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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八章,新人厲害

大門關上,老王頭咳了幾聲,門上積雪跟着掉了幾分。他自己擡着下巴自語:“難道我竟然有了少年人的體力?”

“喵,”不知哪家的貓蹿了過去,又掉下幾分積雪。老王頭這才恍然大悟,蹒跚着回門房:“咳咳,弄錯了。”

而在他後面十幾步外,安老太太、邵氏張氏、南安侯府的三位老爺帶着鍾三鍾四,還有一位是袁夫人,在雪中往房中去。

老太太總是帶着格外感激的神色,對并排走的袁夫人道:“喏喏,我的好孫婿在這裏,才引得許多貴客們來,”

她們是才送袁訓等人離開,和袁訓一起離開的人,有長陵侯世子、戶部侍郎的公子等,外加太子器重的蘇先柳至,還有一個老狐狸千裏眼冷捕頭,這一行人不可謂不隆重,老太太就親自送出來。

掃一眼邵氏,老太太時有感傷。她上了年紀,還在年青人面前要的是什麽情面,爲來爲去,還不是爲了家中三個丫頭。

當然的,這也是重視袁訓才如此。

袁夫人照例是溫婉的笑:“這是老太太誇獎他,如何敢當,”

她們行過帳房,見紅花守在門外,又隔窗子可以見到寶珠在算帳目,幾個管事對她不時說着什麽。老太太笑呵呵,又要對親家客套客套:“四丫頭到了你們家,竟然長進許多,這管家也中用得很呢。”

寶珠沒辦過紅白喜事,不能算是老于管家的人。但見大姐姐成親,這客人散了,她就去到帳房裏幫着算帳,再随便請教。

袁夫人笑吟吟,也嘉許寶珠的模樣,随口道:“我們京外地不多,全交給她管,學學吧。鋪子呢,是她自己有,有事兒做,倒不寂寞。”

張氏欽佩,聽聽人家這婆婆說話,有事兒做,倒不寂寞。這位親家太太不管是恭維她的好聽話也好,還是餘夫人那種挑釁的話也好,全都是如對春風,不疾也不徐。

這份兒氣度,是怎麽出來的?

……。嗯!

張氏乍一明白過來後,邵氏先開了口,邵氏是帶着讨好:“也隻有親家太太這般的好人,才肯輕易地就讓媳婦管家。”

老太太忍住罵她的沖動,你這話是誇人呢?還是罵人?

論誇人,怎麽能說輕易的讓管家?

這是諷刺親家太太沒全給出來,還是親家太太怠慢管家?

袁夫人依就沒有任何不悅,她是和老太太并排走的,老太太是長輩,她扶着她一隻手,另一隻手,是張氏扶着,老太太不待見邵氏,邵氏也不敢上前,跟在後面。袁夫人回眸一笑:“我是個懶散人,有了媳婦正好的交給她。寶珠也是個不躲懶的人,我看她倒是樣樣還行,讓我放心。”

邵氏這才微紅了臉,讪讪着不再說話。

她的意思,其實是借寶珠而對掌珠寄以厚望,盼着掌珠婆婆也給這般的對她,早早的教掌珠管家。

袁府上人少,侯府裏人多,邵氏倒沒有貪到女兒如寶珠般過門滿月就管家。

大家回上房又坐下,烹茶喝過,袁夫人就要告辭。老太太見夜深,不好再留,就讓人叫寶珠過來。

寶珠過來,進到房中先就陪笑:“看我竟然忘記,天冷,應該請母親早回去才是。”袁夫人就含笑問她:“帳目可弄好了?”

“還有一半兒沒弄完,”寶珠說過,就轉向安老太太笑盈盈:“請祖母示下,管事的也累了一天,現在的帳目封存,明天再算可好不好?”又陪笑:“明兒我就不在這裏了,後天我過來。”

後天,是掌珠三朝回門的日子,寶珠還想着幫着操辦。

她笑容可掬,心思全流露出來。

老太太對着她的笑就後悔:“我真的老了,竟然沒想起來問袁親家借了你回來,讓你正經的辦這件親事才是,”

雖說袁訓是養老女婿,可現在沒有住到一起,袁家又人少,老太太無事是不會去打擾到寶珠,以免影響到她侍候婆婆。

雖說她的婆婆不用寶珠時時在家呆着。

寶珠就嫣然:“我已學了許多,”尋到玉珠在火盆邊兒上看書,玉珠不愛和她們閑話,都閑話了一天,從客人的寒暄,再到京中最新的流行,全說得不能再說,玉珠累了,但親家太太還在,張氏不許她離開,玉珠就握本書在火盆兒邊上坐着。

聽寶珠笑道:“等三姐成親,祖母可記得教給我辦。”

玉珠漲紅臉:“你倒敢拿我打趣,看我打你。”露出生氣的神氣,但是隻坐着不動。

房中人笑了幾聲,袁夫人又徐徐開口:“可是老太太想的,我也想到了,寶珠,你不必同我回家,就在這裏住着。一則有許多的收拾,二則你大姐姐離家,二奶奶雖高興但豈不還有感傷,老太太尚且是心疼的,何況是親生母親,”

她悠悠起來,别人無法猜測,但寶珠猜到應該在想姐姐。寶珠還沒有想好怎麽勸的話,袁夫人又展顔一笑,道:“多個人總熱鬧些。三則,大姑奶奶後天就要回門,明天又有許多家什動用東西要收起。索性的,你在這裏住吧,讓順伯送我回去,再送你們衣包過來,”

你們?寶珠心中一動。

聽婆婆笑道:“讓順伯順路去文章侯府上,你丈夫今晚說早回不了,讓他也往這裏來吧。三朝那天,我過來,晚上你再同我回去。”

不要說寶珠驚喜交集,就是老太太邵氏張氏和玉珠,全都愣住。

都在想,寶珠這個婆婆怎麽這麽會成全人呢?

又想,換成哪一個當婆婆的,會舍得讓成親沒滿兩個月的媳婦住在娘家幫忙?

邵氏先念了一句佛,她是随時由寶珠而想到自己女兒,暗暗禱告,盼着掌珠婆婆也似寶珠婆婆就好。

張氏跟着念了一句佛,眸子從玉珠身上轉過,玉珠嘟嘴,知道你想玉珠以後有個寶珠這樣的婆婆,可你自己想就是,不要看我!

老太太呢,她是很少敬佩人的。她出身侯府,生長京門,一般的人入不了她的眼。可袁夫人做事,她總是一件一件的都很喜歡。

如定親事前,能體諒老太太,答應讓獨子承擔養老。

如定誰她決不過問,任由兒子挑心愛的。兒子選中,這親事也定的相當之快。

更别說人家有的是人照應,卻從沒有主動提過。

而今,她又能體諒到老太太和邵氏的心境,主動讓寶珠留下住上兩天,還答應袁訓也過來。

上年紀的人,打心裏都希望孩子們每天在家。哪怕他們關閉房門,但知道有人在,那感覺也是沉甸甸的。

在老太太願意的情況下,袁家不就空落落的兩夜沒有孩子們?

老太太搖頭不許:“不行,當人媳婦的,哪能留宿在外。”

袁夫人優雅的笑勸:“您隻說喜不喜歡吧?”

這真是會說話的人,隻一句話,讓老太太啞口無言,無話可回。自己笑了兩聲,答應下來。外面南安侯府的三位老爺也商議着回去,見袁夫人如此做成,主動擔負送她回家。文章侯府,也不用順伯再跑,順伯隻送換洗衣包來安家就行。鍾三鍾四願意往文章侯府去一趟,說是看看送親的兩個哥哥可有回家,别讓文章侯府的拉住不放,大醉後失體面。

這裏面有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在内。

文章侯府對這親事喜歡過望,拉住鍾大鍾二不放,這是必然的事。

二老爺就喜歡得誇了侄子們,讓他們去接兄長,順便告訴袁訓晚上往安家來住。

寶珠也百般感激,又說紅花一個人侍候就行,讓衛氏回家去住,明天再來就是。

這就定下來,安老太太不顧飛雪,又親自送侄子們和親家到門外。門上大紅燈籠高挂,映出她的笑容是格外的喜悅,幾乎能把皺紋給填平。

飛雪蒙蒙中,車輛馬匹很快隐入白雪中。而老太太還在門外張眼望着,那面上的笑把寶珠也感染到,寶珠也笑笑,停下,再就笑起來。

她在心裏,天底下哪一個當新媳婦的,有她這般的快活?

……

雪厚而重,鍾氏兄弟冒雪往文章侯府去,酒後不怕寒冷,但飛雪打在面上疼,皆在馬上用雪衣掩住臉,再互相道:“這全是讓小袁蓋的,等下讓他喝酒。”

因文章侯和南安侯的不走動,鍾氏兄弟這一代沒有上過文章侯的門。好在總路過幾回,不用人指路就來到門外。

遠遠的,見大門上喜氣盈門,數一數,一道大門上挂上十二個大紅燈籠,把侯府門外映出無數紅。

“他這個門,倒比我們家的大,”鍾留沛已是醉眼。

他的兄弟鍾四更在馬上有些歪斜,冷風吹動酒意,比剛才更醉上三分。鍾四口齒不清地道:“那時候,那……太妃還在,”

“錯了,是貴妃,她當時是貴妃,”鍾留沛瞅着門環,忽然咧開嘴:“四弟,你看他們這門環不如我們的大吧?”

鍾四就跳下馬,步子一滑,先出去三步,穩住回身嘻嘻:“哥,哥哥你等着,我去量一量,”就往大門上去。

門内出來兩個人,因今天主人覺得得意,這家人也跟着腆着胸,也都有了酒。見一個人歪歪斜斜往大門上來,裹着個雪衣,上面一片白,想這時候沒有客人上門,這個人也不是熟識來過的,就吆喝起來:“哎哎,看仔細了,這裏不是做賊的地方。”

鍾四就斜了眼罵:“好奴才!四爺我來了,你敢不敬!”回頭問兄長:“不讓進?我們怎麽着,打進去?”鍾留沛舌頭跟着大:“打,大進去!”

跟他們的兩個小厮上前來罵:“狗娘養的不長眼睛,這是南安侯府的三爺四爺到了,你們倒敢沖撞!”

把文章侯府的家人罵得幹瞪眼,還在嘀咕:“什麽三爺四爺,我們家的三爺四爺醉得在家裏起不來……。”

後面出來一個人,急匆匆往門外走。見門上有客人,他卻認得,忙露出不敢相信的樣子,過來見禮:“這不是鍾三爺鍾四爺嗎?”

鍾三鍾四定睛一看,卻是跟文章侯的一個管家,這管家往南安侯府去過,這就認得鍾家兄弟。

“你來得正好!這奴才,奴才們不讓我們進!”鍾四劈面揪住管家,把酒氣兒噴了他一臉:“你評個理,不叫我們進……。”

兩個家人吓得大氣兒不敢出,這下子他們酒醒。管家把他們罵上幾句不長眼睛,再陪笑:“

四爺,您松開我,我這趕緊的還去買酒,”

鍾四一愣,酒醉了幾分,對着門上大紅喜字看看,納了悶兒:“敢情你們家不把我表妹放在眼裏,這辦喜事的居然先不買酒?”

管家還沒有回話,鍾三跌足拍手大笑,幸好讓小厮扶住。“四弟,這就是你的不是了,看你如今醉得話也不會說,這半夜三更的去買酒,定然這酒是讓人喝光了,才現打發人出去,”

管家抹汗,後面催酒甚急,而自己衣襟還讓鍾四爺給扯住。他哈腰陪笑:“是是,三爺說得不錯。”

又求告:“四爺放我去吧,這喝酒的人可不能等,”全是跟您一個模樣的,醉得不知東南西北,這樣的人索酒不到,怕他們不把桌子砸了。

鍾四還是不放,繼續劈面來問:“我問你,這把酒喝光的人中,可有一個姓袁?”

“有有,”

“可有一個姓蘇,”

“有有,”

“可有一個叫長陵侯世子,”

“有有,”管家都快讓問糊塗了。

鍾三又大笑:“四弟呀四弟,我以爲你酒量比我高,卻不想姑祖母家好酒把你拿下馬。”鍾四忿忿不服:“胡說!我幾曾醉了,我這步子比你輕快,你就沒有看出來?”說着放開管家,“輕盈敏捷”地進了大門。

回身來笑:“你看如何?”

迎面一頓打過來,鍾三跟進來罵道:“我是哥哥,你說我胡說!膽子讓酒灌得肥,你敢如此說我!看我告訴祖父去,看我告父親告母親告訴……。呃,你沒有醉,怎麽文法上全然不對,能說出叫長陵侯世子的話?長陵侯世子是他的名字不成?”

鍾四抱着頭往裏跑,沿路的家人都不認得,在側目時,後面又見一個酒瘋子追着打他。家人們都捂着嘴笑:“這一定是世子爺的朋友,看看又添兩個喝多的,”

二太太于氏從這裏經過,颦眉問道:“都這樣了,酒還不夠?還打發人去買?”一個管家走在她後面,聞言就笑:“太太您想,這喝多了的人還能計較?二老爺也讓買好酒呢。”二太太聽過更惱:“我不出來看着,買酒又要多花銀子!什麽好酒好酒,尋常的那酒倒還不好嗎?一定要幾兩銀子一斤的,我的菩薩,這些人送了多少禮,我看全喝沒了吧?”

管家就不敢再多回,但心裏道,人家送的禮,還是值酒錢的。再說世子爺成親事,來了一些貴客,喜歡得侯爺老爺們全不放他們,還不弄些好酒來給人家嗎?

反正買酒的人已經出門,二太太來晚一步沒攔住,随她生氣去吧。

二太太正惱着,二老爺又走來。他是一樣的酒氣沖天,嗓子都比平時粗上許多:“管家呢,讓去打那上好的酒,可曾去了?”

“什麽叫上好的酒!”二太太沖着他發火。

二老爺酒後脾氣更大,袖子重重一摔:“姑丈還在,客人們也在,這不是你尖酸挑刺兒小心眼的時候!”怒吼一聲:“去買好酒!”轉身就走。

二太太氣得嘴唇哆嗦幾下,恨得全無血色,也一惱回房自去生氣。

花吧,花吧!

花得幹淨我看你們明天醒來後不後悔!

……。

“呀!祖父……”鍾三鍾四在廳下面就直了眼睛。

那上面還有幾席正在熱鬧,爲首的一個人,滿面紅光,不是氣色好,也是酒染上去的,正是自己的祖父南安侯。

鍾三鍾四腦子原地卡住,轉動不得。

這女家的舅祖父,在成親當天出現在男家喜宴上……。鍾四蒼白的看向兄長,目光中流露出疑問。是曲禮中有這一條呢?還是詩經中寫過?

饒是鍾四正在念書的年紀,也是今年下秋闱明年下春闱,他硬是找不出哪本書裏有這一條。

鍾三舌頭打結,口幹舌燥的解釋:“這個……子曰過……。這個……。”百般尋不出來,他幹脆傻眼站着,發狠地道:“你要能解釋清楚,我讓你當哥哥!”

這兩位是真的醉了,就是解釋清楚,這先出娘肚的人也不能當哥哥。

這一句叫得太響亮,驚動廳上的人。

南安侯看過來,見雪松旁邊站着另外兩個孫子,目光呆滞盯着自己。他心知肚明他們的疑惑,招手而笑:“上來,”

鍾大鍾二還陪坐這裏,也醉意上頭,對兄弟們笑:“來來,再吃一杯?”

鍾三鍾四上來,呆呆地發問:“祖父不是說有事先走,怎麽卻在這裏?”南安侯好笑,想想道:“他們家的酒好,我聞到味兒,我就來了。”

他肚子裏竊笑,我這不是成了狗鼻子。

當下讓他們和文章侯等人見禮,把文章侯喜歡得直道:“不如讓人請過表弟們來,”他說的是鍾家的三位老爺,他以前罵人家小娘養的,就徹底見面不說話。

南安侯笑着擺手:“祖孫俱在這裏,你還嫌灌倒的不夠?”手指廳後面:“要灌酒那裏還有,論拼酒的身子骨兒,我們須得讓給少年們。”

大廳往後面的廳下,那裏是少年們擺酒的地方。

此時幾大張桌子上面,近一半盤子碗碟狼藉不中看。又有十幾個少年,全醉倒在桌子下面。新郎倌兒正指揮家人擡他們回房去睡。

而還有兩張桌子旁,還坐的有人。能在此時還穩坐不倒的,都是眼睛發亮,賽過夏天的星辰。酒此時跟不上,他們正在玩别的。

梁山小王爺和長陵侯世子鼓着眼睛,分坐桌子兩邊。中間菜全收起,隻有一盤子,紅燒肥肉冒着熱氣,是他們才要上來的。

梁山小王爺抄起筷子,長陵侯世子抄起筷子。

“吃!”兩個人同時大喝一聲,動筷如飛,一人一塊肥肉吃起來。

一大碗肥肉下肚,不等别人喝彩。兩個人騰地跳起,再各喝一聲:“去!”步如流星般奔向空地上,那裏不知何時擺下一個箭靶子,兩個人各抄弓箭,這弓箭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取到,箭過數聲,隻見一道又一道箭矢飛向箭靶子,有人在旁邊計數:“一、二、三……。”

靶分中心點,梁山小王爺知道長陵侯世子箭法不錯,他和自己一樣,枝枝箭全在中心點,就故意慢上一慢,等長陵侯世子箭再離弦,手中箭頭一轉,袁訓大笑:“小王爺你使詐!”

“嗖!”

後箭追前箭,把長陵侯世子的箭撞飛在地,這後箭去勢不改,又一次筆直紮在箭靶子上。雖然不在中心點,但各人箭隻有那麽多,按此時餘下的箭最後算起來,梁山小王爺卻算多中了一枝。

廳上衆人全驚駭住,而南安侯也誇道:“好!”

就這一個字出口的功夫,見長陵侯世子雖敗不餒,飛快取出手中箭,手中一拗,把箭頭去了,搭上弦就對準梁山小王爺,大喝一聲:“奸詐的混蛋,吃我一枝沒箭頭的箭!”沒說幾個字,那箭已去了,“嘣”一聲,斷了梁山小王爺的箭弦。

長陵侯世子不慌不忙,取出最後一枝箭在手,張弓待射前,對梁山小王爺壞壞地:“你雖有箭,看你怎麽中!”

一箭飛去,直奔靶心。不但留在上面,反把梁山小王爺前面中的一箭給頂了出去。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長陵侯世子原地捧腹:“我赢了我赢了!”又有些惡心上來,肥肉吃多了立即就動,并不好過。

冷捕頭都看着啧舌,反正你們是怎麽折騰身子骨兒,就怎麽玩。

“呼,”黑影一閃,梁山小王爺撲了上來,緊咬大牙,握住長陵侯世子的弓箭,青筋爆出,吐氣開聲:“斷!”

他空手把箭弦上老牛筋給扯開成兩截!

丢下斷弓,梁山小王爺喘着粗氣,叉起腰,學着長陵侯世子仰面對天喝雪狀:“哈哈哈哈……。”

“砰!”長陵侯世子撲上來給了他一拳,罵道:“你敢毀我的弓!”

“你還毀了我的!”

兩個人滾倒在雪上,“砰砰砰,”雪花四濺,打成一團。

這真是最好的醒酒藥,廳上的主人也好客人也了,全醒了酒。

文章侯文弱之人,怕上去勸反把自己打中,急得大叫:“世子在哪裏?”就是南安侯也站起要以長輩身份前去勸架,卻讓鍾三鍾四扯住衣襟。南安侯跺腳:“打傷了可怎麽見他們家長輩?”

鍾大鍾二和少年們不熟悉,他們又大上幾歲,也有勸架之意。

鍾三掩口笑:“祖父不用急,他們倆見到後不打上一架,那叫轉了性子。”鍾四見兄長留住,他跳出廳口,手舞足蹈:“再打痛快點兒,我給你們擂鼓可好?”

正激戰中的兩個人,長陵侯世子在下面,梁山小王爺壓在他身上,同時停下揚頭怒罵:“呀呸!”

再一個翻滾,世子壓在上面,把小王爺死死壓住。

少年們全笑得肩頭抖動,沒有一個人去勸。

韓世拓才送幾個醉酒的人去客房,見叫過來一看,也笑了:“打了?不打就不是他們。”他決不去勸,隻問:“酒來了沒有,有酒他們就不打了。沒酒給他們肉,吃少了肉的他們自己會理論。”

文章侯這才驚魂稍定,小王爺和小侯爺在自己家裏吃酒打架,哪一個打傷他都不好交待。才撫胸前,就聽鍾大道:“二弟,”鍾二側臉:“嗯?”

“你說我們是不是老了?”鍾大對那滾成雪人的一對人努嘴兒。鍾二才挑眉頭,南安侯罵道:“我還在這裏,你們說老,敢是影射于我?”

文章侯一笑,才要接話,見一個人按住他肩頭,回身一看,卻是吏部裏杜大人。杜大人是官宦之家,出來作官有親族們照應,一般是清高模樣對人。文章侯本來認爲他不會來,但請還是要請。

此時,這清高的人笑得快走了模樣:“嘿嘿,老韓啊,”文章侯受寵若驚,他雖然是侯爺,也平時在這種京中老官吏們面前不敢拿大,忙起身扶住他。杜大人打個酒呃:“呃,沒想到,你和太子殿下也,也……”

他話說不順了,目光就挪向外面。那一群太子黨肯親身到來,而且肯在這裏放肆,就是最好的證據。文章侯府,将有一番新的氣向。

……

外面鬧得翻天覆地,掌珠在洞房裏早洗漱過,又換下嫁衣。她不管丫頭們暗示性的勸說:“世子爺還沒有回來?”

掌珠冷笑,誰說等他回來才換下衣裳?

掌珠才不管,催促熱水上來。陪嫁的是兩個丫頭。畫眉沒了,紫花又不伶俐,掌珠不喜歡,就把母親陪嫁的女兒們選上來,一個叫甘草,一個叫綠窗。

兩個人年紀都隻得十二歲,怎麽着都不如畫眉趁手。掌珠就把畫眉的死,想了又想,對甘草道:“去問問世子爺原侍候的人,他有個小厮叫小黃,常跟着他的,這奴才如今在哪裏?”

甘草去了不一會兒,噘着嘴回來:“奶奶可讓我問誰呢,門外沒有侍候的姐姐,我找了一時才找到,她們卻在隔幾間的房子裏吃酒,我說找人,她們說沒見過新娘子洞房這天就這麽多吩咐的,又說我不會侍候,讓勸着奶奶既不等爺先洗過,何不早睡?”

掌珠不動聲色,把這些人的名字一一問出來,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,是個小厮嗓音:“這裏的人呢?世子爺說衣服染了酒,裏衣兒也濕了,讓取件衣服給他換。”

就有兩個丫頭步子敏捷的出去,掌珠倒笑了:“哦,這一會兒倒跑得快,”讓綠窗開門,她披上披風出去,雪中看得清楚,正是那個叫小黃的小厮。

掌珠微微一笑,緩聲道:“我說,”

小厮受驚般的回身,見到紅燭光從房中透出,新奶奶站在門檻上,似笑不笑,半帶嗔怒,正看着自己。

小黃心虛起來。

他的心虛,是從畫眉死以後,他就開始虛的。

作爲韓世拓的心腹,韓世拓躲在京外養傷,買東西的全是他。袁訓那天尋過去,小黃恰好不在。如果在,這奴才也是躲不掉一頓打。他自己後來尋思,他是個奴才,如果那天在的話,以世子爺都挨痛揍來說,他的命有沒有還未可知。

從此小黃就不敢去見掌珠,韓世拓辦喜事,小黃本應該是最出力的人,可他裝病躲懶的,硬是沒和掌珠見到面。

本想着世子爺禦女人的手段高,成親後過上幾天,新奶奶得着趣味,離不開世子爺時,自然也就對他氣消,卻沒想到新人還能亂出洞房,新奶奶柳眉倒豎,不客氣地出了來。

“奶奶,”小黃撲通跪下,然後憋不出話,隻能道:“奶奶大喜。”

韓世拓的丫頭們見到,都撇起嘴來。

小黃算是世子爺最中用的人,這新奶奶是怎麽了?洞房這天就想收拾人嗎?

掌珠看也不看她們,對小黃淡淡:“哦,我大喜,你恭維得好,進來吧,我有話要當面問你!”說過,掌珠先進去,穩坐榻上,帶着不怕你這奴才不來的神氣。

小黃猶豫一下,還是往裏走。有一個丫頭悄聲叫他:“哎,你倒這麽好使喚?”小黃瞪她一眼:“要你管!”

他進去後,見掌珠把面上三分似笑也收起來,雖容貌如花,但冷面更如兇神一般。小黃又跪下來,陪笑:“奶奶,爺還等着我去呢。”

“我隻問三句話,你回答得好,我就放你走,不好,”掌珠猛的變了臉:“我告訴你的爺,讓他收拾你!”

小黃這下子吓壞了。

他不像房中的丫頭們不懂世事,他知道外面的客人中,待得最好的就是這位奶奶的舅祖父家。還有這位奶奶的親妹夫,帶着一幫人稱太子黨的人,從進來後就目中沒有别人,隻自己個兒鬧着樂。

這種成親當天,女家的親戚跑到男家來,知道的說文章侯父子盼出來的;不知道内情的人就隻能猜這是撐腰的。

而這位奶奶的親妹夫,把世子打得據說跪地求饒,是那一對姐妹花後來醒來所說。這位親家小爺,那又是一尊兇神。

小黃就忙不疊地叫着奶奶:“但憑奶奶問什麽,我一定如實而說。”

門并沒有關,門簾子也奉掌珠命是打起來的,院子裏丫頭來看熱鬧,見小黃這麽的膽怯,又都再次不屑。

新奶奶這三把火,倒燒得急。

她們爲聽說什麽,都擺出聽侍候的樣子,候在門外。

掌珠見到,還是不理。先問頭一句:“你家爺房裏這些傲慢的丫頭,全是他收用過的?”隻這一句,外面的丫頭全紅了臉。欲待要啐,又怕這位新奶奶着實的厲害,今天就打起來,大家都不好看。

别人說新人不應該洞房就責備房裏人,可也會說丫頭們不會侍候,怎麽頭一天就惹惱新人?

丫頭們都氣怔住,沒想到這位奶奶如此老辣無恥。這有夠無恥的,她自己還沒有洞房,這就敢問這些話,這來的生生是個夜叉吧?

就聽小黃老實回道:“是。”

丫頭們全紅着臉悄啐。

房中新奶奶還是不肯放過,掌珠又問:“都叫什麽?”

“叫海棠、元兒、輕珠、暗香……”小黃後面又把小丫頭名字全說出來。

掌珠當時就笑了:“還海棠?敢是和你家爺海棠春睡得好,才起了這個名字?”故意的,在這裏停上一停。就見門外一個穿紅的丫頭“哇”地一聲哭出來,掩面去了。

“還元兒?元爲起始,爲尊的意思,以後也改了吧,正經的叫個末兒好了,”掌珠在這裏,又停上一停。

門外又一個丫頭氣得滿面通紅的去了。

餘下的輕珠暗香正惴惴不安,輕珠見勢不對,忙進來陪笑:“奶奶不知道,我們的名字原是侯夫人起的,”

“咄!”掌珠就罵陪嫁丫頭:“這是什麽規矩!我不叫就敢亂闖進來!還不打了出去!”甘草才讓丫頭們罵過,正好出氣,上前推搡着輕珠出去,罵道:“不要臉的婢子,有你亂插的什麽口!”

輕珠漲紅臉出去,把個暗香吓得怔住。

聽房中新奶奶冷笑罵小黃:“你們爺也糊塗了!我叫什麽,這丫頭又叫什麽!”小黃是見過庚帖的,心想這麽個錯兒,怎麽倒沒有早改過來。忙陪笑:“明兒就讓她改,”輕珠卻不知道,在外面哭:“爲什麽我要改名字,我的名字,卻是太太給的,”

這一回甘草機靈了,不等掌珠罵,就出去和她對嘴,甘草也厲害:“好姑娘,勸你消停消停,你吃了什麽,倒敢和奶奶對嘴!奶奶讓你改名字,你就得改!”

輕珠還哭:“要改須問過太太……”

“你在老太太房裏,還是在奶奶房裏?”甘草問得她啞口無言。

東廂西廂中,各有人沒有睡,支着耳朵在聽。那哭走的海棠在東廂,正坐着,有一個穿紅着綠的少婦在勸她,卻是韓世拓的妾,是丫頭時收的房。

韓世拓年近三十,風流成性,房中多姬妾才是他的本性。

不過姬妾再多,卻是一樣的拴不住他。

這位妾叫福花,早就失了寵的,卻和海棠最好。她見海棠哭得傷心,暗暗的開心。想這丫頭仗着是貼身侍候的人,世子爺回來不見妾室可以,丫頭卻是要見的,時常的早想踩别人的頭,福花就假惺惺地道:“好妹妹,還真的有人敢這樣對你,世子爺可從沒有說過你一句硬話。”

海棠哭道:“我要和她做一場,怎奈今天是成親日子,隻能忍她。”

另一個走了的丫頭元兒,卻在西廂另一位妾的房中繃緊面龐生氣:“哼哼!世子爺外面相與的新鮮女人多了,時常拿回來一堆的頭發呀汗巾子呀給我收着,不多時又讓燒了,說不再相與。什麽新奶奶,看她能新鮮幾天?”

正說着,這妾的丫頭在窗前擺手:“爺回來了,快别說了!”

元兒、海棠,在廊下的輕珠暗香一起迎上去,嬌滴滴道:“爺回來了?”韓世拓也有了酒,又格外開心,喜滋滋兒地道:“好好,都起來,”

“爺……”元兒才嬌嘟着嘴開口。新房門打開,小黃走出來,然後,是甘草和綠窗雙雙迎出,嬌聲道:“奶奶說爺回來的晚,”

隻說到這裏,韓世拓大喜過望,又内疚上來:“啊啊,我不容易的脫了身,掌珠氣了我是不是?”風也似的就進了房,随即,房門緊緊閉上。

甘草綠窗對元兒等人翻翻眼,回到廊下。

元兒等四人愣住,随即輕珠咬牙:“看她能香幾天?我們這府裏能是好呆的?”元兒卻冷笑:“可她到底能得意幾天吧,你我的名字,隻怕要改了。我的名字還好,我原是老太太的人,我去求老太太就是。倒是你,你才沒聽到嗎?你的名字犯了新人的名諱…。。”

輕珠忙道:“她叫什麽,我适才是沒聽到,”

海棠撇嘴:“你見到爺就暈了頭,沒聽到他喊掌珠?”

房中,韓世拓小心翼翼,輕聲在喚:“掌珠,你怎麽生了我的氣,今晚是花燭之夜,難道你不理我?”

世子爺進到房裏,骨頭就都酥了。

掌珠側身坐在鋪設大紅牡丹花的榻上,冷冰着臉兒,全身都散發出怒氣沖沖。

美人兒帶怒,比她喜歡時還要好看。

韓世拓由這門親事帶來的好處,再到對掌珠的喜歡,人先就矮上三分。見外衣上有酒漬,脫下來丢于地上,走上三步,長袖已去,就方便來扯掌珠的手:“好妹妹,從此以後,我決不讓你再等可好?”

風流大少,說大話成習慣。卻不想遇到有心人,掌珠當即道:“你說話當真!”韓世拓恨不能對天起誓狀:“還能騙你?”

掌珠趁熱打鐵,和他臉對臉兒,輕輕一笑,宛若芙蓉:“你敢發誓嗎?”那一位更來得快,往地上就是一跪,雙手往前抱住掌珠雙腿,臉在上面蹭了蹭:“你讓我發什麽。”

這一位真的暈了頭,他沒想到掌珠在暗暗咬牙。

這般的熟練,分明是練習慣的。

掌珠對自己道,這條路已是走了的,再不能回頭。既然不能回頭,那就殺出血路也罷,拼着一條命敢把皇帝拉也吧,以後件件事情都得由我才行。

見韓世拓手不老實的往上面來,“啪”,打了下去。掌珠闆起臉:“說吧,你看你發什麽誓,能見你的真心。”

“啊?”韓世拓怔了怔,對着掌珠直直看了幾眼,才失笑了:“真真的,你是一個厲害人。你倒要我自己說。”

掌珠白眼兒他:“你當你娶的是面泥人兒,随你捏不成?”

她也沒有想到的是,她的丈夫站了起來。在房中走了幾步,面上的醉意下去一大半兒,掌珠微驚:“你沒醉?”

“沒醉太狠。”韓世拓去倒茶,端在手中先送給掌珠,再自己取了一碗,回來和掌珠對坐,想了想道:“你先說吧,哪有人讓别人自己全說了的呢?”

掌珠愕然:“你,倒不是個完全的草包?”

“是草包,不過娶你到手,還繼續草包下去,那我不是傻了。”韓世拓嘻嘻一笑,又有幾分纨绔相出來。掌珠吐口氣:“這才像你。”

架上沙漏一分分流着,韓世拓笑道:“我呢,倒沒有多大貪心,我就想有個官兒,有個來錢的官兒,”

掌珠即刻道:“錢歸我管!”

“我風流成性,也不全是我自己招來的。沒有正經事做,我不玩等什麽?”

掌珠緊緊跟上:“家歸我管!”

“如今你是我的人,我好你就好,這道理你明白嗎?”

掌珠斷然道:“房中歸我管!”

她眯起漂亮的眼睛,我不管你有什麽計,我就是那定海神針。全歸我管,你清不清楚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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