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頭們出去,掌珠獨自對着五件衣服恨了又惱,惱了又哭笑不得。
“哎喲,這五個……這是什麽鬼上了門?”掌珠悄聲罵道。
五個促狹鬼兒。
不大會兒功夫,丫頭們回來。
“三姑娘也在房中不高興,說這衣服該當的換一件,又說不是京裏選繡娘,沒有這樣刁難人的,”丫頭悄聲地笑:“我沒敢進去,就在外面聽了一聽,和青花說上兩句話,青花說三姑娘縫補不好,三奶奶自己要縫補呢,”
掌珠也笑了,看來不是她一個人爲難,那她心情就大好起來。抿嘴兒笑:“正是呢,宮裏選繡娘嗎?他們是打前站的?真是的,讓三嬸兒去煩吧,橫豎她倒是好針指,偏是三妹妹不肯學,她喝風飲雪念詩秋風裏流淚還來不及呢。倒是四妹妹坐得住,三嬸兒的好針指全讓四妹妹學了去,”
“姑娘猜得半點兒不差,青花說三姑娘正帶着她們挑梅花上的雪,說給表公子們沖一道好茶點,這下子雪也不掃了,隻生氣去了,”丫頭笑嘻嘻。
掌珠挑起眉,對這句話倒很是重視:“哦?我倒大意了!是啊,”她低語輕聲:“三妹妹會的東西,可全是高門宅第的玩意兒,冬掃梅雪夏烹竹飲,男人們全喜歡,說高雅呢……”
丫頭的心也跟着提起來。
人往高處走,掌珠打小兒就是這樣的人,長大了就要長成這樣的人。不過長于深閨,見識不足,弄得逞強勢壓的多,以爲占上風就叫在高處上。
人往高處走,也須胸懷爲廣,仁愛才是根本,掌珠不看書,日常見的全是内宅裏婦人,婦人什麽見識,她就什麽見識。
在她面前的隻有一個榜樣,就是安老太太。不過掌珠對老太太的一套,也推翻的多,不這樣,怎麽叫掌珠聰明大姑娘!
聰明大姑娘,能占住上風的大姑娘,自然是指出别人的不足才行。這就是掌珠的不足,或者叫缺點。
她當家是不成問題,不過外面男人們喜歡什麽,她其實也是亂猜。
但這亂猜,把丫頭們的心攪得零零碎碎。
五個表公子進門,或者說讨債鬼上門。當主人的忙個不停,當丫頭的也一樣心中忙個不停。要數頭一個,自然是那阮小侯爺,再不然就是董仲現,不然就自家表公子也成,袁表公子放在最後……
這是主人心思,主人怎麽想,就怎麽帶出來,丫頭們跟着走,是順理成章。
丫頭們小心進言:“不然,咱們也掃梅花上雪去?三姑娘送什麽好茶好點心,咱們也弄一樣的?”
“别提那梅花上雪!”掌珠隐隐有些火氣:“我甯可喝三道茶!什麽輕浮無比,什麽兩腋徐徐有清風,我能喝出一肚子悶氣!”
這位是王熙鳳似的,渾然不會是薛寶钗,會品梅花雪。
還是平時的茶更痛快,哪怕是沖到第三道的,掌珠也覺比梅花上雪過瘾。
掌珠撫額頭:“三妹要送雪送雨送風,讓她送去吧,她有那功夫弄,我可沒功夫做這些小巧細緻活計。”
“姑娘說得是,當家的人,誰管那小東小西的。老太太從侯府裏出來,也說梅花上雪好,可她也說過沒有功夫喝,那是無事閑人喝的,”丫頭們又找出幾句奉承話來奉迎。
掌珠有了笑容:“正是這話,再來說說四姑娘那裏吧,”她取茶來飲,并不把寶珠的應對放在心上。
掌珠倒不是當寶珠不聰明,而是一慣的見識上目中無人,這也和老太太在本城裏高居一等不無關系。
這不是故意的想瞧不起人,就是掌珠認爲自己能占上風,而四妹麽,素來溫婉,又年紀小,還在青澀中。
在掌珠姑娘心中,高下不用比,也就分出來。
四妹妹她,能有什麽好主意?一定是生氣地去做笨功夫,去縫補去了。
果然去寶珠那裏打探的丫頭笑道:“紅花在搬針線匣子,又取出很多針線來,四姑娘和紅花帶着一個眼神清亮的婆子正在挑針線,”
掌珠笑笑,心中有了主意。就道:“這樣,讓人出去,最好的鋪子裏,千萬别去祖母的鋪子,去成衣鋪子裏取那現成的好衣裳,這不是要過年了嗎?肯定有過年的好衣裳賣。給五位表公子一人一件,這就得了。”
說完,她又繼續喝茶,眉眼兒間頗有悠然之色。
丫頭們不解,問道:“送來這些衣裳,是有考校的意思,咱們就這樣回件衣裳就得了?”
掌珠這才徐徐而笑:“不這樣還能怎麽樣呢?他們要沒有考校的意思,興許我倒讓你們去縫補,實在縫補不來,也就丢開。可他們分明是另有含意,想看我們姐妹的針線功夫。論針線上,我不和四妹比,讓她熬神去縫。他們要談書,我比不上三妹,讓她去當女先生去!到我這裏,就是這樣!一件衣服不好,換一件就得。去吧,好生送去,這就是我的對策。要送須早,免得三嬸兒和四妹妹縫得眼睛疼,也想起來這一着,送到我前面,可變成我學她們的了。”
這話說得幹脆利落,丫頭們都拍手笑:“好個姑娘,這主意行。他們考我們,我們可沒耐煩受閑氣。”
“我要受了這一着,接下來到他們走,還不變成老媽子,讓他們指使着縫鞋縫帕子的,我不縫,哪有那功夫!”掌珠得意上眉梢,就去尋母親:“哪裏去了?”
“二奶奶見到這五件衣服也搖頭,讓雲喜兒搬着幾個盒子去見老太太了,想是要請老太太幫着勸勸表公子們,可不能再這麽樣的淘氣法,這也太淘。”有人回話。
掌珠搖頭笑,母親才不會說表兄們淘氣,母親這是去巴結祖母去了。掌珠有些感動,母親懦弱無助,但爲了自己,卻肯再去和祖母修好一回。
爲來爲去,還不是爲了親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