
語聲輕輕的,因爲房中還有别人。“…..就是這樣,在回來的路上遇到狼群,大表兄不幸身亡,爲他寫了折子,再讨升一級官,八表兄請封世子的折子,由姐丈代筆,早送呈京裏。”
寶珠邊說,邊揉着兒子腦袋。
兩個小小子,這會兒還撇着嘴扮委屈。
這是從白天見到母親回來,驟然相見,想到她許久不在,委屈得直想哭。讓哄着去,代表祖母和母親去那府裏吃酒席,也是很不高興的去了。
因此坐着小臉兒繃得緊緊的,蕭瞻峻和韓世拓誇他們坐席端正,是不知道心裏積滿無數不喜歡。
要沒有表兄表姐們陪着,估計早就放聲大哭,嚷着要回家。
晚飯就不在那府吃,回來陪寶珠睡着。寶珠幾時醒,小小子們幾時醒。見母親和祖母說話,讨兩個小椅子,是姐姐加壽的東西,一左一右的坐着母親腳下,小手攥緊她的衣角,仰着臉聽母親說話,對于腦袋上有隻手,也不介意。
帶着紅寶石戒指的手,輕輕撫着袁懷瑜。帶着綠寶石戒指的手,緩緩撫着袁懷璞。寶珠不禁嫣然。
兒子在身邊,自然百般喜歡。再說要她爲龍懷文難過去,寶珠暗想這是大嫂謝氏的事情不是嗎?
一個人不在了,讓别的人總也悲傷不起來,透着滑稽。
但事實就是這樣,寶珠含笑對袁夫人說完:“問過表兇,請他示下。以後對大嫂格外優待,也在路上和舅父說過這事,舅父也說應當的。兩府裏不分你我,全是這樣的辦理。”
袁夫人出身優越,總帶着些貴族小姐獨有的悲天憫人,但也沒有對龍懷文的死表示太多悲傷。
她要是認真的想,龍懷文對袁訓不知道下手多少回,又試圖傷害寶珠,當時寶珠肚子裏懷着加壽。此時不想,是人已經沒了,又看着兄長面子,舊事随風而去吧。
寶珠回來,又有了身孕,袁夫人面帶笑容,一口答應:“你想的周到,既是舅父那裏也說過,就這樣的辦理。咱們這裏田莊子上的收息,以後上上份兒給文大奶奶,那一房再有什麽事情,都幫着些兒。”
想到“幫”上面,又和媳婦開個玩笑:“舅父有沒有好好的謝你?”
寶珠嬌滴滴,也和婆婆開玩笑:“舅父說當謝母親。”
外間裏,衛氏和丫頭們坐着聽使喚。見到自己養大的姑娘和婆婆這樣的親厚,雖早看過好些回,也無聲笑得有些傻傻。
看看四周,紅花成了親,寶珠不許她晚上再來侍候,回房去了。梅英倒是不一定和孔青相聚,但她有了孩子,看得也像眼珠子一樣,白天見過也就不過來。方明珠是親戚,更不用指望她在。
也就隻有衛氏一個人安定守着,觑着眼睛滿意地看着。
又有了?衛氏滿腦子就是這個,面上樂颠颠出來。
丫頭們和她尋開心,悄聲打趣:“媽媽,昨天您還抱怨說奶奶又野地裏跑馬,淌眼抹淚兒的怪自己沒攔住,今天這是怎麽了?吃了哪一塊的笑肉?再笑,也成不了彌勒佛。”
讨到衛氏的笑罵:“死丫頭,老實坐着吧。”
繼續一腦門子欣喜,又有了?
第四胎第五個孩子?
丫頭們見衛氏犯惱,就自己們低聲說話,恰好在道:“奶奶這一胎不知是小哥兒還是小姑娘?”衛氏喜盈盈,是男是女都好。
“都好。”房中袁夫人和寶珠也在說這個。寶珠笑道:“讓我告訴母親,去見到小王爺,大冷天氣,不知哪裏給我采了花來,後來表兇說爬山谷裏找出來的,山谷裏地氣暖,再快馬回來。這花呢,不是給我的。讓我把香味兒聞好,帶回來給香姐兒。”
掩面嘻嘻:“梁山王府要和沈家争孩子呢。”
袁夫人也笑了:“我也要知道你,你說姑太太如今愈發能瞞住事,她一個人樂完了,才寫信告訴我們。”
寶珠杏眼圓睜:“有喜事麽?”
“喜人得很,反正我看着挺樂。說京裏梁山王妃和沈家争孩子争到這大年下,梁山王妃在姑太太面前說不管用,滿朝裏找說客上沈家,全讓沈大人給攆出來,兩家,正鬧得兇呢。”袁夫人想要大笑,也尋個帕子掩在面上,在後面笑得帕子簌簌亂動。
“姑太太一個人樂上幾個月才來信,你不在家,就我一個人看信。”袁夫人說到這裏,眸中閃動慈愛:“說壽姐兒問祖母去了哪裏?她想我了。”
寶珠手下繼續是兩個兒子,也悠悠然神思飛往京中,想到她的寶貝加壽,輕聲道:“我不在家,凡事兒多虧母親。隻不知道給加壽寄的紅包兒錢,是不是今天收到?”
要隻是給銀子呢,寶珠已讓孔掌櫃的幫着經辦。但收集一些外省的過年金銀锞子,式樣兒新,寶珠不在家,袁夫人讓人早早鑄好送往京裏,還沒收到回信,就不知道多久才能到。
婆媳相對想了一會兒加壽,一起去看香姐兒。
寶珠一動,衛氏就走出來侍候。見袁懷瑜袁懷璞還是扯着母親衣裳不丢,衛氏怕扯動寶珠摔倒,好哄着:“哥兒們丢下來吧,給皮球玩呢?”
袁懷瑜把皮球從衛氏手上打掉,嘟着嘴兒,示威似的把母親衣角拽幾下,袁懷璞跟上一腳,把皮球踢飛出去,落到高幾下面,撞得上面蘭花搖晃着,軟軟的抗議:“給我母親!”
黑着小臉兒,往母親腿上依依,對衛氏擺手:“不要你了,你去睡吧。”
袁夫人寶珠都笑起來,讓衛氏不要管他們。袁懷瑜袁懷璞乖乖跟在後面,把寶珠裙角拖在手上,香姐兒在裏間小床上,一般是兩個奶媽看着,見夫人奶奶過來,起身來見。
掌一枝紅燭,寶珠來看女兒。
到今天還不半周歲,還是睡得呼呼的時候。紅燭微暈,更襯出她梨渦瓊鼻,精緻得上好美玉雕刻出來。
“這個孩子怎麽生得這樣的好?難怪小王爺和沈家争她。”當母親的都覺得看不夠。
衛氏剛才在外間裏聽到,不方便插話。這就能開口:“奶奶說的是真話?梁山王府也要佳祿姑娘?”
“要,”
寶珠一個字,衛氏才要喜歡。寶珠又俏皮:“小王爺要好看的,要看過好看他才要?媽媽您難道忘記?”
衛氏沉下臉,把喜歡全打到爪哇國去。嘟囔着:“親家争着上門,他倒還挑?”這就大大的傾向于沈家,還真讓她想出一個理由。
喜氣洋洋說出來:“夫人奶奶,可見親事是天生而成的,二姑娘應當就是沈家的人。”袁夫人和寶珠全愣住,不解地看着衛氏,都知道上年紀的老媽媽們懂的不一般,都洗手恭聽。
“二姑娘是個好看的孩子,夫人奶奶可還記得,小沈夫人來做客那會兒?”
“撲哧!”寶珠先笑出來。
袁夫人也微笑點頭。
衛氏猶要補充幾句:“小子們井欄上打水,小沈夫人和小沈将軍過來,小沈夫人說,井欄東邊打水好,看上去有什麽飄然出塵之姿,因爲那裏有個樹,生得奇秀,襯出淩波微步之态,”
“哈哈,”寶珠再也忍不住。
又怕吵到女兒,低頭見她。香姐兒果然動上幾動,睜開一隻眼睛。這一睜眼,烏黑透亮,中有幽藍,好似星辰光齊聚這裏,凝成一線,璀璨奪目。
隻眼眸,香姐兒就足以稱得上是好看孩子。
“母親您快看,”寶珠輕喚袁夫人。袁夫人也看到,但對寶珠使個眼色,衛氏也不再說話,三個大人屏氣,沒有明說,袁懷瑜袁懷璞居然也能知道。
也許是這個氛圍,讓兩個孩子不用聽到也明白。袁懷瑜對着弟弟探出胖腦袋:“噓!”袁懷璞就伸小手打他,也打不到,裝樣子動幾下,小臉兒從剛才對着衛氏的黑,這就繼續黑,像是在怪哥哥亂打擾。
香姐兒隻睜一睜眼,也就睡過去。
三個大人帶着兩個小小子悄步兒出來,衛氏緩口氣,又說起來:“是不是?我們多好看呐,這好看的孩子,就要找好看的婆婆。”随進京過,衛氏是見到過梁山王妃的,皺眉:“梁山王妃生得不錯,小王爺卻不甚體面。世子妃也不錯,但這小哥兒生得像不像她?可别委屈我們的福姐兒?”
福姐兒還在娘肚子裏,親事就牽動家裏人心腸。
袁夫人怕衛氏背地裏犯愁思,就沒明說。中宮來信,還是怪侄子沒留一個親事給她定。絮絮叨叨把所有親事全說一遍,說到目前來說,生得最不中看的是梁山王府的孩子,但身份上讓她最滿意的,卻是梁山王府。
對于梁山王府就差在京裏也大打出手争孩子,中宮表面上是爲難的,心裏相當滿意。她袁家的孩子,就是這樣要讓别人争的。
廚房裏送上寶珠的晚飯,婆媳分開。小小子們不丢母親,袁夫人就由着他們跟寶珠回房。出門前,袁懷瑜還對衛氏噘嘴,再次示威的把母親衣角拽緊,奶聲奶氣發脾氣:“不要你跟來,不要你跟着母親。”
先走出去,見到母親前面裙角上繡着一朵大花再好看,換拽這一角,牽着走在前面。這就兄弟兩個,一個在前面扯着母親衣角,一個在後面跟着。步子已能走穩,但吃得太胖,肥頭大耳比姐姐當年似還要胖,生出蹒跚來。
母子三個人的影子化作長長一大片,最前面一個胖腦袋搖搖擺擺,最後面一個胖屁股搖搖擺擺,一起回房。
衛氏帶着丫頭們滿面笑容跟在後面,光看着就油然溫暖。
……
剔亮了燈,把金簪子又收回發上。衛氏在寶珠床前坐下,那裏已鋪好兩個床鋪。一個是衛氏的,一個是紅荷的。
“奶奶這又看的是什麽?”衛氏悄聲的問。
寶珠的床大。
古人床裏面愛擺一堆被子,寶珠讓拿去,睡下兩個兒子。
小肚皮腆得高高的,随着呼吸,一起一伏,沒有鼾聲,也似能聽到香甜的呼呼聲。
寶珠捧着公文倚坐在兒子們枕邊。
見衛氏問,半哄着她:“媽媽,我出去好幾個月,積攢在這裏,我得看完。”往床裏看看孩子們,也來央求衛氏:“讓他們再呆會兒吧,等我睡的時候再抱走。”
衛氏今天和寶珠上一回懷胎,處處怕哥兒們碰到相比,好說話的多。
她親身守在這裏,自能照看。又有幾個月沒見寶珠,有欣喜。寶珠有了,有欣喜。她半帶讨好:“行行,晚點兒再抱出來,你隻管看,但看過了,告訴我小爺好不好?”
衛氏那眉眼兒帶的全是小爺真能幹啊。
寶珠看懂了,抿唇笑得甜甜:“小爺威風呢,不去看過就不會知道,”眸子閃動,說到丈夫談興上來,放下手中公文,坐得正些,請衛氏坐自己床沿兒上,一五一十地告訴她:“吃烤肉,這麽大的烤肉,”
袁訓給她的,不過寶珠兩個手掌大,但寶珠比劃出來的,足有銅盆那麽大。
衛氏瞪足了眼:“這麽大,可怎麽吃得下去?”
寶珠尋思下,像是大了,手往裏縮縮,還是小面盆那麽大,驕傲的道:“我一個人吃,”
衛氏帶笑附合:“所以才能有了?”
寶珠點頭:“嗯,我還喝了酒。”
衛氏帶笑附合:“所以才能有了?”
寶珠點頭:“睡的新帳篷,”
衛氏帶笑附合:“所以才能有了?”
寶珠肚子裏暗笑,媽媽這一回沒有絮叨說跑野馬,隻有了,就讓她喜歡得沒處兒擱。
房外,飛雪連天而起,無邊無際起來。
茫茫中,似鵝毛似柳絮,似蒼穹梨花開。銀白帶着光澤,月光般鋪滿大地,無處不在,無處不留。原本夜中的一切,全模糊起來。夜行人,打更聲,犬吠等,都似隐在天邊。
有什麽劃破似的來了,流星飛箭般從袁家外牆跳下,落在雪地上。
他一身白衣,落的也有雪,這就不太明顯。
望一望方向,尋間屋子直奔而去。才一動步,雪地裏起來一張羅網,把他收得服服帖帖。孔青帶着幾個家人出來,罵道:“不長眼的賊才往我們這裏來呢!”
讓先關押,往裏面來回寶珠。
寶珠還沒有睡,衛氏接過消息,打發孔青回去,進來不無擔憂:“這是自你走以後,來的第七個?江洋大盜像是今年隻尋咱們家?隔壁國公府他們就不去。”
寶珠鎮定地道:“因爲他們不尋姓龍的人。”
衛氏瞠目結舌:“什麽?”
“媽媽,早就有人盯着咱們家。這是找袁二的人。”寶珠打個哈欠,說得輕描淡寫。
衛氏急了:“那,你這一回來,袁二爺就回來了,這就更讓人疑心不是?皇天菩薩啊,你可不能再出去了,”
寶珠讓她惹笑,明知道衛氏是關心,也嬌嗔上來:“人家有這麽的笨嗎?我不在家,自然還有一個袁二爺躍馬江湖,”
眼睛亮了,才有身子,在家裏讓鳳凰般嬌着的二爺雙眸對帳頂子,神往的道:“奶媽,小爺也許我踏平江湖呢?”
衛氏瞠目結舌:“依我看,踏個雪地看個梅花吧,這江湖在哪裏?”
“在……”寶珠一本正經:“在外面呢。剛才那個人一來,咱們家就成了江湖。所以明兒出門小心,您别在我前面踏平了,我可玩什麽?”
她的态度極大的讓衛氏放寬心,念上一句佛,道:“原來這就是江湖,”給寶珠拉拉被角,笑道:“那你踏吧,你慢慢的玩,我一早交待家裏人,一腳都不踏,都留給你。隻你要有雙暖靴子才行,我現找去。”
起身,又關切:“看會兒就睡吧,明天再看不遲。我沒有攔着的意思,哥兒們是什麽尉?自然有公事,哥兒們還小,小爺不在家,自然你幫着看,我去去就來,再抱哥兒們到小床上。”
出來,隔壁房裏空無一人,衛氏身疲力軟,在榻上坐下。歎口氣,卻不見得多難過。自言自語:“我的娘啊,我的姑娘這是什麽大福氣?一胎接一胎的生,生一胎有親家搶,再懷上就有人搶,這又要去踏什麽江湖。當我傻呢,對我說外面雪地裏就是江湖…..走的時候說兩個月就回,結果呢,過了年才回。還算好的,過年還知道回來,沒把江湖踏成泥才回來…..”一個人悄悄兒的笑:“又有了?起先我攔着她,不讓她去,她要是聽我的,上哪兒能會小爺?上哪兒能再有,這來的是姑娘哥兒都沒什麽,親家都互相打破了門,要孩子呢?”
掐着指頭算:“要是個姑娘,以後是什麽?”房間雖暗,笑眉笑眼卻勝似明燭,把她坐的地兒全染亮,歡喜不禁:“哎呀呀,是個王妃,這我們家可就出了一個皇後,又要有一個王妃,行二的姑娘生得這樣的好,又遇上一個會玩的婆婆,不是王妃也就過得不錯。哥兒們,”
這就更笑得合不攏嘴:“哥兒們會當大官兒……姑娘福氣比老太太好呢…..”
在四姑娘嫁人以前,衛氏一直當安老太太福氣最好。她雖早亡了丈夫,但早亡了丈夫的有多少人?像老太太那樣有侯爺照看,風吹不動,水潑不着的,可就不多。
“舊事算了吧,老太太以前是對我的姑娘不好,但沒有她,怎麽成就姑娘的好親事?”衛氏帶着埋怨地笑:“又吃烤肉,”
學着寶珠語氣:“媽媽,我和小爺喝酒呢?哎呀呀,早知道不該攔她,野地裏雖苦,卻是沒有苦中苦,就沒有甜中甜,”
恍然,意識到自己出來有一會兒,起身來最後笑言幾句:“以後不攔她,隻照看她不要由着性子,也沒有由着性子的鬧不是?以後不攔她…..”
笑容滿面回房。
見燭光黯淡,寶珠沉沉睡着。紅荷正抱瑜哥兒出來。瑜哥兒沉重,抱得丫頭颦眉用力氣。衛氏幫忙,把小木床上原本暖着的湯婆子拿掉,放瑜哥兒進去。
另一個床,放進璞哥兒。端詳着兩個哥兒小豬似睡相,衛氏又打心裏樂開了花。
兩個大官兒睡覺呢。
自去和紅荷歇息下來。
……
“砰!”
茶碗摔過來,落在地上片片粉碎。餘伯南閃身讓開,眉頭緊皺表露不悅。對妻子杜氏怒道:“你發的什麽瘋!”
杜氏臉紅脖子粗:“你倒來問我!我沒有私相和人約會去!”唇角凝結冷笑:“衙門你也不坐,一個月裏你回來一天兩天!公堂上壓着案子,給那位趙大人審!你當的好官兒!”
餘伯南憤然:“官事你不必問!”
“官事!”杜氏嘶啞嗓音:“是舊相好吧!”
餘伯南心頭一跳,眼角抽搐幾下,讓杜氏捕捉在眼中。
大同城裏有餘伯南的舊情安寶珠,餘伯南自己心知。但餘伯南不相信杜氏知道,他有幾個老家人在,也有母親給他的妾小巧兒,他們敢說嗎?
小巧兒都未必明白餘伯南喜歡安家哪個姑娘,她到餘伯南房裏的時候還不算成年,懵懂的很。
餘伯南就對妻子厭煩地道:“我剛進家門,你就發瘋!不喜歡這裏,你回京去!”他行裝有雪,靴子半濕還沒有換過。
夫妻争吵,房中丫頭們全避開,餘大人也就沒有幹淨衣裳換,先要看妻子惱怒的臉。
杜氏怒不可逷,話如飛箭:“你騙我!你敢騙我!你今天到家,袁家那個今天到家。”餘伯南默然不語。
他的确是爲寶珠今天到家,收到趙大人信才半夜趕回。他也就在附近不遠,所以回來得也快。
明天趙大人約他同去見寶珠說事情。
寶珠是餘伯南心裏的朦胧月,自己都不敢掬,何況是讓妻子指責在口中。
拂袖就要走:“明兒找醫生來看!多吃幾貼藥!”
杜氏在後面大哭大鬧,把他的腳步系住:“不要臉!不要名聲!不要廉恥!男人不在家,出去逛一圈兒回來就有了,還神神秘秘跟個喜事似的!”
“誰有了?”餘伯南還不知道,先由猜測而有了一抹笑意。讓杜氏又嫉又恨。
她的丈夫不喜歡她,杜氏不放心上。雙方不愛的夫妻現代也一大把的抓,古代也不是淨土。餘伯南睡他的妾,睡丫頭,嫖個院子什麽的,杜氏還是奶奶不擔心。
但當丈夫的舊愛是袁将軍夫人?
這裏面有丈夫以前用過情,有袁将軍夫人美貌如花,得寵當家,有……杜氏獨對寶珠不悅。女人對某個女人的不悅,全憑直覺,與證據無關。
直覺,也最能主導人的情緒。
杜氏劈面就罵餘伯南:“你幹的好事,你别裝相!”一盆涼水澆到餘伯南頭上,反身欺身進前走上兩步,拳頭不由自主握住:“你再敢說一遍!”
他盛怒了。
杜氏怯色上來,往後退一步,想到自己沒有錯,愈發哭哭啼啼:“難道不是嗎!你的妾在袁家!”
“呸!誰是我的妾!你再亂說話,一紙休書給你!”餘伯南不會打人,把“休書”祭出來。
杜氏大哭:“袁家借住的褚娘子不是你的妾嗎!你敢說以前沒有過!”餘伯南愣住,誰會告訴杜氏這些呢?
沉聲問:“誰對你說的!”
“巧姨娘!
餘伯南愕然。
杜氏見他力怯上來,怒氣大漲,氣沖沖罵道:“自己做事自心知!袁将軍夫人回來,我就趕緊打發人去看她。我的上台面丫頭可巧兒不在,就讓巧姨娘去。去到以後,哼哼!”
餘伯南追問。凡是寶珠的事情他都有興趣。
“怎麽了?”眉頭聳起,但眸中卻平和在追憶往事。
杜氏看得又擰手中帕子,哭道:“就遇到你的妾,那叫什麽明珠的!得意洋洋告訴巧姨娘,說袁将軍夫人又有了,我聽到,就知道你今天一定回來,她都進家,你還能不進家?”
餘伯南微笑,寶珠有了?
他見過小寶珠們。
兩個小小子,圓滾滾。
香姐兒還小,他沒正式拜訪過,沒見到,但從趙大人那裏聽說如花似玉。趙大人這樣告訴他,自然不懷好意,是想斬斷情絲的意思。餘伯南因此也能得知,在外面時常想過,小小寶珠和寶珠小時候應該一個模樣?
可愛的,嬌嗲的,但乖巧的。
春天裏掐花兒去,掌珠永遠搶在前面,指手劃腳:“大的給我,好看的給我,”玉珠永遠是避讓的,帶着丫頭花下面散步,念傷春的詩。
寶珠隻候着,餘伯南會把最好的給她。
他的笑,在此時憑誰見到,都算承認吧?
杜氏渾身顫抖:“你你,你們做下的好事!也不怕她丈夫知道嗎!也不怕肚子大了瞞不住家人嗎!”
餘伯南對于她這個結論隻是想笑,如果寶珠有的真是他的,餘大人還不開心死。如果坐在這裏和自己理論的是寶珠,不但不惱,還要上前去哄。要滿面笑容……
他笑起來:“看你說的,四妹妹有了,自然是她丈夫的。”
“她丈夫在哪裏都不知道!”杜氏自以爲言詞鑿鑿:“拜她好幾個月,都說出了遠門,回來就有,豈不讓人起疑心?我聽說,就想到你身上!怕我弄錯,又打發個丫頭去問,準備送東西呢。結果袁家說,沒有的事情!”
餘伯南好笑:“她都第四胎了。她有了也犯不着告訴你!再說…..”寶珠去會丈夫,内中總有機密事情,回來就說有了,不是滿世界在宣揚她去了一趟軍營才回來?
也會讓有的人,如杜氏這種,她們根本不信。她們認爲冰天雪地的,内宅裏多舒服,瘋了才去軍營那種肮髒地方。一定是偷了人!
第四胎,又要多防備,寶珠袁夫人都不想過早的說。
不想再和杜氏吵,餘伯南道:“你不要鬧,鬧出來你自己沒臉面,我可不管!”轉身出去。杜氏早在餘伯南說寶珠生第幾胎時,就氣得怔怔,一個人咬牙罵:“記得倒清楚!我沒臉面?看是誰丈夫不在家,辦沒臉面的事!”
餘伯南裝沒聽到,叫出小巧兒,問她爲什麽亂說話。小巧兒也叫冤枉,外加滿肚子的怨氣。
事實如下。
巧姨娘奉命去見寶珠,進袁家先遇到方明珠。
方明珠見過寶珠才出來,寶珠睡下,她往外面來逛。不用說,收到丈夫給的寶石心潮起伏,亂想一通。
從寶珠這樣的好,想到嫁個好丈夫。想到前程功名全依靠親戚,有人照顧那股子得意勁兒都不一般。
迎面兩個人碰上。
全變了臉色!
方明珠漲紅臉。遇到小巧兒,就是揭她的臉皮,把她舊事血淋淋扒拉出來。方明珠又正在得意。
明珠隻服寶珠,換成掌珠在面前,也一樣不客氣。得意的人兒,遇到知道自己舊事的人兒,驟然發作,方明珠鼻子一哼,眼神兒就不好看上來。
方明珠見識一般,不是所有場合都能掌握自己情緒。
小巧兒呢,比她還要差。
以前的方姨娘,公子都不往房裏去。夫人讓她去廚房洗菜,大冬天的她母親來看她,母女抱頭痛哭,餘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是個笑話。
一别數年,人家要當官太太,生個兒子,成了正室。小巧兒本就是嫉妒的,心想人比人,這算怎麽回事?就不想讓方明珠太得意。
方明珠的鼻子哼,小巧兒的嫉妒,全是一時激起的情緒。
小巧兒叫住她:“方姨娘,你如今好啊?”
可想而知,方明珠觸動舊傷,口不擇言把她一頓臭罵。
“你是誰!敢來編排我!我丈夫是官兒知道嗎?跟着寶珠丈夫混前程。以後還要當大官兒!寶珠這又有了,寶珠待我好,……”
餘伯南聽到這裏也就明白,這兩個人心情都不對頭。責備小巧兒道:“你不應該再說這件事情,以後再說我隻打你。還有,你是該打,爲什麽你要對夫人亂說?”
小巧兒快要哭出來:“我沒有告訴,是打發我往袁家請安,夫人怕我的丫頭不懂事體,說她房裏的大丫頭不在,指個二等丫頭跟着我去,就是一直想給爺的那個,她回來告訴夫人。”
對杜氏也有氣,把杜氏也扯進來。怯生生地道:“爺白想想,夫人讓我去的時候,我說我是房裏人不能去,夫人偏說我比别人體面,又說安家是舊相識,我應該見過袁将軍夫人,我推不得才去的,這事兒不怨我。夫人後來問我爺和袁将軍夫人如何,我不知道,我就沒說。”
餘伯南面上青一陣白一陣,這事情原來是杜氏瞎猜,對着他訛詐。
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裏,小巧兒生出解氣之感。餘伯南在上一任時,路遠難走,杜氏不去,小巧兒落得當家像個奶奶。周邊盡是蠻夷,但當她是縣令夫人一樣往來。
這回升職往大同來,小巧兒燒了無數高香,盼着杜氏不要來。結果餘伯南的母親忍無可忍,早就對媳婦不滿的她,在家使盡黑臉,雖沒有說休棄兩個字,也讓杜氏覺得危機四伏,又有她常住京裏,有一件事情打動了她。
杜氏對寶珠嫉妒,也由此事而來。
一衆官眷随袁家往邊城居住探望丈夫,先回來一批把邊城說得一天十二個時辰,燒殺十四個時辰。
但很快,梁山王世子妃等人到家,把邊城說得跟仙境一樣,大家還沒有玩夠,就讓接回來。除去世子妃回來看母親最後一眼,她不抱怨。别的人,連淵夫人怪早接,尚夫人怪早接,小沈夫人永遠是最過份的那一個,把父親胡子揪下好幾根,鬧得外祖母都頭疼,一衆叔伯嬸娘兄弟姐妹,沒有一個不說盡好話,請她再請,此事才算罷休。
小沈夫人還有孕,要是沒孕,估計把全家房頂子全揭掉。
第二年,她們生下孩子,宮中格外優待。這并不招人眼。因爲女眷看望丈夫起程那天,是宮中辭行,皇帝親見,撫慰良多,讓以爲衆軍眷的表率。
中宮後來看自己孫媳孫婿,就像在對應皇上舉動。
滿月,抱進去看,再就至少一個月看一回。娘娘和小王爺一個心思,生得不好看,我們也不要。倒不見得辭親事,換人!
也沒有刻意分開前後回來的兩批人。頭一批回來的,兩家生孩子,滿月也抱進去看。以後就稀少。
而不是中宮孫婿的盧家孩子,中宮還時常要看,這是擺明給寶珠在出氣。後面回來的說寶珠好的,她就對得好。前面回來說大同不好,漸漸不甚理會。
官眷們能走動,杜氏從别人嘴裏聽聽幾家孩子都健壯,她心動的想要個孩子,這就跟來。
讓當姨娘的肚子裏罵,要咬牙。
小巧兒要是還獨當一面,也不會有今天和方明珠鬥嘴,不就是自己沒處得意,看不慣以前同身份的人得意,她一個讓人納過的,不夾着尾巴做人,還敢傲氣?
方明珠今天收到丈夫的東西,傲氣也有理由。
再加上杜氏早就疑心,就猜出來。餘伯南明白杜氏故意試探,就沒多責怪小巧兒,隻讓她以後躲着方明珠,雪中獨自往衙門裏找地方睡。
鬧過一場,本該生氣,餘伯南卻在雪中興緻勃勃。
寶珠有了?
以爲是我的?
哈哈……這謠言餘大人睡着也能笑醒。他都玉人無望,也就隻能想想。帶笑見衙門裏亮着燈,趙大人還在伏案。
趙大人看不習慣,放下筆,又是語重心長:“還是上次說的,我年長你幾歲,老弟,聽爲兄的,凡事兒要收斂。”
那笑,趙大人隻想一拳頭砸上去。隻能是想袁二爺!
餘伯南翻眼他:“不要你管!”低下頭又有笑容。趙大人火了:“我讓你扮二爺,不是讓你想二爺!”
餘大人初來,生得好,面又生,扮成袁二爺逛了逛,是個迷惑人的好人選。兩個二爺,一個在邊城外,一個在山西亂晃,足可以把一般人弄暈頭。
餘伯南因此不回家,杜氏因爲要疑心。
見趙大人生氣,餘伯南一字一句道:“你不讓我扮,我也得扮!”趙大人奇怪:“你又發什麽瘋?”青梅竹馬病又要上來?
“寶珠她有了!以後你少拿公事麻煩她,二爺的差使交給我!”
趙大人也愣住,結結巴巴:“你你…..”随即就怒:“她有了,你怎麽知道的!”趙大人明天才去見寶珠,他還不知道。
袁将軍夫人一向是和趙大人常商議,趙大人雖不是輕薄寶珠,就沖是個朋友吧,本來大家好,現在來了一個人,他卻知道的更多,趙大人怒目:“你又幹了什麽盯梢的事情!”
“要!你!管!”餘伯南*回過去。睡的心情這就沒有,尋幾個公文挑燈夜看,不時的,嘴角彎起,寶珠有了……
還能懷疑到我這裏來?
個人心思不言明,無人知曉。餘大人就在這兒沒完沒了的喜歡,都看得出來我和寶珠應該是一對嗎?
趙大人就氣得在旁邊喘粗氣,這人真不像話!
我是青梅竹馬!
趙大人鄙夷的就是這句。
青梅竹馬你都沒到手,還好意思說出來。你怎麽不去撞南牆呢?
兩個人各占一案,各自心思,連夜辦起公事來。
…..
福王沒到十五,就暈頭轉向,不明就裏。
以古代的交通,消息往來,他也就這時候收到。彙個總,福王直着眼。
桌子擺的信件一堆,先是定邊郡王來信,大罵福王不管用。
以郡王之尊,是不會和蘇赫直接聯絡,聯絡蘇赫的是福王。定邊郡王說讓梁山王逼的苦。一直不敢去見梁山王,就到處跑,裝自己沒收到王爺讓去會面的書信。
陳留郡王扼住去京城的路,也到處找他。找他不是爲通知梁山王要見他,是陳留郡王要報仇。扣下他的府兵還用了刑,陳留姓王手握王爺令箭,正大光明的來尋仇。
他要不是守道路,早到處追着定邊郡王打。定邊郡王沒遇到,遇到定邊郡王的家将,陳留郡王老實不客氣地扣下來,也動了刑。放出風去,隻等定邊郡王來要人。
定邊郡王迫切的等着造反,就是沒有蘇赫先動兵馬,吸引得梁山王調動諸郡王盡數過去,他不敢動。
他一家,打不過梁山王那幾家。
再來東安郡王,推推托托,擺明是觀望。有便宜就上,沒好處就不來。
項城郡王更是裝糊塗。梁山王大軍擺開,包括長平郡王在内,對項城郡王形成半包圍之勢,現在王爺不是打蘇赫,像在打郡王。項城郡王急得熱鍋上螞蟻,原地煎熬。
蘇赫來不了,郡王們也指望不上。原本想好的,三下裏一起發動,福王斷梁山王的糧道,在内地裏制造混亂。蘇赫直進中原,郡王們直闖京都。
京中内應一起發作,這就完全用不上。
陶先生在旁邊歎息:“成大事,艱難呐!”
福王眸中閃過狠毒:“一計不成,我們還能二計!但是,這個袁二到底是怎麽回事?他到底在邊城外面,還是在山西!”
“王爺,這是聲東擊西吧?”
福王冷如冰霜:“我不信!我看和大同袁家分不開!”狠狠道:“再找人手去查探!”陶先生覺得大可不必:“前後我們重金買動七個人前往,七個人再也沒有回來。”
“這更說明袁家藏龍卧虎!”福王打斷他。
“但隔壁是國公府不是嗎?也許是國公府…..”
福王反問:“國公府裏還有誰?一個龍四,再就剛回來的一個瞎子國公,龍八公子也是剛回來,袁二前兩年出來的時候,國公父子全都不在家!隻能是袁家!”
負手對窗外:“誰也不能擋我的道!要麽,他爲我所用。要麽,就不用再活着!”眸光暗轉:“和京裏的那個,一樣!”
陶先生也就不再勸,道:“那王爺也不用生氣,不管咱們用哪一計,您要報的仇都能報得!該得的江山也會得到!隻是一計險,一計奇就是。”
“奇計不成,就走險計!”福王接話,幽幽起來。他心頭湧動的是對妻子兒子去世的仇恨,儀兒,他默默地道,父親這就要給你報仇了!
親手殺你的人,可以去死了!
大雪落在房頂上,這是一樁獨門小院,離大同城門不遠的街道上。這是福王長年的一個落腳處。
因爲日子久,他就放心地住在這裏。本是想等待蘇赫才住這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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