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說你去逛書攤,這就回來了?”餘夫人滿面帶笑,吩咐自己的丫頭:“銀卷兒,把煨的暖身湯給大爺拿來。”
銀卷兒答應着,從内室中捧出一盞湯水,笑盈盈送到餘伯南手邊:“大爺請用,奶奶看着熬的,放了好些……。哎喲!”
餘伯南伸手來接,卻失手打翻茶盞,潑了半盞在銀卷兒手上。湯水本熱,又特意保暖。燙得小丫頭眼淚汪汪的,帶着哭嗓音來問:“大爺燙着沒有。”
“是你燙着了,倒來問我!你糊塗了不成!”餘伯南正沒好氣,拿銀卷兒發作起來。“下去吧,”餘夫人斥退銀卷兒,拿個帕子給兒子擦拭。
餘伯南皺眉縮縮手:“沒燙着。”
“你在外面受了誰的氣?”餘夫人眼尖地看出兒子和平時不一樣。餘伯南張張嘴,又不知道該怎麽說。就苦苦的一笑,接過母親手中帕子,不住地在衣袖上擦來擦去。
那袖子上什麽也沒沾着,餘伯南還沒意識地擦個沒完,餘夫人就貼着他坐下,笑問:“學裏和誰拌了嘴?”
“沒有。”
“那是,有人嫉妒你?”
餘伯南無言以對,半天道:“誰會嫉妒我?學裏比我強的可不少人。”作爲一個少年孩子,他肯謙虛已經很難得。可遇上一個盼子成龍的母親,就大不一樣。
“是馮家的少爺?他們自以爲書香門第……”餘夫人說到這裏,就讓餘伯南打斷。餘伯南想了想,正色告訴母親:“我這才子的名聲,在馮家眼裏什麽也不是。馮家兄弟幾個,個個不比我文章強,他們家不喜歡招搖。”
餘夫人不屑的一笑:“你懂什麽叫招搖?要說不招搖,你們還趕什麽考中什麽舉?馮家的孩子們年年都進京,在榜上天下聞名,那不叫招搖!”
“反正不是爲他們。”餘伯南沒想到母親扯得這麽遠。他心煩意亂的擺擺手,忽然實話迸出來:“您答應我的事,去辦了沒有?”
他好好的出來這麽一句,餘夫人皺眉:“你着了魔不成?”
“說好的,您給我定寶珠,我就中狀元。不然,不中!”餘伯南是家中獨子,和父親不敢強,和母親卻敢這樣說話。
餘夫人倒聽一口涼氣:“這個寶珠哪裏還是寶珠,簡直就是寶天王!”她冷笑:“如果這寶天王能把你耽誤成這模樣,我甯可不定她!”
“您…。”餘伯南說不出來話。
餘夫人動了氣:“這樣的人,讓我兒子書也看不好,就是娶到家,我也是不依的!”
母子一左一右坐着,都心中有氣,又忍着。
餘伯南内心煎熬,燒得他不能忍受時,憂愁地道:“我怎麽,有個陸遊的母親!”
“陸遊是你同學?”餘夫人本能反問。問過見兒子幹瞪眼,瞬間想了起來,頓時滿面笑容:“你說的是前朝的那個古人,你父親說大詩人大詞人的那一個?”
她受寵若驚狀:“你拿她比我,你倒有古人的壯志不成?”
餘伯南目瞪口呆,不忍騙母親的心占了上風,吃吃道:“我是說她棒打鴛鴦。”當下把故事源源本本解釋給餘夫人聽。
餘夫人聽到一半,就繃緊臉。想和兒子生氣,又從來溺愛于他。說不生氣呢,又心裏不是滋味兒。
她無奈的捏捏帕子,一五一十地說出來:“本來就要央人去說親事,後來又想到一件事,才停下來先看幾天。”
“什麽事!”餘伯南耐心地問。
“都說安家的姑娘是打算往京裏定親,我想且看幾天,不然上門去碰個釘子也難過,你說是不是?”餘夫人解釋道。
餘伯南又氣又急:“那就更應該趕快去定,趕快去啊!晚了不就沒了!”
餘夫人很少見到兒子臉憋得通紅,吓了一跳,又不服氣上來:“你還沒有媳婦呢,就敢對着我吼!以後成了親,還不把我扔到牆外面去,”抽出帕子就要拭淚。
餘伯南啼笑皆非,上前來勸母親:“把您扔過牆,誰抱大孫子。”
“有嗎?”餘夫人馬上亮了眼睛。
“您不定親,就黃花菜也涼了!”餘伯南趁勢又敲打道。
見他這麽堅持,餘夫人颦颦眉,到底兒子中狀元最重要。餘夫人當即答應明天就請媒婆,餘伯南才安下心。
當天晚上,餘夫人才對餘縣令說,也提到擔心安家不答應的話。餘縣令且驚且喜:“這是件好事情,你怎麽不早對我說!”
由南安侯提起來的餘縣令也催促夫人,明天趕緊去請媒婆。
第二天不湊巧,馮家和趙家定親,爲表隆重,把全城有名的媒婆請去幾個。這城太小,有名的媒婆就那麽幾個,餘夫人見熟悉的人都不在,就決定推遲幾天。
餘伯南的心算是定下來,方姨媽還懸在半空中。
她又一次成了大門的望夫石,左一趟右一趟的磨來轉去,不離開大門左右。安老太太對家裏的大小事情無一不知,來龍去脈大約能猜得到。對梅英微有怒氣:“我滿心裏想成全她們母女,她們卻一次又一次的添亂!”
梅英好笑:“方姨太太見識淺,才打四姑娘的主意。”
“這偷雞的人,總是蝕把米的。”安老太太連連冷笑,又因爲病還沒有好全,梅英勸着她不要生氣,把這件事丢下來不再談論。
過上四、五天,錢媒婆又一次的光臨安府。才到大門上,就見方姨媽炮彈似的沖上來:“又是爲四姑娘說親事?”
“是,哎,我說你這個人,你是四姑娘的什麽人,你這麽上心!你自己親外甥女兒,你怎麽不問?”錢媒婆糊塗了:“還有你怎麽知道我是爲四姑娘說親事?”
真是奇怪!
方姨媽接着她往裏走,滿面春風,兼口沒遮攔:“我們這府裏就四姑娘最挑尖兒,不爲她你爲了誰?”
掌珠在帳房裏,把這話收入耳中,難免不服氣:“四姑娘四姑娘的,你以後靠她養老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