迸出來一句話:“我知四哥你不想去。”
說過怕龍四不肯承認,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。
“讓五弟看出來了。”龍四回答的尴尬。
龍五松口氣,見龍四還是面有難爲情,若有若無的冷淡上來。親兄弟心照不宣,他們因爲母親鮑姨娘的原因,都不太願意和袁家接觸過多。
就這麽說定,龍四說去前面告訴女眷們,讓她們可以備車,這就有人送她們過去。龍五總要收拾一下,留下來吩咐丫頭們收拾幾件行裝,再告訴不跟去的小子們:“有人來見我,就說我出遠門兒,沒有一個月不回來。”
把出門的時間放大一倍,龍五覺得放心不少。
他不相信以伍掌櫃的那狡猾不願意擔事的人,他會不來找自己,伍掌櫃的倒不是怕事。如果他是怕事的人,項城郡王也不會讓他出來管鋪子。
但他憑白無故的,爲什麽要爲混混們擔事情呢?
龍五公子想出門一個月,就是有事情,伍掌櫃的找不到自己,隻能自己處置。
客廳上,國公夫人、姨娘們和奶奶們歡聲笑語。女眷們出嫁以後,除非春天踏青,夏天賞荷,秋天燒香,冬天走親戚這等時候,才能出個門。
就這還得家裏答應,有公婆的要問公婆,有丈夫的要問丈夫。
國公府的八位奶奶,是公公不在,丈夫不在,婆婆國公夫人諸事不管,姨娘們現在也不敢亂管,恰似出門的好時候。
新管家的她們,有時候想出門去玩,也隻是回個娘家,或去看寶珠。成了想玩也找不到好地方丢不下家。
去寶珠草場,則人人願意,是不僅在玩,而且有不一樣的原因。
“我們家裏草場也有好幾個,一年也能養一些馬匹。但和養馬大家相比就差得遠。畢竟呐,我們不是專門養馬的人家。年後我們幾個人還商議來着,把家裏的草場擴大,沒想到弟妹快手快腳的,倒先給自己弄了一個。”謝氏看似歎息,其實一直笑臉盈盈。
凡是誇寶珠的話,八奶奶田氏緊緊跟上:“不然的,我們也弄一個。現在這一行當裏亂,都說讓老侯收拾的,地價也低,房價也低,弟妹真是好時運,聽說買的便宜。”
“半價兒,”大奶奶謝氏笑容滿面:“弟妹就是個機靈鬼兒,凡她做的事情就沒有不好的。”瞄瞄衆多妯娌們,謝氏笑道:“我看啊,我們可以跟上她。”
八個奶奶都管家,都知道家裏還有餘錢,彼此一笑,都有首肯的心思。
輔國公夫人隻聽着,還不能明白她們把自己請出來的用意。國公今年把府中清理整頓,但國公夫人自問,夫妻依然不算修好,她還是在自己房中呆着,隻給自己的兒媳八奶奶田氏出主意管家,餘者并不多問。
聞聽媳婦們有事請她,國公夫人過來,見到姨娘們也在,又詫異一下。坐下這半天,媳婦們隻說寶珠寶珠的,國公夫人面有笑容,猜測道媳婦們又想去見寶珠是嗎?
就見寶珠,也不用告訴自己啊。
直到外面走來一個丫頭,答案才出來。
龍四公子打發個丫頭過來:“請奶奶們備車駕,五公子送奶奶們前去。”女眷們都是矜持人,也笑得哄然一聲。
國公夫人糊塗的問:“你們不是去見寶珠,又怎麽還要五公子來送?”袁家小鎮道兒并不遠啊。
“母親,”八奶奶田氏走上來,帶着幾分嬌滴滴:“我們要和寶珠弟妹出個門兒,我和嫂嫂們商議好,想請母親幫着管幾天家。”
國公夫人恍然大悟,原來是這樣。
她雖不得勢,卻看事明白。就是以前犯糊塗的時候,也不過是因爲犯了無明嫉妒,清醒的時候,還是閨訓嚴格的精明人。
先是沉吟,本想說這樣不好,你父親把家交給你們,你們給我這不合适。眼簾内又見到姨娘們堆上笑臉,看來媳婦們倒是先和她們說好。
國公夫人有了主意。她是樂意自己媳婦和寶珠走動的,她無事也接安家老太太來走動,解不少寂寞。
原在嘴邊的拒絕推辭話,經過這一番思慮,徐徐出來的,盡是周全。
“你們父親走時,把家是交給你們的,你們再給我,倒是不妥。但是,國公就是在家,也願意你們多和姑奶奶門上走動,寶珠又有新生意,理當去道喜。這樣吧,橫豎姨娘們也在,管各處的又全是老家人,就是國公在家,出門幾天也是放心的。不如都叫過來,把差事吩咐給他們,再有我和姨娘們盯着,也算沒有遺漏吧。”
幾十年歲月的熬煎,輔國公夫人并沒有因可以管家而得意忘形。她謹慎又和氣地對姨娘們看看,把她們也拉扯進來。
家嘛,都有份兒。
姨娘們以前是瞧不起她的,今年對她稍有敬重,也是因爲怕寶珠見到又要說話,和國公雖沒有明立規矩,其實已然不許府上再和以前那樣。
這樣的敬重,都不是當事人自己掙來的,不是自己掙的就不值錢,随時可有,也随時可無。
但今天國公夫人的話,在姨娘們心中增添隻針對她的敬意。
她倒是不肯拿大兒?宮姨娘這樣想着,頭一個心裏最美滋滋。
宮姨娘僅次于淩姨娘進府,國公夫人依然退後,淩姨娘已不能再争,這裏最大的,不就是她嗎?
宮姨娘帶頭是一個大大的笑容。她的笑中,還有别的意思。國公夫人不争,自然的龍八公子也要守兄弟排行。
龍大懷文眼看是國公面前也了寵的,龍二懷武,宮姨娘的兒子,想當然站在上遊。
宮姨娘的爲人,從來精明。她欠身把國公夫人好一通吹捧:“看夫人說的話,這裏哪有我們說話的份兒,她們妯娌們不在家,自然是夫人當家。”
姜姨娘暗哼,這個家裏就沒有不厲害的人。宮姨娘恭維國公夫人,國公夫人又謙退,這頭一份兒的,還是宮氏自己。
聰明人,都是人捧人的。
國公夫人聽得出宮姨娘的意思,但她本來就是謙退的意思,也不覺得這裏面有試探。笑說:“一家人,不說兩家的話。”
奶奶們見到妻妾相安,也心中放心。這就叫過管事的來交待辛苦,各回房中收拾衣裳,給姑母和寶珠加壽帶東西,車馬行轎安排停當,再給寶珠送信,明天一早好出門。
…。
寶珠收到信,又給她們回信,約好明天官道上相見,一同往草場上去,已經是傍晚。再打發萬大同先過去,把住處安置好,又看過明天出行的車轎,回來已經星月滿天。
進屋,見到燭光跳躍,到處是加壽的影子。
四月春晚,是現代日曆五月的日子,有蚊蟲上來,又有杏桃李花無數,飄落院子裏,帶來春意濃濃。
袁夫人和加壽在堂屋裏玩耍,加壽仰着小臉兒,笑嘻嘻學說官話。但見到母親進來,快活的張着小手兒:“娘,”還是這一句。
寶珠忍不住笑,把女兒抱到懷裏,狠狠親親她的小手,裝作生氣:“叫母親。”
“娘,”加壽認定她不會生氣,抱住寶珠脖子,笑眯眯:“娘娘。”
袁夫人也笑,道:“這是個淘氣孩子呢,寶珠你看出來沒有?”
“看出來了,她會叫呢,就偏不叫。”寶珠抱上女兒就舍不得丢下,想到這幾天自己忙,都沒帶着加壽睡,就對袁夫人嫣然:“母親,”
她還沒有說出來,袁夫人已知道意思。道:“讓她陪你一晚吧,不過明天到草場上,還得和我睡。”
把孫女兒小臉輕輕一擰,加壽知道和她玩,樂得格格笑上幾聲。
寶珠大喜,并沒有就回房。這裏房淺窄小,和宅門裏房子相比,方便家人多在一處說話。以前到晚上,就是冬天冷,老太太邵氏張氏也會留下來說會話,寶珠也亦然。
抱着加壽坐下來,寶珠道:“沉了呢。”
“還長高不少,”袁夫人接上話。
加壽聽說,掙開母親的手下地,走到桌子腿前,在上面比劃一下,回頭翹鼻子:“比爹爹高!”這一句話奶聲奶氣的,卻完整,讓袁夫人和寶珠驚得一愕,随即屏氣凝神:“寶貝兒,你再說一遍。”
桌子腿上,有許多刻痕。寶珠初來時以爲是袁訓調皮刻的,後來才知道是袁訓長一年,袁夫人就帶着他刻一道。有時候當母親的性急,盼兒子長大的心所緻,一個月就刻上一次。
加壽還小,不會懂得這些刻痕的意思。不過袁夫人有時候帶她過來比劃,加壽現在已經記住,往桌子前面一站,就可以說:“比爹爹高!”
小加壽是得意的:“加壽高。”奶嗓子軟軟的,一直軟到袁夫人和寶珠心裏。袁夫人太喜歡,沒防備地對寶珠道:“一個都這樣讨人喜歡,再來一個,姑太太可以喜歡得睡不着。”
“姑母又來信了?”寶珠笑笑。
有時候中宮來信,并不是給所有人的,袁夫人隻對寶珠轉達一下,并不給她看信。
輕輕嗯上一聲,袁夫人的儀态在燭光中甯靜娴雅,進入沉思。“下個月給你姐丈去信,讓你丈夫回來一趟吧。”
寶珠駭然模樣,輕笑道:“母親吩咐,姐丈是不敢違背,但表兇他會答應嗎?”
“也是啊。”當母親的無奈,對媳婦遺憾的道:“如果不是他在戰場上,我就打發你去看他了,他不回來,你去不也一樣。但打仗呢,我把你往哪裏送呢?”
“母親,”寶珠握住袁夫人的手,輕輕晃了晃。
當婆婆的盼孫心切,當母親的又何嘗不是盼子心切。燭光下,婆媳心無隔閡,都看出對方求子的心意,同時的,就有了一個笑容。
“爹爹不在這裏,”加壽從椅子下面露出小腦袋,上面已可以紮上一個小花钿,紅寶石的熠熠放光。
自顧自又玩找父親遊戲的小加壽,把袁夫人和寶珠的心再次打動。盼孫盼子的心,全消融在加壽的笑容中。袁夫人把加壽抱回來,給她擦幹淨手,疼愛的道:“一天到晚的找父親,明兒再玩吧,總在地上爬,碰到你可怎麽好。”
加壽才嘻嘻一笑,外面就有老太太的聲音過來:“加壽在哪裏,”加壽蹬蹬小腿兒,吐吐舌頭,已經會做鬼臉兒:“加壽在祖母這裏。”
老太太和邵氏張氏出現在門外,進來先把加壽疼上一通,再問寶珠明天出行的事情。明天袁家的女眷們全跟去遊玩,老侯去不了,昨天就抱怨個不停。
當晚夜深人靜,寶珠哄女兒睡着,披衣起來,剔亮燭火,取出她沒有寫完的信。
這信早應該寫好發走,但寶珠一直沒想好,就還隻有一半。
夜甯無聲,春風拂落花悄然着地。寶珠的心,也似這落花一般,柔軟的想着自己丈夫,怕想重了,又不敢想太深。
誰道閑情抛棄久?每到春來,惆怅還依舊。寶珠就是相思閑情不敢抛棄,又不敢由着它“春來春去”,不然實在惆怅還有。
就像此時提筆在手,墨香薰染得寶珠都嬌嗔了,也還是不知道該怎麽下筆,把寶珠最近的“事迹”詳細的告訴袁訓。
說寶珠大擺英雄宴,慢來慢來,表兇是出入千軍萬馬的人,他難道不笑話嗎?弄幾個人就英雄宴,他一定笑說寶珠見的世面小。
小嘴兒因此,微嘟上幾分。
那就寫寶珠這事兒辦得如何好如何好,舅祖父誇獎,趙大人也說弟妹女中豪傑…。且待且待,寶珠不是男人,寶珠是個女人。
寶珠并不想比男人強,就是寶珠想比男人強,也是先當好女人,才能比男人強。
小嘴兒因此,再嘟上幾分。
這信看樣子今天也寫不完,但不寫完它,表兇等信難道不怪寶珠嗎?
左思右想沒有主張,寶珠回身用手指輕搔女兒小面頰,低笑道:“加壽,來拿個主意吧。”加壽肚子腆的高高的,戴着繡麒麟送子的紅肚兜,睡得呼呼,全不理睬。
紅花上夜,擺張榻睡在床前。本來寶珠寫信時間,是她的相思時間。紅花無意中看過一回,寶珠滿面暈紅,不管白天是疲倦的,晚上這會兒也對着燭光癡癡的,紅花趕緊裝睡,以後就全裝睡。
見寶珠去和加壽讨主意,紅花不得已睜開眼,陪笑道:“小姑娘如何知道,依我說,奶奶如實地寫倒好,再不然,不寫也使得。”
寶珠笑盈盈:“怎麽叫不寫也使得?”
天氣暖,紅花隻蓋個薄被,這就直接坐起不必披衣,悄悄地道:“奶奶擔心小爺,小爺豈不擔心奶奶呢?小爺若是知道奶奶出入危險的地方,小爺接到信,該是個什麽樣的心情呢?”
寶珠溜圓眼睛,炫耀的心不多,也讓小婢完全提醒。
按住信紙,不由得地笑了:“讓你說完,我這信倒好些了。”這就什麽也不用說,隻說寶珠買下草場,在養馬呢就可以。
還有加壽是必寫的,每回要寫在信的前半部。這信都耽誤好幾天,再把加壽今天會說完整話也寫上,寶珠呼口氣放下筆,好了。
愛,總是挂念别人,比挂念自己的多。
……
關于見過世面這事情,古代通訊不發達,都是長者的見識比别人多。他或她們年紀活得長久,經曆和聽的事情想不比别人多都難。
但馬車到地方後,老太太也微愕一下。
草場這東西,都知道是一片大空地,有綠草茸茸,和春風無數。但親眼見到,遼闊的風直吹到胸臆中。有多少不平事,俱化爲金風悠然。
綠草帶給人總想濃睡,遠山又催人欲醒。老太太笑上一笑:“這個地方好。”這和京外的田莊子,因一眼望不到邊——寶珠的地方并沒有這麽大,一眼望到天際,那裏是别人家——總能帶走許多心事。
“哇!”
放風似的,孩子們從車上跳下來就跑開。寶珠把加壽加上,奶奶們也把孩子們一起帶上。見到這裏放風似的可以跑,沖到寶珠車前面,齊聲叫道:“加壽,加壽!”
加壽,每聽到一聲,袁夫人就喜悅難言。加壽不是嗎?多好的吉祥話兒。她懷裏的小加壽,早擰着身子“唔唔”連聲,祖母祖母地叫着,手指着外面往外掙。
“好好,”袁夫人哄着她,把她的小衣裳理好,發上的小首飾也端正一下,在加壽急不可耐的小臉上,還要親上一親,加壽就拼命的推她,眼淚一汪,已經快哭出來。
引得當祖母的微笑:“看把你急的,跟你父親當年一個樣子。”她思緒回想到袁訓小時候,也是每回跑出去玩,急得一刻也等不住。能當将軍,也和小時候愛玩耍有關吧。
當母親的把兒子的諸多優點,全加在他小時候愛玩上面。這就對孫女兒諸多愛憐,把加壽交給外面跟車的人,自然不忘記交待:“别摔着。”
“加壽出來了。”孩子們歡呼着,把加壽帶着跑開。草地長草,看上去風中起伏如輕氈,但并不是平整的。
沒跑幾步,加壽就摔一跤。但有很多孩子們相伴,随即就起來,又往前面沖,嘴裏還喊着:“跑,跑。”
寶珠微笑着,奶奶們也微笑着。一旁的龍五見到,讓什麽狠撞一下。
龍氏兄弟都沒有來,隻有他在這裏。龍五腦海中浮現出他們小時候,他們都不和袁訓玩,因爲從哥哥們起,就不和袁訓玩耍。
但龍五在和别的人玩耍時,或者看到袁訓和家人小子們玩得開心時,總有想沖上去,或叫袁訓一起玩的感覺。
但最後,還是沒有叫成。
兄弟們心中,都烙印下和袁訓一生也不能玩耍的印迹。在今天見到彼此的孩子們沖在一起,龍五心中怪怪的。
他的女兒,正和加壽手扯着手,在地上揪野花。揪一朵,兩個人對着笑一下,再揪一朵,又對着笑上一下。
這笑容若燦爛陽光,暖得人心不化也化,讓龍五微歎一聲。
歎過,龍五還是有很多的話要問寶珠。他躲開伍掌櫃的,不見得就放過寶珠。對于寶珠大撒英雄貼這事,龍五總認爲是老侯的主張,那寶珠弟妹,自然也就知道一些事情吧。
比如鐵甲軍的來曆。
這是一支隻有部分歸梁山王訓練,梁山王能知道他們藏身處的人。但據說還有一部分,平時化整爲零,藏在哪裏都不能知道。
徐步,龍五走到女眷們身邊,寶珠弟妹讓圍在正中,回答她買草場的話,真的好似一顆萬人矚目的寶珠。
見龍五過來,寶珠在裙钗中也注意到,就對龍五瞥上一瞥。
“弟妹,”這位果然是來和自己說話的。龍五公子彬彬有禮:“聽說弟妹不止這裏一塊地?”寶珠心中嘀咕,你難道要和我搶地?
還是我無意中又和你争上。
但不管和誰争上,寶珠都不讓。她含笑道:“正在看的,還有幾塊,不過我還嫌不足。”
這樣的回答,讓女眷們驚呼不止。
謝氏拉住寶珠的手,笑道:“你呀,你是想把全山西的地全買下來吧?”
“是啊,再過幾年,放眼這裏,山西就全是弟妹一個人的了。”龍五不陰不陽的道。
寶珠沖着他笑:“五哥,托你吉言,我正有此意。”龍五清清嗓子,好似嗓子哪裏不太舒服。
等他擡起頭,見寶珠眸光還沒有走開,似還在等着他。
寶珠都想問他,你有什麽說的?你就直說吧。
在這樣的眼光下,龍五也不客氣,對寶珠笑道:“換成别人有弟妹這樣的心思,隻怕做不成,不過弟妹和别人不同,弟妹想做的事,總和别人不同。”
八奶奶田氏以爲這是好話,忙跟上道:“是啊,弟妹的手段哪裏還有第二個人能敵。”引得奶奶們全笑起來:“那些混混們不是也讓弟妹壓得服服帖帖。”
“袁家二爺的名字,現在是沒有人不知道。弟妹也真真的是厲害,有陳留姐丈府上壓着,就是鄒家也由着弟妹使喚,我們府上的嫂嫂弟妹們,沒有一個是你的對手。”龍五悠然。
寶珠好笑,自是不會對龍五解釋實話。一口承認:“是啊,我要辦田地,姐姐自然幫着我。”
龍五公子再次清嗓子。
他心裏想,卻不想說出來的話,讓他妻子說出來。五奶奶笑道:“姐姐是弟妹親姐姐,誰都不幫,也得幫上弟妹才行。”
寶珠還是一口承認,大大方方地道:“說真的,從我到山西這裏來,姐姐一直照顧我。”
在這裏,奶奶們忍不住一笑,隻有謝氏有些臉發白。
陳留郡王妃砸的,可是她的房裏,當時謝氏也受到牽連,舊事還在心中,總是透着不痛快。
幾句話的功夫,龍五已清完嗓子。
慢悠悠地,他總帶着似與春風同在的模樣,但話出來,總似不砸到人他就難過。
“所以弟妹辦事情件件能成,有官府撐腰,還有什麽事不成的?”
寶珠終于沒忍住,失笑道:“聽上去五哥您是草莽裏出來的,還是種田人家長大?”
五奶奶揪一揪龍五衣裳,埋怨道:“五爺,您打聽弟妹的能耐,也不能說話吧,要說官府撐腰,您也沒少做過。”
龍五愕然:“我什麽時候做過?”
“你和四爺雖然還沒有出仕,但是買古董會人什麽的,别人敬你,不就因爲您是國公府裏的公子。”五奶奶品品丈夫剛才到現在的問話,誤以爲他是眼紅寶珠的草場。
他幫着自己讨主意,五奶奶心頭喜悅。但說什麽撐腰不撐腰的話,五奶奶想,你難道少讓人撐腰了?
五公子讓妻子說到無話可說,理理衣裳,假裝沮喪:“原來是這樣。”就在寶珠想這個人總算可以讓人清靜時,五公子眉鋒一轉,又對着自己過來:“我隻是想弟妹的鬧事英雄宴,總是有人幫你出主意才鬧那麽大的吧?”
鬧事?寶珠咀嚼這兩個字,對龍五轉爲淡淡:“有時候,我不鬧事,别人要鬧事的。”
話說到這裏,加壽突然大叫起來:“娘,娘!”她在百步遠的地方,小手指住地搖晃着。寶珠還沒有過去,袁夫人頭一個奔過去。
家人丫頭總比她奔的快,寶珠也随後就到。
還沒有到地方,就見到龍五的女兒把加壽摟在懷裏,哄着她:“不看不看。”而别的孩子們,也叫出來:“這裏有人。”
血迹,拖的有數尺長,把寶珠的心提得高高的。見袁夫人已把加壽抱在懷裏,按着她的小腦袋不讓她看。
但加壽眉頭攢着,是一定要看。
草地上,倒着兩個人。
家人們把他們面容翻過來,寶珠和紅花都訝然,袁夫人注意到,就問:“紅花認識的?”紅花在外面見的人雜亂,認得的人也多。
“是這草場的原主人,那辛五娘的兒子。”
這是那個少年。
另外一個,是個相當小的孩子,隻有五、六歲。說他相當小,不是和這裏的孩子們相比,是和他手中的鋼刀相比。
裹着紅布的鋼刀,足有他身子長,真不知道他是用這刀殺人呢,還是用這刀當拐杖逃到這裏。
“我們救他們吧?”紅花問寶珠的示下。
寶珠眉頭輕挑,是有一絲的猶豫。如果這是路人,或者逃難的人,寶珠一定會早說救他。但這是兩個小混混,救下他們以後,再引來他們的仇家,可以說是後患無窮。
她才沉吟下更好的法子,比如救過以後打發他們去哪裏可以安身,又可以不再當混混,總不能救下兩個以後還當混混害人的人,加壽急了,一手摟住祖母脖子,一手去對寶珠張着,叫道:“母親,母親。”
老太太都樂得不行,催促道:“寶珠啊,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,再說你看你女兒可說話了。”
“我們加壽啊,打小兒就是慈悲心腸,長大肯定不是一般的人。”邵氏張氏趕緊的去誇加壽,女眷們從來是心軟的吧。
水,給他們灌下去。跟來的家人們中間,有懂簡單包紮的。而寶珠的家人,像孔青是草莽出身,金創藥這東西并不陌生。
還有萬大同,以前總是獨自行走,又做過傷藥生意,也略通醫道。但自然的,是順伯這以前當過大将軍的人爲首。
兩個受傷的人,衣裳帶血全沾在身上。順伯半蹲地上:“請太太奶奶們避一避,這衣裳是要撕開的。”
女眷們依言走出去兩步,但加壽不肯扭過臉,在袁夫人肩頭上探出小面龐,眼睛瞪得大大的。寶珠扭她幾回,加壽嘟着個嘴兒,用足力氣,斜過小眼神兒。
“随她看吧,看到害怕,也就不看。”袁夫人說過,寶珠才忍笑放開手。在這裏,又要誇加壽:“和父親一樣有膽量。”
加壽馬上就喜歡了:“一樣。”
女兒在看,寶珠也跟着看。預備看到不好的東西,就把女兒眼睛擋上。她的帕子,就放到加壽旁邊。
加壽嘟囔:“母親,要看。”叫得寶珠歡歡喜喜,就差念聲佛,心想我的女兒總算會說官話,這聲母親叫的嬌滴滴活潑潑的,讓寶珠恨不能拿個鑲珠匣子裝起來。
少年們的刀傷,全在手臂上和肩膀上,順伯叫萬大同和孔青來幫忙:“這傷不緻命,不過砍在骨頭上,傷筋動骨一百天。得送去城裏找正骨張醫生,還要找小賀醫生看别的傷口。”
國公府的奶奶們倒不是不想救人,隻是爲寶珠盤算着:“弟妹,這得一筆銀子呢。”寶珠不在乎這筆銀子,隻是一直在想混混們都沒有道理,他們的傷不要是打家劫舍來的,那救人反成救狼。
和剛才一樣,才沉吟,加壽又大叫起來:“母親,母親!”寶珠對着女兒扁扁嘴,拿她開玩笑:“救他們可以,加壽的點心可就不能再吃。”
加壽這年紀她懂什麽,她能看懂母親心思,都不是因爲怕寶珠不救人。是她常和寶珠一處做伴兒,小心思裏早領略到母親眉頭微颦,就是有話要說。
她就在寶珠沉吟時,大叫:“母親。”潛意識裏也許有讓寶珠救人的意思,但還有一個月不到的天數就到一周的孩子,思緒不完全,根本不是完全有意。
但兩次叫出母親,把寶珠樂得不行。
這就抿唇含笑:“騰一輛車出來,把這倆孩子送到大同。”草場離大同,有将近一天左右的距離。
她們起個大早,到這裏才能是下午。
國公府的奶奶出來要公子們陪護,就是路遠,她們要在這裏住上幾天。還打算去和寶珠住幾天,就需要十幾天才能回去。
加壽的幾次說話,把孩子們的心思也勾出來。
人之初,有性本惡之說,也有性本善之說。見順伯跳上車:“小姑娘要救,隻能我帶個人去一趟。不然這是刀傷,他們說不清楚,張家未必肯救,賀家也一定肯管。”
兩個怪癖醫生,這裏的人都聞名。目送順伯帶個家人帶他們走,龍五的女兒仰面道:“父親,我的點心不吃了,給他們當醫藥錢。”
衆人才要失笑,一隻小手粘乎乎的過來。加壽已放到地上,正在吃點心。聽到說點心,加壽很聰明,已經知道什麽是點心。以爲小姐姐要吃點心,就把自己手上揉得半碎的點心給她。
加壽的揉碎小點心,在家裏從來是給誰,都要喜出望外的吃。
曾祖母是這樣。
祖母是這樣。
叔祖母和母親全這樣。
加壽就想也不想,她這年紀也想不到什麽,把小手伸給龍五的女兒,笑出兩個長到一半的小白牙:“點心。”
這裏有點心。
如果加壽能想心事,估計在想看看加壽多大方,給長輩們吃的點心都肯給你吃。
龍五的女兒就原地呆住,你這塊點心還能給人吃嗎?
加壽小眼神兒清靈靈的,吃吧。
寶珠笑得彎下腰,在女兒小手上啃上一口,加壽格格一笑,把小手收回,自己再接着啃。龍五的女兒張大嘴:“原來真的能吃?”
她頓覺得在家裏受到委屈,對自己母親嘟起嘴:“天天說洗幹淨手,天天說吃得不許掉渣,天天說斯文着吃,加壽都這樣吃,”
點心在丫頭手裏,這位小姐姐立即學事。拿過一塊點心,大力捏扁。柔軟的點心捏上一捏,先有愉悅的感覺。
狠咬一口,小嘴塞得鼓囊囊,點心渣子掉得裙子上地上到處都是,龍五的女兒開心地笑出來。一笑,又噴出去不少點心。
五奶奶駭笑:“加壽小呢,你倒學她?”
加壽快快樂樂的,繼續揉點心,揉碎過後,給母親吃,也給祖母吃。脖子上的小金鎖,也沾上不少。
盤子裏眨眼間就空了。
孩子們都喜歡無拘無束,嚷着加壽就這樣,一人拿上一塊,把加壽帶着跑出去。小孩子學會走路以後,又在這可以肆意奔跑的地方上,跑得飛快。
衛氏人在中年,腿腳還好,也跟不上去。梅英就帶着丫頭們跟上去,拿着巾帛等東西跟後面收拾。
地上,螞蟻很快讓吸引過來,成了追在孩子們後面。
…。
老侯人在衙門裏,還想着家裏人出遊的這件事。閑餘中,正和趙大人遺憾:“差使在身,聖恩不敢辜負啊,不然,我約上你,我們去打些兔子就地燒烤,那味道是很好的。”
趙大人就要呵呵:“老大人,您這哪裏是當差的模樣,不信你看看外面,”臉兒對外,讓老侯看衙役們:“他們最近抓人,幾天幾夜沒好睡,家也不能回,他們才是苦呢。”
“我這是享受?”老侯把自己也打趣進去。
“是享受,不過好像享受不成了。”趙大人和老侯同時看到有一個人走過來,那是趙大人的得力手下。
老侯和趙大人同時走出去,在滴水檐下齊聲而問:“出了什麽事?”
伍掌櫃的把王三安置在小巷子裏,老侯和趙大人一直讓人盯緊。
這個人眉頭緊鎖,看面色出的就不是好事。“回兩位大人,混混王三和伍掌櫃的兩個人,”在這裏,他眉頭更緊。
“怎麽樣!”老侯和趙大人全都急了。
“在今天早上,讓人一箭射死!”
老侯和趙大人急步下台階,也顧不上多問:“帶路,我們去看看。”
往小巷子裏去的路上,老侯已經不急不惱,問趙大人道:“你從這事情裏,發現點什麽沒有?”趙大人冷笑,胸有成竹地道:“這要是找不出線索,老大人呐,您就得把這裏官場重新濾上一遍了!”
“沒有線索,隻能是這城中的人所爲,而且還是一直在這城裏的人所爲,才能藏身!哼。”老侯面無表情,心頭已經大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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