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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六章,敲詐袁家親事的小王爺

在太子黨和小王爺蕭觀的交往曆程中,最反感的就是他自稱“爺爺。”

不過是位尊。

不過是說話總表現沒遮沒攔。

沒遮沒攔這事兒,誰不會呢?

少年們在家裏學的是談吐修養,出門就遇到沒遮攔,他還偏偏地位高,已經讓他氣得要吐。

古人豪傑沒事就自稱“爺爺我”,威風。但放到世家公子小王爺嘴裏,這叫欺負人。

小王爺你難道不會好好說話?

沈渭經常背後鄙夷:“白當小王爺。”

面對禇大的話,沈渭心花怒放,另外一個人,也聽在耳中。

亂石灘本就風大,褚大又在高處,話随風走,在另一邊的蕭觀聽得真真的。頓時,心中不是滋味。

還有人在本“爺爺”面前,當爺爺?

蕭觀揚起手中雙錘,對手下人道:“走!”

那塊地兒反正是蘇赫在,原就要去。

黑鐵大漢,就這樣闖入小王爺眼簾中。

“好大個兒,好寬身闆!”蕭觀喝一聲彩,就見到另一批人闖入眼中。陳留郡王緊随袁訓,這時也就到來。而關安在養傷,蔣德卻在。沈渭在下面大叫往上攻時,蔣德不聲不響的換了個方向,從另一側爬上高處,禇大出現沒有幾個眨眼的功夫,蔣德也站上去。

灼灼五月日光,催發桃花,又能曬裂肌膚。

似明鏡一面,把蔣德身姿盡數顯在衆人目光中。

看他随手就是一記狠拳,撲地又是一記漂亮的腿法。這一腿似清風掃流雲,又似萬霭從此密布。

又密又快,又狠又兇。

蕭觀爲了蔣德,暫時的停了停。他端着下巴尋思,尋思半天沒思路,問緊随身邊的王千金和白不是:“這小子腿法眼熟。”

王千金和白不是全是混混出身,搖着腦袋說不知道。

“兀那混蛋,爺爺在此,你還敢跑!”一聲大喝,容不得小王爺再想下去。蕭觀鼻子都要氣歪,竟然敢在我面前一再的用這個稱呼,小王爺也想大喝一聲:“兀那混蛋,你難道不知道你在犯我的逆鱗。”

禇大跳下高處,不知深淺地就要去追蘇赫。

袁訓見到,忙對沈渭道:“他不知道蘇赫的厲害,蘇赫狡猾,他這幾仗全是一擊就中,這就離開。看他走時不慌不忙,我要是追上去,一定中他埋伏。褚大哥是不識字的人,兵書他不懂,去叫他回來。”

報警紙條上寫的字,歪歪扭扭,袁訓加上蘇先加上沈渭,都認好半天。袁訓在這裏微笑,禇大哥對我示一次警,可真是難爲他。

那字寫得一定出身汗。

蘇赫總想要袁訓腦袋,陳留郡王和他交過手,針對蘇赫的特點爲人,和袁訓約法三章。

一,不許擅自離隊。

二,乘勝也不許追擊。是他想你的大好頭顱,你也想他的,但沒有他那麽着急。你不追,他也來找你,多繳幾回戰利品不好嗎?以逸待勞對他。

三,慎重慎重再慎重。

三章,滿滿的全是陳留郡王的關切,袁訓很想違背的是頭一條,對于第二條交待,總深深紮根在他的心裏。

沈渭見說,同時他心裏也是這樣的想。蘇赫是什麽人?名聲早十幾年就出去。這褚大“爺爺”不管你有多厲害,你還是回來吧。

亂石上本來是下馬行走,這就牽上馬打算去追。馬剛到手,踩镫前對褚大飛去一眸,打算固定他的方位時,沈渭樂了。

“小袁,你快點兒看。”

一小隊人截住褚大去路。

爲首的人濃眉大眼,大臉龐子,手不執缰繩,握的是一對黝黑透着沉重的大錘。

“噗!”袁訓擰起眉頭:“小王爺攔住他作什麽?”

沈渭上馬,笑得快要摔下一般,抖抖缰繩,在馬離弦箭般飛馳而去以前,擠眉弄眼:“雙爺會呗。”

袁訓一愣,随即失笑一聲,再一想,不好!見過幾回的褚大是個老實人,不是小王爺的對手。擡手讓親兵送來他的馬,跟在沈渭後面過去。

那地方,現在正熱鬧。

蘇赫一走,不管旗倒人歪也沒有人去追。管他誘敵還是真逃,第一猛将的名聲,讓從梁山王開始,都不會對他輕視。

得過梁山王交待的蕭觀,他也不追。

正好專心來對付這個大膽搶自己名頭的人。

小王爺跳下馬,腦袋前頂着,眼睛就要翻出來,殺氣騰騰支起肩膀,兩手大錘在手中轉個不停,好似大戰前的鼓聲。

而褚大呢,他偏偏不認得小王爺。

讓寶珠和袁訓猜中,褚大走錯了路。在京城方圓有人可以問路,又官道順溜,一條直路下來還不會迷失。

在沒有人煙的地方,荒山野嶺無人問訊,對着頭頂上日頭看路,這邊爬上來,往那邊下去時,路就開始偏了。

從東邊上來,應該西邊下去。但林子裏一鑽,就從南邊下去。

這個還算好,下去有村莊,問問重新上官道。

出省後黃土地大一片,官道到此斷掉,路也不明顯,兩百裏沒有人家,褚大一直走到隔壁省,又從那裏折回來。

袁訓是前年到的,褚大是去年才到軍中。他一到軍中,本來是要去找小袁将軍的。但小袁将軍已連升三級,各家郡王軍中罵聲一片,項城郡王那裏,罵的更兇。

褚大憨厚,心實在,卻不是傻子。

他尋思表妹夫這人,爲人沒得說。賣水的親戚上門,他也拉上去坐席面,當着王侯公子們介紹自己是親戚,不卑不亢,也不輕視于人。

這些人爲什麽要罵他呢?

就此不尋找袁訓,而是想弄明白這事情。一來二去的,他弄明白了,原來紅眼病大發作。褚大不服氣他們,又能沖敢打,得項城郡王親兵隊長賞識,讓他到親兵隊中,待遇不錯,褚大暫時安身。

梁山王先後點兵,一次褚大不在,一次褚大沒去。這一回除項城郡王來見梁山王,幾回和小王爺背後錯過,有人指點:“喏,小王爺才過去。”

回頭隻見一個後背。

面對攔住自己的粗壯少年,褚大也不服氣上來。

他是項城郡王親兵,所以衣服上能看出來。蕭觀是自己人,衣裳上也能看出來。但自己人又怎麽樣?

自己人嫉妒起表妹夫來,比外人還要兇狠。

褚大當蕭觀是來搶功的,他攔住自己,好讓他的主将去追蘇赫去有功勞。

在這個地方上,還真不能怪褚大眼神不好,認不得好衣裳的人。軍中富家少爺無數,打仗時盔甲上身,比主将還要好。

關安蔣德的盔甲,幾不次于袁訓和蕭觀,他們在關鍵時候是爲小袁将軍擋命的,盔甲好,可以多擋幾回。

褚大心煩上來,心想搶功這事情,真是讓我這賣水的平民瞧不上。瞧他衣裳好不是嗎?真是的,最愛搶功的,還總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大爺們。

把手中握的鐵棒一揮,褚大黑下臉喝道:“兀那少年,讓出路來,就饒你一回。”

旁邊驚倒一地的眼珠子。

沈渭已經到了,但見到如此有趣,勒住馬缰,反而不管,隻在旁邊笑看。

蕭觀咧嘴樂了,還真的有不認識我的,你這個大眼睛的睜眼瞎子。手中錘一揚,小王爺滿臉的潑皮相:“兀那大漢,你給爺爺下來!”

心想你當着我再叫一聲爺爺,爺爺我剝你的皮。

褚大再不長眼,也不得罪富家子。他自稱爺爺,是沖鋒陷陣的時候助自己威風才用。見來的這個人出口就不按輩分,褚大自知惹不起,一帶馬缰,就要從蕭觀旁邊離開。

王千金白不是攔住他,壞笑一地,也學着褚大語氣:“兀那大漢,你他娘的下馬!”

沈渭見到褚大眉頭一聳,顯然生怒。小沈将軍在心裏爲褚大打氣:大漢,下去揍他。

“騰!”

褚大跳下馬。

他在軍中已有一年,他知道富家子弟們驕奢過人,不打不行。一咬牙,反正我一窮二白,去年攢的幾十兩銀子早存在大同錢莊子裏,打傷你可訛不到我錢。

鐵棒舞動,褚大也半彎下腰,對上小王爺。

小王爺一看,這個人氣勢不比我差,那山般粗野狂暴的殺氣,在他眉目似天然生成。蕭觀最不能丢的,就是氣勢。

雙錘旋動,大叫一聲:“啊呀呀!”先壓死你再說。

褚大并不想和他打,但這位找茬沒辦法。也不先動手,大嘴巴一張:“啊啊啊…。”看我繁華街道上吆喝賣水的嗓門兒高,還是你這吃飽沒事幹的小爺們嗓子好。

沈渭笑得抱着馬脖子,不然可以摔下來。

“住手!”袁訓及時趕到,先怒目把沈渭罵了:“讓你來勸住,你在這裏隻是笑什麽!”再跳下馬,幾步走到褚大面前,把他擋住。對蕭觀深深行個軍禮:“小王爺息怒,他不認得你。”

蕭觀心想這還要你說?我早知道。

他要是認得我,給他十個豹子膽,諒他也不敢在自己人軍中和我對峙。低頭,見真難得,姓袁的今天卑躬屈膝。

小王爺大爲得意,眼前閃過一幕又一幕……在京裏爺爺我讓你欺負壞了,在軍中也沒欺負成你。左看右看的,今天是個機會。

把雙錘交到一隻手上,另一隻手又開始端下巴,同時歪眼睛擰嘴角的給王千金和白不是遞眼色,想讓他們幫忙出主意。

一聲大喝,卻把小王爺吓得一怔。

“表妹夫!”

和他對峙的大漢,顯然見到袁訓出來,就把自己給忘記。驚喜交集,如親人多年失散重逢,一步邁出來,握住袁訓雙手用力搖晃,笑得口水都快不能控制:“哈哈,表妹夫,你沒事就好,沒事就好!”

不要說是蕭觀吓一跳,就是王千金和白不是都吓一跳。白不是湊到蕭觀面前,滿臉的驚吓:“這是他親戚?”

這大漢面皮粗的一看就是窮苦人,袁家還有這樣的親戚?

蕭觀張大嘴,大腦一片空白,哪有功夫去理會白不是。

表妹夫?

王千金笑道:“這是安家的親戚,”袁訓娶的安氏女,在京中他們喝過喜酒,都知道。蕭觀恍然大悟:“哈哈,”嘎然止住:“不對啊,安家是南安侯鍾家的至親,這窮親戚是怎麽出來的?”

“這個……”王千金不能解釋,也就跟着糊塗。

那邊,袁訓和褚大着實的熱鬧。袁訓感激他送紙條報警,又感激他過來相助。和褚大抱在一起,熱烈捶打着他的後背,笑道:“褚大哥,我妻子讓我一直找你,總算見到你。”

在這裏袁訓有點兒慚愧,找褚大難度太大,但他也并沒有去找。

有這樣一句話,褚大也就很滿足。又覺得“褚大哥”這三個字格外中聽,想想,這位表妹夫以前不失禮節,卻從沒有稱呼過自己大哥,他不傲王侯公子時的介紹,也是“内親姐丈”。

背後有力的拍打之下,褚大的眼圈泛起紅潤。

兩個人分開,袁訓還是不肯放開他,與他緊緊把住手臂,四目相對盡是笑容,難分又難舍。

嫉妒這東西,不常見的塗滿蕭觀心中。

姓袁的!

你混蛋!

你見到别人就是客氣的,見到我就是不耐煩的。

無明火,無聲無息把小王爺撐得滿滿的,他重重的一聲:“嗯哼!”随即兩隻眼睛朝天,這裏還有一個人,你們把我忘記了嗎?

聞聲,袁訓回頭,見到蕭觀拽狂模樣,心想這事還是棘手的。這位較起真來,一個以下犯上,就能把褚大折騰到半死不活,這才是他手下容情。

袁訓正要陪笑,褚大這死心眼子,還是沒弄明白“兀那少年”是誰。他見到袁訓什麽都忘記,袁訓喊過小王爺,褚大也沒聽到。

見少年又是尋釁模樣,褚大一瞪眼,把袁訓又推到身後,冷冷道:“有能耐你沖着我來,不要沖着我表妹夫!”

蕭觀大樂:“哈!哈哈!”把臉一翻:“沖着你來,你算老幾!”

袁訓啼笑皆非,把褚大又推身後,伸臂擋住他:“你别管,我來說話。”

蕭觀冷笑:“好大面皮,你來說話!”臉更一沉:“那你說吧,以下犯上不長眼,這是什麽罪名?”

“什麽以下犯上,你是誰我都不知道!”褚大火了。

袁訓再次推開他,對一旁還在看熱鬧的沈渭沉下臉:“幹點兒正事行不行!”沈渭忍住笑過來,走到中間,沒忍住笑,又是一聲笑出來,笑得蕭觀怒氣沖天,也吼他:“你正經點兒行不行!”

“行!什麽以下犯上,他不認得你!所以,這事兒就這麽呗!”沈渭吼回去。他就偏偏不說蕭觀是誰,指望再看褚大和蕭觀對幾句。

褚大道:“是啊,你是誰!”

這句話一出來,蕭觀後面的人全對着他樂,就是袁訓帶來的人,也對着他樂。褚大心裏頭發毛,搔腦袋有點兒後怕上來。

“這是梁山王爺的愛子,小王爺。”袁訓平靜的介紹。

褚大張大嘴,徹底蒙掉。

小王爺?

他的腦袋裏轉不過來,小王爺是好大的人物?小——王——爺。肩頭讓拍一下,袁訓對沈渭還是沒好氣:“剛才讓你攔着,你要是攔着不就沒這一回麻煩,去,把他送去見我姐丈,盡在這兒看熱鬧。”

沈渭聳聳肩頭還沒說好,蕭觀再次冷笑:“袁大将軍,沒人告訴我,這裏你當家!”

袁訓太了解他,這位小爺隻要心裏憋着氣,就要尋人出出氣。轉過臉兒,袁訓道:“我給你賠不是,你讓他走。”

對話把褚大驚醒,這是個敢作敢當的男人,他一旦回魂,想明白小王爺是什麽樣的身份,倒也幹脆。

“撲通!”當着衆人,褚大跪下,就地就是一個頭。對他來說,給人下跪叩頭賠不是,也不是少見的事情。

少小離家,獨自闖蕩,受的委屈和今天相比,又算什麽。褚大隻想着不要連累表妹夫,他前程似錦,多少人想打他冷箭,這事兒本就自己不認得小王爺而起,褚大想還是我擔着吧。

我一個窮當兵的,就一身硬骨頭,誰想要就拿去吧。

“通!”

把蕭觀反倒震住。

他不是個壞心尋事的人,他這一回又是來接老爹位置的,蕭觀隻是又和袁訓争上來,并沒有想到這個大漢這般利索,一愣神他就跪下,當着這麽多的人,給自己叩起頭來。

蕭觀臉漲得紫紅,想父親知道,要說自己沒度量吧。

他本來是想爲難爲難他,再表現出小王爺的度量,就此博一個大度的名聲,現在完全讓他弄砸掉。

看着那大漢又要叩第二個頭,蕭觀的臉更似要滴下水來。

“慢着!”

袁訓把褚大攔住,目視蕭觀,淡淡地道:“他救了我,把蘇赫攆走,因此才得罪小王爺,這個頭,我來叩。”

血,全湧到蕭觀頭上。

什麽叫他來救你,才得罪的我?

風水變化太快,轉眼一頂帽子就扣到蕭觀頭上。蕭觀跳起來指手劃腳:“我不是來救你的嗎?别人不是來救你的嗎?他把蘇赫攆走,還是我們一起把蘇赫攆走?”

袁訓不理他,盔甲在身,有句話是“不能全禮”,但單膝跪還是可以的。就是眸中霜寒冰冷,一動不動的盯住蕭觀,手慢慢地把戰甲下端撩起……。

蕭觀氣得再跳一下,怒道:“再說,我有說他得罪我嗎?”

袁訓立即把戰甲放開,道:“這話是你說的。”

“是我說的,但是,”蕭觀狡猾的轉轉眼珠子,對袁訓陪上個笑臉:“但是以下犯上,這是寫在律法裏的,你說是不是?”

沈渭快言快語:“小袁,就是不想放過你。”

“滾!少在這裏插話!”蕭觀把沈渭罵得不敢出聲,走上一步,對袁訓勾勾手指:“咱們商議商議。”

褚大急了,一把抱住袁訓:“妹夫你别去。”

“沒事,你跟着小沈将軍,再有不認得人的事出現,頭讓他叩。”袁訓推開他。沈渭聽過,把嘴一咧,小袁這招兒蠻狠。

袁訓走上幾步,和蕭觀身子幾無空隙。蕭觀湊近他耳朵,那眼珠子叽哩骨碌轉的,更在袁訓眼角亂晃。

袁訓先低聲:“你想我和你私自去打蘇赫,休想。”感覺到蕭觀一滞,袁訓這會兒也不敢狠得罪他,再安撫幾句:“王爺會怪我,您又是千金之體,我吃罪不起。”

蕭觀多少好過些,他心情一好,腦子就轉得快,道:“我不跟着你去,我就怕你讓蘇赫追着打憋悶,自己要去。等你去了,我也去。醜話說前面,你别跟着我,别走我走過的路。”

袁訓斜睨他,蕭觀橫眸過來,兩個人目光相撞,都看出對方心底的波濤湧動。

都不是受氣的主兒。

也都不是省油的燈。

……

我怕你以後不去?這是蕭觀的心思。

袁訓眉頭微挑,你真的要去?

蕭觀還他以臉色,你自己認爲呢?

……

袁訓低歎,這一位可從不怕事情。他低聲道:“這事情太大,回去得細細商議。”他松了口,蕭觀占住上風,還要驕傲:“你别找我商議啊,我可不理你。”

“那好啊,大路朝天,各走一邊。”袁訓把眸光飛到一旁,像是兩個人這就可以分道揚镳。

耳根外那占據道理的粗嗓門兒低低的:“以下犯上,輕則軍棍,重則攆出軍營。”

袁訓眸光一跳,有火光在中間閃動。心想這位要是不要臉一回,真的和褚大揪住不放,也蠻頭痛。

“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?”袁訓現在不敢強調褚大救他,他怕小王爺臉皮一抹,從此自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。

也不是全然落在下風,袁訓也敢威脅蕭觀:“是你說的啊,你不跟着我,這事兒我們沒商量。”

說是沒商量,但把沒商量的話拿出來說,也就等于以後可以商量。

蕭觀尋思下,合夥去打蘇赫更重要,和一個袁家窮親戚計較,不算什麽。他“大度量”地道:“那我讓一步,你給我賠個禮,這事情就揭過去。”

“好!”袁訓又去撩戰甲。

“我不要你叩頭。”蕭觀又不知打什麽心思。

袁訓停下手,回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。别人都說小王爺粗中有細,隻有袁訓知道他粗面皮下掩飾的,也有玲珑心。

把一個等候的眼神給他,袁訓屏住呼吸。

他要是肯出好招數,袁訓想我随你姓。

詭異的語聲:“這裏人也不多,當着這些人,你承認你是小倌兒,我就放過你。”蕭觀的大手在下巴上擰來擰去,他自認這是對袁訓的最狠一擊。

不,是侮辱。

蕭觀就差敲鑼打鼓,來宣告今天總算欺負到姓袁的。

袁訓重重呼口氣,冷淡地道:“您還記得呢?”小王爺不是好氣的,說他是小倌兒哥哥,他要是不記恨,有點兒不像他。

“記仇呢!”蕭觀神氣活現,他料定袁訓不會拒絕。姓袁的素來能伸能屈,太子黨中和稀泥的一把子好手。他隻能是答應。

“好!”袁訓從牙縫裏逼出這個字。

“哈哈哈哈,”笑聲驟起,吸引所有人的目光。

旁邊,沈渭把褚大帶走,褚大正在擔心:“都是我不好,把表妹夫給帶累。”沈渭大大咧咧安慰他:“沒事兒,你隻管放心看着吧,小王爺從來不是小袁對手。”

手伸過去,輕拍褚大肩膀:“心放肚子裏,等着瞧好。”

笑聲就這時候出來,把沈渭也一愣。

場中,那湊在一處的兩個人已分開,蕭觀仰面長笑,笑得那叫暢快。

褚大就傻住眼,追着沈渭問:“怎麽了怎麽了?”沈渭隻看袁訓。他們倆在京中就是好搭擋,在軍中又分到一處,一個眼色就彼此心知。

見袁訓微有笑意,随即,又把臉往下一沉,沈渭微微一笑,心想最能拿下小王爺的人,非小袁沒有别人。

蕭觀喜歡别人對他下點聲氣,别的人都不肯。袁訓自從擔當和稀泥的責任,不在乎多哄蕭觀一回。

骨氣,可以正天地。

但該退讓的時候,也可以不放心上。又不是多撕面皮,不過就是吃點兒小虧。

蕭觀笑聲,這個時候止住。他轉身上馬,在馬上對袁訓冷笑:“小倌兒,看你面皮大,我不計較了。”

褚大驚得眼睛都能飛出來,他很想飛眼取王爺狗命。

你這不是罵人嗎?

罵男人最難聽的,也就這幾個字了。

小倌兒?

袁訓的一句話,卻讓褚大轉怒爲喜。

袁訓對着小王爺一彎腰:“多謝哥哥!”

他還得倒有多快,王千金和白不是飛快用手擋住嘴,還是洩露幾分笑聲。很快,又去看蕭觀生不生氣。

小爺,姓袁的也罵您是同樣的人呢。

蕭觀毫不生氣,反而把臉一揚,這會兒才真正是得色上來。驕傲的晃晃大臉:“小倌兒,現在你知道我比你大了吧?”

他繞着彎兒,又把“你大我大”這仇也順手報了。

這個仇結得久,是三年前的事情,最早,可以追溯到袁訓成親那年,是在京中結下的。

面對小王爺又報舊仇,袁訓認真嚴肅:“哥哥,當然是您比我大,您不比我大,那還怎麽成?”這一回,他不像上回那樣,往蕭觀褲裆裏瞧。

凝重正經的,瞧的是蕭觀大腦袋。

這腦袋可真夠大的,大得晃幾下,好像誰家燈籠要燒着。

見好就收,蕭觀對上袁訓,總結出這個經驗。他今天占的便宜已經足夠,滿意的點着大腦袋:“哈哈,小倌兒,今天你知趣,認得我比你大,以後這就定下來了,可不帶忘記的。”

一帶馬缰,喝道:“我們走。”

袁訓一本正經在他馬後面道别:“哥哥慢走!”

潑風似的馬蹄聲遠去,沈渭走過來滿面氣憤:“一天不欺負人,一天他都難過。”褚大卻正在恭喜袁訓,聞言一呆:“和小王爺當兄弟不好嗎?”褚大正爲表妹夫的人緣兒在暗暗喝彩呢。

沈渭鄙夷:“不好!”

背背臉兒,和袁訓交換一個欣慰的神色。這位小爺總算腦子開竅,憑他放眼軍中看看,太子黨們雖然和他不好,也不坑害他不是?

他能用得着的人,除去王爺的心腹,還是有太子黨這一份兒的。

梁山王的大旗在遠處出現,小王爺的大嗓門兒也亮開:“爹啊,我才給你認個兒子叫小倌兒,不過家産不分,也别給他見面禮。”

袁訓無語對天。

沈渭無語望天。

褚大鬧不明白,這事兒原來不是你好我好哥倆兒好?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?

……

“哦,卻原來是至親。”陳留郡王笑容可掬。

短短半天的時候,他的營地已經紮好,讓人看過袁訓無事,隻等着袁訓回來。袁訓回來,又多出一個人來。

小弟滿面春風,親自挽着他的手,把他介紹給陳留郡王:“姐丈,這是親戚,寶珠的親戚,表姐丈。”

聽到“寶珠”,陳留郡王直接翻個白眼。又是你家的寶珠,你那寶珠,姐丈我還沒喜歡上她,你少說幾次。

袁訓看在眼中,笑得就更開心。寶珠把姐丈氣倒,在當丈夫的袁訓來看,像是他房裏的得意事情。

不管陳留郡王什麽表情,隻把褚大推到他面前:“姐丈你賞他,他是特地來救我的。”

“你少說這話吧。”陳留郡王無奈:“小王爺正在滿營嚷嚷是他救的你,這會兒你又冒出一個來,你怕他不再叫你幾聲弟弟?”

小倌兒長小倌兒短,陳留郡王都早聽到。

把袁訓提醒過,但對着褚大漢,陳留郡王笑容親切,讓人看座,和褚大漢攀談起來。

“幾時入的軍中?”

褚大漢頭有些昏。

他自從加入項城郡王的親兵隊,郡王是見過好些回。但能得到一位郡王賞座,又認成親戚的待遇,褚大這輩子不敢去想。

夏直聽說他是來救舅爺的,四品将軍親自給他送水。褚大認得他的服色,驚得像火炭似的,跳起來來接,喃喃讷讷:“大人折殺我了。”

袁訓嘻嘻一笑:“這是夏大叔。”

夏直一擡手,笑道:“舅爺别亂說話,親戚們在這裏呢。我是郡王的奴才,我是個下人。”褚大趕緊的陪笑哈腰,讓夏直按坐下,夏直轉身,回到陳留郡王側邊侍立,威風凜凜,看得褚大有點兒羨慕。

他慢慢喝着水,中間又有軍醫進來給他包紮洗傷口,一切侍候得妥妥當當,而褚大也把話回答完。

“走錯了路,近一年才投軍,”五大三粗的漢子紅着臉很可愛,羞怯怯的,對袁訓又去道謝:“我天天都在想,要不是表妹夫,我哪能有今天。”

陳留郡王又奇怪了:“這又與他有什麽關系?”郡王在京中的時候,是不記得袁訓有這門親戚的。

隻能說當時褚大在小弟心中并不重要,要是重要的親戚,小弟不會不引去見上一見。

袁訓又笑,這要說起來,不是又要提到姐丈你一聽就頭疼的寶珠,我的嬌滴滴,卻能幹的寶珠。

褚大回話,回答得深情和感動,一五一十的說出來:“……表妹和表妹夫待我們都好呢,從沒有小瞧過,”

袁訓面龐微紅,他是沒有小瞧過,可也沒有厚待過。

這就是袁訓爲人好的地方,他從沒有對褚大失過禮,但現在自覺受到褚大的好處,就懊惱當初沒有更厚待幾分。

其實從褚大夫妻不和别的兩姐妹走動,隻和寶珠走動,也就能看得出寶珠袁訓爲人的寬厚。

“後來妹夫從軍,我想我也有一把子力氣,我就跟着妹夫後面走了。這一走,就走上近一年,幸好有表妹給的一百兩銀子,本來我以爲十兩銀子就足夠,”

陳留郡王眸光更爲柔和,啊,十兩銀子就要來從軍,這人過得不容易。

“表妹好,妹夫好,表妹的丫頭也好,紅花姑娘也給了五兩銀子,郡王可能不知道紅花姑娘,她是表妹的丫頭,”褚大把施過恩的人一個一個說過來,又怕郡王不明白,就仔細解釋。

陳留郡王莞爾:“紅花我知道,那是個伶俐丫頭。”那寶珠弟妹到山西住到自己家裏,隻得一個丫頭,叫紅花。還有一個年青媳婦子,叫梅英,還有一個奶媽,叫衛媽媽。陳留郡王就此郁悶。

他家的客人下人他都能記得,就是他房中的妾,他總弄不清楚。這全是郡王妃害的,陳留郡王暗暗咬下牙。

褚大一喜,覺得和陳留郡王這才有親戚的感覺。看看,郡王也認得表妹的丫頭,很有一家人的感覺。

但後面的話上來,褚大的笑容慢慢消失。

“……。到了項城郡王帳下,說我不怕死,讓我入親兵隊,說以後還多吃一份郡王府中的月銀,我就去了……去年,就聽說表妹夫讓人嫉妒,去到親兵隊中後,我幾回看不下去要走,又不知道往哪裏去,找妹夫吧,他如今官大,我想我還是不添麻煩的好……”

話涉及項城郡王,陳留郡王微擡手,夏直和沈渭帶着帳中侍候的人退出。

褚大見到,話就說得流利起來:“項城郡王和定邊郡王、東安郡王、靖和郡王等見過面,商議對付妹夫,也商議對付郡王您。他們截獲蘇赫送信的大鷹,知道蘇赫要在亂石灘這裏設伏,卻不說,我就寫了那封信……”

對袁訓陪笑:“字能認得吧?我不會寫,把字一個一個的問人,說我寫家信呢,問的是不同的人,讓他們寫下來,我抄的。”

袁訓不笑:“寫得好。”真不是好認的。

陳留郡王嗯上一聲:“信在哪裏?”袁訓縮縮腦袋,把信送過去,再湊近低聲商議:“不是我不告訴你……”

“你小子想單獨溜開,記下你軍棍,等我閑了再和你說話。”陳留郡王展開信,頓時茫然。這是什麽字?

郡王也是文武雙全,可這上面的字,隻認出兩個。

袁訓怕他露出迷惑,讓褚大看到自卑。忙指點着:“前有毒計,多虧他提醒我。”陳留郡王茫然的對他看一眼,這是個毒字?

上面三道,老虎額頭上的王字和這個一模一樣,和老虎擰眉頭的時候,一模一樣,是歪扭的。

下面一個怪圈,中間幾個點……

陳留郡王撲哧一笑,對小舅子翹拇指:“探花果然是探花。”袁訓用腳踢踢他,暗示他别讓褚大看出來。

信放下後,陳留郡王的面容繃緊起來。褚大還不明就裏,道:“我寫的不好,”

“你以後怎麽打算!”陳留郡王打斷他,面無表情:“你我是至親,我不瞞你。項城郡王此人,素來疑心勝過曹操,最猜忌人。你就是不走這一趟,他若是知道你和小弟是親戚,也不會對你客氣。而現在,你是偷着出來的吧?”

“是,”褚大身子一挺,道:“我看他也不會出兵相助,我就約上相好的幾個兄弟,私自出來的。”

陳留郡王眸子閃動冷芒:“不聽軍令出營,可以按逃兵論處。他認真和你論起來,你們全是死罪!”

“這不會吧,我們也是救人,我們是救親戚不是嗎?”褚大驚得面如土色:“那我不是把兄弟們全害了?”

這一位當兵過一年,在軍規貌似還不太通。

“你等等!”陳留郡王止住褚大,他再說也是廢話。往外面叫人:“夏直!”夏直立即進來。

取一根令箭在手中,陳留郡王動用令箭,也是認真行事。

“你帶一千人,送這位親戚和他的兄弟去見項城郡王。你對他說,我的話,他們是王爺調動,不是私相行事。你看他表情,他若是有不對的地方,你就直接把他們全帶回來,這官司,我去和他打!”

陳留郡王說過,袁訓興奮的道:“姐丈痛快!”

“痛快個屁!以後打起官司來,可是牛皮糖一樣的扯不完。”陳留郡王雙手踞案,渾身充滿壓迫氣勢,如臨大敵般緩緩站起。

實在難對項城郡王放心,吩咐袁訓:“小弟,你也别閑着,和我去見王爺,請他應下這件事!”

正尋思着怎麽和梁山王說,要知道梁山王也不是好說話的,袁訓忽然胸有成竹:“姐丈,夏大叔,就說是小王爺私自調動。”

“啊,你這個哥哥還真沒白認,就你機靈,偏這會兒服這麽大的軟,又馬上就能用上。”陳留郡王聽過,把周身氣勢一松,微微有了笑容,重新松散地坐下:“這樣也好,你自己去找小王爺,最好把他嘴堵上,他滿營裏給你起綽号,他是痛快了,我聽着惡心。”

…。

“什麽跟什麽?我爲什麽要幫他說話!”蕭觀鼻子朝天,重重出氣:“小倌兒啊,你又來求到我了。”

這真難得,姓袁的一天能求到我兩回。

袁訓低聲下氣:“幫幫忙吧……”

蕭觀好話聽幹淨,才肯松一點兒口氣:“好吧,你給我個好理由,我聽着不錯,也許将就的認下這件事。”

袁訓一急,道:“我女兒今天滿月,找你收禮來了,你看行不行?滿月總得送禮吧,拿這個當禮物,我收下。”

“你女兒?滿月,關我什麽事情,”蕭觀慢吞吞:“你親口對我說的,她許給沈家,是沈家的兒媳婦,你收禮也找沈家去要,又不是我蕭家的人……。”

袁訓就快要求他:“那你說怎麽辦?左也不行,右也不行,好話我沒了,你再不答應,我從此不理你了。”

蕭觀擰眉頭想半天:“沒辦法,隻能将就着那一件了。”

“哪件?”袁訓露出笑容。

蕭觀拖長嗓音:“哎呀,真是難辦。你叫我一聲哥哥,你女兒滿月,我是得表示表示。但是呢,這事兒太重了,小姑娘又沒許下給我兒子,我隻能送半份兒禮,也就是說,姓褚的半條命我保他,另外半條你還想我保他,隻能,哎呀,這事兒真難辦,”

“你說出來,我答應你。”袁訓毫不掩飾自己的咬牙切齒。

蕭觀心裏這個痛快,從他認識姓袁的,幾時像今天這樣占盡上風。他笑得合不攏嘴:“把你下一個女兒給我家,先說好,長大長醜,我可不要。”

------題外話---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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