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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三十七章,白眼狼小袁将軍

陳留郡王就沒有袁訓這麽舒服。

他也推說散酒,回到房裏小息。仰面在剔紅竹葉紋枕頭上睡下來,郡王妃自然是來問候他。

有了三個孩子的郡王妃眉頭青翠,杏眼濃腮,看在陳留郡王眼裏,還和成親那年一般美貌。

他情動上來,很想和郡王妃拿新納的妾開個玩笑,可他滿腦袋裏全是事情,隻無奈的咽口唾液,聽着妻子悠悠地說家事。

“二弟妹的事情出來,我不敢發落她,還讓她留在她房裏,母親說闵家中你的用,讓等你回來發落,你的意思?”

陳留郡王心頭煩上來,他想的正好是那批刀劍的事,妻子偏提這個,他擰擰眉頭,覺得頭痛上來。

這個時候,蘭香悄手悄腳進來。見到陳留郡王半阖眼睛,以爲他睡着。輕輕回郡王妃:“才問過紅花兒,舅父和舅奶奶已經睡下。”

“好,”郡王妃欣然,才說出這一個字,陳留郡王睜開眼,把蘭香吓得一愣,還以爲是自己把郡王攪醒,面色這就白上來,心裏撲通跳着,觑着陳留郡王面容往房外退。

陳留郡王看也不看她,對着窗外天色看看,西風正緊,紅葉在日光中猶如巧手雕成,這才是午後不到兩個時辰。

秋天的下午,也就兩個時辰就要天黑。可現在夕陽尚未看到,日色也還金黃。郡王忍不住道:“小弟回來就當上嬌寶寶,外面有他的一堆客人,他這就睡了不成?”

因說話轉臉兒去看郡王妃,見到她眉梢眼角俱是舒展的,像是她弟弟現在去睡覺她開心的不行,陳留郡王哼道:“你就慣着他!去,給我叫起來!并沒喝多少酒,他的酒量我知道。小王爺也好,太子黨也好,都是沖他才來。我說歪一下就還出去,别人問我要他,我怎麽回答?”

郡王妃抿着紅唇,嫣然似牡丹上滴露。柔聲輕笑:“你呀,就沒想到嗎?果然是累了。”

“我想到什麽?”陳留郡王一腦袋心事聽到這句話,覺得自己真的有點糊塗。

“母親知道一定喜歡,你隻往那裏想,就能明白。”郡王妃還是笑。

名将名不虛傳,陳留郡王果然的這就明白,“噗!”随即大笑了兩聲。

郡王妃陪着他笑,但眸子裏有什麽牽不斷扯不完的湧出來,看向丈夫的眸光也更柔如春水。

這一對夫妻也分别良久,見到妻子如解語花模樣,陳留郡王也就情動,伸出手在郡王妃面上擰一把,外面傳來蕭瞻峻的叫聲:“大哥。”

“哎呀,還是舅爺舒服。”陳留郡王縮回不老實的手,一臉不情願的坐起來。郡王妃不是以嬌癡纏人的人,一笑起來,這就莊重面容,爲丈夫理理衣裳,深情地道:“去吧,晚上……。”在這裏低下頭,扭捏着弄了弄衣角,頗有小兒女模樣。

陳留郡王在她乳上又摸上一把,低聲也道:“晚上,再說。”這就走出門去。

蕭瞻峻是個有眼色的人,蕭二爺在這個家裏從來有眼色。平白的,他也不肯亂進長嫂房間,又有陳留郡王才回來,夫妻必定有私房話要說,他在外面嘻笑着等候。

見大哥出來,蕭瞻峻扭頭看廂房,道:“再把咱們的正欽差也叫上,一起去和欽差副使去說話,這倒便宜。”

“别理他,”陳留郡王見說,忍不住又要笑。他當先往院外走去,蕭二爺跟在後面不解:“老侯現在是親戚,也還諸事嘴緊。好容易大哥回來,和他當面去說話,再把小弟叫上,這親戚又近,又和老侯辦一樣的差事,不是公私上說話都方便。”

陳留郡王湊到他耳朵邊上嘀咕一句。

“噗!”蕭瞻峻也來上一下子,随即大笑着不再作請袁欽差之想,兄弟兩人去見老侯。

……

老侯才回到房裏,也是歪在榻上醒酒。跟他的家人送上解酒的茶水,道:“老大人年紀已有,不該喝這麽多才是。”

“我是不想喝,那些孩子們隻是敬我。袁訓這孩子,他請來的客人,他早早的離席,郡王也才回來,也要讓他歇歇。雖然有這裏的親戚們,那些孩子們不肯認他們隻來尋我,說不得陪着罷了。”

才說到這裏,外面有人回話:“郡王和這裏二老爺往這裏來。”

老侯裝模作樣的歎氣:“哎,竟然不讓老夫歇會兒?”他紮掙着坐起身,靸着鞋子出來,陳留郡王兄弟們可巧進來。

“坐坐,這是您家,可我借住在這兒,老夫反客爲主吧。”老侯和他們一同坐下,偷偷打量他們,繼續裝酒醉,把手按在額頭上:“哎喲,你們還來看看老夫,老夫我年高,這就不勝酒力了,”

“老大人,”陳留郡王在椅子上扶手上輕敲手指,一臉的認真:“你看我都回來了,你能不給我個交待?今天你不說,明兒還能不見了?”

誰讓你住在我家?低頭不見擡頭也能見。

老侯這就不裝相,不拿酒說話,他依然有對策:“我有公事不必對郡王交待。”

“咱們不是親戚?”陳留郡王對他笑笑。

老侯闆起臉,不對着他笑:“公事是公辦的。”

陳留郡王迅速地道:“那我是苦主,我讓人坑一把,問問案情也不可以?”他眯眯眼,把眸中怒氣盡皆掩去,好脾氣地道:“說點兒吧。”

老侯以前就對陳留郡王有所了解,知道他不是求人的人,如今用這懇求的口吻來說話,老侯有些吃不住勁。

但他還能堅持,又找出一個借口,撫須道:“老夫我是副使,郡王要知道,煩請二老爺把正的那位請出來,他說可以對你說,我就全告訴你。”

他不說還好,說過陳留郡王兄弟哈哈大笑。

“我說的難道是笑話?”老侯狐疑。

陳留郡王忍住笑:“老大人說的話不是笑話,但隐含笑話,所以可笑。”悠悠然對着房外随意地看看:“正的那位,我們還是别請他。他正和令外孫女兒……”

把下巴一揚:“老大人明白了?”

“噗!”老侯正喝茶,一口茶噴在胡子上不說,手裏茶碗沒握住,全合在自己衣裳上。家人上來接茶碗,老侯先不說換衣裳,對着房外天色看看,見天邊流雲無限白晝,老侯身爲長輩,不好拿晚輩玩笑,就把臉緊緊繃起:“歇得好,送子觀音白天也來的。”

然後,才發現自己衣裳狼藉,胡子上全是水珠。

陳留郡王不放他進去更換,讓人取出幹巾帛,把老侯胡子一握,笑道:“我來給你擦,我說侯爺,你說我們這親戚親的,是不是?你在這兒還同我擺譜,拿公事公辦搪塞我,那院子裏,可是親戚得很,看在他們的份上,你還不肯直說?”

“我說我說,”老侯又要大笑,面皮抖動,忍了幾忍強忍住,道聲不敢,自己擦着胡子,斟酌地道:“我已命人去提項城郡王妃過來。”

“提?”陳留郡王歸座微笑:“難道您敢審她不成?”

說到公事,老侯恢複正容,淡淡道:“現拿到她的人,又有她指使的書信爲證據,拿住五個人,有三個人說以前是她的侍候人,什麽奶公奶哥哥的,”他在這裏,笑得老謀深算:“我不提她來審問,上哪兒扒拉大證據去?”

“隻憑這些并不能定她的罪。”陳留郡王沉吟。

老侯狡猾地道:“可你們不都回來了?項城郡王不日也就到家,他見妻子被拿,能不來找我?”陳留郡王恍然大悟,佩服地道:“老大人果然是奸滑奸滑的。”

老侯翹翹胡子,頗有得色:“打草才能驚動蛇,老夫我嘛,當差從來不含糊。”三個人又說兩句話,相約着往外面去陪客人。經過正房院門外,沒有一個人往裏面看,都目不斜視地走開,但嘴角邊上全挂着微微笑意。

……。

月上東山時,袁訓和寶珠才醒來用飯。小别勝新婚,飯罷繼續床上去,依在一起說話。

“在京裏你走的那麽狠心,寶珠當時想,不要你也罷。”寶珠拿袁訓調侃。袁訓捏捏她的臉,拖長嗓音:“不要我,那你來作什麽?”

寶珠笑盈盈:“我來生孩子。”

“你一個人能生出來?”袁訓昂昂頭,驕傲地宣稱:“沒有我這送子觀音看你怎麽行。”寶珠啐他一口:“紅口白牙的拿菩薩亂說。”就着話把袁訓下巴握住,笑着和他算賬:“你記得在京裏你要打我嗎?你還記得不記得?”

飛起嬌嗔,把袁訓白上一眼。

袁訓也想起來,手撫胸膛:“我這裏至今還在疼,讓你撞得。”

“亂講,是寶珠額頭疼才是。”寶珠就學着他,去撫自己額頭。

兩個人相對壞壞地一笑,袁訓張開手臂,寶珠眉開眼笑撲進去,雪白的身子擰擰,不依地道:“欺負了人,說句軟話吧。”

袁訓想想,一拍腦袋:“對呀,饒是你欺負了我,你還有理。”

寶珠格格笑着,尋思一下自己也有許多不是的地方,拿個帕子蒙在面上,露出兩隻黑寶石似的眸子瞍着他,盈盈道:“才沒有呢。”

“來來來,我同你慢慢的算。”袁訓把寶珠往懷裏抱一抱,拿起她的一隻小手,在那手心裏打上一下,笑道:“瞞着我有鋪子,沒出息的讓地痞欺負,誰給你出的頭?”

寶珠颦眉,對着手心中一點紅輕輕吸氣。此時在他懷裏好似砧闆上寶珠,寶珠嘟嘴:“是你呀。”

“是誰天天疼你,弄一堆考卷給你賣錢?”袁訓又在那手心裏打上一下。

本就不疼,寶珠這就樂了,妙目流盼,光彩生輝:“原來你早知道。”

袁訓擰她肩頭:“分錢,到分錢時候就沒有我,尋人辦事就隻有我。你這黑心小呆子,今天不給錢,我把你……。”

寶珠眨巴着眼:“怎樣?”

“我呀,我把你就地正法……”袁訓拖長了嗓門,忽地一笑:“正法到明天晚上,”他得意起來:“你怕也不怕?”

寶珠驚呼一聲,随即小嘴兒一噘,嘴硬地道:“我不怕,橫豎别人笑話的也有你不是。”手上又讓擰上一下,寶珠“啊嗚”,在袁訓手指上輕咬一口,這就找了回來。

袁訓揉着手笑:“我不怕,”把胸脯一挺:“我是男人我皮厚!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銀鈴似的笑聲飛出錦帳,在寶珠的笑聲裏,皮厚的袁将軍揚眉頭:“你呢,你怕不怕?”

“怕,”寶珠竭力忍住笑,裝出滿面憨厚模樣,軟軟的來求他:“我怕呢,也不想分你錢,你說可怎麽辦?”

說過咧出一嘴小白牙,笑得狡黠狡猾的。

這笑容若無數流螢飛動,總能撞中袁訓心頭最柔軟那一塊兒。他們夫妻并不是真的分帳,袁訓也不是真的和寶珠讨錢。在逼出這樣的笑容後,袁訓自覺得滿意。笑眯眯欣賞着這笑,眼睛轉動幾下,又覺得這樣放過寶珠不好,漫漫長夜,豈可輕饒了她。

袁訓一本正經的拒絕,大模大樣的搖着頭:“那沒辦法,隻能把你正法到後天晚上也不起來。”張開手臂作狀要撲,寶珠笑得氣也喘不過來,擺動一隻手當白旗:“且住,我還有話說。”

身子一緊,讓袁訓緊緊按在懷裏。袁将軍半坐着,這就居高臨下,想來是盡顯丈夫威風:“你就這樣說,說得好便罷,說得不好記大過一次,過年畫一隻雀子在臉上過年,你現在有了女兒,讓你女兒笑話你去。”

“說得好呢?”寶珠動彈不得,卻能微側面龐。從這個角度,以下往上地看,把她丈夫雕刻般的面容全收在眼中。對着他燭下過人的姿容,似清越靜谷之風充滿胸懷,霁月朗朗照亮人的心頭。

寶珠嫣然的笑,再也沒有比袁訓在她身邊更開心的事,也再沒有比夫妻房闱說話更溫馨的事。寶珠擰着他:“說得好,也給你記大過一次,過年畫個老虎在你臉上,陪加壽玩耍。”

久别深戀的小夫妻,愛也愛不夠,戀也戀不完。袁訓本就滿心裏憐惜寶珠追随自己而來,又生下女兒,又見她嬌癡地纏過來,由不得的全化成柔情萬端。

抱住寶珠親了再親,袁将軍難得認慫一回,歎氣道:“我是還行,不過我聽當兵的吹牛,想生好孩子,可不能太貪。”

寶珠飛紅面龐,在他手指上一撚,錦帳中隻有兩個人在,也放低嗓音,含羞難言地道:“我必不依,哪有個這樣貪的人……”

在這裏止住語聲,急急忙忙地換個話題,仰面輕笑:“我有功呢,有功一回減一回過可好?”再嘟囔:“人家可有什麽過呢,還不是讓你欺負出來的。”

袁訓含笑注視她,依就貧嘴貧舌:“生孩子可不算,我得掙回來一半,有一半功勞是我的。”他得意的把個腳尖點着:“加壽是我的好女兒,當父親的那一半,你可不能全攔下來。”

“誰要對你說這個。”寶珠靈活的把眸子一轉,袁訓忽然發現好女兒加壽今天吃明珠那會兒,也是這樣的小眼神。

那小眼皮子一轉,就對明珠瞬間來了興緻。

袁訓大樂,催着寶珠快說。

寶珠嘟起嘴:“從回來到現在,你就沒有問過我去拜祠堂可好不好?”袁訓臉色微微一沉,把寶珠拍幾拍,更加的柔情上來:“好不好?”

“好!”寶珠眉飛色舞:“我帶人闖進去的,還闖到舅父府裏,還……。”對着袁訓越來越黑的臉,寶珠搖搖他:“我又沒事,我教訓人,教訓人可真痛快,”她小心翼翼:“你又生氣了嗎?”

袁訓重打笑容給她。

寶珠就不說這些,忙着告訴他買田的事。說到紅花扮洪奶奶,袁訓也笑:“紅花兒出息了,你也出息了。”

這就話風一轉,袁将軍一古腦兒把金子全貼自己臉上。小夫妻在一起本來就是玩耍的,不開心的事全抛到一旁。他得意洋洋把自己一通的誇:“看看我多能耐,寶珠跟着我,這就由小呆子變成小寶兒,這就又會起鋪子,又會生孩子,又會吓人,又會打人。”

寶珠吃吃笑得喘不過氣,她的丈夫又自我感歎:“我這樣的功勞,不知能升幾等的官?”寶珠不依了,把他視線扳回來,也問他:“那你的功勞呢,也有寶珠的一半才行。”學着他的腔調,寶珠小鼻子翹得高高,搖頭晃腦:“有寶珠多好,你呀這就又會打仗,又會開弓,又能中探花,又能喝酒,又能吃飯,”

袁訓繃緊面皮:“還有一條,”

“又能讓小二服你,又會耍賴皮,”

“還有,”她的丈夫還不滿意。

寶珠手托住腮,杏眼如暈:“沒了。”

耳朵上湊過一團溫熱,低低的語聲似火般灸熱。“還有我現在,可忍不住了。”

錦帳中傳出來“唔唔”地微聲,很快就消失在旖旎中……

第二天一早,陳留郡王不改習武的習慣,在院子裏正比劃拳腳。袁訓步子輕快地走出來,打聲招呼:“姐丈早。”就去兵器架上選武器。

身後飄來話:“收着點兒,大白天的,我都代你難爲情。”

出其不意聽到這樣的話,袁訓讓口水嗆住,大聲的咳嗽起來。

……

老侯辦事一向快速,又隔上一天,袁訓帶着寶珠去城外爲蕭觀等人送行,見官道上有一隊趾高氣揚的車馬過來。

馬車上有明顯的标記,寶珠沒認出來,從蕭觀到太子黨全認出來,那是項城郡王府的馬車。

小王爺不關心别人,側側目就過去,繼續對袁訓道:“說好的明年幾月份到,你可别在家裏抱女兒記不得。”

“您也别在京裏抱老婆記不得來。”袁訓手點着他們,戲谑而又遺憾:“總算你們要成親,又可惜我不回去。”

連淵等人不放心上,他們全是早定好的親事,年紀都已超過十六歲,已經算是晚婚,對成親不難爲情。

蕭觀卻紅着臉,嘟囔道:“我還沒說答應,也許不成親。”

袁訓見到項城郡王妃到了,沒有心思和他們多說笑,把給他們的東西一一點清楚。“小連的,小沈的,小王爺的……這些是你們成親的東西。”

又取出幾個包袱,當衆點給他們:“這個是給太子殿下的,這個是給瑞慶小殿下的……。”他每點一個,寶珠跟在後面福上一福,多多的拜托給他們。

他們也急着回京,這就上馬。沈渭在馬上回眸:“小袁,我這就生你女婿去了。”袁訓哈哈大笑,揮手道:“好,幾時生出來幾時再過來。”

這話葷的寶珠低下頭,直聽到馬蹄聲飛揚而起,才擡起頭對袁訓好笑:“你什麽時候把女兒給了沈家?”

“他一廂情願,”袁訓也好笑。

寶珠扯扯他衣袖:“不是我要怪你,是你沒想過姑母若是不答應,就不好見小沈将軍。”寶珠算一算:“有加壽養胎的時候,姑母就不斷寄來東西。”再伸伸舌頭:“加壽是個姑娘,母親姐姐都沒說什麽,隻有姑母來信像是有點兒,”

她吞吞吐吐。

袁訓會意,打斷寶珠道:“有點兒什麽?又不是不再生。”他挽住寶珠的手,把她送到來的馬車上:“我們還生好些呢,是不是,加壽她娘?”

寶珠這就嘻嘻一下,在馬車上坐好,還是不放袁訓的袖子,對他道:“我不是說姑母不滿意,事實上,後來姑母也每個月都寄東西給加壽,疼她的很。所以女兒親事我早心中有數,那天祖母對我說她相中阮家表哥才生的兒子,我告訴給她隻怕我們不當家,她才明白過來。”

“小沈對我說的那天,我就這樣對他說,得宮裏答應。他想到淑妃娘娘身上,我不好對他解釋,讓他碰釘子去吧,再說他這還沒成親,說這些早得狠呢,不過是說說。”袁訓爲寶珠掖掖裙角,眸中閃過溫柔:“你越發的周到,能爲舅父盡心是你的孝敬,這能體貼到姑姑心情,也是你的孝敬。”

寶珠讓誇得很舒坦,這就謙虛上來:“長輩們全是一片疼愛,怎麽能不想到他們?”袁訓又愛又憐,在寶珠面上輕輕一擰,道:“你說得的是,不過呢,是你的心還是你的心。”

再松開手,歉意地道:“你後面慢慢的來,容我先回府去。”

夫妻這一回相見,不但以前的狎玩半點兒不減,還多出許多的尊重。寶珠滿心裏喜歡,想要和表兇同樣的客套,又覺得見禮來見禮去的反而生分;想着同他親昵玩笑幾句,他說的全是正經話,玩笑反像不尊重他。

就拿出輕松的口吻打趣道:“去吧,欽差大人請忙公事,我們哪敢勞你送出來,又送回去呢?”

“哈哈,那我去了。”袁訓擠擠眼睛,爲寶珠扯好車簾子。跟出來的是孔青趕車,袁訓交待他穩着點兒,先打一馬鞭子回城。

此時,項城郡王妃的馬車在陳留郡王府門外停下,這位郡王妃今天打扮的格外出色。大紅牡丹團花金線暗紋的錦襖,綠色繡滿花卉的錦裙,披着大紅貂皮厚披風,上面綴着各色小寶石,閃閃如夜晚繁星。

已經是富貴已極還不算,她還戴出整套的翡翠頭面,七、八個戒指在手上,不是特别的冷,也抱着個金手爐。

同車的丫頭捧過鏡匣,請郡王妃自己照上一照。鏡子裏已經是豔姝一個,項城郡王妃還是不滿意,撇一撇嘴角道:“郡王就要回來,我相中的那整套的白玉首飾,從我長這麽大,也沒見過那麽好的玉,可惜價錢不少,正好讓他買回來。”

項城郡王妃也主中饋,但也不敢給自己添首飾上花大宗的銀兩。而且至今她也隻是掌家,并沒有掌握項城郡王所有的進項。

陳留郡王妃也一樣沒掌握陳留郡王所有的進項,但項城郡王妃下車的時候,還是對她充滿敵視。

悄悄動一動脖子,項城郡王妃覺得頭上首飾重得可以。這套首飾是翡翠的不太重不假,可鑲翡翠的支架托子,全是實心赤金。

一整套計二十六件首飾,項城郡王妃這個柔弱女眷,先弄好幾斤重的金子在腦袋上壓着,還不算翡翠和寶石的份量。她又估計錯誤,以爲陳留郡王妃會出城迎接她,早早地把穿戴好,在車上颠過來,脖子吃重可想而知。

現在她酸痛上來,神色更加的傲慢,對着别人家大門先惱火上來:“豈有此理!我本不想來,特意下貼子,說得言詞我不能拒絕,我來了,賞他們的家的菊花,倒沒有人迎接我?”低聲忿忿:“沒家教!”

丫頭們不敢說話,隻簇擁着她往門裏去。

此時内宅裏,陳留郡王妃瞪圓眼:“我請她來的?”她不敢相信:“我沒請過啊?”老侯在她面前打起笑容:“不以王妃的名義,她怎麽肯前來?現在人已經到達,請王妃打發幾個婆子去接一接,讓到大門内芙蓉亭後面的小客廳上面,餘下的我自有主張,不再麻煩王妃。”

“可這……您準備做什麽呢?”陳留郡王妃皺眉。

一直坐旁邊沒說話的陳留郡王道:“别問了,人都到了,打發人出去吧。”陳留郡王妃滿腹疑惑,但還是先出來選人去接。

她出去以後,陳留郡王對老侯瞪瞪眼:“老大人,我們可是親戚?醜話說前頭,你拖累我,我可不客氣。”

“我不拖累你,你難道置身事外?”老侯反問:“這事情與你有關,讓你出點辦,你倒拿喬。”

陳留郡王啼笑皆非:“你說拿她前來?我就想項城郡王府不是好闖的,你老大人能帶幾個毛人過來,我以爲你調動這裏駐軍,我正準備看一出子闖府記,你卻是把她哄來的?”

他闆起臉:“項城郡王知道,會以爲我和你一起預謀,老大人,你這是挑撥我們不和。”

老侯反駁道:“你們早就不和,早我在這裏當官的時候,就沒見你們和過。”

“那個不和,和讓你辦這一出子事的不和,它不一樣。”陳留郡王苦口婆心模樣,像是老侯成了不懂事孩子,郡王是個扳手指說教的先生一樣。

老侯嘿嘿一樂:“對我來說,都一樣。”他面色悠然,一臉我不管你們死活的架勢:“反正你們已經不和,不是你有鬼,就是他有鬼。至于你們中間刀來劍來,你放心,我不管。”

“我謝謝你,你别算計我就更好。”陳留郡王無奈,這事傳出去别人會怎麽看?欽差在我家誘拐看押一位郡王妃?

他負手起來,煩躁地道:“我先說好,你把她關到别處去審。”

“就你家最合适。”老侯這就賴上陳留郡王不丢手,陳留郡王臉色都要變了,老侯冷笑道:“諒你也猜出來我的用意,這案子沒最後定下,我也知道你沒大事情。那你想不想把這事弄清楚?你想,就得按我的辦。”

陳留郡王怒了:“可你這樣辦,是把項城郡王往絕路上逼?我,身爲郡王,我和你串通把他老婆單獨審問,他會怎麽想?”

他拍拍自己胸口:“我和他一樣同是郡王,他爲人我再不喜歡,可我也同有悲涼之感。”

“你省省吧,還悲涼?”老侯嗤之以鼻:“兩個欽差住你家裏,兩個欽差爲你跑腿,兩個欽差是你親戚,你今年大捷,沒費什麽人馬,馬上就有無數軍功,你還悲涼别人都不用活了。”

陳留郡王本來是真的難過,但聽到老侯說“兩個欽差住在家裏”,又哭笑不得。他攤開雙手:“我,你們倆也沒有太多的證據啊?”

我生生讓你們給算計進去。

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,外面大跑小跑進來袁訓。袁訓精神抖擻:“舅祖父,拿下來沒有?”老侯對他使個眼色,對陳留郡王努努嘴兒:“你家姐丈他忽然悲涼,怪我們把他拖下水。”

陳留郡王對他們瞪瞪眼,氣不打一處來的繼續房中踱步。

郡王正不知道怎麽和這一對混蛋欽差說話,聽袁訓笑道:“這好辦,阻攔欽差征用、辦案,全都有罪!”

“你們!”陳留郡王發現這一對人實在是壞透了,跺跺腳,走到裏間去生氣。在他身後,南安老侯的話他還是聽到。

老侯道:“就是得逼迫一下,看看他還想辦些什麽!”陳留郡王知趣的裝沒聽到。

客廳上,項城郡王妃離發脾氣不遠,她對着面前兩個衣着不凡的婆子諷刺地道:“是請我來的,知道嗎?說的好話兒,啧啧,我卻不過意,我才賞這個光肯來,這倒好,讓客人坐半天冷闆凳,這當主人的把頭一縮,敢是後悔請我?對不住!我已經來了,讓她出來招待我,把花給我看一眼,我這就走!”

“既來之,則安之啊。”一個白發老者登上廳來,在他後面跟着幾個大漢。

他毫不禮敬的态度,幾乎沒把項城郡王妃氣暈。她把個桌子一拍,大怒起身:“你是什麽東西,敢這樣對我說話?”

要說項城郡王妃,以前也是見過老侯幾面的。不過又隔上年餘,以前見的老侯全是官服官帽,這便衣的老侯她就沒認出來。

見他衣着簡單,項城郡王妃怎麽能讓他吓倒?

老侯笑了:“王妃不要惱怒,我乃欽差是也!”

“什麽?”項城郡王妃還在愣神中,老侯把手一揮,喝道:“好好侍候王妃出去,她若不從的話,就按章辦事!”

幾個大漢逼上前去,片刻後,客廳上尖叫連連:“造反了!陳留郡王府上造反了!”

大門外面,蕭瞻峻撩着衣袍,沒命的跑到陳留郡王房中。他把有眼色也忘記,也不用通報,直沖進房,見到兄長在榻上坐着,二爺上氣不接下氣:“不好了,大哥,項城郡王府的人在我們府門外面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陳留郡王面沉如水。

“他們讓拿了!”二爺這才把下面的話說完,目瞪口呆中,氣多少順過來些,話也就流暢不少,驚恐萬狀:“老侯和小弟,他們在我們家裏拿人,項城郡王會怎麽看我們家?”

郡王們你争我奪,恨上來時巴着對方死的心都有過,在戰場上能制造點小事故,對方陷進去是死是活他們也不管,但明目仗膽逼迫對方,這種撕破面皮的事不是有許多仇,一般不做。

見二弟頗受驚吓,陳留郡王陰沉着臉,先拿他出了出氣,劈面訓斥道:“沒出息!你慌什麽!這是欽差辦案……”

罵到這裏,火氣重歸正途,轉向那兩個混蛋人。一老一小倆混蛋都不在這裏,陳留郡王罵也可以痛快地罵上幾句,這就罵道:“不像話!仗着是欽差眼裏就沒有我!”

蕭瞻峻這才明白,結結巴巴:“大哥,小弟他…。”

“他事先也沒對我說!”陳留郡王深吸一口氣,洩憤似地道:“等去到軍中,看我收拾好他!”蕭二爺内心的驚吓頓時消失,原來大哥也讓蒙在鼓裏。

很快,欽佩從二爺心中升起。對着臉如墨汁的陳留郡王,蕭瞻峻忽然笑了。陳留郡王翻眼對他,面上風雨欲來:“嗯?”

“小弟,”蕭瞻峻抹着吓出來的一頭汗,笑得就更厲害:“大哥你别生氣,老侯膽子大也就罷了,他是多少年的老公事。可小弟也跟着,這份膽量就不枉親家國公和大哥教導他。”

陳留郡王翻白眼兒:“别提那白眼狼!”

自己想想,也覺得小有得意。但還是恨恨罵道:“白眼兒狼!”

……

霹靂的驚馬聲踏破官道的甯靜,烏雲黑沉晚來欲雪的天色,攪動更似乾坤突破,大地翻騰。“快快!”項城郡王不住嘶吼,喝命身後的人跟上。他自己騎着愛騎,也帶着不怕跑死馬的勁頭奔馳。

此刻他心頭的恨不比頭頂上烏雲更清。

他想到他的蠢婆娘,又想到長身玉立,看似外表無害其實人畜皆避的陳留郡王,項城郡王就要把牙咬碎。

他才從戰場上下來,正盤算回家好好休息,睡個好覺,喝頓好酒,摟幾回丫頭。沒誠想還沒有進家門,就有人對他報信:“您的郡王妃去太原府做客賞花,”

随之而來的是第二個消息,項城郡王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家的婆娘對陳留郡王府下手,隻因爲她的奶公在太原府被殺。

項城郡王是打仗的腦子,雖然不是名将,卻當即反應過來。怒罵一聲:“她的奶公全死沒了嗎!死一個有什麽!”

姑娘們都不止一個奶媽,有幾個奶媽,自然就有幾個奶公,不然奶水可從哪裏來?

随後項城郡王把報信的人大罵一通,再把他留在家中的慕僚再罵一通,就慌手慌腳的改變行程,隻帶輕騎往太原府趕來。

他自己家的門都還沒有進,衣上的征塵也猶在兵器上,就去打一場新的戰役。不用說他那個氣,氣到鼻子歪了還不算,心頭怒火一股一股的往頭頂心蹿,此時陳留郡王若是在他面前,項城郡王毫不猶豫拔劍給他一下。

其實他自己也明白,他最恨的人不應該是陳留郡王,也不應該是他家的蠢婆娘,是……。他的臉就更沉下去,心思飄忽不定的唯有怪自己。

把那個人留在家裏,是他的主張。

現在多說家賊也益,項城郡王看看天色,他現在要做的是,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太原府,把他的王妃帶回家。

在這裏項城郡王慶幸,他并沒有把過多的事情告訴給項城郡王妃,但是……不都說欽差到了?欽差的謠言早從邊城傳到軍中,項城郡王也略有耳聞。

在這裏真是一個大笑話,欽差的消息項城郡王都能知道,就是他妻子和陳留郡王府上發難,他到現在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。

陳留郡王府上驚馬,他是知道的,與他妻子有關,他一直不知道。

恨恨罵道:“這真是世事刀劍逼殺人!”在馬上又狠打一鞭子。

前面城池林立,大旗北風中飄展,“太原”兩個字清晰可見。在他後面奔馳的人也回話:“郡王,我們到了!是直闖陳留郡王府嗎?”

“不!”項城郡王沉吟一下:“去見莊若宰!”他在來的路上,先讓人打聽到莊大人這幾天在太原府,以項城郡王來想,不管是什麽欽差,你莊大人不會沒有消息。

一行人飚悍的打馬直進太原,在大街上人流熱鬧的地方也沒有勒馬,仗着騎術精良,往莊大人處去。

城門口守的人認明是他,撒丫子回陳留郡王府去報信。這個是老侯京中跟來的家人,徑直去見老侯回話。

後院子裏有幾間靜室,是以往的老郡王們戰場上下來,在這裏靜養而建。項城郡王妃就“住”在這裏,而老侯自然也在這裏。

不過一天的功夫,項城郡王妃面目呆滞,時而歇斯底裏,時而畏縮哭泣。房中對着她的,這幾天都隻有老侯一個人,袁訓和陳留郡王是在房外偷聽。

見問來問去全是瑣事,陳留郡王把袁訓拉一拉,低聲道:“你們是打算把禍水往你姐姐身上引?”

袁訓擺手讓他不要說話。

“我恨她!我丈夫喜歡的是她,一直就喜歡她,我恨不能她去死……”房中尖叫不止,陳留郡王那臉黑得跟鍋底似的,項城郡王妃每尖叫一聲,他就狠瞪袁訓一眼。

“你們問來問去,就是項城郡王當年想娶你姐姐的那點子破事!袁欽差,你姐姐的名譽!”陳留郡王又一次咬牙切齒。

這一會兒,項城郡王也對着莊若宰咬牙切齒。他大步進來的時候,把劍明晃晃的握在手上,莊若宰才驚呼:“你這是何意?”

秋水寒冰,寒氣直抵住他腦袋。

“你怎麽敢背着我拿朝廷命婦!”項城郡王把對戰的殺氣擺出來,似一頭猙獰帶血的猛獅。莊若宰爲人是方正的,但方正對上絕路殺氣,也就轟然倒塌。

初冬晚秋的天氣,他新換上薄棉袍子,一早還覺得這衣裳能禦寒,現在覺得身上片縷未着,寒風凜冽。

當寒氣圍着他打轉,把他從頭到腳逼出冷汗,把他的不解疑惑逼出來,奇怪朗朗乾坤之下,項城郡王你敢殺朝廷命官?

他的膽氣一挺腰子,又回來幾分。當即怒目,身子一闆又直了,怒目喝斥道:“郡王!你想謀殺嗎!”

這句話讓項城郡王眉角抽搐,劍鋒偏開一寸後,又再次壓住莊若宰,此時憤怒讓他打醒七分,再出來的憤怒有七分是裝的。

項城郡王怒吼:“你背着我拿走我妻子!莊若宰,誰給你的大膽,你敢逼反郡王!”

莊若宰直了眼睛:“許拿走你的妻子?”

“說她往陳留郡王府上賞花,難道不是你的主意?”

“那您應該往陳留郡王府上去找,與我何幹!”莊若宰冷笑。

項城郡王亦冷笑:“你不是欽差嗎?”他挑眉,難道不是你?

“欽差至今未到!”莊若宰從牙縫裏迸出話後,打一個激靈,也明白到十分。他瞪住項城郡王:“我代天子出巡,郡王,我來問你,女眷們賞花,你大動幹戈爲着何來!”

項城郡王晃動冷笑:“我們沒有那麽好!”把劍還鞘,對莊若宰不容反駁的伸出手:“請吧,莊大人,看來你這巡撫也是糊塗蛋。你也應該明白了,欽差沒到,陳留郡王府不敢這樣做事!走吧,我們一起去看看,來的是哪路貨色,不給我交待明白了,老子血洗了他!”

莊若宰和他出去上馬,心思轉個不停。冷眼見到項城郡王執馬缰的手都在哆嗦,那手上戰場帶來的血痂還沒有痊愈。

“郡王你不用太過擔心,不做虧心事,不怕鬼敲門。”莊若宰半帶安慰,半帶敲打。項城郡王哼上一聲,這會兒沉着回來大半,沉而有力地道:“我要告禦狀,不把這官司打明白,我決不罷休!”

莊若宰哼上一聲,心頭鄙夷,你們這些人,有哪一個是完全幹淨的,陳留郡王府敢發難,你們自己最明白。

他在外爲官多年,對這些當地勢力盤根錯節縱橫無狀早了然于心,心想還是我才說過的,沒有虧心事,鬼爲什麽敲你門?

兩個人沒有再說話,項城郡王帶着他的一個小隊,約有一百來人;莊若宰帶着幾個公差,在陳留郡王府門外下馬。

朱紅銅釘大門,有着和項城郡王一樣的久遠幽深;大門上金字匾額隽永威嚴,把一個風華正茂的郡王府展示給衆人。

項城郡王一看眼睛,想當然的眼睛就紅了。陳留郡王越好,他就越苦惱。陳留郡王府看着氣向越萬千,他就越憎惡。

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,心想趁着一潭子混水還沒有弄清楚,先出出氣再說。沖上前去,對着陳留郡王府大門就踹一腳,怒聲大罵:“有活的沒有,滾出來見老子!”

莊若宰是守法度的官員,讓他這一着給吓壞。理智早回來的莊大人陰沉沉問道:“您怎麽就判定王妃不是在裏面賞花?”

項城郡王默然不語,莽撞的動作也收斂幾分。他怎麽知道的?他從收到郡王妃來做客,就先行讓人來接她回去,接的人很快回來,說陳留郡王府上不接待他。

這不是有鬼還是什麽?

反正今天隻對着陳留郡王要人!項城郡王不再撒野,手按佩劍,帶着他的一百來号人沖進陳留郡王府中。

說也奇怪,見花木扶疏欣欣向榮,但是一個人也不見。回想剛才大門内,也沒有一個門房。對着空闊院落,項城郡王面容更寒:“我已經來了,就看個究竟吧!”

不再遲疑,對着正廳走去。甬道上,是他腳步的回聲。

青石闆上,一百來号人踩出如雷般的步聲,一直延展到正廳下面。正廳外,挂着一個“天年樂壽”的匾額,兩邊檻聯筆力蒼勁。

他們走到這裏,正廳的八寶紫檀木雕福壽滿堂的屏風後面,這才轉出來一個人。他身着簡單的葛布衣裳,乍一看,長須飄飄像江上野叟。但雙眸炯炯,力透眼神。

“老師?”莊若宰脫口而出。

“鍾大人?”項城郡王眯起眼,把老侯認出來。

老侯左手高執一卷東西,右手虛托,上年紀的人也步子輕快而出,往廳口上一站,并不言笑,雙手高舉手中卷軸,嗓音清越,清晰而出:“欽差在此!”

……

北風到了這裏,有高大的圍牆擋住,又有無數常綠樹木都是上百年,盡皆高大以爲屏障,風就不怎麽寒冷。

又有當時令的花,菊花桂花茶花蘭花一起開放,雖寒而香愈烈。、

這本是做客品茶的好時節,當不起刀寒劍摧。但項城郡王和莊若宰同時覺得嗖嗖風寒,若冰刀霜劍直捅心中。

莊若宰大腦一片空白,像一盆糊塗漿又在火上燒了又燒,完全幹結而不能流動。嘴唇發木,想說個什麽,又隻喃喃而無聲音。

他不敢相信地對着自己老師,這是把他一種提拔,是他尊敬如父母的人。可……他是欽差?在他到來後的多次拜訪中,他不但沒有透露一個字,反而若有若無的暗示自己應該查陳留郡王府。

莊大人對老師的這些話敬佩無比,是他親戚又怎麽樣,老師也一樣的不肯姑息。

如果他的那些話出自他的本心,那今天又算什麽。莊大人也是查案子的人,深知什麽叫知東而擊西,出其不意,出奇制勝,轉移視線……。

他心中五味雜陳時,才想到這些全是面前這一位,他的恩師教給他的,他用起來,這就更加的順手,把當學生的涮到沒商量。

咽下口中苦水,又有更多的苦水湧上來,讓莊大人無話可說。

有人輕碰他的手臂,低聲道:“大人,進去吧。”莊大人這才看到就他一個人傻呆呆原地站着,項城郡王和老侯不知何時已坐下,一個人面容難看,一個人面無表情。

莊大人這就進去,一旁側坐,在讓人窒息的冰冷中縮了縮頭。

先說話的是老侯,而不是怒氣沖沖而來的項城郡王。郡王又不笨,他不開口誰也拿他沒辦法。除非你有證據,當然你有證據早就把我也拿了,還坐這裏管飯吃嗎?

他氣洶洶沉默,老侯慢條斯理先開口:“郡王莫怪,現在有好幾件事情,要請郡王妃前來對上一對,郡王妃說她什麽也不知道,您來的正好,請郡王聽一聽吧。”

聽到妻子什麽也沒有說,項城郡王心中先一喜,沒好氣道:“你說!”

“現有陳留郡王府中驚馬,他家中二老太太讓您手下陣亡将軍之子欺瞞,又驚馬當日有偷盜官制刀劍留在現場,已證實驚馬與将軍之子有關。另,将軍張辛就死在這刀劍之下,敢問郡王,這你如何解釋?”

項城郡王怪翻雙眼:“這你問他去,一個是死了的人,一個是死了爹,我手下死了爹的千千萬,都問我,我不知道!”

老侯也不生氣,再問道:“陳留郡王妃親戚袁家女眷從大同回太原,與郡王妃之女同行,路遇刺客,僞裝成大同府指揮使指使,現已證實,這其中有你府兵,郡王你如何解釋?”

項城郡王心頭怒氣上湧,這事是伍掌櫃幹的,伍掌櫃幹完以後,再有書信告訴他,因爲去的人不死就傷,伍掌櫃的怕擔不了幹系,書信中一切寫得明白。這是項城郡王回來後要辦的頭一件大事,但他還到家,就讓逼到這兒來,這算是措手不及。

因爲早就知道,項城郡王也就早有對策,沉痛地道:“不瞞老大人,我府中出這笑話,我本不想讓人知道。去年初,有府兵數十人窺視錢财,圖謀不軌,反出我府,當時圍剿沒有得利,本想今年回來,這就繼續圍剿,不想就出這樣的事情,這全是我的錯,是我的錯啊。”

再把眼睛一瞪:“卻不是我指使!”

老侯毫不奇怪他不認帳,他眸子一閃,與項城郡王暗藏打量的眼睛碰上,老侯緩緩地道:“我們請來郡王妃,郡王妃卻是招認的!”

“你刑訊逼供!”項城郡王就差破口大罵。

老侯對他微笑:“怎麽不問問郡王妃說的是什麽?”

“是什麽?”項城郡王手心裏沁出冷汗。

對面那個人沒說先樂:“郡王妃說郡王早在輔國公沒有嫁女以前,就心儀與她。又說成親以後,你念念不忘,”

項城郡王冷笑:“有,又怎麽樣?”

“說你懷限在心!”老侯一語,石破天驚般。

項城郡王再也忍受不住,一躍而起,站在廳上就頓足大罵:“蠢婆娘污陷我!作死的婆娘!……。”老侯等他罵完,才悠悠地又問道:“還有幾句話要請教,請問郡王,五年前死的官員叫程大,六年前死的小吏叫宋泯……。”他一氣說出五到六個名字,項城郡王驚恐瞪大眼睛,這些事也讓他翻出來了?

這全怪……那個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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