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花窗内的邵氏見到,疑心她從老太太房裏來,也許聽到什麽消息。就出房門叫住她:“姐姐出了什麽事?”
“沒有!”方姨媽一口否決,否決的邵氏更起疑心,方姨媽自己也覺得失态,忙堆上笑容:“天冷,走快點兒暖和。”
邵氏自然不信,但見不等她再問第二句,方姨媽一頭紮進她房中,隻有房簾子還在晃動不停,把上面繡的大蝙蝠在雪地上映出一個影子。
掌珠正在房裏,才端起熱茶,見母親憂心忡忡回來。掌珠撇嘴:“又在姨媽那裏碰釘子了?我早說過,姨媽和您不是一條心。”
“再不一條心,也是親姐妹。”邵氏這樣說。
“親姐妹?哼,能經得過幾把金子銀子。”掌珠把茶碗放下,她面前擺着一把算盤,筆和硯台,還有一個帳本子。
拿起帳本子,掌珠細細地算上面帳目。
“哎呀,讓你學這些是以後管家不愁,不是讓你鑽到裏面去!”邵氏半埋怨地道。掌珠揚起臉笑:“我要是不管,以後這家裏有什麽東西,全都讓别人攔了去!”
手指着帳本子幾筆,告訴母親:“看看,昨天祖母買的東西,庫房裏明明有這些綢子,卻又外面買去。我見到了,問幾個錢一尺,那掌櫃的面色就不好,像是我查帳似的。我就查了,又能把我怎麽樣?以後這家呀,全是我的才是。就分,三妹四妹分一股也就完了,可不能讓祖母全敗沒了。”
這話讓痛恨老太太的邵氏都想笑,對着女兒精明的面龐和語調,邵氏道:“你想得太多了吧?這個家本來就是你祖母的,你沒聽她說,你祖父去世,你大伯父親三叔去世,沒有丢下金珠寶貝,全是老太太一個人辛苦,全是她的,她要敗光了你也沒辦法。”
“我年年算着呢,什麽地方什麽進項,我心裏有數,由不得她全花了。”掌珠又低頭在帳本子上寫上一筆。
邵氏又道:“再說你剛才說過,你三妹四妹也有一分,可不是一股。”
“一股,我隻給她們一股,這還是看在姐妹們的份上。三妹就會看書,最喜歡采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,以後是要住茅屋喝泉水掐菊花的,給她太多的錢不是打擾她興緻。四妹呢,老太太背後說她最爲恬淡不過,她這麽淡的,估計以後當家,煮菜也不放鹽,鹽商是賺不到她的錢的,我呢,也不用給她這一筆。”
“聽上去,這家像是你管着?”邵氏駭笑。
掌珠大大咧咧:“等我嫁到侯府,等我在侯府當家,這家自然就是我管着!我不給,她們有什麽辦法!”
“你就知道是你?我們和祖母可不好,你祖母就不會相中你三妹妹四妹妹,她們和你可是一年的人,就小上幾個月,你論親事,她們也就可以論了。”邵氏擔心地道。
掌珠更是不屑一顧:“母親你天天就關心你妹妹和明珠去了,好歹你也關心關心你女兒吧。侯府裏舅祖母沒有親生兒子,侯世子也是庶出的!三個表叔生七個兒子,和我們姐妹年紀相當的倒有四個,我們可就三個姐妹!祖母要是聰明的,就把我們三個人全嫁到侯府去,”
她說出這句話,邵氏驚奇一下:“我的兒,你今天倒是肯疼愛你妹妹們!”
“明珠我可不疼!”掌珠對母親白上眼兒,以緻發角珠鳳搖動幾下,閃出幾片珠光。她繼續道:“祖母想來是不肯的!三個姑娘許給一家,以後走動也隻有一家。”
邵氏聽入了神:“你說得對!”
“三妹四妹都比我小,不管祖母打什麽主意,先給大的定親事,這是自古的規矩,祖母這種老式的人,她最怕的就是壞規矩吧?”掌珠侃侃而談,說來是胸有成竹。
邵氏琢磨這話,慢慢點頭:“也有道理。按道理來,是你先定親事,你三妹四妹才能定親事。”
“就是!她把我撇到一旁,先給三妹四妹定到侯府,不怕别人指她脊梁骨說話!”掌珠得色地笑着,重新提起筆來:“所以我看不上明珠,她這幾天盡轉壞心眼去了!她呀,到底是外人,不清楚侯府裏小爺可有好幾個,搶什麽!她又不是祖母親孫女!舅祖父昏了頭,才會自己親戚不要,要她這個外人!”
“也是!”邵氏暗暗點頭,又有些猶豫:“不然,我去告訴她一點兒?讓她不要亂忙。”掌珠沉下臉:“不行!我就怕您這樣。您要是去告訴她,以後有事我再也不會說出來!”
邵氏見女兒真的生氣,也就先壓下來不再說。
隔壁,方姨媽那一對母女也在談話。
方姨媽慌慌張張進房,方明珠正坐在梳妝台前。從鏡子裏看到母親臉色不佳,方明珠沒心沒肺的撲哧一笑:“有鬼追在後面嗎?您這是怎麽了。”
“呸,大吉大利,大白天的哪裏有鬼!”方姨媽對天禱告幾聲,才心安下來,掃一眼方明珠,皺起眉頭:“好好的對着鏡子照個沒完,你這幾天怎麽了?”
方明珠提起畫眉筆,端詳自己一側眉山:“這不是觀音誕要到了,往年呀,老太太免不了要去的,我昨天問老太太房裏的梅英姐姐,她說今年也去。”扭身,把個嫣然笑容送出去:“您看我畫這個眉,這麽着笑可好看不好看呢?”
“好看,你要給誰看!”方姨媽輕啐一口:“你有這份心,到京裏再打扮不遲!”
說到這件事,方明珠就怏怏:“表姐放出話來,說不許我跟着進京,這幾天不僅是表姐,大房三房裏都防賊似防着我,我想我隻能在觀音院裏挑親事了。”
“哼!這你不用管,我說過你會去,你就能去!”方姨媽鼻子裏出氣,面上卻是悠然自得,尋椅子上坐下來。
她的笃定讓方明珠先是不以爲意,再就呼地轉身:“母親你有什麽主意?”
方姨媽鼻子朝天,這一點兒上,有時候方明珠很是像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