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啊是啊,”方姨媽接上話,讪讪着退回去。心中犯嘀咕,咱們不是說好的。前天沒有别人,和老太太坐在房裏,方姨媽就把話挑明,說爲三個姑娘老太太也應該進京,安老太太一口答應:“那是自然的。”
今天怎麽又變卦了呢?
難道是送的東西她不滿意,鬧老姑奶奶脾氣?
方姨媽掃過送來的金的玉的白的,在她眼裏全是好東西。
當天安府大擺宴席,又請了一班戲子,留南安侯府的人住上一夜。第二天,他們就即離去,以前也是這樣,沒有人奇怪。
奇怪的,是南安侯府來人的态度,像是從沒有準備這位年年都照顧的老姑奶奶歸甯。說安老太太不進京的話,又陸續出來。
衛氏聽到,學給寶珠聽。寶珠搖頭:“現在下結論還太早,還得有一件事出來,才能确定祖母去不去。”
“姑娘像是有了萬全之計?”見寶珠氣宇神閑,衛氏不由動問。寶珠微微一笑,并沒有直接回答,隻含蓄的道:“過幾天再說。”
第二天北風呼呼,安家依然如故閉門過日子。然而,中午一封信來過後,安老太太明顯高興起來。當天的罵也沒有了,晚飯後孫女兒離開,她還是嘴角噙笑,與平時不同。
她一年裏也有幾天這樣的日子,大家都不奇怪。寶珠卻存在心裏,第二天照例給祖母請過早安,遂不回房,在祖母房後留連賞花,丫頭們也沒有多想。
一連三天,寶珠花看到不想看時,門上帶進來幾個大漢。他們眉眼粗壯,皆有着軍人的痕迹;又風塵仆仆,手中馬鞭子不曾放下,是走遠路而來。
寶珠心中怦怦跳動,掐了幾枝子大紫大紅菊花,從耳房進去尋梅英:“這花好嗎?”一枝子紫得如濃豔丹朱,梅英就說好。寶珠就笑道:“祖母有客人,你尋個梅瓶來,我們插上。”梅英說四姑娘在孝敬上最有心,一枝花兒也要先給老太太,不疑有它,打簾子去尋梅瓶。
她剛走開,寶珠以從沒有過的敏捷,揭起裙腳,輕盈地跳到接連正廳的牆壁邊,把一側圓潤小巧如貝殼的耳朵,緊貼到牆上。
大漢們說話響亮,安老太太又中氣十足,又精神正爽,寶珠聽了個一字不落。
“侯爺好?”這是老太太鍾氏在問候哥哥南安侯。
“好呢。侯爺問老太太好,讓我們快馬送錢來。”有什麽落到幾下,“咕咚”一聲,很是沉重。
鍾氏開懷笑了兩聲:“代我說謝謝,侯爺一年一年的想到我,我沒有别的謝禮,還是和舊年一樣,四套衣服兩個家常戴的帽頭兒,又一些我親手做的小菜,費心幫我帶去。”
“是。走時侯爺還說,正想老太太親手做的小菜吃,讓我們路上小心的帶。”大漢們笑聲朗朗。
就在寶珠以爲到這兒就結束時,笑聲中,安老太太喜滋滋地問:“幾時進京可定下?”寶珠知道這指的是南安侯進京,可心中還是一跳,直覺上有些與自己有關的事要出現。她往繡着百子多福的門簾上看看,猜測着梅英就要回來。
咬一咬牙,寶珠繼續聽下去。下面的話,對她實在太重要。
“侯爺說進京日子在信裏,請老太太自看。再侯爺循循交待,請老太太收拾東西吧,有好些年沒見到,已經先頭派人給老太太在京裏找房子。”
寶珠的心如墜上塊石頭,往下狠命的沉着。
她呆呆地立在牆邊,梅英進來也沒有聽到。幸好她犯呆,而不是剛才姿勢,耳朵并沒有貼在牆上。梅英就笑問:“四姑娘在那裏作什麽?”
“我看這花兒呢,走到這裏,又聽那邊有客人,笑聲這麽大,把我唬了一跳。”寶珠手指幾步外,高幾上的一盆早開水仙,一寸高的藍地五彩瓷盆,三寸高的花,有十幾個骨朵,開了近一半。
她坦誠聽到隔壁有人,梅英反倒不疑心。說了聲是有客人,把手中的輪花扁瓶給寶珠看,和寶珠讨論下花瓶好不好。
寶珠強打精神,把花插好後,依就從後門出去。路上遇到方明珠風風火火,如飛蛾似沖過去,不知道她又怎麽了。
換個路讓開,寶珠回到房中,見衛氏恰好不在,心中郁悶無人可訴,隻呆呆在常坐的褥子上,順手拿起針線來,繡上幾針甚覺無趣,就又丢下。
衛氏看得沒錯,寶珠是有不進京的主意。可她同時也存僥幸心理,盼着祖母不要進京。但這消息确定下來後,寶珠是怅然的。
怅然中,又有幾分壓抑的驚喜。真的,要用那個主意嗎?
真的,要開始自己挑夫婿?
如果沒有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發生,寶珠是打算祖母作主,爲自己在本城選一個殷實人家。就是選中餘伯南,寶珠也會接受,雖然她對餘伯南并無過份的喜歡。
選别人,寶珠也沒有過份的喜歡。古代有很多盲婚,這是正常現象。
但進京這件事塵埃落定,寶珠也就可以實施自己的計劃,有機會有時間,多看一些本城别的男兒郎,她的不安中,驚喜自然而來。
對着窗外悠然一笑,寶珠又想到,自己不進京的舉動,同時也算解救姐妹們,也算解脫方姨媽。
方姨媽是不會放任三個姐妹都進京的。她肯定會弄些手段,設法讓一個或兩個姐妹去不成,再以路上不方便,多個人侍候爲由,推薦她的女兒方明珠。
與其病了中圈套了,不如主動退出,直言相告說自己不去。
門簾子打開,小丫頭紅花進來笑:“姑娘,對你說個笑話。昨天老太太說想核桃吃,方表姑娘和大姑娘都在剝,不過呢,一個是丫頭剝的,一個是方表姑娘自己剝的。表姑娘剝完,搶在大姑娘前頭才剛送去,大姑娘去晚了,又和方姑娘在吵架呢。”
“咱們不去看,”寶珠微曬,方明珠剛才像男人一樣飛奔,原來是這樣的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