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認真想想袁訓做事周全周到。就這一次殺龍懷文來說,袁訓考慮到他們是親兄弟,殺龍懷文他們同在場,内心如有傷血脈情的感傷,這倒不好。就隻告訴龍懷城,讓他想法子把龍懷文哄出來跟自己走。
這樣一番關切的心,隻有當事人才身知。
但龍家兄弟也不含糊,這一回斷手足斷得毫不猶豫。
這是他們内心中老樹生新枝,要重新做人。
過去的塵封是老樹盤根,兄弟們自己做過什麽,自己不會忘記,袁訓也不會忘記。但新生枝節,與表弟和好,卻是可以。
這就争着給袁訓倒茶送水,就差牽馬墜蹬。無人處回想以前,常羞愧得隻想尋地縫去鑽。
袁訓卻是尋常,辱來拳頭還,榮來也坦然,心隻在國公身上。所幸輔國公沒幾天就能進稀粥,飯量漸多出來,張賀二醫生的大名就此又揚軍營,找他們看病的人多如山海。
而在龍家兄弟心中,隻敬佩那一個人。
此人不是賀張,也不是表弟,是那遠在邊城的表弟妹。
由表弟妹,又更敬了袁訓一層。
……
寶珠還不知道自己又地位高了,她匆忙在天豹走後半個月,打發走第二批次的車輛,又花上些日子,理理别的事情。在八月十四這一天,奉着母親袁夫人,帶着兒女們到大同,準備和國公府中過中秋節。
别人家裏過節,主中饋的人忙忙碌碌,不能輕閑。寶珠是不過節,也忙忙碌碌,不得輕閑。又辦了舅父這件大事情,還有紅花定在十六那晚成親——這日子是找人推算出來——袁夫人心疼寶珠,想讓她歇息幾天,就讓紅花在城裏成親,中秋節在國公府裏過,說好早飯都過來吃,讓寶珠閑上兩天。
紅花的東西全是早備好的,到了跟前反而不用準備,在這個上面,寶珠也是不用再上心。
完全的是個假期。
十五一早,寶珠讓兒子弄醒。
香姐兒睡小木床,璞哥兒跟着祖母睡,瑜哥兒就讓母親弄來,摟着胖肉團子美美的香了半夜。也隻得半夜。
這麽大年紀的孩子,睡得晚,醒得早。才不管母親寶珠正香夢沉酣。
拱出一個肥屁股來,然後從母親懷裏褪出來。炕前有值夜的丫頭紅雲,見到悄悄地要抱他。袁懷瑜抓起枕邊一塊帕子扔給她,紅雲悄笑:“不要抱,隻怕吵醒了奶奶?”和袁懷瑜商議:“我帶哥兒出去可好不好,讓奶奶再睡會兒?”
“不要!”簡短的話現在已說得格嘣脆,袁懷瑜又抓起另一塊帕子,按在母親面上擦拭起來。一邊擦,一邊自己格格地笑。
寶珠睡意朦胧,把兒子小胖手抓住,同他也是好商議:“好寶貝兒,母親沒哭,不用擦了,”嘴角露出微笑,想這是那一天拿擦地布給母親和自己擦眼淚學會的…。
擦地布?
寶珠一驚醒了,看眼前卻是一個水青色繡水鳥荷花的帕子,寶珠松長長的松口氣。她先是一驚,又是一緩,袁懷瑜看着有趣,格格的大笑出來,更把個帕子按在母親面上,奶聲奶氣地道:“出去玩!”
窗外,天猶帶青,還沒有大明。
寶珠好不想起來,就把兒子按着睡下來。袁懷瑜一挺身子,雖然胖,也利落的坐起來。寶珠又把他按倒,袁懷瑜再挺起來……母子一起相對嘻嘻,冷不防的,袁懷瑜小手擰住寶珠離他近的一隻耳朵,寶珠嘟了嘴:“這樣不好。”
“出去玩。”袁懷瑜再說一遍,索性用兩隻小手擰住母親耳朵,開始往上提她起床。
抱怨着:“哪有這樣叫人起床的?”又壞壞地把袁訓想起來,寶珠抱起兒子坐起,哄着他松了手,對着他眨眼睛,細聲細氣:“好乖乖,也要這樣疼父親,知不知道?”
當家奶奶笑得鬼鬼祟祟:“好兒子,聽我告訴你,父親的耳朵啊,揪起來更好玩,比你的香果子還好玩。”
袁懷瑜瞪着黑亮的眼睛,肯定是沒聽懂,但用力點點頭,心思一下子轉開,對炕前的紅雲笑眯眯:“香果子。”
紅雲笑着去取,寶珠給兒子穿衣裳,嘟囔道:“你有沒有聽明白呢?是說父親的耳朵多擰他,不是告訴你香果子比父親的耳朵好。”
小袁将軍不在家裏,就時常中這樣的招。
以前寶珠是教加壽,記得欺負父親哦,記得也疼父親哦,凡事兒都把不在家的父親帶進去。這就又開始教上兒子。
這一個剛穿好,簾子微動,鑽進來一個大胖腦袋。
八月裏西風濃,戴一個虎頭大帽子,上繡一個大大的王字,還有兩個睜圓了的虎眼睛。但和胖腦袋上的黑寶石似眼睛相比,這就遜色下來。
穿着大紅夾衣裳,繡雲雁和菊花。小鞋子走起路來噔噔地響,上面也各繡一個大大的虎頭,把鞋面全占住。
袁懷璞笑呵呵,說哥哥:“還不起來?”拖長了嗓音的小腔調,讓寶珠心花怒放,睡意又下去一半。
伸手把袁懷璞往炕上接,袁懷瑜早急得在炕上跺着腳:“下去!”就往炕下爬。小小子力氣足,寶珠支撐不住,也就不接袁懷璞,先把袁懷瑜衣裳理好,炕上也有他的虎頭帽子,給他帶好,放他下去找弟弟。
兄弟兩個一見面,寶珠急忙道:“不許再打。”毫不理她,頭也不回的一前一後的往外走,都争着出去,到門這裏就撞上,兩個小胖身子堵在門這裏。
門也不是這樣的窄,是他們兩個擠到一起,兩個腦袋出去了,兩個小身子還在裏面。後面,母親又想起來,叫道:“哎,還沒有香過,香過了再走。”
回答她的,是兩個小胖屁股先扭兩扭,蹶了起來。
寶珠愕然大笑:“哈,這裏不香。”
見停上一停,兩個兒子從地上撿了什麽起來,才轉進身子。各抱一個香果子,又大又圓的柚子,原來蹶着小屁股,是丫頭給果子沒抱住,落地上又去撿,這就給了母親一個大誤會。
果子到手,更不想到母親面前。兄弟兩個齊齊的就站在門那裏,對着母親噘起小嘴兒,随意的擺了幾擺,像是這樣就叫香香,一扭頭走了,再也不回頭。
寶珠趴在炕上嘀咕:“冷落了是不是?”往被窩裏重鑽進去,懶懶打個哈欠:“不要我,我再睡會兒。”
來個回籠覺不錯。
外面,孔青帶着挑選出來的可靠家人小子跟上,又有奶媽丫頭成堆,袁懷瑜袁懷璞前面走着,一路踢着果子玩着果子,由角門過去國公府。
天在此時,無數青黃紫微紅等霞光更見多出來,才算大亮。
……
國公夫人早就起來,漱洗過,坐在老姜色大花榻上,手握佛珠正在默念。但不管自己念,也和前一陣子一樣,心頭一把邪火不見消退。時有時無,讓她坐立不安。
猛烈時,讓她恨不能去死。
清淡時,又無處不在萦繞身心。
莫不是國公出了事?
呀呸!怎麽能這樣想?
那就是老八……
當母親的又很快否定這個想法,穩下心神,繼續念佛,爲遠征在外的人祈禱。她很想找個人說說心頭不甯,但又怕别人本沒有想過,讓自己招惹得跟着難受。就悄悄的打量家裏人。
自己媳婦,進進出出管家,沒事兒一樣。
宮姨娘她們,閑下來在給國公兒子們做征衣,也不見端倪。
這個家裏,像隻有自己陷入魔障中。國公夫人也就悶在心裏。好在,袁夫人昨天進了城,而且在沒進城的時候,就送來親筆信,備細說媳婦辛苦,說中秋節不讓寶珠料理飯菜,我們回來吃吧。國公夫人拍手歡迎,想這就有了說話的人。
婉秀聰明,善解人心懷,所幸……又和她好起來,不敢說親厚,有擔心也可以對她說上幾句,有個人分擔。
想到這裏,叫一聲丫頭,丫頭走來,笑道:“夫人有什麽吩咐?隻管告訴我。”國公夫人道:“看八奶奶可醒了?如果在梳妝,去告訴她,我這裏不用請安,倒是去看看早飯,和一天的飯食好,老姑奶奶和訓大奶奶今兒來吃一天,小戲吵人,擺一台随意的去聽,這沒什麽。隻是讓她們吃得滿意可口,這是最要緊的。”
婉秀都明說了,讓寶珠好好歇幾天。從這句話上,又勾起國公夫人懷疑父子們出事的又一個心思。
丫頭去說了,八奶奶很快過來,道:“母親不用擔心,菜單是早送給弟妹看過,她不愛的,讓她勾了,再換上她愛的,妯娌們都跟她好,她難得進來一回,不敢虧待她。”
國公夫人就勢道:“是啊,都跟她好,”強笑一下:“媳婦,你有沒有聽說寶珠最近花上很多的錢?”
“早聽說。母親才知道?這就晚了。上個月寶珠就收購草藥啊貴重藥材啊,”八奶奶興緻勃勃,進前一步,帶着神秘:“所以啊,我們妯娌們商議過了,就是姑母不帶寶珠進城,也要強請了來。她這是要賺大錢,怎不帶上我們呢?這可不行,等會兒讓她說出來,定然是兵部就地采購,就要天寒地凍,軍需運送上就地買,比遠路兒的送來費用低。寶珠是個機靈鬼兒,又有加壽在宮裏,有消息也不告訴我們。”
國公夫人輕呼一口氣,低低喃喃:“真的是要嫌兵部的錢,那倒好了。”往媳婦面上看,見她不疑心,國公夫人稍放下心。
不會一家子的人,隻有自己能感知。也許,是自己想多了吧?
讓媳婦自去管家,國公夫人房中走了幾步,忽然一笑。媳婦說加壽在宮裏,寶珠就有消息。這真的是,加壽在宮裏難道能聽到外宮金殿上的消息?又有壽姐兒還小呢,今年才過的三周歲生日,就有消息也不知道哪些該知會母親。
房外,這時亂嘈嘈過來。孩子們說話:“踢給瑜哥兒,給瑜哥兒。”
“璞哥兒這個給你,接着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國公夫人心頭一寬,丫頭也有眼色的打起簾子,見外面走來一堆的孩子。袁懷瑜袁懷璞走在正中間,小嘴兒咧着,哈哈笑聲從這裏發出。從家裏走來,帽子早丢開,額頭上冒出微汗,國公府的表兄表姐們圍住他們,争着給他們東西吃。
“來做客的!”在台階下面,袁懷瑜袁懷璞齊聲說過,這一句是昨天祖母母親交的,父親不在家裏,小哥兒們就是爺們了,說得清晰流利,再嘻嘻一笑,也不登堂落坐吃茶,也不寒暄,隻這一句,就算交待完畢。
握着吃的走開。柚子在地上滾着,沾泥帶灰,已經不玩。
國公夫人笑容加深,忙叫丫頭:“快擺早飯,把孩子們的擺起來,客人已經到了。再取我衣裳,我去做陪。”
又小兄弟這麽大,果子主要是玩的,早備下一盤子又大又香的佛手,有人捧着,跟着孩子們過去。
等到袁夫人寶珠帶着香姐兒過來,袁懷瑜袁懷璞早不見人影,跑去園子裏看桂花落地。
……
當天妯娌們把寶珠仔細盤問,問她采買的東西是往哪裏賺錢。寶珠慶幸瞞得緊,倒不是不相信她們。而是擔心的煎熬,她和袁夫人這幾十天裏過得足夠。
不讓國公府裏知道,是寶珠的體貼。
就是她們知道,又能怎樣?跟着傷心跟着難過,也隻能這樣。
又不是舅父病在隔壁,瞞着她們不讓看視。這遠在軍中,在什麽地方尚且不知,又有寶珠已承擔起來,這就不說,不如舅父歸來,依然還是馬上英姿,再說舊事,不過虛驚一場,多歡笑,少淚水。
寶珠把藥采買得足夠,就說隻怕這仗打到明年,秋天又是大多草藥采集的季節,多收些放着,幾時賺錢還不知道。
國公夫人委婉的把擔心告訴袁夫人,陪笑:“可能是我多思念,這就想上來。”袁夫人心頭淚奔,也生出一個心思。總是有情意,才能遠在天邊,她身也知。強顔歡笑用話混過去:“這是你想的多了,就想的雜亂。沒事兒,你放心。阿訓上個月來了信,說都好。”
國公夫人稍稍安心,就和袁夫人說紅花的喜事。
說這是寶珠最中用的丫頭,跟着到山西不怕苦寒,國公府諸夫人都要去道賀吃酒。聞言,袁夫人難免心頭感慨。
爲國公辦草藥,紅花萬大同都瘦了一層。又去找寶珠,說舅老爺國公病不好,不辦喜事。袁夫人和寶珠說服他們,說家中辦喜事,也就添喜慶。國公的事讓全家人悲傷,權當你們是沖喜,這樣一喜,也許就接着重重喜,紅花才肯辦親事。
袁夫人就欣然邀請國公夫人攜帶姨娘媳婦們同來吃酒,再意味深長的道:“這就喜起來了,以後啊,一直的喜。”
“你又添一個孫女兒,自然是一直的喜。”國公夫人沒聽懂,就這樣打趣。袁夫人應下這話,把笑容特意打得大大的,真的像從此喜事不斷,道:“是的。”
……
成親的第二天,紅花就出來當差。繃緊着臉,坐在寶珠旁邊,眼睛隻對着帳本子。她眼觀鼻,鼻觀心般,也不能讓衛氏和梅英放棄對她的取笑。
衛氏做着哥兒們的過年鞋子,笑盈盈:“紅花,”
“我做賬呢,别打擾我。”紅花面無表情,好不正容。
梅英笑得不能自持,手中也做着小衣裳,她的兒子睡在旁邊小木床上,睜着眼睛聽她們說話。“哎喲,這位做賬的管事是誰啊?難不成就是昨天洞房裏還伸手要錢的那個。”
紅花漲紅臉兒,對梅英噘着嘴:“當初我不懂,我就放過了你。”梅英更笑得前仰後合,喚寶珠道:“奶奶您聽聽她這話,當初她不懂?”
寶珠早忍俊不禁。
梅英繼續在取笑紅花:“當初我成親你不懂,你就沒有聽我的房,反而讓我聽了房去,落得讓我笑話,你不服?實告訴你吧,當初你就是懂,一個黃花女兒,我成親你也不能聽,你聽了,你可成了什麽人?”
擠兌的紅花惱得坐不住,也是的,她一着急就忘記再往前,她還是個姑娘,是不能聽房的。起來手中筆向梅英臉上點:“看我給你劃一個大烏龜,叫你還敢取笑我。”
梅英躲過去,衛氏叫住紅花,笑罵:“成親三日無大小,都可以和你玩笑的,敢是你不知道?你要是不知道,你爲什麽不敢出二門,反躲到奶奶房裏來?你隻管出個二門給我們瞧瞧,外面的媽媽那說話,還不把你說得去跳河?”
紅花急了:“我不就是要個錢,我問我男人要錢,怎麽了?”賭氣回坐,小嘴兒噘得可以拴個驢馬牛羊,還有埋怨:“我不管他的錢,可怎麽辦?”
衛氏和梅英使個眼色笑,梅英擠擠眼:“這就是她男人了,有了主的,也就這三天裏咱們好欺負她,過了後兒,可就不能。”
衛氏笑吟吟:“那你還趕緊再問,過了日子上哪裏找這想問就問的時辰?”
紅花對她正色:“好個媽媽!身爲奶奶的奶媽,本當約束管教這府裏的人,這倒好,你帶着頭的鬧,這怎麽行?”
寶珠笑得肩頭抽動,聽着她們鬧,又往外面看,問侍立在旁的紅荷:“表姑奶奶天天起早來說話,今天想是起晚了,這會子倒還不來?”
衛氏聽到,接上話:“這是昨天聽房累的,今兒就要補眠。”
紅花瞪眼睛擰眉頭,嘟嘟囔囔:“怎麽句句離不開昨天,昨天,誰叫你們去聽房的?”一群子促狹鬼兒。
寶珠笑眯眯:“是我呀。”
衛氏和梅英又笑起來。
寶珠還真的是好奇心重,就是紅花今天不坐到這屋裏來,也要叫她進來問過。寶珠慢聲細語:“紅花,那一句,我們真的很想聽聽。”
“就是就是……”紅花懊惱:“我忘記有聽房這回事兒,早知道我今天再問該有多好?”在寶珠的追問下,紅花哭喪着臉坦白自己的洞房審問。
“奶奶您想,萬掌櫃的,”
在這裏,梅英正色打斷:“萬大同!”轉臉兒掩面就笑:“以前你叫得脆生生,要想管住男人,可不能好稱呼他。還是舊名兒,再不然就是你男人,這話來得順口。”
紅花沖她一揚下巴,嚷道:“你真是碎啊,别說話,多喝茶水!”梅英對她嘻嘻。
紅花讓哄的再說下去,嚣張大管事就此不見,低眉順眼模樣:“他那麽有經驗,比我多吃幾十年的飯,有點兒什麽,我是想不到,還不盡讓他裝到葫蘆裏去。”
衛氏也打個岔,一本正經:“這就不見天日了不是?”挨紅花一記瞪眼,衛氏忙笑:“你說,你别理會我。”
紅花隻對着寶珠:“我想管他的人,我自知管不得。就管管錢吧。又有跟着奶奶學了不少,管他的錢應該可以。沒想到,”塌眼角垮肩頭,沒精打彩上來。
這真是斷在關鍵時候,下一句還是沒有。寶珠心癢癢地問:“他怎麽說?”紅花飛快地對衛氏和梅英瞄一眼。
衛氏把臉兒轉過去,自言自語:“我這個鞋面子啊,要用什麽色兒的線才好?”梅英則是肅然端莊:“我老了的,這就耳聾上來。”
紅花都想對她們呲牙了:“出去!我才說。”
衛氏歎氣,梅英歎氣:“有了丈夫就不要别人。”和衛氏走出去。在外間站住正要互相說笑,見簾子打起,她兒子的小木床也讓擡出來。梅英愕然:“這個紅花!這小孩子難道會聽你的私房話不成?沒道理的丫頭!”
這就有點兒氣上來,一定要貼到門邊兒上去偷聽。
見裏面說上一句什麽,寶珠說了一個字:“好!”噴了一地的茶。
衛氏和梅英重新進去,又把紅花好一通的追問。寶珠在旁邊笑眉笑眼,雖然不說,也給紅花感覺,這是個大笑話。
“好吧,讓你們全笑笑。”紅花對地不敢看人,嗫嚅道:“他說,”
嗓音蚊子嗡嗡般,衛氏和梅英湊上耳朵。
“說把錢給了我,以後再沒有能哄我的東西。”紅花的臉漲成一塊布。見衛氏和梅英倒沒有大笑,沉思般的微笑浮上嘴角。
衛氏是有過丈夫的,也有過恩愛歲月。梅英和孔青更是夫妻和美。兩個人覺得歲月靜好的心思,讓萬大同這句不是情話,勝似情話的話勾出來,都半沉浸半回憶的靜靜含笑。
寶珠也歪了歪面龐,上有甜甜。
她想到她也這樣追問過袁訓的薪俸,表兇左推右擋不肯給,但在他去從軍後,按月有人給寶珠送來。
在京裏,是孔掌櫃的送來。
在邊城,是趙大人送來。
也是把這個當成哄寶珠的一份兒東西。
……
真心有你,自然無所隐瞞。
但幾時給你,卻不見得日光出來處處亮那般揭開。
……
心思,又讓紅花的話打斷。紅花以爲惹出來大笑話,雙肩似壓千重力,一直不敢擡頭。“看,就會哄我,我怎麽能和他比?見識上比我高,說話上比我高,看人上比我高……”
寶珠衛氏梅英全讓紅花打醒,憋着氣等着她說完。
紅花絮絮叨叨,好容易說到沒處可說,衛氏打趣道:“還有他吃飯也比你高,個頭兒也比你高…。”
紅花沮喪,竟然沒聽出來:“是啊,頭一晚他就不肯聽我的,這日子沒法過了。”
寶珠衛氏梅英三個人互使眼色,強忍住笑。這會兒可不能笑,沒聽到嗎?紅花才成親一天,就沒法子過了。
又一個人,說過類似話的人,突兀的闖進寶珠腦海裏。
……
昨天紅花成親,最早來的不是國公府,而是餘伯南夫人杜氏。
餘伯南到任後,寶珠就遣孔青送份東西過去,說好請他全家用飯。寶珠急着和新府尹大人說案子的事,不想餘伯南答應得是好,第二天就下了鄉,一副勤謹爲官的模樣,就去體驗民情。
寶珠無奈,已約好,就請餘夫人杜氏。
杜氏推說城外遠風大,沒有來。是寶珠十四進了城,杜氏才打發人送了兩樣果子,算是走動。
本以爲紅花成親她不知道,也不知道她哪裏打聽來的,這與寶珠大肆爲紅花辦事采購東西有關,街上有風聲出來,杜氏夫人帶着賀禮早早到來。
和寶珠坐下,杜氏微微笑:“我家老爺啊,勤政愛民是有的,但這一回到大同,竟然又不一般。這出去五七天,回來一夜,換幹淨衣裳,第二天一早一出去,匆匆忙忙的,像躲什麽人?”
眸光在寶珠面上微轉,寶珠堅決不紅臉。這與我安寶珠有什麽關系?以前舊事,全是小孩子胡鬧,長大了保他不記得。
告訴杜氏:“當官勤政,嫂嫂就跟着有福享,這卻不是好事情?”
接下來,這才算知道京中一别後,餘伯南的數年官場。
杜氏歎氣:“妹妹不知道,我随舅舅進京,媒人做媒,成了這門親事。一開始說是婆婆好,結果呢,”
在這裏停下來,睜大眼睛尋求寶珠的贊同:“妹妹和我夫家是舊交,應該知道我婆婆是什麽樣的人?”
寶珠裝模作樣思忖:“倒沒聽說過不好,常來和我家祖母說話。”
杜氏在這裏微撇了嘴:“也是,自家婆媳,外人哪知?”這才往下面告訴:“許親的時候,媒婆的嘴說他少年名士,會中高官。等到放了外任,我一打聽那個名字,娘呀,從來沒有聽說過。”
寶珠再問了問,也直了眼睛,還是不懂這是什麽地方?
在這裏寶珠微紅面龐,這是她家丈夫幹的好事情。
“遠,且不說,有瘴氣,聽說有藥,我也不說。就隻路上翻山越嶺的難走,強盜出沒,那裏住的人家,姑娘出門一裏路,就讓人拖了走,這還是小事,還有當官的赴任路上,走不到就沒了的。”
寶珠瞠目結舌。
“我本來說不嫁,舅父母壓着說他中了官,退這門親事,再在京裏尋人就名聲不好。我說嫁可以,我不跟着去。随便打發什麽人去好了。我婆婆爲此把臉拉得比馬長,我隻當看不見,由着她把以前放的一個妾,叫小巧兒的打發了去,生下一個兒子。”
杜氏夫人幽幽:“日子,将就的過吧。往這裏來,也是再不能夫妻兩地居,也都說比那裏好,我就跟來。”
日子,将就的過。
這話從昨天就壓在寶珠心裏,此時紅花唉聲歎氣:“沒法過了”,衛氏梅英緩過神,又拿着她大爲取笑,寶珠勾起嘴角,既然肯跟了來,總還是想過好的。暗暗願她也和紅花一樣,不過是撒個嬌兒就是。
方明珠在此時進來,抱着兒子,眼睛浮腫一大片。寶珠詫異,輕笑:“你還真的是聽房沒睡好?”
方明珠黯然神傷:“不是。”把兒子給丫頭,湊到寶珠身邊,眼皮子塌拉:“寶珠,昨天餘夫人過來,我見到餘家的妾小巧兒。”
“是啊,我知道,她生了個兒子。”寶珠渾不在意。方明珠快要哭出來:“就是那個妾,最早給餘伯南的。”
寶珠哦的一聲,忽然笑了笑。握住方明珠的手,觸手冰涼,揉上幾揉,安慰道:“你這校尉夫人,不該得意,不要亂笑話别人。”
方明珠眸子一亮,急切地道:“是嗎?是我笑話了她?”在她的面上,分明是再遇舊人,反而讓舊人笑話了的苦惱,寶珠再次安慰:“自然的,我就知道你打小兒就驕傲,又笑話人去了,”
半帶埋怨:“這樣子多不好,以後不要再這樣了,”
“行!”方明珠興高采烈的答應一聲,面上神采這就回來,回身接過丫頭手中兒子,去聽衛氏梅英拿紅花取笑。
趙大人,走進袁家宅門。
他是常來的人,直往二門上走,在這裏禮貌的站住,告訴守門婆子:“有要緊事情,請奶奶過來!”
……
“出大事了!”
頭一句,就讓寶珠心驚肉跳上來。電光火石般,寶珠最擔心的事情跳上心頭。她頓時心亂跳,頭發暈,舌頭打了結:“是,我舅父還是我……”
丈夫兩個字在此時心情,萬難出口。
趙大人神色嚴峻:“軍中的事情我不知道,”寶珠回了回神:“也是,您隻管這方圓一片。”神智随即清明,穩重地問道:“是什麽事情?”
“二爺,”趙大人這樣稱呼,就是公事公辦的口吻。寶珠坐直身子。
“你才對我說過,過年前十裏八鄉的,再作一次整頓。我也答應了你。”趙大人潸然冷汗要下來,不無頹廢:“你是對的!但我們晚了一步!”
寶珠心頭重升起另一層焦慮,隐隐覺得不見得是軍中出了事情,又像是與軍中有牽連。急切追問:“您直說!”
“十大重鎮,十大邊城。光山西就好幾座。軍需出去的路,不止這一條。軍需到達邊城的路,也不止一條。二十天前,先是别的軍需路線上出了事,所運物資盡數讓劫讓燒。十天前,準備出太原府的一支軍需,也讓燒了。前幾天,我們這裏出了事。”
寶珠白了面龐:“運的是什麽!”
“現在是秋天!運送最多的是糧食!冬雪降落,糧食就難以運送上去。梁山王等人也無法就地籌糧,”
“那就隻能等着打敗仗!”寶珠叫出來:“是誰這麽大膽?”難怪她初聽到就心不甯,難怪她一直在擔心天豹等人到不了。
天豹走的那一批車,是輔國公保命的東西。還有兩個醫生也在車上,如果出了事,豈不是我寶珠害了他們!
最要緊的,舅父沒有藥用,遭殃的還有舅父!
寶珠緩緩,手扶桌子站了起來。面色凜然:“要我作什麽!”想也不想,寶珠如老梅迎霜似的迎上來,迎風更要挺立枝頭。
“隻要我能做的,你隻管說。”
話語铮铮,铿锵有力。
這位奶奶從來不是怕事的主兒,也從來敢于承擔。就從她最近剛救助國公的事情來看,不是男兒,也可頂天可立地。
救助國公,國公府不知道,趙大人卻是知道的。他自然是欽佩的,對此時,就更欽佩。
早就不把袁家奶奶當成内宅裏女眷來看,趙大人讓寶珠就坐,送的有茶水,伸指沾茶水,在黑漆鑲螺钿的幾上畫起來。
“您看,這是大同,這是你家小鎮,這附近,還有十幾個鎮子,幾個小城,老侯在的時候,曾和地痞們約法三章。您又撒過一次英雄貼,總有一年算老實,沒覺得出來亂動過。但這一回,恰好就出在這最老實的鎮子旁邊,離官道最近,他們還不是爲錢搶的。”
趙大人冷凝雙眸:“他們是放火就燒,現在秋天,天高物燥,一旦燒過三分之一,他們就不戀戰,奪路而逃。餘下的等救得及時,也燒出去一半以上。”
“沒查到人?”寶珠皺眉,意識到這裏最嚴重的事情。
趙大人望着她:“沒查到太多的人!總有一千來人打劫。抓到的不過五分之一!餘下的人不知去向。”
“小隐隐于野,中隐隐于市,大隐隐于朝。”寶珠脫口而出:“隐于野者好尋找,隐于市中就費功夫,隐于朝中,就更難。”
有什麽這就上了心頭,但寶珠并功夫去想。她颦眉頭,竭力地先不去想自己家的事。首先想的,自然是出了邊城的那兩批大車。
壓抑住,寶珠問趙大人:“您的意思?”
趙大人正面有贊賞:“二爺都猜到中隐隐于市,這就是你我的差使!”眉頭鎖起:“我後悔沒早聽二爺的建議,早早的在這十裏八鄉的重新擺擺道兒,由二爺出面再次打響名頭,也許早能查出來什麽,興許就沒有這樣的事情。”
“現在也來得及!”寶珠揚眉:“我去!”
恨之入骨浮在寶珠面上:“他們不求财,不是搶東西想賣錢,隻是燒,這是想斷了王爺糧草,這是……”寶珠打個寒噤,她是怎麽想到的,她自己也不明白,但想法直到腦海之中:“有人早早的想擺布王爺,這是早安排下來的?”
“混混們燒殺,一散歸家,又就在附近居住的話,又蒙着臉,比知道哪個山頭有強盜要難圍剿。想查明白了,不是三兩月能辦成。”
趙大人從懷裏鄭重取出一張信箋:“二爺請自己看,這是省裏來的公文。”
寶珠接到手看,先看下面是個小印,不是衙門大印,就知道應是與趙大人差不多身份的人所發。
見上面寫道:“幸王爺英明,揮師以前,早急命存下若幹糧草,今冬可保無恙。一冬數月,正是破除奸細之好時機。”
“果然是有奸細,”寶珠眸底深深地燃燒着怒火,把信還給趙大人:“如果我沒有猜錯,我家五表兄勾結的,應該就在其中。也許,就是同一撥人。”
喃喃計算:“今冬數月,這是八月裏,九、十、十一……。數月足夠和這些人打交道。咦,竟然有這久的時間?”寶珠面向趙大人,希冀起來。
她希冀的是什麽,不說趙大人也能知道。
趙大人眸中微微有了笑意:“二爺,我來見你,一是告訴你,咱們就要大打出手。”
“好!”寶珠眸子生輝。
“二呢,您是不是先從邊城外面清起。”
小幾上,重又畫一個茶水圖。趙大人對地形了然于心,才畫得這麽流暢:“這是,一直有幫子強盜,山脈相連,你追他躲,雖半年沒有出來,但接下來他們斷不斷糧道就不知道。”
寶珠有氣無力:“我家的大車,會從他那裏過嗎?”
“會。”趙大人颔首,不忍看寶珠的失落糾結。再畫下去:“這裏,風沙多,草場少,在風沙的最深處,有個小鎮子,也有一幫子強盜在那裏落腳。有時候在,有時候不在。這個地方,你也可以去看看。”
“還有……。”
趙大人把附近地勢全畫完,把以前曾出沒過強盜的地方一一畫給寶珠看,寶珠膽氣重生。
她不擔起,誰擔起呢?
母親雖不老,也不能讓她前往。兒子們還小,寶珠現在知道有兒子的好,但現在盼着孩子們見風長,也不是能打發去幫忙的時候。
國公府裏倒有龍四,龍四也肯定會去。但寶珠怕走了四公子,餘伯南回來,這就審案子,查衛所和自己拼命,把龍五再扯出來,沒有人支應這事。
而且寶珠也很想去。
她不親眼看着哪怕一個批次的車輛直馳前往,她怕自己從此睡不着覺。
“借多少人給我?”寶珠繼續希冀:“能不能借點兒鐵甲軍給我,找到我家的車隊,我早早的回來。”
趙大人要是不想到寶珠去,就不會前來。見寶珠對家人的關切溢于言表,總似繁星點點,處處放光。
處處是她的不能等待。
“最遲過年,我等您回來!已在做安排,重走一批軍需。爲迷惑人,從遠路來,像是王爺支撐不住,緊急調派。各處路線安置,我需要人手,怕他們官場上也有人,又不能調動各處衙門。隻能給您兩百人。”
寶珠喜歡得跳了起來,她知道鐵甲軍個個都是好漢,就像她的丈夫一樣。這就一躍而起,激動的不能怎麽道謝的好:“等我丈夫回來,讓他再登門道謝。”
“不用客氣。”趙大人慢慢地道:“我也想國公早點好,我收到這個消息,也擔心您運走的草藥路上有失。”略有失神,嗓音低落下去:“知道爲什麽我往這裏爲官嗎?我的原籍就是這裏。幾十年的破了城,我的父母死在這裏,我讓人收養帶走。我能活下來,還要感謝先輔國公,當時他還在,打開府門收容了好些人。國公府,本身就蓋得是個防禦工事。”
把他送走,寶珠匆匆回房。
……
袁夫人久久不能回話。
“我要去!”寶珠異常堅決。
答應寶珠去,像是不體貼媳婦是個女人。但不讓寶珠去,真的兩批大車全讓人劫走或就地燒毀,又像不管她的長兄。
寶珠見她不回話,已不打算再等,施一禮,昂然道:“母親不必擔心我!我不走遠,隻找到天豹他們,打發他們重新上路我就回來。孩子們,就多多拜托母親。”
若松挺拔的身姿就要走,去看着人收拾東西。
“孩子!”袁夫人叫住她。
寶珠怕她阻攔,停下步子,但不回頭:“母親不必攔我,我已經決定,不聽勸告!”
袁夫人走上一步,對着她伸出手,柔聲地道:“你,路上小心!”
寶珠出去了,袁夫人急急回房,坐下來,已是淚如泉湧。取過香匆忙就燒,淨手也忘記,這就虔誠的祈禱起來。
她祈禱天豹早到軍營。
祈禱第二批車也無問題。
祈禱寶珠早早回來。
……
多虧有萬大同,他動用熟悉的掌櫃,以别人的名義,三天内又籌到三十輛大車的草藥東西,絲毫沒讓國公府知道。
在三天裏,趙大人天天登門,分别帶來幾個鐵甲軍和寶珠見面,商議他們尋找前面兩批車的路線。
孔青對梅英道:“我跟着奶奶去,你肯嗎?”梅英愕然過,答應了他。孔青這才有點兒得色,發個牢騷:“我就看不慣天豹上一回,回家來得瑟。關将軍是将軍,指手劃腳着急應當。他才跟小爺幾天,回來就眼睛不看人,拿腳心看人。”
梅英倒爲天豹辯解:“他是爲國公,也急。”
“像是我隻會當管家,他就可以去當将軍。這一回我跟着奶奶去,沒有我,怎麽行?萬大同一個人他能行?等把天豹找回來,也能震震他,讓他以後不敢回家裏來張狂。”
孔青也收拾行李去了。
……
走的那一天,起了個大早,趙大人叫開城門,爲寶珠送行。
寶珠帶走兩百鐵甲軍,萬大同紅花孔青辛五娘,和辛五娘訓練的一批家丁,陳留郡王妃曾在蘇赫進犯後,執意留給寶珠一千人。兩次大車,用去八百人,餘下的兩百,袁夫人讓寶珠盡數帶走,總共五百人不到。
“二爺路上小心,不要逞強,多多保重!”趙大人以對男人的語氣,鄭重相送。城外風烈烈的寒,這裏本是古戰場,強悍戰風直到寶珠心底,鼓蕩她的心頭。寶珠也學着抱起拳來,她爲行路方便,身上也本就是男裝。
“我會盡早回來!”寶珠說過,就手執馬缰準備離開。
她已學會騎馬,隻是沒有地方放肆快過。這一回正是個機會,她要先狂奔到不能堅持,再坐車。
就要走。
後面有人高呼:“且住,等我!”
風狂舞,他的叫聲逆風而來,卻尖利撕開風的淩厲,直逼過來。
餘伯南瘋狂打馬直到面前,又痛心又痛苦。來到,馬鞭子先對趙大人飛過去,府尹大人和他翻臉,咆哮道:“我想呢!你天天去見她,不安好心!”
趙大人躲開。
餘伯南跳下馬,馬狂奔還沒有停,他腿一軟,重重摔在地上,疼得臉都變了,爬了兩步,去揪寶珠垂落一段的馬缰。
“你去哪裏!不許去!外面是撒野人呆的地方,不是你去的!”
餘伯南仰起面龐,這一刻他的心痛了。
他到任後就敢停留衙門,就是怕去拜訪寶珠,怕再見寶珠。他以爲相思早就磨得沒有,本以爲自己可以輕松前來,但城外見到寶珠的那一天,寶珠呻吟:“我的天呐,怎麽是你?”
滿身俱化做不服氣。
滿懷俱是柔情萬種。
他還是喜歡她。
一如以前。
知道她生下好幾個孩子,但她不但沒有老,反而更添女人韻味,還有那俏皮,一如以前掐花逗蛐蛐兒的時候,伶俐的,卻總藏在笑容下面,幾時惹到她,放亂箭似的出來。
紮得人心處處是眼。
個個眼裏都是她。
府尹大人不在衙門,卻也關注袁家,作爲府尹,他關注誰都正常,趙大人也不去管他。昨夜回來,聽說趙大人天天去袁家——一個沒有男主人的地方。餘大人恨得都想悶趙大人黑棍。
半夜才睡,一早就讓人叫醒,說趙大人和袁将軍夫人并肩并騎同出了城。餘大人氣得差點褲子也不要穿,幸好有人提醒,還是穿好才出來。
不見寶珠,心頭痛。
見到寶珠,更是痛。
餘伯南苦苦追問:“寶珠你去哪裏,你一個女人,怎不安生在家裏呆着?你要做什麽,我代你去辦。”
他眸中的情意,和以前一樣。
寶珠這樣想着,也就心疼了他。想他争不過表兇,讓表兇發配似的打發走,一去數年,妻子不肯跟随,父母上年紀也必定不相從,隻有一個妾跟随,路上必定凄清。
也就肯告訴他。
低低地道:“放手吧,我要去幫我丈夫。”
斷了梁山王的糧草,跟着倒黴的不也有袁訓。
舅父若醫藥不濟,表兇豈不是痛煞。
丈夫二字,讓餘伯南無力垂下頭。手中馬缰重重摔在靴子面上,讓他回神。重又抓住,苦苦哀求:“别去!你走遠了,我不能幫你,你遇到過不去的地方,怎麽辦?”
在這一刻,再無風無地無天無陪伴,就是餘伯南自己,都感覺處處是柔情,包圍得自己好不舒服。
像溫水濕潤,像暖陽融融。他一直想說的話,我不能幫你,我不能看着你,你讓我怎麽辦?
一個苦苦的男子,苦苦的在數年後,繼續訴說自己的情意。
寶珠沒有怪他。
柔聲道:“那是我的丈夫,我喜歡他,我得去。”再一次抖抖馬缰:“松開吧。”
柔情以對柔情。
餘伯南愛她早在袁訓之前,隻是當時年少,不知道可以愛得如此之深。并不算是後來輕薄有夫之婦。
寶珠卻愛袁訓,愛得從不曾斷開過。她愛得很深,也沒有傷害餘伯南的意思。
“好吧!”餘伯南松開手:“你願意做的事,我都答應。但是,有過不去的地方,答應我,趕緊回來。”
寶珠嫣然:“好!”
誇了誇他:“你大長進了,沒有以前那般婆婆媽媽。”
打馬欲走,餘伯南咬牙又無奈,出來一句:“這拜你丈夫所賜!”
風中,銀鈴笑聲起來。馬已走,寶珠的笑聲從風中傳來:“那你還要謝謝他嗎?是個磨煉人的地方兒是不是?”
望着遠去的身影,餘伯南還是笑了,對自己道:“調皮的寶珠。”
“嗯哼!”趙大人總算可以出聲,面如黑土:“餘大人,我要和你好好談談。”你剛才的舉動,有調戲官眷的嫌疑知道不?
餘伯南對他冷下臉:“趙大人,我也想和你談談!官眷獨自在家,你以後少去!”
兩個人都拂袖子,重重的沉下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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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寫了的,後來不滿意,就删除了。這就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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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件事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好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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