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袁訓也清楚地聽到别人在竊竊私語。
“怎麽回事?昨天将軍們還煩着他,今天就全沒動靜。”說話的這個人是山東人,開口先就一股子豪邁大漢味兒,讓别人想聽不到都難。
有人拍他:“低點兒,你想說給全營的人聽是怎麽着。”
“我也納悶,這朝裏有人就是好當官。知道嗎?我打聽的,小袁将軍今年二十整!四品,我大他整六歲,我做夢也不敢想他那個官兒。”這就談論開了。
“四品将軍值多少銀子?”
“又不是豬肉論斤賣,還多少銀子?那叫俸祿。”
“好吧,多少俸祿?”
那位給他一個大白眼兒:“不知道!我一當兵的,将軍們拿銀子又不往我這兒報。你想知道,去找咱們郡王問問,你就說郡王呐,你們家底子報出來兄弟們聽聽。”
“去你的!”
袁訓聽得快要笑出來,就見到何安田和幾個人大步過來。他們也是看士兵們訓練,但見到袁訓在一旁,何安田滿面堆笑,大老遠的把手伸出來:“小袁将軍,你也在這裏?”
龍七公子驚得眼睛快要迸出來,龍懷城皺眉,用胳臂肘捅捅他:“七哥你這是什麽表情?”再看别的哥哥們,都是一樣驚愕。
龍懷城不滿:“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,你們不對我說,家裏的事情我也不說!”龍二回他:“你已經說得差不多。”兄弟們中有人從家裏過來,大家都會圍上去先問個清楚。但龍二還是解開龍懷城的疑惑:“不是對你說過,小弟最近招風,有人射他暗箭我也不奇怪。”
他用這種輕飄飄的語氣說話,龍懷城最近想法改變,火了:“是二哥你讓人射的?”
“我沒有!”龍二反駁過,就狐疑:“老八,你像是挺關心小弟?”龍懷城嘴硬,以前他在兄弟們中間說話不是這樣,現在驟然改變,讓哥哥們質問,龍懷城面上心裏都一通的不自在,擰眉頭道:“我就是問問,射冷箭的人難道還有哥哥們?”
“射他不進錢,他那官又不給我,誰要去射他。”龍六回了話,再就眉頭一擰:“二哥你對八弟說話歸說話,别夾槍帶棒的扯東扯西。老八關心一下小弟怎麽了,”龍六嬉皮一下:“我也想關心關心他,哈,到底我是他哥哥。”
龍六公子也掩飾一下自己的心情。
龍二公子是送第一批糧草來時離開的家,後面的兄弟們往袁家,弟妹說“責任”地那番話,龍二公子沒聽到,龍六公子卻當時在場,那番話對龍六公子的震撼一直在心裏。
弟妹不說她當不了家,也沒說她不應該幫,她把“責任”深深烙到龍六公子的心裏,把他心裏新掀起一層“求親友沒有不對,但請你先擔起自己應該擔的”,除非這人一輩子不肯上進,不然他總會對寶珠的話留下印象。
龍懷城已經是想關心袁訓。
龍六公子還處在關心吧,他和袁訓以前處得不好;不關心的話,他忽然發現自己是這官升三級人的哥哥。
龍六公子見袁訓一回别扭一回,今天也不例外,他正别扭着,聽到龍二和龍懷城争執起來,沖口而出給了龍二兩句,這話在說出前,龍六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這幾句話,忙又掩飾:“小弟京裏有人,關心關心沒壞事。”
搞得他也快像巴結人的那個。
讓兩個弟弟一起反對,龍二瞪瞪眼:“好吧,當我沒說。老六,你都清楚,你對老八解釋清楚。”龍懷城眼珠子放在龍六公子身上:“六哥你說。”
龍六當仁不讓模樣:“姓何的,昨天前天,還有大前天,我天天都親耳聽到他說怪話,說小弟這軍功不明不白,”
龍懷城皺眉打斷他:“軍功又不是一個人厮殺得來的,怎麽叫不明不白?”
“我聽完也這樣想,打仗一堆人看着,你沒割首級說你割了,那割的人他肯答應?再說跟去的當兵的眼睛都瞎了不成,父親常教導過,無故搶功同僚們還能瞞過去,跟你的人全眼睛雪亮,人家以後就不跟你了。”
“找他問問去!”龍懷城感覺出來龍六公子心思也變了不少,有了幫忙的,把龍六手臂一推:“把姓何的叫過來!”
龍六臉一拉:“要叫你自己叫!我官不比他大,使喚不了!”龍懷城聞言,就眯着個眼,把何安田一通的打量。
見何安田正和袁訓有說有笑,龍氏兄弟全以爲自己看錯。“這是笑裏藏刀?”
“也許兩面三刀?”
“假套近乎也有可能?”
兄弟幾個慢慢的走過去幾步,在聽到他們說話的地方停下來,把耳朵全支起來。聽到何安田客氣的都有些谄媚:“袁将軍箭法無敵,來給我們指點指點。”
無敵?龍氏兄弟牙根子酸倒。
袁訓在推辭:“姐丈常說何将軍才是武藝高強,讓我多多請教才好,有您在,我不敢班門弄斧,”袁訓才鬧一出子“出風頭”的風波,心想我還是收着的好。再把姐丈惹得火上來,真的揪在這校場上,把兵點齊了讓他打,那臉還往哪裏擺。
到底不是小時候,讓他揍幾下過一會兒就不放心上。
現在是袁“大人”,臉面不能再随便丢。
面對何安田的一直相請,袁訓低聲下氣陪笑:“怕姐丈又要說我賣弄,何将軍你也知道姐丈脾氣,”何安田忍不住一笑,也是,郡王都是用巴掌和他說話。
他不再多說,和袁訓打聲招呼帶着人離開,他的心裏奇怪的美滋滋起來。這戴罪立功的人又明白一件事。不管小袁将軍官升得多大,都是郡王的兄弟。自己前幾天真是傻了,沒事兒對郡王抱怨什麽,郡王有這樣聖眷高的兄弟,郡王有好處,大家都跟着有好處才是。
何安田這下子心放正回去,和前幾天相比,人的笑容也多出來。
他笑得挺燦爛,龍氏兄弟瞅着他全氣得肺要炸開。
龍二暴惱,還要壓住嗓音,把他擠兌得眼睛瞪出來:“箭法高的是我們兄弟才是,何安田吃錯了什麽,這麽巴結小弟!”
“箭法高的是父親吧,不是你我兄弟。”龍懷城今天注定要和兄弟們唱對台戲,他涼涼的接上話。
“不管是父親還是你我兄弟,别人請教箭法應該問我們,這總沒錯吧。”龍二繼續惱。
龍懷城繼續打岔:“小弟也是父親教的,好幾年沒見他,誰知道他是不是高出我們。”龍二啞了嗓子,但那眼睛不肯丢開,對何安田的後背瞪幾眼,又去尋思袁訓。
袁訓偶然和他對上眼光,“唰!”,就轉開頭,把個龍二氣得火冒三丈,又偏偏無處可發。他一生氣,索性走到離袁訓隻有幾步的地方,抱着手臂,正大光明的看袁訓指點他的士兵們。
袁訓正在道:“這箭準頭兒雖然是練出來的,也要心裏想,傻傻苦練,不多想想也不成,”
龍二在心裏道:胡扯!
袁訓沒想到二表兄站後面一個人嘀咕上了,繼續手指箭靶子道:“要射,你就隻盯着中心,别東想西想的,别認爲射得差不多就行。”
龍二在心裏道,哼!這是父親告訴你的吧。他站在這裏,龍氏兄弟全跟上來,袁訓偶然一回身,就吓了一跳。
幾個惹人厭的表兄們帶着指指點點勁頭,不是斜着眼睛的,就是歪着腦袋的。龍懷城就是再想表示他這一回很和氣,讓哥哥們歪頭擠眼帶的,也抱着手臂斜了身子。
這大概就是環境的影響力吧。
袁訓翻他們一眼,回身又對一個當兵的道:“這射箭……”
“嗯哼!”身後有人咳上一聲。
袁訓這下子壓不住火,轉身大步走過去,剛才聽到這咳聲是龍三的,袁訓揪住龍三繃緊面龐,咬牙道:“三哥,這兒風大,别處站着去!”
龍三公子也怒了:“我咳一聲怎麽了,這是校場,又不是你帳篷!我就咳,我偏咳!嗯咳,咳咳咳……。”龍三也挺委屈,我又不是故意的!
這不是這一會兒風大嗆到嗓子裏。他是真的讓風閃到嗓子眼。
袁訓看出來他是無辜的也不管,袁大人磨着牙:“要咳别處去!”把龍三狠狠一推,看到你臉就煩,别說我們從小打到大,你不知道我煩你。
兄弟幾個全站在這裏拿袁訓教箭評頭論足,就老三一個人讓袁訓發作。龍三臉上下不來,早就防備着袁訓。見他一變臉,龍三雙腿一用力,沉在當地。袁訓這一下沒推走他,反倒龍三冷笑:“小弟,你功夫還差得遠!”
閃電般伸出手,對着袁訓當胸也是一推。
袁訓也防着他,身子一晃,也還在原地。這就兩個人怒火滿腔,舊仇加上今天的新恨一起上來,袁訓往後跳開,龍三也往後跳開,兩個怒目而視的人同時大聲道:“打不打!”
“打!”
“打!”
再一起出聲後,兩個人摩拳擦掌,緊盔甲,理腰帶,都随時一觸即發!
見到有将軍們要打架,校場上人嘩拉一下圍過來。對着兩位急紅眼的将軍評論道:“是誰強些?”
“這不是表兄弟?”
“唉,仗打得煩,打架是常事!”
“我看是龍三将軍強,小袁将軍才到軍中,龍三将軍倒呆的有好幾年。”這說話的是一個老兵!
“我看小袁将軍強!”
沈渭冒出來,腰間取出十兩銀子的小元寶,往地上一擲,在銀子外面用腳尖畫個圈:“有敢和我賭的沒有,我這是十兩!”
“我賭三将軍強!”
“袁将軍!”
地上很快扔出來一堆銀子,沈渭對袁訓叫道:“哎,全看你的了,可别讓我們輸錢!”袁訓眼珠子左右轉轉,回他:“郡王在哪裏?”
校場上搭的有高台,有幾個當兵的高台上盯着,見問,往下面笑:“我們盯着呢,二位将軍放心的打,三将軍,我押的是你,可千萬别讓兄弟們輸銀子!”
龍三信心滿滿的一擡手:“放心吧,等着收錢就是!”
另一個人不願意了,給了剛才說話的人一拳,把他砸到一旁去,自己站出來,往下面對袁訓叫道:“小袁将軍,我們押的是你,别讓兄弟輸錢!”
話才說完,剛才讓他打的人從後面對他一腳,大罵道:“三将軍!”
中腳的人翻身把他撲倒,大怒道:“袁将軍!”
下面還沒有開打,高台上“砰砰啪啪”先打起來。校場上有一半的人往上面喝彩:“打得好!”
龍懷城走出來:“三哥,小弟,你們打算跟他們一樣肉搏不成?”
龍三:“哼!”往前走上一步。
袁訓:“哼!”往前走上一步。
“慢着!”
龍懷城跳着跟上,雙手把兩個人一分。還沒有說話,胸前一緊,袁訓又揪住他冷笑:“八哥,再算你一個又有什麽!”不就二打一,你們也不是沒幹過!
不等龍懷城回話,袁訓又對着餘下的龍二龍六龍七冷笑,輕蔑地道:“你們一起來!”
這氣勢讓沈渭笑得臉上開花,有些本來押龍三将軍赢的,悄悄的把自己銀子重新投到袁将軍那陣營。
沈渭裝沒看見。
龍懷城無奈:“小弟你放手!”把自己衣甲揪回來,龍懷城道:“我不同你打,你們要打,也不許武打!”
龍三急了:“八弟你算老幾!”
袁訓也鄙夷:“你算什麽!”
龍懷城也火了,身子一轉,用勁過大,臉差點撞到龍三鼻子,龍懷城大怒:“三哥,我是你弟弟!”
再“噌!”
轉向袁訓,龍懷城一樣惱火:“小弟,我是你八哥!”把雙手還是一分,分别擋住龍三和袁訓,龍懷城變了臉:“自家兄弟,父親在這裏,姐丈也在!不許動拳腳,要比,比别的吧!”
龍三和袁訓都對着龍懷城沒好臉色:“那你說我們比什麽!”真是哪廟裏蹦出你這個神,你管得太寬!
“要比,比喝酒吧!”龍懷城說過,龍三和袁訓一起反駁:“軍中不許飲酒!”再說這附近不接城沒有鎮,除了軍醫那裏有藥酒以外,也就陳留郡王有特權,還能留的有酒。别人全沒有。
龍懷城竭力地想轍,不想讓這兩個人打架,就拼出來一句:“不然,那你們比撒尿,看誰撒得遠!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當兵的笑得前仰後合,有人怪叫:“讓我們都看看!”
龍三和袁訓哭笑不得,對着龍懷城一起啐:“我呸!去你的。”
龍三悻悻然:“這種事我三歲後就沒再和人比過!”老八你真混蛋,你怎麽說得出口的!
龍二公子到有了主意,他想龍懷城說得也對。父親在這裏,姐丈也在,兄弟好幾個站這裏,看着老三和小弟打架,就是小弟赢了,也要怪兄弟幾個人合着欺負他一個人。
龍二公子壞壞笑道:“你們比射箭吧,全是父親教出來的,看看學的怎麽樣!”龍懷城眼睛一亮:“對了,你們比射箭吧。哈哈。”
龍氏兄弟全笑起來,而龍三也很是滿意。心想我在這裏把小弟威風打下去,讓别人看看箭法高的,還是我們龍家!
龍三斜眼對着袁訓,也笑得壞壞:“小弟,你敢不敢比?”對着他的笑,袁訓隻想抽他一巴掌,把這笑打下去才好。
還沒有回話,有一個人走出人堆。何安田走上來,手舉一錠大銀,往地上的銀子圈看看,穩穩的把大銀丢到袁訓那一堆裏,轉過身對袁訓滿面笑容:“小袁将軍,我押你赢!”
校場中先靜一下,再就哄的議論聲笑聲出來。何安田擡擡手,讓說話聲稍小一些,再笑道:“兄弟們,想掙錢的都跟着我。”
龍三白了臉,這姓何的今天就是讨好小弟,他就沒别的意思。龍二揉着下巴,對弟弟們道:“有意思,小弟給何将軍吃了什麽定心丹,他這麽的向着小弟?”
龍三沖他翻臉:“二哥,你押誰!”
龍二笑道:“廢話,我當然押你!”抛出一錠銀子,落到三将軍那一堆裏。
龍七公子道:“我跟着二哥。”
龍懷城清清嗓子:“那我,押小弟!”也是一錠大銀,抛到袁訓那裏。袁訓這下子驚住,八哥你吃錯了藥不成?你就這麽看好我,盼着你親兄弟輸嗎?
袁訓的吃驚還沒有結束,龍六也取出銀子,道:“兄弟們分開押才都有勝算,我跟着老八!”
“當!”
銀子落到袁将軍那一堆裏。
袁訓心想壞了,這吃錯藥的表兄又出來一個。
見龍三讓人去取他的弓箭,袁訓也讓人去取他的弓箭。兩張弓箭到場中,看到的人先敬佩的“呓”上一聲。
兩個人全是強弓箭,弓身有尋常弓箭好幾個厚,這就份量肯定重,而且又長,個子矮的人都背不起來,也隻有龍家兄弟和袁訓這高個子才能背着不會抵到地上。
“好弓箭!”有人先贊歎道。
袁訓弓箭在手,耳邊聽着龍懷城在問:“百步還是一百五十步?”龍三硬氣地道:“随他!”
龍懷城就看向袁訓,袁訓微微一笑,目光在龍二、龍七面上看了看,道:“都來吧!”
“什麽!”龍二和龍七一起跳了起來。
袁訓把手往弓箭上一拄,淡淡笑道:“和一個人比有什麽意思,二哥,七哥,你們不服我,那就一起來玩玩,難道不敢?”
龍二氣得半邊身子發麻,對自願充當仲裁的龍懷城和何安田冷笑:“小弟口氣不小,我要是不下去,就成怕了他,從此我沒法子在這裏混了!我要是下去,不成了欺負他!”
袁訓慢條斯理:“二哥,反正是比中靶子,射到靶子上的才算,以先射完的,又中的多爲準不是嗎?一個人也是比,十個人也是比,你怕?”
他又激将一句,龍二對龍七道:“老七,我們不答應他,這臉面可往哪裏擺。”從聽到何安田誇袁訓箭法好,龍二就窩着不服氣,龍七也一樣。而且此時校場上人多,龍家箭法又舊有名聲,正是露臉的好機會,就是不露臉,也有兩個哥哥龍二和龍三丢人在前,龍七就道:“來人,取我和二哥弓箭!”
這下子熱鬧動靜大起來,一傳十十傳百,“去校場上看将軍們比箭法,”半邊大營都轟動。輔國公和陳留郡王在大帳裏說話,有人去回話,那當兵的帶着興奮:“小袁将軍要一個人和龍二将軍、三将軍、七将軍比箭法?”
“他一個人?”陳留郡王好笑:“什麽規矩?”
“每人一袋箭,以中靶子中得多爲赢。”
陳留郡王和輔國公都笑了,輔國公道:“我不方便去看,我一去他們就束手束腳,你不去看看熱鬧?”
“賭錢沒有?”陳留郡王又問回話的人。當兵的笑:“賭一堆銀子。”陳留郡王知趣:“那我也不去了,随他們折騰去吧。”再讓當兵的:“去告訴軍紀官,比完了有借故打架鬧事的,重責不怠!”
“是!”
……。
校場上,銀子越加越多,沈渭甚至弄來幾枝筆,找兩個人幫他記着銀子數。而箭靶子,也騰出四個來。
有人正在量步子,對龍懷城招手:“就是這裏,一百五十步。”龍懷城對兄弟們示意,龍二龍三龍七和袁訓,一起站到那位置上,目光爍爍緊盯箭靶。
龍二龍三龍七全躊躇滿志,兄弟們不管強弱不一,但箭法是家傳的,卻是人人從小就習練得熟悉。
功夫是練出來的。小弟晚生幾年,是少練幾年,這還用說嗎?
龍二暗罵,不自量力的東西!
龍三暗罵,找教訓的東西!
龍七暗罵,自找沒趣!
然後三個人一起暗罵,官升得飄飄然了吧你,忘記這箭法是我們家的祖傳!
何安國在旁邊,對自己的幾個軍官指點道:“都好好看着小袁将軍射箭。”一個軍官問他:“将軍就這麽看好小袁将軍的箭法?”
“我是親眼所見。”何安田這樣一說,聽到他話的人都解開疑惑,難怪何将軍推崇小袁将軍,原來他是見識過的
“箭來!”龍懷城喚道。
沒見過的人全吃了一驚。送上來的箭是特制的,和尋常的箭不一樣,更粗那箭頭上鐵三角更尖厲厚重。
何安田輕歎:“這是輔國公府上自己造的箭,與衆不同啊。”見箭到他面前請他驗看,何安田忍不住握住一枝在手中掂掂,覺得比一般使用的箭重的不止一倍。
這一箭紮人身上,沒有懸念的能穿心而過。
驗過箭,分發給四個人。
校場上安靜下來。剛才的鼓噪聲對着叫罵聲全都不再有,無數目光,熱烈的質疑的猶豫的肯定的支持的……在四個人身影上掃來掃去。
白花花的銀子看得不少人鼻翼無端的抽動,眼珠子都似變成銀色的。賭博的瘋狂如暴風雨般席卷在校場上,龍懷城就在這時候對何安田點點頭:“何将軍請發令!”
目光,又凝結到何安田高舉的手上。那手青筋畢露,還有兩三道劃傷還沒落痂。一把黑色吞口青色劍鞘的寶劍握在手上,在衆人全聚集在上面後,猛的往下一落,何安田大吼:“放!”
這一聲氣卷春風,瞬間傳到校場的每個角落。
“嗖嗖嗖嗖……。”緊接着讓人眼花缭亂的弓矢雨點般飛出。
面對箭靶的四個人,一模一樣的姿勢,彎弓如射山河。幾乎是一瞬間,弓箭全部拉開,箭已到弦上。
有人眼神兒好,早就驚呼出來:“這麽多!”
龍家兄弟每個手指上扣的是三根箭,而袁訓一個人的手指中扣了五根。看得清楚的人全傻了眼,他們是聽就過這樣射箭的,但仔仔細細見到的次數不多,特别是新兵,更是頭一回長見識。
叫好聲已經沒有。
所有人在四個人扣箭上弦時都目瞪口呆,不少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何安田在又能看到袁訓射箭時,看得比任何人都專注。
他直了眼睛!
箭矢呼嘯着離弦而去,龍家兄弟加起來的九枝箭,都有兩枝都不是射自己的靶子,筆直對着袁訓的箭靶子,往下,樹靶子的那木樁射去。
“這是想把靶子先射斷,讓小袁将軍空有弓箭也射不成!”何安田喃喃。此時顧不上說龍氏兄弟做法不對,而完全讓他們的箭風給震住。
九枝重箭射一個木樁,木樁“卡卡”幾聲,就要折斷。
就在這個時候,一連串的箭矢如飛而至,“叮叮叮叮……”在靶子就要倒時,全數釘在了上面。“籲!”
不少人松口氣,在二月還帶寒冷的春風裏,抹下一把冷汗。
何安田也是箭術高手,這樣的人一般眼神兒都好。他用眼一瞄,就數清袁訓中在靶子上的箭有七枝。
有前有後,還有兩枝沒中紅心裏,但七枝箭全在靶子上。
他急忙去看龍家三兄弟的箭靶,這一看,何安田放聲大笑:“哈哈哈……。”
龍家三兄弟的箭靶,不知何時也折斷了。那靶子在地上,能看到每個上面隻有一枝箭。
龍懷城不知道笑好還是懊惱好,而何安田不是龍家兄弟中的一個,他肆無忌憚的笑個不停。
在他們的身後,校場上笑聲并不是太響,議論聲卻嗡嗡的人腦袋疼。如龍二龍三和龍七,此時就腦袋疼眼睛疼,拎着手中還有餘箭的箭袋,吃驚得說不出話。
真是沒有想到,而且沒親眼見到以前,也不敢想。
耳邊傳來袁訓的風涼話:“這木樁一根箭就倒,用那麽多根紮蜂窩嗎?”讓你們敢學我一樣的狡詐!
這就吃虧了不是!
袁訓出手五根箭,兩根是對着自己靶子去的,餘下三根分成三個方向,和表兄們打的心思一樣,也是射向他們靶下的木樁。
但他隻用一箭!
他們的箭全是重箭,準頭好,紮的地方對,袁訓三根箭斷了三根木樁。而龍家兄弟和袁訓一樣的心思,扣着規矩是中靶上才算,都先打的對方靶子斷的主意。他們出手三根箭,一根奔着自己靶子去,餘下兩根,三位一共六根箭,袁訓那木樁子要是不斷,還真的離蜂窩不遠。
龍氏三兄弟對袁訓怒目,你小子也一樣的壞,現在還敢來教訓人!
“哎喲,這手快了一點兒,就快了那一點兒,啧啧,”袁訓像生怕氣不死他們,兩根手指勾住弓弦,把張弓在手上晃悠不停。
那臉上得意洋洋,輕蔑傲視……。龍懷城和龍六都擡不起頭來。人生得意處須得意,應該就是指小袁此時候吧。
龍氏三兄弟洩氣,浮上沮喪。
的确是小弟手更快!
箭袋中每人十根箭,袁訓三根箭射斷木樁落在地上,餘下七根雖然沒有全中靶心,但全在靶子上。
而龍氏兄弟呢,他們再出手時,箭靶折斷,每個人的箭靶上隻有頭一發射的一根箭在上面。
這一箭多矢,分發各個方向,他們是不相上下的。唯一就輸在袁訓手更快上面。
這箭風彪悍得除了何将軍大笑,小沈将軍忙着收銀子正吵吵得響時,别的人就是喝彩都不敢大聲。
生怕把袁訓驚動,他回身就給上一箭……那就難以抵擋。
……
軍紀官到的時候,沈渭帶着一幫子人正在收銀子。有人大叫一聲:“軍紀官來了!”沈渭一着急,抱起銀子拔腿就跑。
“撲哧!”
袁訓抱着弓箭樂了:“你跑什麽!”比試的人還在這站着沒動,就你跑得比兔子還要快。袁訓在後面又刻薄起沈謂來:“小沈,你中了箭不成?”
“不要你管!”沈渭撒丫子往帳篷後面一繞,轉眼就不見人。
“袁将軍,龍将軍,何将軍,盧将軍……”軍紀官馬也不下,抱了抱拳,把校場上凡是将軍的人全點了個名,笑得有幾分幸災樂禍:“郡王有請。”
陳留郡王和輔國公好整以暇,聽着外面腳步聲多出來,然後有人報名:“何安田、盧求之……求見!”
“進來!”
一幹子人進去,陳留郡王和輔國公先就要笑。
龍氏兄弟活似鬥敗了的雞,而袁訓抱着弓箭眉飛色舞。輸赢不用再問,一看就知。陳留郡王瞄瞄他們:“怎麽回事?”
何安田和盧将軍含笑對着袁訓看,今天你出風頭,你自己回吧。龍家兄弟往後讓讓,這事情誰挑起來的誰回話。
袁訓笑嘻嘻:“姐丈,我赢了!”
“你赢的什麽?”陳留郡王白眼他,看你笑得,就不能收一收。才爲出風頭惹一出子事,這又出上了。
“弓箭啊,”袁訓走到輔國公面前,歡歡喜喜道:“舅父,我赢了表兄!”輔國公微笑,爲他整一整歪挂腰上的箭袋,誇獎道:“不錯。”
龍氏幾兄弟全垂下頭,龍懷城忽然想到以前的一件事。那是兄弟們又欺負袁訓以後,輔國公倒不罵兒子,隻是淡淡:“誰下功夫誰就赢,心思都放在該放的地方上。”龍懷城噓唏,小弟下的功夫一定比我們多才是。
“輸的幾箭?”輔國公又扭臉問兒子。
龍二讷讷回話:“小弟手快。”
輔國公闆起臉:“廢話!射箭不比手快,難道比嘴快!”龍二無話可回低下頭。輔國公起身,負手走到兒子們面前,龍家兄弟全低下頭,見到父親比見到校場上親眼看到的人還要難堪,那臉上一波一波的上紅暈。
“現在知道功夫不是一家獨有的,誰肯下苦功,誰就能成!”輔國公并不是過多的責備,他一臉平靜的教訓兒子們:“祖上傳來的,最早也是祖上自己苦練出來的。僥幸幾代都有人學,揣摩的比别人多,算不得什麽。”
“是。”龍氏兄弟們輕聲回話。
袁訓也老實的垂下頭,聽着舅父訓誡。
輔國公卻沒有再說,喚道:“阿訓你過來。”袁訓恢複沉穩,大步走到輔國公身側。輔國公面帶慈愛,在他肩頭撫了撫,語重心長:“你也不許驕傲。”袁訓趕快點點頭。
陳留郡王看着這一幕,雖沒有刻意去看龍氏兄弟的表情,也在心裏想着,這兄弟幾個也該明白嶽父的心意了。嶽父盼着表兄弟們能像親兄弟一樣,像他對親嶽母的感情一樣。盼了好幾年,越盼越糟。後來索性不盼了,直到袁訓這一次回來,又重新盼着他們兄弟就是不能和好,也能互相幫補才是。
他另有要事找袁訓,見到輔國公重新坐下,陳留郡王對這件事沒有說太多,讓龍氏兄弟退出,盧将軍也一樣退出,留下何安田和袁訓。
“軍醫說張辛的傷可以搬動,我明天就讓人送他先到大同,再由大同府收下他,轉往京中。”陳留郡王看向何安田:“何将軍,我呈折子爲你申辯,但如果兵部要提你回去,你也得去。”
何安田不敢說什麽,答應下來。
“不過,就要合起來打一仗,軍功出來可以相抵,你倒不用太擔心。”陳留郡王說過,見何安田感激的來道謝,就示意他看袁訓,陳留郡王又要開玩笑了:“你還可以放心的是,放着我們這袁大人在,有冤枉你對他說吧,讓他幫你申辯,比我說話管用。”
何安田恍然大悟,心想果然是這樣的。小袁将軍是公認的在京裏能說上話的人,沒有人不知道。何安田真的對着袁訓就是一揖,口中道:“都是我一時糊塗,幸好有郡王寬恕于我,以後還要仗着郡王,還要仗着小袁将軍才是。”
袁訓還禮,但不肯和陳留郡王一樣的口吻。袁訓道:“皇上聖明,何将軍就是進京不必擔心,忠心自然是能辯明的。”
何安田打一個激靈,回想一下小袁将軍看着年紀小,不在郡王和國公面前,說話從來滴水不漏,謹慎穩重。
懸崖勒馬的人後怕上來,幸虧自己轉回的快,慶幸自己回頭的及時。再暗罵半死不活的張辛就是短命相。京裏把小袁将軍這個“人才”交到這裏,不正是看重陳留郡王過于别的郡王的表示。
去什麽定邊郡王那裏,結交的什麽項城郡王……他們的聖眷哪有自家郡王的好!
何安田雖然知道他要去京中受審,但讓陳留郡王這樣一說,他并不慌張。見陳留郡王無話,何安田不敢再留,躬身退出。
帳篷再沒有别人,袁訓滿面帶笑得瑟:“姐丈,要不是賭銀子不敢請你,我就讓人喊你也去看看,你沒看到,我那箭……”
輔國公好笑,陳留郡王皺眉頭,打斷他:“我說少驕傲一點兒難道不給你肉吃,我這兒可還有正經話要和你說。”
“哦,”袁訓繃緊臉:“說吧。”
陳留郡王也好笑起來:“請你禦史來審人嗎?看你這表情我又手癢了。”袁訓舒展面皮一笑:“笑也不行,不笑也不行,姐丈你請說吧,我似笑非笑總行了吧。”
“死的那幾個人身上,沒有任何人的标記。”陳留郡王說過,袁訓道:“敢做這樣的事情,自然是籌劃周到。”
“我說他們是項城郡王的人,不過是混淆。還有就是我的猜測。而現在來看,倒真的和項城郡王有關系。”
袁訓挑眉:“哦?”
“他們随身帶的刀劍弓箭,全是新制的,軍中還沒有這樣的刀劍,倒是路上驿站裏正運過來的,有這麽一批。”陳留郡王倒沒有多想,他隻道:“運送的路線,一部分是項城郡王府管轄,一部分是我管轄,還有就是經過大同。”
袁訓心頭一閃,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人。韓世拓,是不是與你有關?
……。
“砰!”
“砰!”
“砰!”
三個白玉薄胎茶碗在地上擊得粉碎,房中丫頭婆子大氣也不敢喘。就這主人還不能出氣,又雙手捧住一個碧玉座屏,狠狠的往下一摔,這才氣喘籲籲地站住,把她苗條纖細的身子靠在條幾上,惱色染上眉梢,往外面大喝:“進來繼續說!”
外面進來一個男人,撿塊幹淨地方跪下:“王妃息怒,這事情出來得忽然,我們沒法子防備,這就死了人。”
被稱作王妃的人,年紀二十出去,柳眉高挑,瓜子臉兒,眼角吊起,嘴唇又薄又豔,塗的又足夠紅,嫣然一張小檀口。
這是項城郡王妃,在她自己府上。
項城郡王妃呆滞的表情下面滿是恨恨,又帶着茫然:“全死了?”她才說到這裏,外面有哭聲過來,有人放聲号啕:“哪個強盜這麽狠的手,我有兒有女,這就沒了丈夫……。”
發作得房中無人敢回話的郡王妃隻歎口氣,一口氣還沒有歎完,那哭的人到了房門外面。這是個四十出去的中年婦人,穿一件粉綠衣裳,面上還塗着脂粉,打扮上還正精緻秀麗。
應該是驟然聽到丈夫死了,衣裳沒有換,手上握的一塊大紅帕子也還在。
她沖進來,跪到項城郡王妃面前,痛哭道:“我的姑娘,我奶了你這麽大,你作了王妃,我不求你别的,隻求你把殺人的人送到我面前,讓我看着他死……。”
這一位卻是項城郡王妃的奶媽。
“奶媽,”項城郡王妃也哭了:“我這不正在問,你先别哭了好不好?”
奶媽申氏哆哩哆嗦看向那回話的人,撲過去揪住他衣領:“是你,是你殺了我丈夫!你們不服他管自己是不是?他管你們是郡王妃指派,你們憑什麽不服!……”
“申媽媽,殺你丈夫的人是陳留郡王府上,不是我!”回話的人憤然把申氏推開。申氏眼神一定,喃喃道:“陳留郡王爲什麽要殺我丈夫,他是郡王妃不放心郡王在外面的鋪子,才派過去的啊……”
項城郡王妃聽奶媽說的不合适,對躲避到外面的侍候人瞪眼:“奶媽吓糊塗了,快送她回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