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不是你我互相攀扯的時候。”安王妃再丢下這句,趾高氣揚的去了。
在她看來,這個家從此以後是她的了。安王倒下來,這位管家大娘子從此失勢,再也不敢跟自己抗衡。
對着傲然而去的背影,奶媽抱着安王又是一陣大恸:“我的殿下,你這是造的什麽孽,娶了這個女人!”
……
安王府上出事,除去文家的人,誰也沒有料到。這個鍾點上,太子在書房會見内城外城的守城将軍,再一回把城防和城外的道路說了說。
“放他走。”
将軍們回話和安王已約好今晚出京,太子按和太上皇的商議,淡淡的回話。
說的差不多,柳至和冷捕頭過來,太子示意将軍們退出去。對着國舅和親信冷捕頭不再掩飾怒容。
太子嘴唇哆嗦着:“十一弟,他竟然真的要離京,要讓父皇傷心,要在天下人面前丢人。”
柳至和冷捕頭沒有話勸,也沒有太子對安王兄弟間的感受。不管親不不親厚,聽到兄弟叛逃和别人的感受不同。
柳至就道:“殿下息怒,說不好安王殿下想想,又不走了。”國舅自己也知道這是廢話。
又找補一句:“遊侍郎已在邊城緊跟東安世子,冷捕頭路上照應。”
這照應可不是“照顧”安王,相對于安王,沿途的百姓們更重要。冷捕頭跟在後面,方便揪出和安王往來的人等,盡量避免他們沿途作亂。
太子深深歎一口氣,沉重的點了點頭。
一位殿下即将叛逃,放在别的執政殿下身上也輕松不了。太子難免露出沮喪,柳至和冷捕頭認爲留殿下靜一靜比說一堆無關緊要的話要說。
說的再多,勸的再好,也不能阻止安王不離京。
冷捕頭是前來辭行,他将在城門外等候安王出來,在後面跟上。他一個人是不成,田光自從拿下林允文回京後,冷捕頭讨他當幫手,這一回依然用田光。
柳至是陪同冷捕頭來辭行,聽一聽殿下還有什麽交待。
面對太子遮不住的氣憤和難過,柳至和冷捕頭對視一眼,躬身告辭。
出得太子府大門,兩個人走的方向不一樣,就要離開時,冷捕頭叫一聲:“國舅随我走幾步。”
柳至聰明知關竅,一聽就懂,道:“也好,刑部新的案子,我是要往那邊去。”
冷捕頭的馬由田光早牽去城外,柳國舅的馬丢給小子随後跟随。跟的人退後,兩個人并肩步行。
有一條街是宅院的後牆,開的隻有後門,聽一聽,牆内寂靜無人聲。冷捕頭對柳至放低嗓音,幹笑道:“這事兒國舅得幫我拿個主意。”
“你說。”
“安王是皇上命閉門思過,他出府門一步,一隻腳門裏,一隻腳門外,都是抗旨不遵。今兒晚上出了京城,再加上他以前的事情件件犯嫌疑,等皇上回來,這是叛逃的大罪名。”
柳至道:“是啊,這還用說嗎?你雖不在刑部,卻也熟知本朝律法。不用來問我才是。”
往兩邊看看,冷捕頭尴尬地道:“國舅應該猜得出來,我想問的是,安王此一去,隻怕回不來了。”
“如果爲這件,你放心吧。皇上有話,太上皇叫我去,也有話,太子也是這樣說,他離京以後生死不論。”柳至皺皺眉頭:“但是就我來看,到底他是殿下,你是不是把他屍首帶回來?”
但又苦惱上來:“萬一皇上生氣,屍首也不肯要……”有個想法出來,柳至想通,輕快地道:“那就讓娘娘去勸皇上,由娘娘作主葬入皇陵,或者另擇地方。”
乍一聽柳國舅回答的滴水不漏,但哄冷捕頭還遠。冷捕頭聽完這“四平八穩”的回答,勃然大怒,雖不高聲,但一把揪緊柳國舅衣襟,逼到他耳邊氣憤不已:“我要的不是這句!”
把柳至狠狠一推,眼看就要重重撞到牆上。柳至身子微晃,把他的力量消去,及時在牆前面穩住身子。
冷捕頭冷笑還在罵他:“你真不愧是國舅!是件事兒上都能爲娘娘找出幾分賢淑和得體。”
“身爲皇後,不得不如此。”柳至理着衣裳,還有逗冷捕頭的心情。
冷捕頭氣呼呼對他晃動拳頭,耍起賴來:“我不管,你得給我拿個主意。”
柳至微微地笑,攤開雙手:“皇上沒有明旨,我能給你什麽主意?”
冷捕頭氣惱的沒有錯,他要問的話兒,國舅心知肚明。
“你想問我,如果發現安王勾結異邦,機會恰好,你殺是不殺?如果遇上安王殿下送死,機會恰好,你救還是不救?”
冷捕頭轉怒爲喜:“這樣就對了,”苦巴巴着臉兒:“國舅,給拿個主意吧。”
柳至和他對着苦笑:“不是剛對你說過,皇上沒有留下明旨。隻說随他去吧。這話可以聽成随安王葬身在哪裏,但又沒明說機會恰好,救他,或是殺他。你讓我怎麽拿主張。”
冷捕頭希冀地道:“你是國舅我才問你,太子的意思?”
“老冷,你讓什麽拘住,全沒有往日的決斷。你應該想的到殿下也爲難。殿下要讓安王死,皇上可能會說殿下殘害手足。殿下要留安王命,身爲儲君,又怕皇上說他心太軟。”
冷捕頭喃喃:“是啊,皇上五十歲出去的人了,離上年紀不遠。人老了想的會變個樣兒,萬一皇上盤點兒子,少的去了哪裏,回頭找找,當這差使的是我,是你,是太子。皇上怪太子的隻怕少些,怕你國舅的又少些,隻怪我沒把活的安王帶回來,或者沒帶回他的屍首來,我可怎麽辦呢?”
“随機應變吧,老冷。”柳至誠懇地安撫他:“你是跟出去辦這事的人,真的皇上如你說的,人老了想的掉個過兒,”
柳至和冷捕頭一樣,都不肯說人老糊塗這話。但他們都明白對方話裏的做多錯多。
就這二位自己家裏來說,如今他們不老,也會出來這樣的事情。如柳雲若不好,柳至也可能會怪上兒子的先生,兒子的奶媽不勸導。冷捕頭辛苦帶出來一個捕快,收受銀錢了,貪贓枉法了,如果是冷捕頭心愛的徒弟,他也會遷怒到勾結貪錢的人身上。
安王再不好,身份是皇帝的親生兒子。冷捕頭數十年如一日在皇帝父子面前受到寵信,并不是沒有原因,他自有他想的周到之處。
而柳國舅是重臣,能想到這些也不奇怪。
萬一安王死在外面,屍首都帶不回來。皇上有一天想他,怨跟的人不勸,怨跟蹤的人不勸,怨……這也不是沒有可能。
但這想法歸想法,辦差歸辦差。
收下柳國舅的安慰話,冷捕頭笑一笑,他能把心裏話明說,柳至就不能無視。他老冷不在京裏的時候,國舅遇到機會在皇上面前幫自己說幾句,冷捕頭其實是這個意思。
拱手道别:“國舅,那就此告别。”
什麽幫忙進言,倒不必明說,柳國舅聰明人兒,他揣着的有明白。
柳至正要和他道别,巷子口出現跟國舅的人:“太子府上打發人尋您。”柳至說聲在哪裏,巷子口又多出一個滿頭大汗的人,滿面焦急地道:“國舅,您讓我好找,快請快請,太子往安王府去了,請您快去。”
邊說他邊走近,離開柳至隻有一步,說出原因:“安王殿下中風。”
“啊?”柳至和冷捕頭同時詫異,意識到這事情出來的重要性。柳至三步并作兩步往巷口去,道:“帶馬來。”
冷捕頭沒親眼見到,還不能相信。更不知道安王病情有多重,說不好他察覺讓盯梢,扮同情裝可憐,迷惑監視的人放松警惕,他好溜走。這會兒先不會開心他剛才的難題解開,而是跟在柳至後面。而柳至恰好道:“老冷快來。”
柳家的小子把自己的馬送給冷捕頭,國舅和他一前一後打馬如飛的去了。
……
皇帝不在京裏,太上皇雖幫着攝政,卻因年老不能輕易請他出宮。太子先一步到安王府上,警惕先占據心頭。
安王同是皇子,太子殿下不是不能直接問案,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疑,先命由他知會,與他差不多進門的刑部人等、順天府人等隻看管安王府中,不許人亂走動,太子坐等柳至到來的時候,隻見太醫。
太醫皺眉:“要是沒認出吃了什麽,還敢存僥幸,認爲安王殿下會好。但卑職已認出殿下服用的是哪種毒藥。這藥跟讓蛇咬住即刻就死一樣,一旦發作,無藥可救。在殿下進門以前,還怕卑職學識不高,已着人回太醫院請章太醫等老太醫們來會診。”
柳至和冷捕頭在這個時候進門,國舅都能想到冷捕頭的擔憂,爲太子想的更爲周到。
在房外對冷捕頭使個眼色,冷捕頭會意門外站住,國舅先進來,對太子嘀咕:“避嫌。請齊王殿下到此。”
在外人看來,太子帶人占據安王府,等安王生病的消息傳出去,還不知道會起什麽風波。
太子見到他心頭就一寬,再聽到這句,忙打發人去請齊王,又請張大學士等相關人等到此,皇帝不在,太上皇不能出宮,請來四皇叔。而柳至把刑部另一個侍郎魯豫叫來同審。
在這些人到來以前,柳至、冷捕頭、魯豫及刑部相關官員理出審問的頭緒,而章太醫率領太醫院的已會診結束。
太醫沒有一個不搖頭的:“要真的是中風,也敢說能治。要看不出什麽毒藥,也敢說能治。卑職等無能,卑職等請罪。”
張大學士想到兩個人:“山西大同的兩個名醫,一位姓張,一位姓賀,幾年前袁家爲給太上皇太後保養請來,後來又回大同。今年祿二爺夫妻爲婆家老太太的病回京,春天把他們又帶回來,現還在袁家,請來也看一看,說不定有法子。”
章太醫十分欣賞祿二爺好學,也是祿二爺學醫的師傅之一,又是太上皇太後看重的太醫,和張賀二位打過交道,知道他們是名醫也就罷了,而且他們要也沒有法子,太醫院少好些責任。
忙道:“大學士說的是,請他們前來診視。”
張賀二位的脾氣與太醫是不同的,袁訓答應他們在京裏不受拘束,二位才肯前來。往安王床前一站,脈也不搭,隻看個面容,二位大發脾氣的:“病入五髒,隻能延命罷了,這樣的以後不要叫我們,治這種病會砸招牌!”
安王的奶媽再次痛哭,太醫們松一口氣。
太子到此已算盡力救治,太醫也沒法子,外面名醫又怕砸招牌,他再也沒有辦法。柳至來請他聽審問,太子帶着張大學士等人來到準備好的房子,是安王倒下的現場,安王一直居住的書房。
先進來的是安王府的下人,約有十幾個出去,柳至讓他們報上姓名,在府上領什麽差使,回說是安王府守大門和角門的門人。
柳國舅冷着面容:“安王殿下病倒的時候,他的小子們指證文家在京裏的男男女女最早到書房,是你們中的誰放進來的!”
張大學士颔首,安王倒下來,要聽實話,就聽當時在的人。書房的小子們對安王忠心,把事情說出來以後,一口咬定文家的人先于府中的人到書房,這不正常。大學士也認爲應該先審這個疑點。
守門的人沒有隐瞞,因爲這事情在府裏下人中過了明路,他們背後早有談論。
有兩個婆子叩頭回了話,雖戰戰兢兢,但較完整:“不是我們聽王妃不聽殿下的話,殿下不許王妃在府裏管事,但管家大娘子也管不住王妃,我們又能怎樣?再說殿下時常的得罪皇上,讓他閉門思過,王妃說爲殿下籌劃重讨皇上喜歡,她說家裏人不聽她的,要時常的和娘家人商議,殿下好了,我們是有功之臣。又給銀子錢,文家的人出入,隻從我們看管的門進來,家裏人都知道,隻瞞着管家娘子們。”
“文家的人是淩晨三更進來,今天一直就在府裏。”
太子和齊王氣的面色鐵青,就沒有人說王妃送酒菜的話,這事也與文家脫不了關系。
柳至不放過一絲疑惑,厲聲再問:“爲什麽你們相信外省來的王妃能爲殿下籌劃,卻不信殿下與皇上父子之情?”
婆子們你推我,我看你,對太子和齊王不安地瞅了瞅,小心說出來:“京裏都知道太子妃和齊王妃都深得宮中寵愛,我家王妃說她時常的去拜會,我們也不懂,我們想說不定能成。殿下好了,我們是下人也好。”
太子和齊王哭笑不得。
這謠言京中也早存在。
說太子爲什麽根基穩,因爲他有太子妃加壽。齊王爲什麽有聖眷,因爲他有齊王妃。
這又是看不到太子和齊王自身也有能耐的人,太子和齊王感愛太後,也沒有認真反駁。
安王府的下人這樣想,倒也情有可原。
柳至讓守門的人出去,張大學士建議:“審文家的人?”
國舅胸有成竹:“不,審文家的下人!”魯豫親自出去,帶進來文家在京裏的住處,侍候的人。
原來在剛才的功夫,柳國舅已讓人把文家的下人全帶來,而文家已讓看管,當主人的還不知道,也就沒什麽交待過。
柳至讓人把刑具從刑部搬來,進門來血腥味道十足。有一個小孩子受不了這味道,哇地一聲大哭出來。
柳至看也不看:“上有太子和齊王二位殿下在,我是刑部尚書,今天你們不招實話,就在刑具上死吧。”
讓人同時架起四、五個家人送上刑具:“誰先招,誰先活命。”
有一個人立即就招:“老爺們最近說話我們不知道,但上個月接來别房頭的小少爺,”
指指大哭的孩子:“王妃歸甯,哄着他叫母親。”
齊王怒氣上湧,起身來用力摔了一個茶碗。太子氣得手指顫抖,張大學士也氣的胡子抖動,叫了出來:“豈有此理,豈有此理!”
他們都看過安王,醫生又說不能好,安王妃接來這個孩子用意不言自明。
安王再不好,是齊王和太子的兄弟。齊王憤怒的忘記太子比他位尊,咆哮道:“帶安王妃!”
安王妃進來,這房裏的人都怒容對她。最爲生氣的,當數太子和齊王。
都在心裏罵,你算哪根蔥,你是欽點的刑部官員嗎?你就是欽差,不負責安王的案件,也不能對安王下手。
你就是負責安王的案件,也不能私自對安王下手!
太子惱的還在哆嗦,手指指安王妃,話到嘴邊怒氣湧生,一個字也出不來。而齊王和他一樣,還是柳至問話。
“安王妃,你在酒菜裏下的什麽毒?”
文家的人埋伏在府中,爲的就是安王倒下,對他忠心的人必然失控。他們前來保護安王妃不受傷害,及早控制府中局勢,也能把下毒的酒壺帶走,及時洗幹淨,裝進去無毒的酒當成殘酒。
柳至問話應該這樣恐吓,但安王妃怎麽會怕呢,你又沒有證據。
安王妃裝着傷心的妻子模樣,泣不成聲回的坦然:“菩薩托夢……菜是管家大娘子親手……酒是這府裏的管事采買……殿下還能好嗎?”她甚至對着太子和齊王膝行數步,大有牽衣苦求之态:“求求您,救救他吧,他還年青,我也年青,我們還沒有孩子!”
太子和齊王怒到極點,犯起了膈應。面對這種惡毒還要裝相的人忍不下去,太子擡腿一腳,把安王妃踢出數步,要不是柳至上前阻攔,以太子怒氣,隻怕就此把安王妃踢死。
柳至斜次裏搶上來,和幾個眼明心亮的捕快一起攔下太子,魯豫在刑部多年熟知公事,起身歎氣:“殿下,這是欽犯。”下一句當由皇上處置不說,太子也能明白。
太子是勸下來了,齊王還沒出氣呢。齊王大罵:“惡婦,你好狠的心!”
安王妃讓踢的不輕,手撫胸口咳嗽幾聲,嗓子有腥甜味道,用帕子接住,是一口殷紅鮮血。
她計劃雖周密,到此也害怕上來。首先要保自己性命,蒼白臉兒反問:“我犯了什麽罪,要這樣對我?”
“啪!”
太子捶了手邊案幾,張口也是大罵:“賤人還不肯招,帶上來!”
柳至把文家的下人和那孩子帶上來。那孩子讓吓住,最近哄他喜歡的是安王妃,孩子對着她奔去,哭道:“母親,我害怕!”
“賤人,你還有什麽話說!”齊王和太子罵道。
安王妃還能穩住,慘然一笑:“這是親戚家的孩子,我生得似他母親,見到我叫上一聲,這又算什麽罪名?”
太子倒抽冷氣:“好好,這不是罪名,你……”準備讓柳至再審。安王妃搶先開口。
“殿下,我丈夫今天病重,說不好哪天離世,您帶着人拷打未亡人嗎?想來,是他有了錯你才這樣?但不管他以前有什麽錯,病成這樣,再也不會出錯。我爲他出錯時常憂心,菩薩托夢借我之手爲他虔誠做酒菜,不想他喝後就病了,這莫不是上天的意思?從此也能爲他不再莽撞安心,以我來看,以後精心侍候于他,怎麽就能惹得殿下發怒?”
張大學士都氣怔住:“你好利的口!”
安王妃緩緩起身,眉間凜然:“以後都能安心不是嗎?街頭巷尾也有交待。”
齊王瞠目結舌:“你你…。無恥之極!”
安王妃話中的居功之意,都聽得出來。
安王妃泣道:“爲他時時憂心,爲他時時惹怒皇上而憂心,如今變成這樣,以後風平浪靜,難道不是好事兒嗎?”
太子怒極,人鎮定下來:“文氏!你想的倒也周到!”
安王妃欠身行禮:“能解皇上憂心,是應盡的本分。”
柳至見慣罪犯,也惡心上來。
太子笑了出來:“本分!笑話!文氏,你有什麽本分?”
這句話的回答,安王妃和文家的人事先想到過,商議過,此時從容而回。
“妾的本分,是安王之妻,勸他向好,孝敬皇上,不再惹皇上生氣。妾受封爲王妃,食本朝俸祿,當爲本朝着想。”
太子哈哈大笑:“賤人,你是他的妻子,你規勸他是本分,不讓他惹父皇生氣也是本分。你規勸不好,又發現他有不軌舉動,而又妨礙本朝,你是大義滅親之人,你應該舉報。”
“回殿下,妾不忍心殿下受到責難,妾日夜于菩薩面前禱告,殿下勸不過來,怎麽才能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……”
太子打斷她:“你想的是,怎麽才能保住十一弟的王爵,保住你的王妃之位!再把你文家的孩子過繼到膝下!”
這種說出來,太子氣又上來,眼角邊看到齊王淚流滿面,太子的嗓音也有哽咽,索性和安王妃痛快地一說。
“賤人,你當我是什麽人!你當父皇是什麽人!你以爲十一弟病成不能好,父皇和我,還有齊王皇兄我們會喜歡?他不好,也是父皇的兒子,我的弟弟。他不好,自有刑部查他,自有禦史彈劾他。誰允許你這賤人下毒手!”
安王妃幽幽:“殿下,您說是我,須有證據。”
“隻憑你送酒菜,我雖可以殺你,但确實不算證據确鑿!賤人,你可以安心,我也不會殺你。你的罪名将由父皇來定。想來你也知道父皇最近不會理事,”
安王妃垂下頭,自從她以王妃之勢買得動家人,能知道安王哪天離京,也就能知道安王得知的消息,皇帝不在京裏或重病不能攝政。
聽到太子這樣說,安王妃确實寬了心。
太子看也不想看她的神情,也看不到低下的臉兒,隻說自己的:“賤人,你私心太重,隻爲自己,你沒有想到十一弟就是大錯犯下,還有幽禁一說,還有終身入獄一說,他未必就是死罪。就是他死,也可以重病緩緩而亡。不勞别人插手!”
“是了,你也許想到,十一弟幽禁入獄,你可就不是王妃。”太子恨之入骨的鄙夷:“我雖不願意強定你的罪名,但我卻能定十一弟的子嗣!如果父皇肯給他子嗣的話。”
這一段話,真的讓安王妃大驚失色。
四皇叔也在這裏,太子即刻對他道:“四祖父,我的話,十一弟如定子嗣,從皇室旁枝中挑選!你先聽着,這話我自回父皇。”
四皇叔起身答應,安王妃到這會兒,身子開始顫抖,露出懼怕的意思。
太子話說幹淨,一會兒也不能再看她。安王妃不中用,太子能用的自然是本府大管事。内宅裏的事情,由大管事娘子到面前聽吩咐。
“你是十一弟自幼奶娘,也聽說你對他盡力,如今我嚴命你,用心照看與他不得有誤。另,王妃在聖旨下以前,不許她再沾手府中之事,讓她閉門休養,一日三餐也不許你怠慢。”
管事大娘子接命而去,太子又命柳至:“把文家的人帶回去慢慢審,想來嘴全是硬的,就不知骨頭是不是也這般硬?一天審不出審兩天,兩天審不出審三天,他們家進京人這麽多,長城有險,鎮南王說他們搶軍功的人過去也不少,死幾個沒什麽!父皇回來以前十一弟要有個好歹,權當給十一弟陪葬!”
張大學士暗暗點頭,殿下果然更上一層。
皇帝不在,安王讓毒倒無法救治,死幾個替罪羊也正常,何況從眼下來看,文家罪有應得。
柳至答應下來,太子和齊王等人回府。
……
念姐兒聽說齊王回府,對安王的病情要有所慰問,迎出二門打聽消息。
齊王見到她,顧不得跟念姐兒的有人,跟他的也有小子,把妻子當衆抱在懷裏,面龐埋到她肩膀上嗚咽:“凝念,謝謝你。”
念姐兒頭一回見齊王哭,不由得魂飛魄散,也顧不得有人應該害羞,輕拍齊王身子一疊連聲慰問:“出了什麽事情?十一弟好些了嗎?”
話隻到這裏,有人攆到二門回話:“回殿下,安王妃服毒。”這是齊王的家人,安王府出了大事,不用吩咐,也會不時在門外打聽,回的也及時。
……
太子也剛回府,剛坐下來,柳至打發人進來:“安王妃讓府中小丫頭懷恨灌下毒藥,已經去了。”
太子也吃驚:“怎麽會這樣?”
來的是刑部的人,回話比齊王府周全。
“我們随殿下去,四下裏看管住了,先時不許人亂走動。殿下回府後,相應人犯柳尚書說帶走,王府大,我們的人手并不足,順天府見刑部接管,他們的人也離開。因安王妃是疑兇,門外看管的人倒是沒減。管事大娘子帶着一個管事,一個小丫頭,捧着賬冊說和王妃交接,奉殿下之命家事盡數收回。我們就讓她進去,也不許關門。但那管事和丫頭,一個推倒大管事,一起按住安王妃,等我們進去,藥已灌下一半,已驗過沒氣。”
太子擰眉頭:“這大管事娘子也有嫌疑。”
安王妃本應該由柳至帶走關押,但她對太子說“街頭巷尾”之言,“殿下你沒有證據”,和魯豫說的“此系欽犯”,太子把她留在原王府中。免得有人謠傳安王病倒,太子當天就帶走王妃,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太子不留應該貼身照料的妻子。
來人請罪:“都是卑職們大意,那小丫頭也不是弱不經風,卻是廚房裏燒火抱柴的丫頭,有一把子力氣。她一把推大娘子出去,大娘子剛好擋住留在房中的王妃丫頭,同着管事媽媽,兩個人沒費事兒就灌了藥。小丫頭和管事媽媽自己招認對王妃懷恨,把罪名攬到身上。”
太子歎氣,十一弟在府裏不會沒有忠心不二的人,對十一弟感恩情,恨王妃并不奇怪。
“她們也是忠心,對國舅說别難爲,先收押吧。”
……
半個時辰以後,齊王也弄明原委。此時,他和念姐兒回房裏,聽過還有餘恨,但歎息不已:“機關算盡就是她。”
因他剛流過淚,念姐兒帶着人送熱水,擰帕子。齊王見念姐兒也還有淚痕,齊王接過帕子,先給妻子擦了擦。
他對妻子道謝,夫妻都會意。不是念姐兒沒暗害他,而是念姐兒也孝敬娘家,卻不是安王妃那種私心爲上。
和安王妃相比,恰逢此事出來,由衷的說一聲謝。
洗過,夫妻對坐房中還是說着這件事情,外面有格格笑聲過來。念姐兒笑道:“孩子們今天在咱們家,我讓他們來哄你喜歡。”
齊王有了笑容:“何必打擾他們玩耍,我其實過會兒就好。”
頭一個進來的,是陳留郡王的兩個孫子,蕭烨和蕭炫。奶媽握着一隻小手的他們走的飛快。
齊王還是稀罕:“看看,又是他們走在前面。”
念姐兒忙關切他:“不用擔心,他們每每在一處,吃一樣的東西。”
陳留郡王的兩個孫子,生在袁家小鎮。
蕭二夫人闵氏對公主們到來雖沒有表露過多擔心,二位公主也看出來,或是她們看出留在家中,闵氏件件家事要回話,平時多勞動。
二公主又要玩,在大同會丈夫比太原近,時常呆在袁家小鎮,和龍書慧等說話。
有孕以後,就住下來直到生産。邵氏張氏和國公府照料她們,能添飲食的時候,按記憶裏加壽吃的東西添上去。也許是水土的原因,蕭烨蕭炫不管走還是跑跳,比齊王世子蕭晗硬實的多。
蕭烨蕭炫沒進京時,晗哥和皇太孫乾哥在一起玩耍,乾哥大些,硬實些應當,念姐兒沒有發覺。
等到孩子們并排時,齊王和念姐兒發覺稍弱,當天就去請教舅母忠毅侯夫人,曾給壽姐兒吃過什麽。寶珠讓孩子們常在一處玩耍,吃的東西一樣。
這就念姐兒喚兒子來哄父親喜歡,來了四個。
“哈哈哈…。”皇太孫乾哥和晗哥讓奶媽扯着随後進來,四個人曬得差不多膚色,表面上精神一樣的好。
齊王喜歡了,再看妻子溫柔相勸,爲安王的陰霾在心頭下去大半。輕輕的,如掬珍寶般,把妻子的手握住,念姐兒面龐微微一紅,但想到齊王還在難過而沒有拒絕。
夫妻們和孩子們說笑一陣子,齊王緩和過來。
……
當天,太子加急快馬送信給皇帝,把這事情細細言明。柳至去信,讓遊侍郎把東安世子帶回。安王與東安世子往來的信件,安王已燒。但他随身有一封,是東安世子指明出京後怎麽行走的路線。安王放得雖嚴,文家的人到的也早,但就在自己府裏,管事大娘子到的也及時,信還在安王身上,這就落到柳至手裏。
……
對晴朗海風能治病的認識,皇帝親臨其地感受日深。當然他也知道,治愈他爲安王難過的不僅僅是海風,還有面前這喜悅的漁村。
“舅舅,二蛋子又來敬酒。”元皓帶着一個小子又過來,他憨厚地笑,把身子彎得極低,手中酒杯舉過頭:“敬老爺酒,謝老爺把胖小爺又送來。”
這個是二蛋子,元皓出行路上頭一個知已。
這裏是二蛋子居住的漁村,忠毅侯到海邊的居所。
皇帝喝了酒,對他含笑。
稱心對這附近的集市熟悉,和上一回來的時候一樣,和如意坐車每日采買。
雖然白蔔營裏有蔬菜,但樣數有限。難得而産量不高的蔬菜,軍營一般不采購。如果由白蔔進上,袁訓要罵白蔔亂用軍需銀子,皇帝要責備袁訓沒當好尚書。
由稱心如意每天采買上彌補,賬目回京後報銷。
集市上遇到二蛋子,同時把對方認出。二蛋子淚眼汪汪來見元皓,回村後又告訴大牛,六妞兒。全村吃過請的人一合計,他們要請胖小爺一頓。
就有此時海風怡人,遠望海天一色,擺滿漁村風味的宴席。
都知道胖小爺愛看海,宴席擺在村落外面。皇帝吹着海風,聽着頌揚的話,無煩無惱,人也輕捷似服了大補仙丹。
心病,半點兒沒有。五十歲出頭,總多少有些身上的不痛快也讓席卷而去。
明着聽是誇胖小爺他們一行,其實皇帝榮光最多。
“自從你們打砸出半邊衙門,江家跟着倒下來,這附近的海灘沒有霸占,打魚出息多出來哩。”
“上官大人,和淩大人,是好官兒,沒幾年就升去京裏,也是的,好官員升是對的。”
皇帝眯起眼笑了,沒注意他快見牙不見眼。
半邊衙門的匾額是他親筆,留下上官風和淩洲治理數年,也是他的主張。
這聲聲質樸的誇獎,誰會說他沒份兒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