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事實上,安書蘭因和老太爺等貴人同行一年出去,确實大有進益。
這一天應付到晚沒有出差錯,親戚們也好,安三爺夫妻也好,都有安心。
第二天,安書蘭就正式投入小媳婦行列。因住在袁宅,小媳婦雖沒過門,也承擔起來。香姐兒和加福要幫忙,陳留郡王妃這姑母最心疼小弟的孩子,讓她們隻歇息。郡王妃陪着安書蘭會客人,和提點她。瑞慶長公主這姑太太也有靠譜的時候,客人來的多,垂下簾子,這位姑太太于簾後幫忙。
當然,大部分的時候,這位姑太太玩她自己的居多。
轉眼就到新年,請年酒的貼子雪片般飛來。全去的話,一個正月裏從早飯吃到宵夜也完不成。安白氏把貼子送給陳留郡王妃,由她篩撿。最後定下,一些人家不去,一些人家在一頓飯裏走三家。
宴席初起時前往,三杯酒就離開。換一家,是宴席中間,三杯酒就離開。安書蘭八歲不可能吃酒,不過是算個粗略的鍾點。最後一家,吃到終席。
安白氏平生從沒有這樣吃過宴席,但也知道這是身份高出主人才能這樣處置。而主人認爲能露個臉兒就給臉面,也心滿意足。
在新年裏勉強可算九周歲的書蘭忽然身份高成這模樣,安白氏過上一會兒,就裝着出門辦什麽去,無人處拭一回淚水。
再回來,拭淚水也來不及。香姐兒、加福都在這裏,擺出她們私人的首飾,大同袁宅本就留存的首飾,各式的衣料,爲安書蘭籌劃每天的穿戴。
半點兒玩笑也開不得,這可是乖寶的小媳婦。
安三爺聽到風聲時,正由龍家招待。到晚上回房,很想向妻子打聽女兒從年三十開始,每天穿什麽。安白氏攪和一天的心思,隻說上一聲:“好多。”就睡着了。
安三爺沒有辦法,又不忍心問女兒。安書蘭每早天不亮起,辦全家人和客人們飲食,最後上夜的人回過話再睡,三爺更不願意讓女兒晚睡哪怕一刻,隻能作罷。
隻在年二十九的那天,家家都要過年,往來的客人少了好些,安書蘭有了空閑。陳留郡王妃憐惜她:“還是個孩子,看這幾天腳不沾地勁兒,去玩吧,他們都在後園子裏堆雪。”
厚門簾外,探出一個黑面容。白大帥出現的及時:“乖寶舅母,我問過門上客人不多,請姑祖母幫忙照看,咱們堆雪球去吧。”
白大帥對于自己人總是體貼,她雖看似沒有每天要乖寶舅母,但卻每天往門上問好幾回。客人多,她就不來說話。客人極少,她來了。對陳留郡王妃撒嬌:“明兒就大年三十,可以玩會兒嗎?”
“去吧。”陳留郡王妃含笑。
白大帥不白跑一趟,又讨要熱湯水及熱點心若幹,和安書蘭跑着去後園。
不用說,雪地滑倒好幾跤。穿的像個皮球,摔也不痛,隻有哈哈大笑聲傳開。
“閃開,”不太陡的坡上,蕭鎮蕭銀推着個大雪球下來。
“轟隆隆,”滾出好遠。白大帥和乖寶舅母拍手大笑。
又去看一回陳留郡王帶着蕭烨蕭炫習武,雪地裏大刀舞如雪光疾,白大帥和乖寶舅母拍手大笑。
“咦,十祖父去了哪裏?”安書蘭見少了龍家祖父和侄子們。
小十這個時候由哥哥嫂嫂帶着,往龍七的生母姜姨娘處。不是所有人都如老國公意氣風發,估計這個年和以前一樣,正和胖隊長商議怎麽吃酒。姜姨娘纏綿病榻有兩年,京裏給她送了好些藥品,但小十親身到來,是可以代表老國公夫妻的人。
“姨娘請放寬心,要用什麽藥,這裏沒有,快馬往京裏取去。壽姐兒當家,隻要太醫院有的,就弄得來。”小十這話雖有誇口嫌疑,但懷的是安慰病人之心,不是跟誰比炫耀。
姜姨娘病的久,血色早無,面如淡金。自己的病自己最能知道,她道:“不用送了,麻煩京裏侯爺,也麻煩壽姐兒,就是有一件事情,”
小十道:“請說。”
姜姨娘扶着兒子半坐起:“我跟着國公這些年,原以爲會葬在他眼前。病這兩年,我心裏就隻想着這個。幸好,十公子回來。實說了吧,你能住多久?這個正月我拖得過去,要是你還在,相當于國公在啊。”
龍七滴下淚水,小十也哭了。勸她道:“好生保養,咱們不是用不起藥的人家,您還不老,說不到那百年的話。”
姜姨娘固執的隻要問小十哪天離開,小十知道的日子,出了正月他還在這裏,但哪能這樣回病人,跟催着人作古似的。他就說問問鎮南王,親自出來交待跟的人,叮咛了幾句。
重回姜姨娘床前安慰,勸她多進飲食。問話的人回來,按小十說的當衆回道:“梁山王說了,難得來一回,他戀着孫子,總得住上幾年再走。”
這話聽上去十分的假,但姜姨娘不住道:“那就好那就好,我就算在國公眼前離開。”
姨娘們都在這裏,聽到這話都落淚,但大過年的不能哭太久,勸上一回,收淚回房。
小十出來的時候,心情難免爲病人的話郁郁。北風一吹,雪打在頭上,從郁郁中清醒。去太上皇面前奉陪,見到巧了,梁山王正在說幾時離開的話。
梁山王左手攬着已經很想離開的蕭鎮,蕭鎮張牙舞爪模樣,看上去好生掙紮。
右手揪緊白大帥。
白大帥對左扮個鬼臉兒,對右扮個鬼臉兒,用這動作表示她很不情願多陪祖父。因長輩在說話,安書蘭無聲地捧腹大笑着。
蕭銀是個乖孩子,祖父要他坐在身邊,他沒怎麽拒絕,正在慢條斯理吃東西。
“回老太爺,冬天冷,您哪裏會怕?北風寒,也不在您話下。我請您三月裏再離開大同,與天暖天冷沒有關系。您信我一回,三月裏您就知道了。”
太上皇好奇心大作:“你賣的是什麽關子?”往陳留郡王面上也瞄一瞄。
陳留郡王難得和王爺一個口徑,回道:“賞花弄景的關子。”
太上皇覺得抓搔到一些緣由,悠然道:“這邊城的春想來有迷人之處,也罷,就聽你的。三月春暖以前,我們把這大同附近的好景緻看上一看。”
想了起來:“你不說三月這話,我也早走不了。”算給梁山王和陳留郡王聽:“十五以前,去看過太後住處,再就按你們說的,天寒地凍,我不出門兒,喝盡大同的好酒,吃完名菜。十五以後,我要去袁家小鎮,住到二月裏,雪應該融化,周邊逛着,也就三月。”
“如此最好。”梁山王喜不自勝。
太上皇看出他說的三月與自己想的不同,晚上人都散去,獨問瑞慶長公主:“你最會亂猜,你說說看,他這葫蘆裏裝的什麽藥?”
長公主裝模作樣想想:“哥哥,這不是藥,裝的是酒。他釀了好酒,不到三月不能開。”太上皇笑上一通放下來。
龍二今年管上夜,夜深的時候回房。見妻子迎上來:“看過姜姨娘回來,姨娘就一直哭,這會兒還在哭呢。”
龍二就到宮姨娘面前問她:“十弟回來,送您的孫子回來,這是大喜事情,爲什麽哭?”
宮姨娘捧着個帕子拭淚不肯丢:“嗚嗚嗚,你得先答應我……”
龍二和妻子對望一眼,都有些警惕上來。龍二陪着小心道:“姨娘别又說那話了,您不進京的更好,顯邦在京裏代我盡孝,也權當代您服侍父親……”
龍顯邦是龍二的長子,自從進京趕考就留在京中。把長子留給袁訓極不合适,袁訓又是皇帝的寵臣,會有人指指點點說龍二巴結過了頭。
但本來呢,龍顯邦是準備回來。比他先進京的龍大之子龍顯貴、龍五之子龍顯兆已回來,和他同進京的龍三的兒子龍顯昌,龍四的兒子龍顯達,龍七的兒子龍顯山按袁訓的吩咐,往外省曆練,後又回到山西軍中子承父業。
顯邦當時留在兵部,在袁訓的眼前曆練。
後來老國公就進了京,後來龍氏兄弟分批往京裏和父親過年,龍二見到兒子越來越出息。在軍中可以見到很多的将軍,在京裏卻是結交很多的貴人。
居移氣養移體,龍顯邦比小十叔叔更早的凸顯出京中貴公子氣勢。龍二心疼兒子,又應該留個孫子在老國公身邊,龍顯邦在袁家跑前跑後樣樣熟悉,就索性把龍顯邦繼續留下來。
面對宮姨娘的眼淚,懷疑她又想去和父親相聚,龍二就把顯邦能代全家人服侍的話說出來。他不是不想送生母去,而是原因不是都知道。
宮姨娘見他誤會,泣道:“我實告訴你吧,自從那年你們說過,我也好,别的姨娘也好,都打消進京的想頭。”
“那哭什麽?”
“姜姨娘眼看不行了,她是個有福氣的,操辦時,小十公子在這裏。我就想到我的身後事,不如出了正月我也走了吧,趁着小十公子還在,就好似國公還在……。”
龍二魂飛魄散:“哪有這種話!我一直對您說,父親母親看着身子康健,您應該也康健。雖在兩地上,但有名份,您應該相陪。不能這樣想,”
宮姨娘固執地道:“可小十公子不會長呆,”
“想想您的孫子吧,孩子們回來了,您說這話多不好。”
龍二這樣講,宮姨娘才不再說陪着姜姨娘的話,削減爲一句:“我不提,你爲我辦件事去。”
“您說。”
“你去對國公說,有那麽一天我不在了,小十公子能不能回來露個面兒?”
龍二想想這條倒也有理,走出房門,真的對龍懷城院中走去。
龍懷城聽過滿口答應,送走龍二,國公夫人田氏哭笑不得:“十弟回來是喜事,卻辦成這樣。”
龍懷城可沒有龍二的傷感,也沒有妻子的啼笑皆非,他甚至是開心的:“三哥來說過,七哥來說過,二哥也來說過,現在隻有六哥沒說。”往大門外張望。
國公夫人啐了他一口:“過年的日子,姨娘們不應該有的想頭,你怎麽也薰染上。多想想整個山西怎麽羨慕咱們家吧。”她又笑得合不攏嘴:“獨咱們家已接駕兩回。”
“壽姐兒生在太原,姐丈家裏也會接駕兩回,太子殿下不可能不去看加壽落地的地方。這件你别說嘴了。還說剛才那件吧,姨娘們眼裏有十弟,我當然喜歡。”龍八說着,還是對院子外面看。
這一看,還真的又看到一個。唯一沒有來說的龍六也進了來。國公夫人無奈的聽着龍六表達同樣的心思,姨娘們約好似的,都是這種心思。龍懷城答應,送龍六出去。
不回院中,輔國公樂颠颠的去尋小十。
小十雖回家裏,也繼續盡責的護衛,正和柳雲若查他們住處附近的上夜。龍懷城走來,喜不自勝叫一聲十弟,柳雲若知道兄弟有話說,留下小十在這裏。
“十弟,呵呵,你越長越好。”龍懷城對着這個證實父母恩愛的弟弟,滿面堆上阿谀。
小十早習慣,沒覺得看不慣,也不覺得受不得,道:“八哥還沒有睡?”
龍懷城不會在此時說出哥哥們所請,到底不算過年吉利話,小十走的時候再說不遲。他是讓哥哥們的話再一次提醒,他的十弟有多重要,特地跑來說上幾句,看看他“貴氣”的臉兒——當兄長的就這心思——壯大他的喜悅。
“你要什麽不要?要,隻管對我說。”
“我聽到王爺請老太爺三月開花再離開大同,十弟,咱們想個法子吧,橫豎老太爺沒政事,在這裏住上幾年?八哥好和你多多見面。”
小十吐一吐舌頭:“白大帥玩不成下面的,會恨你的。老太爺在這裏住膩歪,會恨你的。八哥,我們能回來住這麽久,還氣派的回來,我知足,孫子們知足,您也知足吧。”
“知足知足。”龍懷城應聲蟲般的附合。
又說上幾句,他才離開。但不時的雪地裏回一回頭,滿心喜滋滋兒,這小子,在京裏養得就是好,老九在他身上沒少花功夫,伴駕出來的呢。
了不得。
輔國公回房,還是個不睡,坐下來給袁訓寫了一封情摯意切的感謝信。
……
風雪從早上就迅急,但與出城的人行程不相幹。餘伯南起了個五更出了衙門,餘夫人起身時難免又恨上他。還不知道是太上皇出行的餘夫人悄罵:“凡是袁家的事兒,看把他忙活的。”
丫頭回話:“夫人請快些吧,常走動的夫人們傳話,她們已到城門。”餘夫人着了忙:“趕緊趕緊,晚了讓人笑話。”今天,是太子殿下前往袁太後舊居祭拜。
到了地方,見草屋數間,周圍早無人居住。以前是真沒有人住,後來是太後舊居,誰能在旁邊起房屋。
袁夫人後來修繕,起了一處院子。
也因此,方便太上皇和太子同時祭拜。
從京裏來的這批人,理當拜在本地官員前面。梁山王也退後,别的人更隻有第二批第三批的份兒。
黑壓壓的蒙面護衛,把院中圍的水洩不通。都知道這是直屬皇帝管轄的鐵甲軍。
别的人進不來,老太爺在院中就由太子和袁乖寶攙扶。一個是袁國舅長女加壽的長子,一個是袁訓的幼子,不管怎麽想也有最前的資格。三個人進了草屋,見到漆黑幾看不清炕和舊桌子,不由得傷心大作,一起放聲大哭。
今天鎮南王和長公主、陳留郡王夫妻都退後,由袁家最小的孫媳安書蘭緊跟小夫婿。
她還小,安三爺夫妻陪着,也落淚,但面上從沒有過的榮耀。
能把王爺、郡王和國公都閃到院門外喝風,獨他們先祭拜,不榮耀還等什麽。
一家人也放聲大哭。
院子裏哭聲起來,院外陪哭。
哭聲中,趙淳在面具下隻盯着白大帥。見她小臉兒抽動着,應當哄的模樣,但腦袋上“梁山王孫女”的字樣還在,趙淳頓時沒了心情。
他十一歲,怎麽能來當值呢?鐵甲軍中要的是能人,個頭兒倒不一定。趙大人偏心孫子,把他充當小個頭的人帶來。
太子一行退出去,梁山王率領郡王們祭拜,陳留郡王是太後的晚輩,因此早王爺一步。
再就龍懷城爲首,率領國公和官員們祭拜。
蕭瞻峻趕到,公主在太子一行裏,蕭二爺率領餘下的官員祭拜,不管是不是他蕭二治下的人,沒有人敢争,誰叫他蕭二爺有個哥哥是太後的晚輩。
蕭瞻峻走出來,見風雪蒼茫中應該凄涼,但在他眼中隻看到一片昌盛。
這一片光彩的天和地是袁太後帶來,臨上路以前,蕭瞻峻又在雪地裏對着舊居叩了幾個頭。有沒有人說他奉承他不管,他真心的感謝袁太後。
馬車駛動,安書蘭請母親幫忙收好貴重首飾,特别是太後給的那件:“一時半會兒到不了家,收好,下車時再佩上,免得我睡着撞到。”
她滿身的光閃閃,除去袁訓轉交的太後首飾,還有二位姑奶奶香姐兒和加福出的首飾,輔國公府給的首飾。
安白氏也很小心,收的時候屏住氣。全擺到小匣子裏,才敢說話:“這裏一件抵得上一個大房子,書蘭,你是哪裏來的福氣。”
安書蘭很會說話:“嗯,太後給我的,老太太給我的。”
“是啊。”安白氏在女兒話裏也想了想安老太太:“多慈祥的人啊。”
勸女兒睡會兒。
到了城裏,安書蘭重佩好首飾,忙碌起來。家裏有早就備下的酒宴,請同去的人入席,把小媳婦又忙了個玩不成。
白大帥幾回從窗戶縫裏看她,見不是叫的好時候,隻得自己尋别人玩耍。
來山西,往太後舊居是頭一等大事。當晚,太上皇和長公主睡得很安心,第二天開始,放心的吃酒玩樂。閑時,又看太子會不完的人取個樂子。
出了正月,姜姨娘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,龍家兄弟一緻認爲小十帶來好運道,又把龍懷城絮叨一回,讓他想法子多留小十住幾天。
不用問了,龍懷城爲這個親弟弟又樂到天上去。
這個時候的京裏,開始爲永樂公主、蕭智、韓徹準備行裝。
……
“智哥,上學去,去不去?”袁執璞逗着蕭智。蕭智晃動胖腦袋,拖長奶腔:“不……去,”拿起手邊的大布偶,雪白面龐上笑出幾個小豁牙:“在這裏玩。”
執璞又問韓徹:“徹哥,你應該随父親好學啊。”韓徹也不樂意去,低頭撥弄他的東西。
袁訓走進來,執瑜笑道:“父親,這兩個都不是愛上學的好孩子,直到今天在學堂裏沒坐住過一刻鍾。”
袁訓不擔心:“等回來就成了。”
寶珠在榻上坐着理針指,侯爺向妻子身邊坐下:“準備的怎麽樣?”
“明兒就要動身,今天會準備好的。”寶珠對他嫣然:“我隻擔心你我都不上路,孩子們在路上會不會哭鬧。”
蕭智聽到,忙道:“智哥不哭,徹哥哭。”
“徹哥不哭,智哥哭。”韓徹不服輸。
争上幾句,變成:“鐵哥哭,鈞哥哭。”
寶珠因此道:“老王還是不舍得讓鐵哥和鈞哥今年去嗎?”
“他上了年紀,身邊沒有孫子一天也過不下去,隻看咱們接一回外孫,老王從早到晚在咱們家就知道。”袁訓取笑幾句過,說說侯爺的心裏話:“我也想留下他們,也解解咱們的寂寞不是嗎?”
萬大同走進來:“我的行裝已理好,明兒可以動身。”
袁訓打趣他:“你的兒子不帶去?”那孩子還小,萬大同知道開玩笑,笑回道:“等到胖隊長那年紀,再去不遲。”
太上皇将從山西經過諸邊城,去看侯爺沒看全的三大聖湖,走雲南,最後到執瑜的地方。今年四歲的蕭智還可以趕上這半程。
韓徹小一歲,過了年還沒過生日,按三周歲勉強算得。
永樂小公主五周歲。
爲什麽不是公主四周歲,在去年前往。加壽心愛表弟胖隊長,心愛及蕭智。智哥和父親一樣的年紀前去。而他的這個年紀上,永樂五歲不算大,韓徹也到了三歲。去年起程的話,徹哥隻有兩周歲,不算硬實。
也有心愛正經表弟之意。
萬掌櫃的是可靠人,萬掌櫃的送去。另外,胖隊長親自去,韓正經也去。
胖瘦孩子到了還要回來,這就胖隊長不用選陪智哥的人,祖父母本就在。韓家卻還定不下來。
不是選不出來人,是都想去。
長輩裏,文章侯上了年紀,如學張大學士,也行。但眼前有二老爺的兒子、三老爺的兒子、四老爺的兒子堆笑:“大伯父,讓我們去吧。”老侯退讓:“你們商議。”
韓世拓有些沮喪:“我想告老。”他也想去。
韓二老爺是走過的人,哪怕走陌生的路也比家裏的别人能應付些,又比老侯小,他已告老,是陪伴的人。他不憂心。見另外的人選你争我搶的,不由得呵呵而笑。
最後定下來,三老爺也告老,他一直羨慕出遊,算他一個。還得帶幾個家人,由兩個侄子承當。先聲明:“路上什麽雜活都得做。因爲沒帶家人。”
這個時候,柳太後在宮裏萬分舍不得。她剛和永樂熟悉,就要離開她,很想不答應。但太子上路後,跟英敏一樣,給她寫的信趣味頗多,寄回來的東西常見心意。太後又很願意永樂前往。
她一個人左右爲難。
最不爲難的,是孩子們。
按說離開父母應該難過,但永樂小公主正翹着小鼻子對父母親繪聲繪色:“等永樂去了,比壞蛋舅舅玩的好。”歸功于小壞蛋舅舅常炫耀他的古記兒。
要離開女兒幾年,英敏有難過。但回想他那三年,他笑容燦爛。
第二天,胖瘦孩子帶着一行人上路,船比馬車颠簸小,由水路而行。
……
十裏桃花人人稱道,如果是百裏呢,數百裏呢?柔紅絲錦綠葉織滑,綿延仿佛自遠方起,又自遠方來,把草地映出榮華。
這裏本來沒有明顯道路,但花林和後面的防護林形成林蔭大道。空氣也因此潔淨的如水洗過,配上邊城獨有的高空藍天,讓貴人出身的太上皇加之青眼。
天暖,他在馬上,這就不住搖着馬鞭子:“好好,這些樹栽得好,”
他沒有問多少錢,梁山王主動提出來:“這些,還不怎麽花錢呢。”
太上皇不是假政事,聞言道:“别對我說你灑下種子長成這樣,我不信。”
“當然不是,這些樹是二姑娘和沐麟往附近山裏挖來。經他們挖過的地方,算修整過,那叫一個漂亮。已備下好幾處地方,請您慢慢的賞玩。”
梁山王誇了一堆話,最後是他常說的那句:“忠毅侯這個姑娘,簡直是爲我生的,爲這邊城生的。”
太上皇爆發出一陣大笑。
在他們的前面,孩子們騎在小馬上比先後,聽到笑聲,疑惑的回回身子,雖不明白,也咧開小嘴兒,陪着笑起來。
葛通父子陪在太上皇身側,寶倌又要不服氣,對父親低聲道:“看把他美的,這是想把二姐姐長期霸占。”
蕭戰照顧孩子們,恰好到了附近。見素來不服自己的人——那不止一個姓的寶倌嘴巴動,料想他不說自己,就說老爹,狠瞪一眼過來。
寶倌狠瞪一眼回去。
戰哥幾時會沒有招數,叫道:“大帥,長子,銀哥,慢些兒跑。哈哈,我倒有這些孩子。”
葛通忍俊不禁,也低聲道:“看把你美的。”
寶倌氣白了臉:“父親,他是說我沒有他孩子多!”
“是啊,他是這意思,不過呢,你和加福有什麽可比的。看着加福,也就不氣他。”葛通慢條斯理。
梁山王隐約聽到這句,怒一聲:“你們爺倆說我什麽呢?”
“說你霸占小袁兩個姑娘。”葛通回他。
“哈哈,那是那是。”梁山王樂不可支,這句搔到他的癢處。
陳留郡王和鎮南王在京中一見如故,此時由郡王陪着王爺跑馬,遇到獵物就打隻回來,見識對方技藝,更覺傾心。
說說笑笑中路上過去,到了頭一座新城。報往京裏的公文都說早有規模,太上皇讓梁山王奉着太子先進城,他們扮做遠遊的商人,在後面自在的進城。
新城本爲的是擴大疆土、給軍隊多一個給養點、給路過商人保護的地方。這些年發展下來,又多一條交換物品。
有些商人就在這裏把物品出售或換售,外邦來的可以返程,中原來的返回中原賺錢。
太上皇興緻勃勃的走了走,甚至在店裏吃飯。孩子們不能例外的買了東西。
晚上,太上皇獨留梁山王陪着說話:“怎麽隔幾家的店,就有人殘疾在身。”
梁山王跪了下來。
太上皇皺眉:“我猜測着也有緣由,你起來慢慢說。”
“直到今天爲止,新城也不敢遷來許多的百姓。”
“這是爲什麽?你有軍隊駐紮在這裏,我看這裏水草也肥美,可以從内地遷些願開荒的人來。”太上皇想到他前年幫的那幾個村子,勤勞肯幹的人卻沒有好水土,雖在内地安樂處,也一樣受苦。
梁山王道:“現在還不敢大肆的遷人。新城裏,要防奸細,種地要防虎狼,一年裏有幾回小仗打,怕一般的百姓住不下去。”
太上皇大約有了數兒:“這麽說,這裏開店鋪的,大多還是老兵們?”
“是啊,當兵的不怕這裏苦寒,也不怕打仗,也呆得住。因此,懇請您給他們配親事吧。”梁山王大黑臉兒的哀求,怎麽看怎麽怪異。
太上皇納悶:“忠毅侯說成親的公文我看過抄本,皇帝不是已答應。”
梁山王叫苦連天:“有句俗話說的半點不假,天高皇上遠。這話堵上好些人的升官路,他們弄不完的鬼呢。”
太上皇認真的端詳下,梁山王不像裝模作樣,但知道他是表弟的親家,說不好有附合之舉。先把警惕升起來,再道:“說來我聽聽。”
“自從兵部許親的公文下來,我雖沒打聽過别處有沒有死人,但邊城已死了近二十個姑娘。死的我真心疼,配過老兵生下孩子再死,那該多好。”
太上皇斜睨着他:“怎麽死的?”
梁山王坐直身子,凜然道:“讓家裏人害死的。”
“爲什麽!”太上皇大吃一驚。
“爲了和兵部這許親的公文打官司,已經有人明碼開價,死一個姑娘給五十兩銀子。”
“五十兩一條人命?”太上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就五十兩?”他聽個曲子的賞錢也比五十兩多。
梁山王嚴肅的點頭:“這裏窮的地方還是多,五十兩銀子,姑娘雖不肯尋死,架不住家裏願意收錢。”
“你有證據?”太上皇坐不住了。
他聽到這種公文以後,一眼看穿表弟用意。當然,他爲老兵想的周到,但是赤裸裸的爲加壽,也明晃晃在眼前。
太上皇要還是皇帝,斷然不能容忍,說不好,尚書又得撸一回。但當皇帝的現是英敏,他同意這種公文,太上皇玩的正好,沒心思和兒子置這種偏袒過了的閑氣。
随他們鬧去吧,橫豎太子在自己身邊,自己好好教導就是。
太上皇說的教導,不是把太子教成三妻四妾,針對這種閑氣的心思,就是這樣。
但梁山王這一番話,分明是說有人借此謀害人命。太上皇震怒:“把證據拿來給我看。”
梁山王還真不含糊,應聲是出去,回來時,分批帶進一些姑娘,讓她們回話。
太上皇在他出去時,把太子叫來。沉聲道:“結合咱們看的新城,梁山王把遣散的老兵安置在這裏是對的。忠毅侯給老兵們許親的上谏,也是對的。朝廷不作主,這些人中有錢的買個媳婦,沒有錢的人,可憐爲打仗才傷殘,隻能繼續傷殘。但民間可恨,不願意成親,可以另許親事。害人是爲什麽!”
讓太子留神的聽:“等你回到京裏,想聽都粉飾過。”
祖孫在這裏,把話細細聽完。
姑娘們都哭訴:“張二花,吳大姐,是逃出來的。有人要傳這閑話,說不願意嫁人願意死。天知道,家裏出不起嫁妝,我們願意聽衙門的指派嫁人。”
“不得不逃,晚逃出來一步,就讓家裏害了,就爲了現銀……”
太上皇氣的手腳冰涼,在房裏罵了起來。
罵聲傳到外面,蕭戰湊近父親:“老爹,上了年紀,别氣壞了。”
“不妨事,我備下好些安神藥。”梁山王難掩得瑟:“這把柄抓到手裏,不好好用一回還行。以後見你嶽父,讓他誇我聲好的。”
又有兩個人走近,是梁山王的心腹,爲保護上得力,知道太上皇身份。
“王爺,明兒可以挑姑娘了?”
“别急!把你的人先分出三六九等。”
“三、六、九等?”将軍們犯糊塗。
梁山王低罵一聲:“你就是個笨蛋,還得我細細解釋。”蕭戰說出來:“容貌好的姑娘,配容貌好、有功勞的将軍。一般容貌的姑娘,配一般功勞的将軍和士兵。老兵們,配老姑娘,配寡婦。别弄到咱們這兒來,也死人就不好。”
梁山王低不可聞的自言自語:“小倌兒欠我一個大人情,壽姐兒也得見我的情不是。老兵們生下孩子,開出更多的荒地,京裏是不是添上我一筆好,”
想想那些要對小倌兒磨刀的人,梁山王一陣冷笑,這下子他們無計可施,無路可逃。
皇帝答應,在梁山王意料之中。
再說動太上皇——梁山王知道太上皇說話的份量,不愁小倌兒這一回不滿意。
誰才是親戚?
房間裏那正生氣的那位,是王爺親戚。
京裏那坐兵部爲女兒上心的,是王爺親戚。
親戚能不幫親戚嗎?
“大倌能不幫小倌嗎?”梁山王不自覺的把這句也說出聲,先把自己一驚,再往左右看。見濃黑夜色裏沒有褚大身影,梁山王撫胸前,魁梧大個子好生虛弱模樣:“這大個兒,吓到老子。”
大個兒并不在這裏,王爺倒不理論這件。橫豎,是讓褚大吓到。
房裏叫進,王爺和戰哥進去,太上皇命他們帶着太子和齊王世子私訪這件。這事本是真的,梁山王毫無顧慮的應是。
回房路上,梁山王可就越想越多。福姐兒也要見公公的情吧?二姑娘這讨喜孩子不好意思提出來回家吧?鎮哥會不會誇祖父能耐……有一件遺憾,鎮哥還小,不能和祖父暢談大實話。
但不妨礙梁山王推開房門,見到他的兩個孫子在床上玩耍,乖乖等祖父般,面上樂開了花。
“鎮哥,銀哥,你們還要吃還要喝,隻管對祖父說,我的大孫子喲,哈哈,誰家的比得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