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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三十一章,祿姐兒還是香姐兒

面對衛氏用各種方式都能把話套到不許寶珠出府扮男人上面,寶珠竭力地讓她安心:“我自己難道不知道當心嗎?”

衛氏放下手中的針線,一言不發的看着她。

從衛氏到寶珠,都知道寶珠不可能不出府,但寶珠知道自己是應太子之吩咐,衛氏卻不知道。寶珠已顯懷,本想好好陪兒子們,這回又不行。

加壽不在面前,肚子裏那個又沒有出來,正想給兒子們單獨的慈愛,會過幾次莊大人趙大人的,日子如飛般過去,肚子也大起來,怕孩子們碰到寶珠肚子,袁夫人還是帶着孫子們,寶珠老實的讓衛氏看管住。

衛氏這就得看住的時候,把寶珠看得緊緊的。不想和寶珠多羅嗦,是知道說也不起作用,衛氏隻抿緊嘴唇,帶上點兒沒好氣。

她天天說習慣的話分明出來,又像在說當差不是女人的活計,少管爲宜。

寶珠這一回有孕,一直看着奶媽臉色過日子,見到奶媽繃着臉恨自己不閑着,寶珠就忍不住要逗她笑。

“奶媽,昨天廟裏師傅來化緣,又給出去多少錢?”寶珠對衛氏嘻嘻。

這還是生加壽的時候,郡王妃去小佛堂給父親上香,衛氏也在那裏叩頭,許的願是:“隻要姑娘生兒子,就不留私财,逢寺廟就捐。”郡王妃感愛衛氏的忠心,郡王妃由一開始不喜歡寶珠,到現在是連寶珠的奶媽和丫頭全喜歡,把這件事情告訴寶珠,并且單獨撥給衛氏一筆銀子,讓她爲寶珠生兒子散福。

衛氏自己存下的錢,更是流水般的花出去。

寶珠有時候問她,完全是調侃和取笑:“奶媽,可不要爲我把自己弄得精窮,這樣可不好。”寶珠跟着祖母長大,随着祖母老太太信佛。

和大部分的女眷們一樣,寶珠信自己的時候多。關鍵時候去燒個香什麽的,隻是種寄托。這就和衛氏又來說笑,落衛氏一個大白眼兒。

“你不信就罷了,管不着我信。”

寶珠竊笑:“是是,有媽媽散福呢,才有懷瑜懷璞兩個好孩子。”袁懷瑜袁懷璞過了一周歲,在姑母郡王妃府上漂亮的抓了周,一個抓了刀,一個抓了劍,皆大歡喜。

說到小小爺們,衛氏柔和的笑了。再就對寶珠不悅:“小小爺們是托老太爺的福,不要亂說話,老太爺要不喜歡,菩薩也要不喜歡。”

說話間,外面走來袁懷瑜和袁懷璞。和姐姐加壽一樣,他們也走路不算晚。袁懷瑜穿一件水青色的小道袍,袁懷璞是藍色的小道袍,紮着朝天辮子,這是袁夫人說過加壽就有這辮子,兩個弟弟也紮起來,各系一個晶瑩剔透的碧玉馬兒,後面跟着各自的丫頭奶媽,爬到台階上來。

腿兒還短,上不了台階,就用爬過來。

衛氏笑眯了眼,就不再說寶珠。而寶珠笑盈盈的伸手等孩子們過來,念姐兒走上前去,手中是才挑的花兒,又大又紅,給一朵給袁懷瑜,又給一朵給袁懷璞,見他們歡歡喜喜接住,念姐兒小臉兒上樂開了花:“天天拿我的好花兒,才長得這麽俊呢。”

嘟起嘴兒:“比哥哥們生得好。”

忠哥兒志哥兒恰好走來,是跟在表弟後面過來的,聞言對妹妹扮個鬼臉兒:“比念姐兒還要生得好,這就讓比下去,又該哭鼻子了吧?”

念姐兒就把袁懷瑜袁懷璞往寶珠這裏帶,扯住兩個小手,邊走邊道:“别和哥哥們玩,他們就會打架!上一回把臉都打青了,咦?”

停下來,在袁懷瑜小臉上看了看,念姐兒怒了。小小面容上薄薄的嗔,似桃花春風裏吹皺的那一層,寶珠女兒不在身邊,就看得津津有味時,念姐兒過來告狀:“舅母你看,哥哥把瑜哥兒打了。”

就去扳袁懷瑜的小臉蛋子。

袁懷瑜還以爲和他玩,格格笑着把臉揚起來。面頰近下巴的地方,果然有一小片的青,因爲貼近下面,就不容易看出來。

跟他的奶媽大驚失色,進來就辯解:“我不錯眼睛的看着小哥兒,沒有碰到也沒有撞到,這是哪裏來的?”

就去質問丫頭們:“是不是你們幹的好事情?”

丫頭們也紛紛道:“沒有這樣的事情!”寶珠在袁懷璞的手臂上,又找到一處青。衛氏惱了,她是當過人奶媽的,自覺得無人能夠瞞她。

抱過袁懷瑜在懷裏,給他揉着臉上的青,同時道:“取藥酒來,請醫生來,一堆子的人看着,現在全推不知道!”

奶媽和丫頭們無話可說,雖覺得冤枉,也全跪了下來。

寶珠讓她們起來。

奶媽,是在京裏生的時候,姑母給挑的,諒她不敢出錯。丫頭們,又是袁夫人和寶珠所挑,也全是放心的人才放到哥兒們身邊。見衛氏還要說什麽,寶珠代奶媽和丫頭們說幾句話:“媽媽,她們不會不當心的,媽媽說找醫生,家裏現成就有,這就請來。”

爲萬大同看傷,孔青請來正骨張和小賀醫生,萬大同一天不好,寶珠一天不許他們離開,都還就在。

這就出去一個丫頭請小賀醫生,奶媽又追上一句:“璞哥兒傷在手臂上,隻怕撞到骨頭,請張醫生也來。”

寶珠這就沒有說話,衛氏已經心疼得淚眼汪汪,不是寶珠攔着,随時要和奶媽丫頭們拼命模樣,對衛氏來說,寶珠就是她的依靠,在衛氏來看,小小爺們就是寶珠的依靠,衛氏對着袁懷瑜掉出一長串子眼淚來,給他搔着小臉蛋子活血,她是哭着的,袁懷瑜卻讓搔舒服,大笑起來:“格格格格,”

在紅荷手裏揉着胖手臂的袁懷璞,也是同樣的大笑起來。

童稚笑聲在房中波濤般湧動,吃得胖頭大耳的兩兄弟面頰上的肉随着笑一起一伏,衛氏又忍俊不禁一笑,寶珠更是好笑。

看看兒子們這般的精神,更不像是受到不好的對待才是。寶珠接過袁懷璞,放他到兩腿中間,捏捏他肥下巴上的一圈子肉,袁懷璞更是格格個不停,認得母親,就把腦袋往母親懷裏要鑽。

寶珠大着肚子不能讓他鑽,就把手臂給他,讓次子把腦袋放到手臂彎處去,坐在衛氏懷裏的袁懷瑜急了。

小手揮動,大叫:“啊啊!”扭着胖身子下來,就要也到寶珠懷裏去。衛氏怕兩個全過去,寶珠更禁不起,握住袁懷瑜小手不讓他過去,袁懷瑜把另一隻揮動的小肥手回來,對着半彎身子的衛氏就是一巴掌。

這姿勢,和打陳留郡王那時候差不多。

寶珠吃驚:“這孩子!”衛氏躲開來,順便接了個寶珠的短兒:“奶奶小時候和哥兒一樣,要什麽不給,可就兇上來了。”

“有嗎?我後來可是家裏最乖的那一個。”寶珠暗暗的這樣想着,見衛氏扯着袁懷瑜過來,不敢松開他的一隻手,又直身子躲避他的另一隻手,卻見袁懷瑜到了這裏,空下來的小手不打衛氏,對着自己兄弟就是一巴掌。

清脆的一聲,打在袁懷璞腦袋上。吃得太胖,那腦袋上一圈子的肉晃動幾下,袁懷璞毫不客氣,松開母親一低頭,一腦袋頂在哥哥手臂上。

袁懷瑜往後坐倒,讓兄弟頂趴下。

袁懷璞往前坐倒,是用勁兒過大。

房裏的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兩個哥兒的奶媽悄松口氣,寶珠用個帕子掩面,格格笑出了聲。

“卻原來,真的是自己打出來的。”

話還沒有落音,見兩兄弟還沒有打完。袁懷瑜也不起來了,坐着對着弟弟就是一腳,繡老虎的鞋子動個不停。

袁懷璞揮動小手,打蒼蠅似的拍拍拍……

衛氏抱起袁懷瑜,奶媽有一個上來抱起袁懷璞。兄弟兩個人分開,還樂得格格出聲,一個小胖手不住閃動,一個小胖腳不住的晃動,念姐兒瞠目結舌,寶珠笑得隻是不能彎腰,不然早彎下腰去笑。

兩個表哥忠哥兒和志哥兒樂了。

忠哥兒手舞足蹈:“懷瑜,踢他無影腳!”

志哥兒就幫着小的:“懷璞,給他金剛掌!”

助興是不過瘾的,忠哥兒一緊腰帶,對弟弟搖腦袋:“二弟,咱們打架去!”志哥兒興緻勃勃:“哥哥,咱們走!”兩個人一起跑開。

念姐兒對着他們吐舌頭,事後諸葛亮在這裏:“我就知道是你們弄的!沒有你們打架,懷瑜懷璞才不會打架呢,還弄亂我的花兒,”走去花籃旁邊,又取兩個好花兒,依就送一朵給袁懷瑜,又送一朵給袁懷璞。

表姐是乖巧的,也盼着表弟們乖巧:“玩吧,别再弄壞了。”

“格格!”袁懷瑜笑着,把花往地上一丢,小腳這回有用武之地,對着花就是幾腳,踩得稀爛,自己樂不可支。

念姐兒扁起嘴再看另一個。袁懷璞握着花,小屁股往地上坐。房中掃得幹淨,就放他坐到地上。

袁懷璞把花放到地上,那姿勢很是溫柔,當表姐的正要拍手笑,見最小的表弟小胖手拍動,沒幾下子,地上的花讓拍得汁液橫飛,香噴噴的濺到他臉上。

“格格,”袁懷璞也樂了。

那邊袁懷瑜小腳踹着,這邊袁懷璞小手拍着,念姐兒要哭不哭的:“是不是不喜歡我的花兒?”就見兩個表弟把花碎得不能再碎,不約而同的,擡手去指竹籃裏的,嘴裏大叫着:“啊啊,”一會兒要不到,胖臉蛋子上的肉往一處擠,随時可以哭出來。

竹籃子的花放在案幾上面,不知什麽時候讓他們看到。

嫣紅嬌黃大朵的鮮花,由竹籃子裏而傾到桌面上,把桌幾映出一片麗色。這看似随意,卻是念姐兒精心擺好的,見再不給表弟就要号啕大哭出來,念姐兒滿面不情願的取出竹籃,怏怏的把花分給他們。

再丢下竹籃,就擡高腳去捂寶珠的眼睛,面龐上很虔誠:“舅母不要看搗亂的,母親說看多了什麽就生出來什麽。”

陳留郡王妃下面隻有念姐兒一個女孩子,這就沒有姐妹陪伴。哥哥倒有兩個。志哥兒和忠哥兒是男孩子,他們想帶小妹妹去玩的,什麽上樹捉鳥蹲地上趴草蟲,念姐兒沒有一個喜歡,總沖着哥哥們抱怨,哥哥們就學會笑話她。

念姐兒就問過母親:“爲什麽要生調皮哥哥,不生好看妹妹呢?”陳留郡王妃哄她:“生你的時候看多了花,所以哥哥不乖,你最乖。”

小孩子有個答案就成,但就記在心裏,這會兒用到寶珠這裏,念姐兒邊告訴舅母,邊鄙夷自己哥哥:“母親說送子娘娘送哥哥來的時候,是路上看多了人争鬥,”

念姐兒比加壽大上幾歲,但個子還小。寶珠見她夠不到自己,就半彎下身子。寶珠現在也不能彎太低,把面龐垂下來給念姐兒去蓋眼睛,就勢親了親她。

袁懷瑜見到,把個小胖手對着弟弟伸過去,看那去勢,也是要捂他們的眼睛。而袁懷璞也不玩花了,他對着哥哥伸過去的,是個肥嘟嘟的臉兒,小嘴兒噘得像個小管子,看那模樣,是要去親親自己的兄長。

房中的人笑成一片,寶珠恍然大悟。

念姐兒小手蓋不全她的眼睛,寶珠就看到兩個人此時學事的模樣。也就回想起來,就更忍俊不禁。

難怪兄弟倆個要自己打起來,你給我一拳,我給你一腦袋的,這是以前看見過的。當時場景,是姐丈陳留郡王抱着瑜哥兒,他們兄弟看的是打蘇赫,就在自家小鎮的外面。

寶珠笑聲響亮起來,而兩兄弟還以爲這房裏的人喜歡他們的動作,袁懷瑜更往前走,他們不是打架,奶媽就放開他。袁懷瑜一直到撞上兄弟,用小手把他眼睛擋住。

他是一隻小手在兄弟背後,一隻小手去蓋眼睛。因爲袁懷璞側身在他懷裏,把個小管子似的小嘴兒,貼到他的面頰上。

兄弟倆臉上全是軟軟的肉,袁懷璞一貼上去,感覺又香又軟——這是照管的好——就把小嘴兒還吸上兩口,忽然覺得應該好吃,張開嘴兒,上去就是一口。

“哇!”袁懷瑜叫出一大聲,毫不客氣的給了兄弟一腳,把他踢倒在地,自己揉着面龐,帶着面上的牙印子,也不哭,得意洋洋的回到自己奶媽身邊。

房中又爆出一片笑聲,寶珠覺得裙子上一陣的熱,尴尬起來。

有身子又顯懷的人,是不能笑得太厲害的。

這就對衛氏使眼色,衛氏這會兒卻隻對着袁懷瑜兄弟們樂。那眉眼兒滋潤之間,完全沒有寶珠的身影。

寶珠氣餒,奶媽你剛才的心思還在我的身上,現在見到哥兒們,這就轉了風向。果然,孩子們才是最招人喜歡的。

轉思,又想到袁訓身上。表兇過年後才回來一封信,信中諸多的安慰,對他許久沒有回信深爲内疚。

寶珠在這裏暗想,表兇應該内疚的不應該是寶珠才是,而是他的好兒子,這一年他又不能陪着他們。

……

五月裏,梁山王大軍趕到離黑水河最近的山下紮營,等候各家郡王們就位。最早趕到的是長平郡王、漢川郡王和渭北郡王。

軍營紮下,就來見梁山王。梁山王讓他們守好位置,決不能在他們的地方上放走蘇赫。

五月中的時候,項城郡王姗姗來遲,沒隔幾天,定邊郡王到來,最後到的才是東安郡王。而靖和郡王還一直沒到。帳篷外面求見的時候,梁山王怨憤的面容已拉不下來,恨恨地見了他們。

這樣的談話不會愉快,郡王們也心生怨氣,或者說他們早有怨氣。當晚歇息在梁山王這裏,回到帳篷裏,項城郡王跺腳要罵。

這裏梁山王最大,他們雖然是大帳,但爲表尊重王爺,不能公然樹起他們的大帳來,也沒有那麽大的地方給他們設就是。項城郡王怕隔牆有耳,還不能罵得太高,罵得自己很憋悶。

“幾十年他打赫舍德,當時我們家折兵損将,東安郡王也傷損不少兵馬,最後赫舍德逃往陳留郡王處,”在這裏餘怒袅袅從鼻子裏出來,重重咽上一口氣,項城郡王陰沉沉:“當時他還是郡王世子,這大好便宜讓他撿了,以後就一直居于我之上!”

這事情應該說與梁山王老匹夫有關吧?

“這回他又要大戰!什麽揚我國威!什麽逞我國強!什麽什麽跟什麽!這又是想成就誰!”項城郡王從不會認爲成就的有他一份。

這樣罵下去,可以把自己氣死。晚飯随意的用上兩、三口,項城郡王就出帳篷走走。月色上來,應該靜心腸。

士兵們操練的喊殺聲從校場傳來,就要大戰,各家練兵也抓得緊,王爺這裏也不例外。項城郡王就走過去,想看看王爺最近是怎麽練兵的。

一眼,就看到一個讓他不痛快的人。

這個人出現在眼中,讓項城郡王不痛快極了。不痛快的隻想把自己眼珠子挖出來,或者把自己牙挖出來,甩他身上咬幾口。

月下的校場上,四面有高台,上面有将軍們帶着。那最中間一招一式笃定無比的身影,不能算他有多魁梧,但男人體魄總有威風。又招式精妙,教的不再是軍中練習慣的,兵部裏統一制訂的那套拳。

這是蔣德!

項城郡王眼睛裏快要冒出火!

這是個忠心的人!

這是個本來分給自己,他一步也沒有踏到自己帳内,就花錢買通,最後出現在陳留郡王帳下。

項城郡王本來不知道這件事情,是蔣德和關安露臉兒後,他們露臉兒的地方不是軍功,是一次又一次的保護袁訓。

忠心,是種本性。

這種本性會對開發他出來的人至死不渝。

各家郡王也都巴不得忠心的人越來越多才好。

就打聽。

一打聽,項城郡王鼻子可以氣歪。這兩個人原來是給他的!原來……到最後,就大變了樣子。

項城郡王不能把梁山王帳下收錢的人怎麽樣,就給了他自己接收士兵的軍官一頓鞭子,又告到梁山王處。

項城郡王說梁山王偏心,這就是其中的一條。

梁山王本來說徹查的,王爺也不喜歡這種人。不是太子黨,你們憑什麽挑将軍!大家全一古腦兒的去了某一個人的帳下,那别人還不能補人了?

項城郡王是不怕和陳留郡王打官司的,他們都能打到禦前去,何況在梁山王面前。

從沒有娶到輔國公長女以後,項城郡王此生就隻想和陳留郡王幹上了,如果不是還有别的郡王們國公們雜事等分他的心,估計他就見天兒坐陳留郡王帳篷裏,和他沒完沒了的吵。

幸好他還得幹别的事情去。

但去信梁山王以後,項城郡王是做好見天兒坐陳留郡王帳篷裏面,和他沒完沒了吵的準備。還随時準備把蔣德和關安帶走。

但他萬萬沒想到,不到一個月,梁山王态度大變。給項城郡王多補了人馬,安撫了幾句,信中都看得出來那安撫輕飄飄的,敷衍意思很濃,此事就這樣了。

不管項城郡王再來火,梁山王全不予理會。蔣德關安還是安然跟着袁訓進出,項城郡王的探子回話,袁訓回家,他們也跟着!

這真是世上最沒道理的事情,你們是家将嗎?

小袁将軍偷跑去京裏,事後知道是小王爺私下給他開的公文,但梁山王對着兒子雷霆大作,這就郡王們全知道,姓蔣的混蛋和姓關的壞種也跟去了!

也不怕私自回京,讓兵部以逃将的名聲,一刀“卡嚓”了你們!

這會兒項城郡王見到蔣德在上面教拳,舊事浮上心頭,頓時氣得變了臉色。這就要走,和身後幾步外的一個人對上臉兒。

這個人是見到項城郡王在這裏以後,悄悄兒的,放慢了腳步,壓根兒就不想招呼他,而且恨不能自己縮成地上的沙子,讓項城郡王也看不到他。

輔國公第八子龍懷城。

他的母親,那不得寵的國公夫人出自項城郡王一族,推算輩分,是項城郡王的姑母一輩。項城郡王和龍懷城算是表兄弟。

但最恨項城郡王的,也就是龍懷城。

“老八,”項城郡王叫住他,堆出來笑容:“哪裏去?”

龍懷城勉勉強強地,總是不答應不好。項城郡王也是高個兒,龍懷城卻眼睛對地,像是這會兒項城郡王變成地上的小螞蟻,眼睛往下才能看到他。

沒有明确清楚的回話,是支吾一聲:“嗯,我……”就此沒了下文,又要走開。

項城郡王和顔悅色,再次叫住他:“去我帳篷裏喝兩杯,我帶的有酒,看你今天也不像是當值吧?”

龍懷城火了!

對這種客氣他不能接受,還認爲是種侮辱。你早幹什麽去了!你早怎麽不對我好點兒!早怎麽不對我母親好點兒!

龍懷城擡眸森森,從牙縫裏擠出話:“你的酒,不給老大喝嗎?我代你找他去!”說完,昂然而去。

去就去吧,項城郡王惱上一下也就過去。那邊又走來陳留郡王,龍懷城殷殷切切地迎上去,綻開笑容:“姐丈!”

這一聲,雪崩山摧般的砸在項城郡王心裏,讓他在這一刻無地自容,又惱恨重起。他的心抽成一小把兒,身子又似汪洋大海中一葉扁舟,無處不是颠簸。

他本來就恨陳留郡王,現在就面上更難看,滞呆呆地看着那邊。

陳留郡王對龍懷城随意的嗯上一聲,龍懷城是熱情高漲,圍着他身前身後地轉:“姐丈,讓我當前鋒好不好,别把所有立功機會給小弟,小弟他的功還不多嗎?闆凳城回來,往京裏報的軍功應該回來了不是?小弟已經三品,姐丈你收着些他吧,再升他就沒地兒站了,”

項城郡王攥緊拳頭!

是啊,陳留郡王妃還有這樣的一個能耐好弟弟!

想當年!

當年其實是不能多想,早就過去,不是越想越氣。

項城郡王就越來越氣,想當年自己要是娶到輔國公長女,這全恨國公那個老東西!這寶貝舅爺不就是自己的了!

凡是陳留郡王的榮耀不就是自己的了!

現在讓圍着轉的,不就是自己!

人心向邪,就往一邊兒去歪。

龍懷城圍着陳留郡王轉,是他們母子恨透當年的世子,如今的項城郡王。

而陳留郡王妃是在娘胎裏還沒有出來的時候,就許給陳留郡王府的。項城郡王才是後面橫刀的那個,又還沒有成。

再來袁訓有聖眷,很大一部分是出身問題。雖然袁将軍是吃過苦頭用過功的,雖然袁将軍是能幹,但他的出身占相當重的比例。

以袁将軍的肯用功,沒有出身,也不是池中物。但他的出身好是個事實,倒也不必膠柱鼓瑟,隻強調他的用心。

想不開,項城郡王就在這裏生氣,見那邊又過來一個讓他生氣的人,那讨人嫌,占住他人的袁訓将軍。

月光如銀,把青年飛揚奪目的面容襯得更似天人。有月無處不生輝,夏夜的月色讓軍營和遠山似蓬萊仙境時,袁訓毫無疑問就是那生輝之處。

矯健有力的步子,暗色的盔甲,月光似從他眸光中生出,讓人目光隻放到他身上,别處皆似生塵。

項城郡王雖然不悅,也油然生出承認這是一個大好青年的心思。

就要避開他,因爲這大好青年不是他的,每看一眼就心抽痛不已。這時候,又見到另一副場面。

龍懷城本來對着陳留郡王說袁訓說得正歡快,語氣親昵的活似袁訓親兄弟。但見到袁訓走來,龍八往後就退,眼神兒飄忽不定的在袁訓那邊打個轉兒,隻一轉,就對陳留郡王打個哈哈:“姐丈,我回去了。”

背影總似落荒而逃。

一個招呼也沒有給袁将軍。

袁訓在陳留郡王身邊站定,擰起眉頭。陳留郡王又要調侃他:“這兄弟幾個見到你還是這樣?小弟,你這一回才真正的得罪了他們。有軍功你不帶上他們,也難怪他們生氣!”

“我還沒報完前仇呢!”袁訓露出忿忿然,心想不帶你們怎麽了?就是不帶上你們!再說當時也沒處兒去帶不是?

露出瞧不起,誰叫你們不是我的家将呢?

項城郡王看到這裏,腦海中有什麽開了,對啊!龍家兄弟是怎麽也不會和昭勇将軍好的!悄悄的離開,去找一個人。

陳留郡王和袁訓眼角瞄到,都沒有理會。陳留郡王也和龍懷城有一樣的好奇,眼對校場:“小弟,以你自己看,你這一回又要升幾級?”

這完全是取笑。

三品再往上升,總不能去一品。

袁訓心頭是虛的。

過年後他回營,就給太子去了一封檢讨信。太子殿下……。沒理他!

一直沒有回信。

要是罵了,袁訓也就放心。他現在想不到升官的事情,隻要太子殿下不要繼續生氣就好。見問,袁訓不自覺的輕歎一聲:“我看是沒官兒升。”

“哈哈!”陳留郡王讓他的歎氣聲逗笑,索性更扯得沒有邊際:“那就是給爵位?小弟,你可不能大過姐丈才好,給我留點兒顔面。”

袁訓沒好氣:“姐丈你說笑話也有個譜,我封爵位就到你上面去?你當我是什麽!”陳留郡王笑容滿面:“你啊,你是稀奇寶貝。怎麽,你自己還不知道?還等着我告訴你去?裝模作樣,可不是你的爲人。”

袁訓狠狠白他一眼。

……

燭火,把帳篷裏兩個人身影拖得長長。項城郡王帶笑看着面前坐的人,這是他才吩咐人請過來的,龍大公子龍懷文。

八公子懷城是項城郡王的悔恨。

大公子懷文就是項城郡王的痛心。

他在龍懷文身上花了許多的銀子,打從龍懷文在娘肚子裏時,就讓淩姨娘給蒙住,開始嫌棄自己姑母,開始幫淩家謀官職。

籠絡人要早。

英雄早在蟄伏時就下手,自己都能标榜慧眼也。

有點兒像賭博,押錯了的也有。

龍懷文雖然不是那押錯的一寶,也是讓項城郡王損失銀子的人。

有時候,項城郡王都不想正眼看龍懷文。他這一回來見梁山王,本來不想主動找來龍懷文。隻回來一個表弟,大公子的日子在家裏就不好過。該他主動來找郡王才是。

但校場外面見到的那一幕,讓項城郡王改變心思。備下美酒,請來龍大公子。項城郡王倒不避諱有人看到,人人都知道他和大公子不錯,再遮也無用。

親手倒上酒,項城郡王呵呵:“你的親戚又偏了你們兄弟去立功,你們兄弟也能忍着?”

一口,一杯酒下肚,龍懷文最近一直因心情不好,表面上若無其事,卻總泛青的面容紅潤上來。

心情的郁結,讓他的嗓音嘶啞嘈雜,帶着種奇異的煽動力,像是在煽動自己,又像在煽動項城郡王。

“不甘心又怎麽樣!我爲父親鞍前馬後效力的時日最久,”

手臂扯開盔甲,露出肩頭一塊傷痕。時日久遠,傷痕暗紅色,結成一大片。這個傷,不是袁訓回大同的那天給他留下來的。

袁訓給他留的是骨折傷,好以後外面難看出來。不像這個應該是刀劍擊穿的,才久久不能平複。

“這是我十五歲那年,随父親出征留下來的。”

又解開護心銅鏡,胸前往肚腹下面的位置上,又是一道長長的傷痕。龍懷文慘然一笑:“這個也是!有一回我數了數,大傷不下十幾處,我算是随父親出生入死,但父親不吐口,我也沒有别的人能求助,這世子之位還是空懸,你來問我,我又能問誰?”

他的話裏,隐有指責項城郡王出力不夠。

項城郡王笑容消去,默然地又倒上酒。龍懷文系好盔甲,兩個人無言相對飲酒。隻是無言嗎?心裏各自轉動如蹬起來的水車,嘩嘩的冒着心思。

酒香無處不在,酒也能催人話。張張嘴,龍懷文覺得沒想好,也就沒有說。張張嘴,項城郡王覺得沒想好,也就沒有說。

眼神兒不住碰撞試探着,彼此心思都明了想到一處,但說開這層窗戶紙,龍懷文小心翼翼,項城郡王也謹慎。

帳篷外面有哄笑聲出來,是操練的士兵們散了回來。更鼓敲動,再不說就是睡覺時間。大家都入睡,這一個國公之子,一個郡王還鑽在帳篷裏嘀咕,梁山王知道都會問上一聲。

你們倆在合計什麽?

龍大将軍你不在項城郡王帳下,有事請教也應該去找你姐丈。

而項城郡王你這是拉攏别人将軍,深更半夜的還不放回去?是什麽密謀?

項城郡王動了動身子,龍懷文動了動身子。

“其實這事情好辦……”異口同聲說出來,見到對方說話,又全停下。四目相對,龍懷文輕咳一聲:“如果父親用得着我,”

“一個他一定用你的時候,”

“看到我的真心,”

“危難之中才見真心。”

兩個人心思全一樣,都有了沉思。

項城郡王目光閃動,徐徐開口:“就要會戰蘇赫,王爺要拼命,蘇赫聽說丢了東西,”龍懷文恨上來,重重的道:“是的!”

闆凳城讓小王爺他們抄了底,聽說城外還燒掉存了三年的糧草,蘇赫心尖子疼得都在顫,他不拼才是怪事。

“這次混戰不比以前!打起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。國公一旦有難,你要随時在他身邊。這一回機會也好,王爺讓我擋的位置離你們不遠,地勢也複雜,隻要國公逃過來,我隻放你一個人過去,再放一隊敵兵過去,你放心,你的兄弟們我都擋住,隻有你一個人在國公身邊。他在最危急的時候,你說他會不會定下世子人選!”

“誰在他身邊,那時候就是誰!”項城郡王斬釘截鐵。自然的,他不會告訴龍懷文,他的郡王位就是這樣得來的。

老項城郡王雖然不是項城郡王逼到生死路上去的時候,但攆走别的兄弟,卻是項城郡王做下來的。

眸光耐人尋味的亮了,龍懷文慢慢吞吞:“這個,你要保證我父親無事才行。”這近似亡羊補牢的話,讓項城郡王咧嘴笑得全無心思:“國公與我不錯,隻要他肯讓位,我爲什麽要害他!”

……

走出帳篷,更鼓聲又起,這是催全軍入睡。夏日夜風涼爽,直入風中。龍懷文舒爽起來,是他的老習慣,這是個陰沉而又暴性的人,暴性讓他的父親相不中他,而陰沉卻是個彌補,讓他時常回想,這就把剛才的談話又想一遍。

沒有給人把柄的地方,最關鍵的話是項城郡王說出來的。而自己也加上一句父親的安全,可以對自己有個交待。

這對自己有個交待,這種正不正确,各人自知。但龍懷文心安下來,頭腦裏想着項城郡王說的仗該怎麽打,漫步往他的帳篷裏去。

輔國公坐在他的帳篷裏,面沉如水。

父子打個照面兒,龍懷文支吾一下,面上一僵:“父親還沒有睡?”輔國公冷淡地道:“等你和項城郡王喝酒回來。酒好嗎?”

“還行。”龍懷文垂下面龐裝得檢查下盔甲哪裏不對,這會兒又不打仗,這隻是個虛動作罷了。

輔國公站起來,擲地有聲:“有些酒是喝不得的!”一拂袖子出去。在他背後,龍懷文有一刻失神,再就憤怒上來。

和誰喝酒是我自己的事情!

……

石榴花熾烈的開着,丫頭們在下面奔跑着。衛氏從小佛堂裏出來,觸目就是這片豔紅,和家人們的熱火朝天。

笑了笑:“六月裏有動靜,這倒好,過完壽姐兒的生日,就是這一位。”這一個是小爺還是姑娘還不知道,在寶珠一有動靜就往佛堂裏來拜的衛氏,這就回去看視寶珠。

路上見到念姐兒,氣喘籲籲抱着個匣子,在她後面,又有一個丫頭抱着個大匣子。見她跑得額頭上全是汗水,衛氏怕她傷了氣,叫住她:“念姑娘,這又是什麽上好中看的東西?”

衛氏想到底是個姑娘,就是和氣溫柔。

念姐兒所幹的最淘氣事情,也就是把花堆到寶珠身上,說把舅母也薰一薰,免得生出來妹妹不香。

念姐兒是急着去給寶珠送東西的,讓叫住本不耐煩。但奔跑中停下來,氣舒緩上來,人犯懶也想休息會兒,又衛氏問到念姐兒的得瑟事情,就把匣子送給衛氏抱着,念姐兒打開給她看。

頭一個玉粉香盒子。

念姐兒神色認真:“香小妹妹的。”

寶珠是家裏的稀奇寶貝,但在郡王府上每受到一份兒厚待,衛氏就笑得合不攏嘴:“好啊好東西。”

念姐兒更來了勁頭兒,又取一串子香珠,小嗓音稚嫩:“這是海外來的沉香珠子,小妹妹聞到,就生得很漂亮。”

“好好。”

又是一個時鮮花制出的香囊,五月端午節過去了,但節裏所用的香全在裏面。念姐兒興高采烈,這一個是她親手合的香囊,帶着炫耀:“這個,送給小妹妹。”

衛氏心花怒放,也忘記她雖然心裏認爲生個姑娘也挺好,但還是小爺越多才叫好。代念姐兒抱着匣子,扯着她來看寶珠。

邊走邊笑:“小姑娘一出來就看到念姑娘這般的疼她,一定是好看的。”這話問過,又原地耽誤了一會兒,念姐兒又請衛氏看丫頭抱的匣子,裏面粉紅輕紫淡黃水青,全是好看的輕紗帕子和衣裳。

“這是我最好看的,這一回我就要個好看的妹妹。不要弟弟,瑜哥兒昨天打碎我的東西,璞哥兒又尿濕我的凳子,”

看完,一路告狀一路過來,進去就問袁夫人和母親:“妹妹的小床在哪裏?”袁夫人帶笑指給她,那是個新打就的小床,雕刻着百花異草。

郡王妃對母親道:“小孩子說話就是靈,念姐兒都知道是個姑娘。”當姑母的沒忍住,到底讓人看過,說這一胎是個女孩,這就衣裳動用東西,全備的是小姑娘的。

念姐兒就收拾起來,先把粉紅的帕子,給小妹妹鋪好,再灑上一段香。郡王妃嗅了嗅:“這香濃烈…。哎呀,這是我舍不得用的,大食才有的香精,用的時候一滴子化開在水裏,院子都足夠薰,”

去看女兒時,見她已經倒了小半瓶子在小床上。郡王妃抱怨着和女兒去搶,念姐兒哇哇大叫:“小妹妹過來一定不喜歡你,不喜歡你!”

好容易搶到手裏,郡王妃去對着她的母親生氣:“您看看,這就是您的心肝寶貝眼珠子孫子,這東西一滴千金,人還沒有到,先欺負姑母這算什麽。”

話還沒有說完,膝下衣裳一緊,見袁懷瑜不知何時過來,扒在腿上,對着她手上的瓶子笑呵呵。

念姐兒扯着袁懷璞正往這裏來。

“去,要瓶子回來。”念姐兒嘟囔着。郡王妃張口結舌,袁夫人笑起來,打趣女兒:“還說我當成心肝寶貝,你看看你女兒都知道,這兩個是你的心肝寶貝,她要不來的東西,就使喚懷瑜和懷璞來要。”

袁懷瑜肯定是聽不懂表姐的話,但他聞到香味兒濃在姑母身上,賣力地抱住她膝蓋,把口水塗到她腿上。

袁懷璞則樹熊似的,順着腿就往上爬。

郡王妃認輸,但還是心疼舍不得。把手裏的千金東西收起,叫來管事的:“開庫房,凡是香的東西全給小姑娘送來,由她自己挑,隻别禍害我的東西就行!”

半個時辰以後,寶珠在圍得不透風的産房裏也聞到撲鼻香氣,就問穩婆:“是孩子生出來了嗎?”

穩婆笑:“看見頭了,奶奶使使勁兒,這就出來。”

片刻,接孩子到手上,剪斷臍帶,對着屁股上就是一巴掌。

“哇…。”哭聲從外面出來。

念姐兒坐在地上大哭:“給我給我,”郡王妃無奈,把她的寶貝瓶子還給女兒,跟在袁夫人後面逃出去,站在廊下喘氣:“這房裏還能站人嗎?灑了十幾瓶子的香還不足夠,還不放過我那半瓶。”

念姐兒在房裏打開瓶子,準備往地上倒。她的腳邊擺着十幾個空瓶子,香料從屋角到屋中間到處抛灑,鼻子敏感的人隻怕要去看醫生。

還沒有倒時,“哇…。”更大的一聲哭聲出來,随後“嗚啊嗚啊…。”哭得不停。

“生了,”

躲避香味兒出來的人全喜笑顔開,簇擁着袁夫人進來。郡王妃趁機奪過女兒手中的瓶子,看着她也不再關心手中,跟在外祖母膝下,想頭一眼看到孩子。

袁懷瑜袁懷璞坐在地上,玩着表姐丢下的空瓶子。

夏天房屋通風,香味兒很快散去濃的,留下的清冽沁人心脾。念姐兒聞得不錯,在大人腳下面跳腳:“讓我看看香妹妹。”

她的母親糾正她:“這是祿姐兒,”

“香姐兒!”念姐兒兇上來。小嘴兒撇着,這香,是她一番功勞不是嗎?念姐兒大叫:“給我香妹妹!”

“當!”

袁懷瑜摔出去一個瓶子,活似幕後配樂。

袁夫人疼孫子,也疼外孫,見外孫女兒費了功夫收拾出小床,不能辜負她的小心思。托着新出生的祿姐兒過去,笑道:“把她放下來,你慢慢的香她。行啊,小名兒就叫個香姐兒吧。”

念姐兒把小腦袋對着母親得意晃晃,稚氣十足。郡王妃嫣然,帶着她去看袁佳祿。

袁佳祿睡下來,粉紅帕子在頭上,小手抓住一段淡黃輕紗,腳蹬着淺紅色,大眼睛黑亮有神。房裏幽幽的香,她像是喜歡。側側小面龐,小鼻子動上幾下,好似在尋找。

袁夫人笑了:“這是表姐弄的,喜不喜歡?”

念姐兒也就喜歡了,她肯欣賞自己的一番付出,這表妹雖然還是新生孩子紅紅的,念姐兒卻固執地道:“這個妹妹比加壽生得好!”

黑着小臉兒,等待大人們答應。

袁夫人笑盈盈:“好呢,怎麽能不好?”神色悠然擡了起來。郡王妃猜測:“母親又想壽姐兒了,”搖搖小床,輕笑:“不怕這一個要惱?”

又把姑母也說上:“姑母見到壽姐兒就像得了活寶貝,我們全是不中她眼的。”

袁夫人柔柔地看着她:“很快,你就知道了。”

這話裏有話,郡王妃追問:“知道什麽?”袁夫人笑而不答,又去看袁佳祿時,同時讓人打聽:“孔家的生了沒有?”

院門外面孔青樂颠颠的闖進來,隻看他神情,就人人要笑。又見孔管家根本等不及到房裏,院子中間跪下就回:“我有兒子了!”

袁夫人忙打發人去看。

院外水榭上,萬大同神色默默,紅花鼓着嘴兒。

“你說老孔有什麽本事,他生兒子要在我前面?”萬大同酸溜溜。紅花也覺得生孩子這事情上低了梅英一等,也掂酸帶醋地道:“還不是你,你要晚成親晚成親的!”

萬大同眸底帶笑,掃掃紅花的小噘嘴兒:“這要去怪小賀醫生!”紅花就飛紅面龐,不再往下說。

小賀醫生聽說他們要成親,就說萬大同是内傷,要養好才能同房。寶珠又要生孩子,紅花家務諸事要多忙,又很想鬧紅花的房,親事就一直拖下來。

……

同一天的京裏,沈家喜氣洋洋,門上換大紅燈籠。小沈夫人由母親陪着,又撒上嬌了:“去信問問寶珠是不是這天生,我生下兒子,她就該生個女兒來配,别耽誤孩子們成親才是。”

沈大人在府門外面,送走宮裏來的人。撫須回來,沈夫人忙裏抽空過來問他:“是娘娘宮中出來的人?”

說是宮裏來人,沈夫人就避開。

沈夫人喜滋滋:“娘娘問生男生女,我回說生男,内相說回去禀報,說娘娘要有賞賜。”沈夫人也就有了自得:“說起來,我們這親事也算是娘娘親口指的呢。”

那一天在袁家,寶珠生兒子那天,梁山王世子妃跑來看孩子,告訴中宮生得好,我們家就定下來。中宮當時黑了臉,答應沈大人:“再生女兒,歸你了。”

……

中宮心情大好,聽人回話。

“回娘娘,沈家生下一子,連家尚家全是女兒,”

中宮嘴角弧度加深,這生的是她的孫婿和孫媳婦,賞賜是早準備好的,就讓人送出去,又傳話:“等孩子滿了月,抱來給我看,”把梁山王世子妃的話想起來,中宮也用上:“生得不好,可就不要。”

太監出宮,後面這句自然要改改口吻,不能原樣兒照搬中宮的話,那是袁家親戚或寶珠親戚的語氣。

他走以後,中宮還在樂,就叫來任保問他:“發出去的東西,幾時能到?”任保道:“就在這幾天,”巴結地道:“這是娘娘的疼愛,說不準兒袁将軍夫人生孩子那天,也就到了不是。”

中宮嫣然,又讓人去看梁山王府上有什麽動靜。

……

這一天京中天氣悶熱,花開滿街。

這一天太原天氣幹燥,信使唇幹舌燥。

快馬在郡王府門外停下,門人慌了手腳。信使在馬上就解下包袱,高托手中,高聲叫道:“聖旨到!”

門人去回郡王妃。

郡王不在家,蕭二爺也不在,郡王妃按品大妝來接聖旨。

頭一道,卻是給寶珠的。

“……昭勇将軍袁氏賢淑貞儀,特封其長子袁懷瑜爲飛龍尉,次子袁懷璞爲虎勇尉……”頒過聖旨,信使也不奇怪袁将軍夫人不出來接旨,把聖旨給郡王妃,郡王妃讓招待他用酒飯。

進去給母親看,郡王妃故意裝惱:“母親您看,姑母又偏心小弟了。”

偏心小弟,從輔國公到郡王妃全是這樣,但郡王妃這會兒看不到自己,隻和母親歪纏:“寶珠有什麽好,姑母就這樣的疼她,”

袁夫人接過聖旨看過,露出奇怪:“就這一道嗎?”

郡王妃笑着反問:“哪裏還有第二道?”

一個家人慌慌張張跑來:“聖旨到!”

郡王妃詫異住,袁夫人笑了:“去吧,你看看你的偏心姑母又做了什麽。”這話明擺着洩露出話,郡王妃歡天喜地的去接聖旨。

這是夏天,按品大妝熱,才換下來,又穿上。信使在前面笑容滿面候着,說一聲宣旨,朗朗開讀:“……陳留郡王之長子,封燕山尉,許親太子殿下長女。陳留郡王之次子,封永清尉,許親太子殿下之次女……”

…。

“把念姐兒許給太子殿下的長子,這就和加壽做了妯娌。”郡王妃欣然去見母親,在她看聖旨的時候,早就喜不自勝。

這親事在郡王妃來看,沒有一個不叫好。

這就是她和寶珠袁訓的不同。

袁夫人看完這道聖旨,忍不住要說中宮:“這上面讓就送進京去,你姑母也太着急了!”郡王妃喜滋滋兒的道:“姑母也該想想我們了,”

女兒實在歡喜,袁夫人要開她玩笑:“這是怕加壽沒有親兄弟姐妹們玩耍,送你們去陪襯的,你少喜歡點兒吧。”

郡王妃佯裝不喜歡:“知道我們不能和小弟争,我們也不争,”忽然明白過來:“姑母這是想讓我們把懷瑜懷璞一起送去吧?”

“寶珠不會答應,”袁夫人起身笑:“她前天才和我說,孩子們不可以太拘束,一個加壽進京,夫妻兩個全跟去,幸好你姑母已經不生氣,把她對着我說不信她的話已經忘了,”

郡王妃懶洋洋,帶着明白過來:“原來是沒要到手孫子,這就打上我們的主意。”

“你的不也是孫子。”聖旨看完,袁夫人又坐回袁佳祿的身邊。郡王妃道:“也是,我不過随便說說。”

寶珠睡醒知道後,并不意外。姑母的心總有一份兒在袁懷瑜袁懷璞身上,在寶珠再回京以前沒有什麽給的,寶珠才會奇怪。

衛氏又跑去叩頭去了,她感覺拜袁父最靈驗,就又來拜袁父:“老太爺啊你顯靈,瑜哥兒璞哥兒已經是官兒了,”

紅荷跟她後面叩頭,是打聽過的,就忍住笑:“這是爵位。”

“爵位就是官兒,别打岔!”衛氏念念有詞:“哥兒們昨天已經會自己端杯子喝水,雖然還得個人旁邊扶着,吃點心也多了一塊,會要紅果子,不再要綠果子,這就當上官兒,正合适。”

紅荷聽着不錯,也跟着念叨:“昨天撒尿不在褲子上,還會往台階下面撒,撒得遠,也高。這就當上官兒,正合适。”

那兩個衛氏眼裏的“大官兒”,正在外面玩皮球,格格大笑聲出去很遠。

衛氏出來,太滿意了,深歎口氣:“去年小哥兒一出世,我就知道要是大官兒。”笑眉笑眼的走去看寶珠,打算同她商議商議新出生的祿姐兒,将有什麽樣的好前程。

……

這一天,是梁山王與蘇赫見面。

旌旗招展,雄兵威武。梁山王緩緩帶馬從隊中走出,他的兒子蕭觀陪在旁邊。

看對面,蘇赫帶着幾個人,也從隊中走出。

隔開有段距離,大家會面。蕭觀揚眉頭,在身上盔甲用力一拍,狂笑聲響遍戰場中。梁山王也微微而笑,蘇赫卻氣得臉都白了!

這盔甲是他一直舍不得穿,當長生天一樣供奉在暗格裏。現在到了蕭觀身上,看看大小剛好,好似他給小王爺買的一樣。

牙格格得咬響,正要說話,後面有人拍馬過來:“王爺,聖旨到!”

梁山王擺擺手:“等下再說。”那人又回話:“是給袁将軍和陳留郡王的。”梁山王好奇心起來:“說的什麽?”

沒一會兒聽完,梁山王笑了笑。而後面隊中,陳留郡王那裏熱鬧起來。大戰緊張一掃而空,都來恭喜陳留郡王和袁訓。

抽個空子,陳留郡王對袁訓低低地笑:“小弟,你的軍功犒賞到了!”袁訓聳聳肩頭,總比沒有要好。

老子種樹,兒子乘涼,也沒有落到别人家裏去。袁訓還要取笑陳留郡王:“姐丈,你一直說姑母不疼你,現在你可以打自己軍棍了。”

陳留郡王回他尴尬地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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