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是梁山小王爺來找他的事,像是兩個人以前有過節。現在來了一位将軍,聽語氣和袁訓是兄弟,是哪門子兄弟還不知道,但龍懷文大喝出拿下時,在後面沒看到龍懷文和袁訓表情的人也心中一緊,聽出這對不是兄弟,竟然是仇人!
再看袁訓,嘿嘿冷笑一聲,随即喝罵回去:“就你也配!”
喝聲中,龍懷文後面跟的士兵就出來兩個,正要上前,外面又匆匆進來一個人,他是邊走邊笑:“大哥,你在和什麽人生氣?”
“啪!”一個士兵讓袁訓一個進步打飛出去,從他鼻子尖前面擦過。這個人也身法敏捷,閃身一步讓開,也就怒了,定睛觀看那場中怒氣沖沖的人,就眸子一直,他驚呼出聲:“這這……是小弟!”
他張大嘴,那眸子裏不但有驚懼,還有駭然,像是他們一個一個的都沒有想到袁訓還會出現在面前。
袁訓一擡手,把另一個士兵也打出去,已經是拒捕模樣,冷笑再對着他,鼻子裏哼一聲:“七表哥,是我啊!”
梁山小王爺又目視身邊的人,那人再湊到他耳朵上:“這是輔國公第七個兒子,龍懷樸。”梁山小王爺此時是存心要看熱鬧,火把一起,他半隐在黑暗中,此時更往後退上一步,等着看這場熱鬧怎麽收場。
他的爹總怪他粗中無細,小王爺這一會兒想起來老子的教訓,大手互相搓來搓去,打算細細的尋思一回。
怎麽回事?姓袁的叫輔國公兒子表哥?他們就不是親兄弟,适才隻見到龍懷文時,根據他對袁訓小弟的稱呼和恨意,梁山小王爺還以爲袁訓是輔國公的私生子,一個人暗笑了半天。
此時一聲表哥,排除小王爺的頭一個想法,這是表兄弟。這就簡單了,這不是姑表親,就是姨表親。小王爺瞪大眼睛,你表哥氣勢洶洶要抓你,此時他是官兒你不是,姓袁的你還有什麽辦法?
小王爺尋思,要我幫忙不成?再搖頭,不行不行。老爹說收伏人得一波三折,最好是諸葛亮收孟獲七擒又七放。且等等,看姓袁的還有招兒沒有,等你沒有招兒走投無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時,爺爺我才能出面。
這一位不是來尋舊仇的,他是來收伏袁訓的。
梁山小王爺就一邊兒貓着不出聲。
見那龍懷樸已經和龍懷文争論上來,龍懷樸搭眼一看,就看得出來龍懷文借機想宰了袁訓。這心思并不難猜,這種事情龍懷文以前就做過,就是沒得手就是。
龍懷樸暗叫不好,這裏全是人,你想殺人也不看看地方。龍懷樸也是庶生子,又是弟弟,不敢教訓龍懷文,先是打個哈哈:“大哥,你是來見小弟的嗎?”
“哼哼,他在這裏鬧事,七弟,你想保他不成?”龍懷文怒道:“七弟你難道不知道軍規,我按軍規處置,拿他回去問罪!”
龍懷樸心想我是爲了你好,就和龍懷文争執起來:“大哥,這是件小事情,不值得你這樣辦理!”
“你倒來教訓我?”龍懷文對他瞪眼。
龍懷樸硬着頭皮:“大哥,打架是常事兒,又沒有人出首來告,這不算什麽,走走,我們喝酒去,”
“我在當值!七弟回去吧,别妨礙我辦公務!”龍懷文再次對袁訓怒目,喝道:“你還敢拒捕!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,來人……。”
“大哥!”龍懷樸也急了,斷喝一聲,道:“父親可就要回來了!”看看袁訓,又道:“姐丈隻怕也到家了!”
不提陳留郡王還好,提起來陳留郡王,龍懷文牙齒咬得格格作響,眼睛都紅了。沒有陳留郡王的存在,他還不會和袁家姐弟結下仇怨。
他先把龍懷樸罵了:“我不要你提醒!”見身邊的人因龍懷樸的出現而不肯動,龍懷文自己大步走過去,大罵道:“我執行公務,我看哪一個敢攔我!”
“當啷!”他亮出佩劍。
這一刻,他殺人的心已經人人看出
袁訓在劍光一閃出現時,快步往上一躍,龍懷文大叫:“來得好!”把劍往上一迎,袁訓一貓身子,狠狠一拳從劍光下穿過,打在龍懷文肚子裏上。
龍懷文穿的是盔甲,身子隻歪了一歪,還沒有倒下。袁訓一擡腳,把他的劍踢到半天裏。另一腳也沒閑着,重重踢在他下巴上。
這兩腳又幹脆又漂亮,像閃電一閃,就見到劍飛上天空,一閃即落。而“格啪”一聲,龍懷文讓他一腳踢歪了臉。
“好!”
沈謂大聲叫着好!他是不管袁訓和這兩個人有什麽仇,沈謂從京裏來,也不管出來的這兩兄弟是什麽人。他見到袁訓幹淨利落的身手,沒口子的爲他打氣,拍着雙手喝彩!
太子黨們在京裏一條心,出來也是一樣。
跟沈謂一起的幾個少年,也是一樣的大聲叫着。他們不但叫好,還在叫罵:“娘的!将軍了不起嗎!你這是借機殺人!将軍什麽好的,好似我們沒見過!”
少年們全是功勳後代,雖然到了這裏是強龍不壓地頭蛇,但此處還能找出幾個認識的人,他們還是天不怕地不怕。
梁山小王爺也咧咧嘴,對捧着手腕回來的白不是,和一瘸一拐回來的王千金道:“快看,你們輸給姓袁的一點兒也不冤,這小子就沒對你們下殺手!”
白不是哭喪着臉找人揉肩頭,對梁山小王爺抱怨:“姓袁的功夫幾時這麽好的?”王千金後背上疼得難當,他整個後背撞上的牆。一邊抽涼氣一邊插話:“他本來就好!在京裏我們打架他出手少你就沒見到,他娘的他就會打着殿下招牌裝和事佬兒!”
對場中努努嘴兒,王千金痛得歪着嘴,還要看袁訓笑話:“到了這兒他就不裝了,他再敢裝一出子好人,我把昨天夜飯吐他一臉!”
梁王小王爺“噓”一聲:“别打岔!”
場中,龍懷文身子飛了起來,袁訓還不罷休,上前擰住他右手臂,他的身子正往後去,袁訓卻往前一扯一擰,幾種力量用勻了,絞在一起,在場的人全聽見“卡嚓!”
“通!”
龍懷文重重摔了下來,雙眼緊閉,已經暈了過去。
人人心頭震驚,都沒有想到袁訓也有殺他的心,看着這位盔甲在身的将軍閉目不醒,再想到剛才那聲“卡嚓”,都猜想他是斷了手臂還是斷了肩膀。
肯定是斷了一處。
梁山小王爺訝然憋住氣,姓袁的還有這麽狠的時候?在京裏打架你裝腔作勢的跟怕事似的,這跑到這兒人生地不熟悉,你就不怕了?
哦!龍氏兄弟認得姓袁的,姓袁的你在這兒有熟人,哈哈,想要你命的熟悉人!
小王爺瞪住袁訓後背想,真是知人知面看不出你的心,你還真是狠!
一出手就廢人。
好的,人家也想殺你,你出手也沒錯。
再看袁訓,還是沒有停手的意思,他眸中殺機驟漲,跳上前雙腳騰空,人人都看得出來他攢足了勁,對着龍懷文腦袋就要踏下。跟着龍懷文的當兵的急忙來救,讓袁訓打出去一個,踢出去兩個,閃出一點空來,又提腳對準龍懷文……。
這一刻,他紅了的眼睛,殺氣騰騰的喘息,看得周圍的人情不自禁的心頭一寒。都暗叫一聲:“完了!”
他這一腳踏上去,這将軍眼看要爛了腦袋沒了命,可他又有什麽好處呢?這是當衆殺人啊!
梁山小王爺也白了臉色,這殺人的罪名,我可怎麽救下你的命?
認得袁訓和不認得袁訓的人全傻了眼,雖然他們離得有距離不能來救,可他們也沒有一個想到來救,全讓驚呆住!
“小弟住手!”一旁還有龍懷樸,他撲上來就救,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龍懷文殺袁訓,也不能坐視袁訓殺了龍懷文。
見袁訓來勢迅猛,龍懷樸也急了,飛身一個魚躍,一腦袋撞到袁訓腿上,把袁訓撞得身子一歪,腳變了方向,重重落在龍懷文肚子上!
暈過去的龍懷文悶哼一聲,痛得醒轉,又痛暈過去。
龍懷樸就也紅了眼,反身拼命的把袁訓抱住,就差跪下來求他:“小弟,你不能殺他,這是你親表哥,看在父親的份上……。”
他自知不是袁訓對手,這就苦苦哀求。袁訓在他的哀求中,殺氣漸漸往下褪,但機靈還在,他當衆傷人,負責軍紀的軍官不抓他,此地衙門捕快也得抓他。袁訓大聲道:“你眼不瞎!是他要殺我!”
“等父親回來再說,好不好,”龍懷樸竭力地安撫袁訓,就在此時,外面又進來一隊人。走在最前面的人很不耐煩,言語中對龍懷文龍懷樸毫不客氣:“你們兄弟在這裏又玩什麽!挑新人嗎?梁山王有令,新人到齊了,郡王們一起挑!”
然後他也呆上一呆。
龍懷文在地上躺着,他嘴邊兒吐的有血,斷的是右手臂,在盔甲裏面,血是慢慢才流到地上,血腥氣彌散開來,來人就是這個時候進來,頭一眼看到的就是受傷的龍懷文。
來的人大驚失色,雖然他和龍懷文不好,也上前驚呼:“大哥,大哥你怎麽了!”
梁山小王爺覺得這熱鬧又要是一出子,就再側目身邊人,那人再低聲道:“輔國公的嫡子,排行第八,他叫龍懷城。”
梁山小王爺嘿嘿,又來一個。他尋思着袁訓要是把輔國公的嫡子給打傷,他的麻煩是不是就大了?
嗯,不過得防備姓袁的又殺機上來,又想殺人。
梁王小王爺對自己帶來的人悄聲道:“都盯着點兒,打随他們打,殺人可就不行!”說過他自己先緊緊腰帶,微彎下腰子目光如電,先做好随時撲出去的姿勢。
龍懷城這個時候,從龍懷文身邊跳了起來,怒道:“誰打傷我大哥!”他眼睛尖,一掃眼見到梁山小王爺在一旁,龍懷城愣了一下,正想小王爺怎麽在這裏?與這件事情又有什麽關系時,龍懷樸用明顯壓低的嗓音道:“八弟,别問了!”
“放屁,憑什麽不能問!”龍懷城這就誤會,還以爲是和梁山小王爺的人有糾紛。他往這個方向也很正常,輔國公盤踞此地數代,算此地的地頭蛇。梁山王雖然在外也多年,和輔國公在這個地方呆的時間相比,還是強龍不能壓地頭蛇。
個中自有他們自己知道,又說不出來的彎彎繞。
龍懷城心思不停地轉動,心想父親不在,梁山王這是給我們兄弟下馬威嗎?才想到這裏,他就看到另一個人。
袁訓對着他冷笑!
這又是一個與袁訓以前有過節,都下過狠手的人。
袁訓走時十一歲,到今年是個子也變了,面貌也随着變了一些。但龍氏兄弟都一眼就認出來,認出來後就遲疑的再打量,他們是認得太真,反而不敢相信的再确認過才行。
龍懷城也就驚呼一聲,不敢相信地叫出來:“小弟!”
随即他的臉色難看過來,面容扭曲着,像吞下一大捧土,又像遇到他平生最不願意見的人和事,即刻就把梁山小王爺抛到腦後,龍懷城嗓子澀起來:“你,原來是你,你回來了,”說到最後,他幽幽的歎了一口氣,帶着無盡心事在其中。
袁訓還是冷笑連連,心頭殺機重新浮起:“是我!”你也想和我試試嗎?
龍懷城定定的,他明明想看清這個人是不是袁訓,是不是真的,卻又把眼光錯開不願對着袁訓,過上一會兒,他才跳起來,怒道:“是你打傷大哥?”
“他要來殺我!”袁訓從容不迫地反駁。
龍懷城愣了愣,又跳了起來:“可現在是你傷了他,你你你……”龍懷城勃然大怒,把手用力一揮,喝命自己的人:“我龍氏一族,從來軍紀嚴明!不管是什麽親戚,把傷人者給我拿下!”
“是!”龍懷城的人答應一聲,出列兩個人。
袁訓後退一步,微張着雙手。而出來的兩個人看出袁訓不好對付,也謹慎的沒有一步就上來,兩個人成合圍之勢,慢慢地對袁訓擠過來。
沈謂和幾個少年都急了,沈謂想小爺我在京裏怕過誰?出來就怕你們這些報私仇的将軍,回去也讓人笑掉大牙。沈謂一拍胸脯,剛才想幫忙打架,身上大衣裳早就解去,一身短打正方便往前蹿。他一蹿出去,喝道:“京中沈謂在此,這位将軍,你抓人也得講講道理!”
在他身後的少年們呼地圍上去,都怒目圓睜,看樣子都不是好惹的。
龍懷城不是不吃驚的,這些人要一擁而上他也吃不消。但是就此放過袁訓,龍懷城又不甘心,龍懷城就大聲反駁沈謂:“軍有軍紀,城有城規!我不拿他,就成了循私!”
他對着沈謂冷笑,就憑你們這幾個人,也敢在我家世居的地方撒野嗎?再一揮手,喝道:“來人,調兵去!”
梁山小王爺還是沒有動,他一直急躁,今天能耐着性子後,就一直的能壓得現在。小王爺目不轉睛地對着袁訓壞笑,嘴裏喃喃:“你得罪的人越多越好,嘿嘿,再多得罪幾個吧,”
爺爺我是時候再去救你。
諸葛亮七擒孟獲,小王爺七救袁訓,嗯,這部書以後說出來,一定是人人打賞,人人說好。
誇的自然是我小王爺,不會是别人兒。
他算盤正打得漂亮,外面又進來一隊人。這隊人可能是在外面就把裏面的事情聽得清楚,他們一進來,爲首的人就沒好臉色:“誰在這兒跟我們舅爺過不去,有幾個肥膽子你敢拿舅爺!”
梁山小王爺這一回不用别人告訴他,他認得,這是陳留郡王帳下的,是陳留郡王的家将,家人出身,一路做到将軍,隻看他的品階,比龍氏兄弟都要高。
他叫夏直。
夏直一進來,龍懷城的臉就綠了。陳留郡王按道理來說,是他的姐丈。可夏直說的舅爺,卻一定不是他。
龍懷城龍懷樸有自知之明,包括地上暈的龍懷文,他要是醒着他也有數。
再看夏直往門階上一站,手一指圍住袁訓的兩個人就惱了,他跺腳大罵:“不長眼的王八羔子!你們碰舅爺一手指頭,老子把你們蛋剁下來喂狗!”接着就罵:“去人,把這不長眼的給我拿下!”
“有!”從他後面就撲出去幾個人,沒幾下子倒把拿袁訓的人給拿下來。那兩個當兵的叫冤枉:“我們是奉命!”夏直跳着腳罵:“奉你娘的命!……。”
“夏将軍!”龍懷城臉抽搐着,你這是指鼻子指臉的罵我呢!他眼皮子一陣一陣的跳,臉色好似塗了墨,咬牙道:“是我,我讓拿的他!”再一指袁訓:“他傷了人,你倒是看看!”
夏直一挺腰子,比他脾氣還大:“龍大公子,你憑什麽說我家舅爺傷了人!”
他一口一個舅爺的,龍懷樸羞得臉對着地不敢擡頭,龍懷城氣得哆嗦着,和夏直理論袁訓殺人都忘了,擡着的手抖動着:“他是舅爺我是什麽!”
我是嫡子,我才是正經舅爺呢!
夏直斜睨着他:“這我怎麽知道!你這話去問我家郡王。我家郡王眼裏誰是舅爺,我們當家人的就認誰是舅爺,這我們有什麽辦法,您不滿意自己去問,别來難爲我這下人!”
龍懷樸苦笑,八弟你爲這事兒自找沒趣已經不是頭一回,你怎麽總不長記性還要再問呢?
再看夏直說完,不管龍懷城的臉憋成豬肝色,夏直帶着人大搖大擺從他面前過去,目光放在袁訓面上時,夏直哈哈大笑,彎腰行了一個軍禮:“見過舅爺,恕我們盔甲在身,不能全禮。”
袁訓早在他進來以後,就面容輕松有了笑容。此時忙上前扶住,笑道:“夏大叔,現在你是将軍我是兵,可不能再對着我行禮。”
夏直直起身子,滿面笑容對着袁訓再看看,忽然一巴掌拍在袁訓肩頭:“舅爺你長高了,這會子是個大人。還記得你走的那一年,”他把手放在腰間:“這麽點兒個子,讓郡王一拳就打出去多遠,當時你還要揍他。現在你大了,你還敢揍嗎?”
袁訓得瑟:“怎麽不敢!在京裏我揍過他好幾回,不信你問他去!”夏直放聲大笑:“哈哈,你可别說嘴,郡王在呢,他昨兒晚上到的,打發我來接你,我這才知道你到了。這不,幸好我來了,我要是晚來一步,你就要又揍兩個!”
他壞壞地瞅瞅還好好站着的龍懷城和龍懷樸,那眼神像是在說看看我救了你們,你們還不感謝嗎?
龍懷城一口氣兒才順過來,又氣得險些暈過去。
他怒氣上頭,見這真正的舅爺一出現就風光無限,龍懷城惱得什麽也顧不上了,怒罵道:“今兒就是梁山王來,也不能打傷了人還沒事情!”
“騰騰騰,”外面又進來四個人。
今天這頓晚飯一波三折,再進來個誰像是都不奇怪。而進來人總在節骨眼兒上,于是在節骨眼兒上,閑人們一起往外面看,就把這四個人及時的看在眼中。
見他們都是四十歲往上的中年人,面容普通,隻眸子有神。衣着也半新不舊,看不出是什麽來頭。
可他們往門裏一站,龍懷城舌頭立即打了結,吃吃道:“周大叔,何大叔……。”
他舌頭還沒有撸直,又一個人狂笑而出:“哈哈,我爹沒來,我來說話行嗎?”一個人大步走出,在他後面跟着的人都笑:“你找王爺,王爺沒功夫,小王爺卻在這裏!”
“啪啪啪……”一院子就是見禮聲。
梁山小王爺咧着嘴:“我來告訴你們實情吧!這滿院子幾百号人,大家看得清楚!”一指地上的龍懷文,他才讓人救醒,還動彈不得:“是他要殺他,”再一指袁訓:“他還手,還手把你打傷了,你看看你的劍沒了,他的劍卻還在腰間沒出鞘!”
再一拍大腦門兒,對着院中來投軍的衆人道:“各位,我說的是也不是!”
他說的不偏不倚,得到大家呼應:“是!”
然後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出來:“他先亮的劍!”
“這将軍你拿人就是拿人,他拒捕你再叫人拿他就是,是你起殺人的心……”
“這裏面有私仇,聽也聽得出來,有私仇,還拿人……。”
龍懷樸見那四個人進來時,早躲避到一旁。此時就是恨不能出去,進來的人一出一出全在大門裏面,要是大門上空着,龍懷樸早就躲開。
龍懷城在越說越響的議論聲中漲得臉通紅,再看看那四個人,他就一句話也不敢再亂說。來的這四個人,是輔國公安排接袁訓的人,他們讓人耽誤就晚了,他們是有話能直呈輔國公的,龍懷城雖是嫡子,也不敢對他們怎樣。
梁山小王爺把實話說了一遍,也不肯定龍氏兄弟公報私仇的罪名。他大笑道:“就這樣,有私仇你們校場上打去,立下生死狀,打死不償命。但當值的報仇,投軍的尋釁,我可不能看着!”
一扭身子:“走了!”
他後背對着袁訓,邊走邊道:“姓袁的,爺爺我救了你,你記得感情份!記得請我喝酒!”袁訓在他後面道:“這不是換了地頭兒,小王爺你該請我們才是!”
這換地頭兒的話,不是你先說的。
沈謂掩面竊笑過,揚聲附合:“說得對,小王爺請客,我作陪!”
梁山小王爺惱怒的回頭,先罵沈謂:“滾一邊兒去!”再對袁訓罵道:“小爺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,你請我一頓怎麽了!”
袁訓奇怪:“你什麽時候花的?”這不是血口噴人嗎?
“你成親時!我花了六百兩!”
袁訓搖頭不認:“三百兩!”
“六百兩!後來三百兩我現銀子給的你!”
袁訓心想你可真會賴,這換地頭兒果然風水都變了,記得小王爺以前不耍賴的才是。你可是隻送了三百兩,另外的錢你酒喝暈乎,往我手裏一塞,就兩錠大元寶,不到三百兩啊。餘下的錢是你自己丢的,與我無關。
袁訓不承認,翻個白眼兒:“我成親時就收你三百兩的東西,一分銀子也沒見過!”梁山小王爺火大地道:“在你家丢的也算,在你家喝多酒外面丢的也算,全算你帳上!記得請我喝酒,不像話,收人銀子你不認……”
他氣呼呼走的。
沈謂笑得快滾到地上,袁訓自言自語尋思:“我家的酒難道不要錢?”再一想還真的不要錢,是太子殿下出的。
随即,他就讓面有喜色的人圍住。
“小爺,你成親了?哈哈,這才算大人。”
“誰家的姑娘?”
“長得好吧?”
袁訓得瑟:“成親了的,自然長得好,不好我能要她,品性?賢惠的很,手巧着呢,”再揪住自己繡花衣裳招搖:“新衣裳,我老婆給做的新衣裳,”
旁邊有幾個人見不再打,端起碗才喝一口湯,讓他這得意勁兒硬是膈應到,一口湯噴到地上。袁訓不理會,人太多了也沒聽到,自己瞅瞅衣裳,雖然星月不明,火把光也有限,但仍能看出衣裳落了灰不再光彩,袁訓就丢下衣裳:“我走的時候是新的,現在可不新了。”
夏直拿大手不住拍打他肩膀,袁訓要是個木樁子,就他這手勁兒,早把袁訓砸到地裏面去。夏直一邊拍,還一邊開心:“睡過媳婦?大了,你果然大了!”
當兵的說話就是粗,好在袁訓打小兒生長在這裏,他知道沒有不好的意思。當下夏直要帶袁訓去見陳留郡王,袁訓想了想,叫上沈謂幾個人,又想到蔣德和關安雖然還不能算知人知心,但也把他們都叫上,一行人在别人的羨慕中,嘻嘻哈哈出了門。
……。
寶珠站在水邊兒上,對着夾雜泥沙黃土草根子的河流凝視。遠處青山隐隐,看不出暴雨後的痕迹。但離山十裏的幹涸河道裏,按當地人說法是幾年難遇的有溪水。
岸兩邊站滿的人背着包裹挾着鋪蓋,指手劃腳抱怨天地淌眼抹淚兒叫着撞天屈,各式各樣的嗓音都出來。
在這嗓音裏寶珠充滿感激,她憐憫着這些讓山洪擋住去路的人們,也同時想到自己沒有和郡王妃同行,而是半年後一年後去看袁訓的話,那被山洪擋住秋水泛江擋住風雪擋住的滿面焦急的人中,将會有寶珠一個。
寶珠啊寶珠,你總是一個會感激并且願意感激别人的人,才會有這樣的幸福和如意。
寶珠再看身邊的順伯,總是微笑對他。她們是昨天就擋在這裏,好在雨不再下。在袁訓用了二十幾天到達大同府,寶珠一行隻走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。寶珠心裏急,就出來看水勢。郡王妃讓她不要看,說這路能走自然有人回話,水邊兒人多,看擠到你,讓人把你看了去就更不好。
順伯卻道:“想是奶奶急,我也急,我陪奶奶走一趟。”順伯就趕上車,把寶珠紅花送過來。郡王妃不放心,還是打發四個男人跟着過來。
這個老人能知道寶珠的心思,說明他也想早到邊城,讓奶奶和小爺再見上一面。
寶珠感激的問他:“順伯,小爺也從這裏經過嗎?”順伯道:“這是自然的,這是必走的路。如果還有别的路,别說奶奶是急的,郡王妃一樣焦急,我們早就換條道兒走。”他對着混沌隻有十數丈的水端詳:“這河溝是挖出來防山洪的,奶奶你看,那南邊兒地裏都在搶收莊稼,但這水就是漫出堤岸也不耽誤他們。這溝挖得深,要是不深,我們這麽些子人把車一擡,濕幾身衣裳也就能過去。”
紅花素然起敬,望向河水念念有詞。寶珠聽她嘀嘀咕咕,打心裏不解,尖着耳朵聽一聽,紅花喃喃:“過路的水神你聽着,我家小爺從這裏走的時候,你可擋道兒沒有?你要是不擋道,到了地方我給你燒高香,你要是擋了道,到了地方我下了車就往河裏扔髒東西,走一道兒扔一道兒,你可聽到沒有?”
寶珠聽她念得虔誠,忍住笑不理會她。又看了一會兒,聽旁邊的人都說隻要不再下雨,停上三到五天這路就能走了,寶珠仿佛得了定心丸,心想就得自己來看看才能知道,見紅花也念叨結束,叫上順伯主仆回去。
車在堤岸下面,離堤岸五六裏路的地方,青草棵子裏還有石榴花的地方,是上百戶人家的小鎮,寶珠等人就住小鎮上。
車到鎮口兒,見寂靜幾無人煙。有幾個走過去的人,也是滿面憂急的趕路人,嘴裏還道:“這水今天還不退嗎?再不退這裏可住不起了。”寶珠在車裏嗟歎,猛地聽到一通大笑聲。這笑聲裏無憂又無慮,少年朗朗,可追日月。
十幾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嘻哈着走過來,他們滿面春風,渾然不知愁滋味兒。見順伯趕着車過去,一個個地收斂起笑容,莊重的在馬上欠欠身子,候着寶珠的馬車過去。
寶珠心中又感激上來,這又是太子殿下的安排。
離京的頭一天晚上,孔老實來送大車。問明白共有六輛大車,孔老實說還帶得太少,說奶奶這是去安家,并不是去去就回來。又再傳太子殿的話:“車你得有人趕,想來郡王妃不缺這幾個人手,但她大老遠的進京,帶的人手一定是盤算過各有用處,你帶的人手本就不足,她分出人手來趕車,随行護衛的人就要減少。我有幾個投軍的人,從沒有走過這道兒,正好你帶上他們,讓他們路上輪流趕車吧。”
直到今天寶珠想起來,還在想如果沒有殿下幫忙的話,就不能有現在這樣的如意。寶珠怎麽能不感激呢?
車在客棧停下時,寶珠更是溫暖。
這鎮太小,這客棧是鎮上唯一的,早幾天裏,就有郡王妃的人打前站包下來。寶珠等人到了以後,又有一幫子趕路的人來鬧事,說他們沒地方住,你們占着整個客棧算怎麽回事?掌櫃的出來解釋,讓人家這是早就包下的,不是看着錢多也沒有搶了你們的住處,又加上郡王妃一行人手多,這些人才另外找地方住去。
手扶紅花下車,寶珠嫣然進客。想這一路子麻煩東麻煩西的,對郡王妃的芥蒂就下去好些。
衛氏留在房裏,趁着走不了,把寶珠衣裳洗的洗漿的漿。擡眼見奶奶進來,衛氏忙問:“那水兇不兇?”
“沒淹到人,但河溝太深,附近的人趁雨停都在搶地裏沒爛的莊稼,找不到人手修那沖垮的橋,隻能再住幾天等水下去。”寶珠取下面紗,見桌子上擺着陶盆,裏面輕黃燦紅一束野花,給房中增添明亮出來,寶珠就笑:“這又是大姐丈弄的?”
衛氏邊疊衣裳邊笑:“是啊,除了大姑爺誰愛弄這個,”往外面看看,衛氏努着嘴兒:“郡王妃難怪這麽大福氣,人家大早上正看着志哥兒念書,跟郡王妃的人,趁着不上路在檢視車輛,前兒我們坐的車撞到石頭上松了,也讓他們一早修好的。再來梅英和孔管家,去廚房上幫忙給郡王妃和奶奶弄可口兒吃的呢,奶奶又不在,弄這花兒草兒的,隻有大姑爺是個閑人。”
一歪頭,見紅花正從包袱裏取書本子,衛氏打趣她:“紅花姑娘,你這是要當才女。”再對寶珠笑道:“奶奶看紅花都沒功夫弄花草,昨天我說房裏單調,要沒有大姑爺同上路,可不得單調一路子嗎?”
野花嬌媚斑斓,寶珠撫弄幾下,笑道:“各有各的好處不是?昨天大姐丈給姐姐房裏也掐花送去,姐姐喜歡,說他心思細膩,又說給姐丈的差事,就得是個細膩的人才妥當。”扭身對衛氏笑:“我不好問,但我猜到了,奶媽可能猜到嗎?”
衛氏還在對着紅花笑,笑紅花搬着凳子,上面擺着紅花才女的文房東西去外面念書,見寶珠問,衛氏扭過臉兒:“這我可不知道,不過依我想呢,得讓大姑爺管錢才行。”寶珠搖頭晃腦:“咦,這和我想的一樣,我是猜了兩天才想出來的,奶媽倒是怎麽知道?”
“這還用猜那麽久,奶奶想,這錢的事情可不得交給自家人才能放心。”衛氏見寶珠也猜那麽久,有些自得。
寶珠輕笑:“郡王府上還能少得了自家人?”
衛氏卻有她自己的想頭:“郡王妃這樣的好,這路上對奶奶照顧得無一絲兒不周到,”寶珠點頭,這是句實話。衛氏下面道:“那府上的自家人,難道沒有早就照顧到嗎?大姑爺如今是才過來的自家人,還是世子爺呢,還能讓他當把門的不成?”
在這裏衛氏挑眉頭若有所思:“世子爺都是好差使,那我們小爺呢?他在京裏就是探花,又是大人,這去了至少也是一個大将軍吧?”
寶珠駭笑:“至少,一大将軍?”寶珠打趣道:“大個兒将軍還差不多,”手裏回來時端的有碗茶,說着話就慢慢的喝完,起身道:“我去看姐姐,有話和她商議。”衛氏看着她的背影就歡歡喜喜:“去吧去吧,長天白日的,正是姑嫂閑話的時候。可是我總在說,沒有正經事,你也應該去和她坐着,這坐着坐着就熟悉了,我們可要指望她照應好幾年呢。”
寶珠扮個鬼臉兒:“奶媽您這是要上年紀,絮絮叨叨地總說個沒完。”說過笑着出去。衛氏在房裏對自己笑:“看着你過着這日子,讓我老我也甘願。”
走廊下面,傳來紅花的念書聲:“北冥有魚,其名爲鲲……。”衛氏“撲哧”才有一聲笑,聽對面又有念書聲出來:“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,習相遠……”是志哥兒才學三字經。
紅花念:“鲲之大,不知其幾千裏也?”
志哥兒:“融四歲,能讓梨……。”
小院裏頓時其樂融融起來。衛氏樂陶陶地收拾房裏:“哎呀,你們念的敢情是一本書吧,倒還能對得上去?”
她是個不識字,隻覺得聽着好聽的人。
寶珠踏着念書聲走進郡王妃房裏,郡王妃正抱着念姐兒教她念詩,對她道:“你看哥哥上學呢,外祖母也上過學,我們念姐兒也來上學,可好不好?”
寶珠暗自慶幸,幸好紅花最近成了書癡,走道兒沒事就拿本書哇啦哇啦的念。寶珠懂得紅花的意思,紅花是小爺誇過的,又指點過紅花幾段書,紅花感恩戴德,就把念書當成正經事一件來做。
要沒有紅花念書,寶珠想這姐姐的瞧不上自己,又要多出來一條吧?
她如今倒還真的不放心上,瞧不上也是自己擔着,寶珠的心裏隻拿你當感激的一個人兒。當下笑容滿面問了好,念姐兒早讓母親拘得不耐煩,這就得以出去玩,去看哥哥和紅花的熱鬧。
郡王妃含笑,說也奇怪。出京以後,寶珠的一切全是她的責任,郡王妃對寶珠倒喜歡起來。她不知道這是人劣根性的一種。寶珠拿她當姐姐看的時候,郡王妃認爲弟妹嬌嬌依戀的,撐不起一個家。
寶珠不拿她當姐姐看,骨子裏自立自強,事事與郡王妃分庭抗禮,郡王妃自己能獨擋一面的人,又覺得寶珠件件合她心意。
說白了,不過是起初寶珠總想讨她喜歡。而現在呢,你喜歡不喜歡不放心上。姐姐你喜歡,寶珠也是該依着你的地方依着你,不能聽從的地方萬萬不能。姐姐你不喜歡呢,寶珠也是該禮遇的地方半點兒不差,不能的地方再不屈就。
人與人交往中,姿态放得低,對方就高起來,這是人之本性。
但寶珠是冤枉的,倒不是爲她說話,是寶珠看着這是丈夫的姐姐,才會對她百般的親熱。
她們兩個人以前的那點兒不和氣,隻能說寶珠沒見到郡王妃時,就打心裏全盤的接受她。而郡王妃呢,挂念母親操心弟弟,對寶珠還有考校的心。
這個,也可以說是人之常情吧。
------題外話------
緻清雅小築親,昨天事情多,以緻沒有多更。
但仔記下,這幾天有空就會多更。感謝喜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