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中,女子打着傘一步步靠近。衣裙肆虐翩然,“诋毀本宮,最無可恕。本宮堅決容不下你。唯念你跟着皇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。這裏本宮就不禍及你的家人了。”
她拔出一旁南宮玉的劍,而指着丞相,“你别忘了,本宮号令天下,與帝同尊。雖未鳳,同樣有權利殺了你。”
“娘娘,微臣……”
“閉嘴,否則你等着給你女兒收屍。”
景月兒揚眉,一瞬間所有的仁慈盡收,“你現在該感謝本宮,尚存一絲憐憫。沒有禍及你的家人!”此刻,她第一次拿出皇後該有的威儀。風中,恍若一個女王俯視着蒼生。數不盡的怒火,讓人畏懼,忍不住想要跪拜。
“丞相诋毀本宮,最無可恕。拖出佛法寺。午時三刻,斬首示衆。南宮玉監斬。屆時,本宮要親自看着他死!”
這是第一次,她話語中有着說不出的狠戾毒辣。多久以來,她一直緻力于做一個仁慈帝後。但現實告訴她,對于有些人絕對不能用這種東西來對待。所謂你敬她一尺,他還你一丈說的就是這樣。
南宮玉看了君瀾風一眼,卻又隻見他還了一眼,“看着朕做什麽?皇後的旨意與朕的旨意效力等同。難道還要朕再說一遍?”
“微臣明白了。”
南宮玉領旨拖着丞相下去了。
“彭”劍落在地上,景月兒轉身離開。君瀾風看着她的背影,不知該用什麽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。
是喜?對,喜她陪他愛他包容他理解他。選擇去與他在這宮中一起面對權利巅峰的一切鬥争。
該悲?悲她本随性。留下來,就意味着要去忍耐更多的東西,要學會隐忍包容。學會拐彎抹角的去對付一個人。
君瀾風太明白,兩年的皇宮生活。有着太多太多心酸。他也太懂,讓她留下來。是鼓起多大的勇氣。
直到收拾東西離開佛法寺,她都沒有跟他說一句話。君瀾風也沒有要求她跟他說話,隻是默默的陪在她身邊。
“皇後娘娘。”
剛欲上馬車時,忽然見一僧人喊道。
景月兒轉過身,隻見明慧大師朝她行禮。景月兒點了點頭,微微揚起輕笑。
“老衲這裏有一個錦囊,希望皇後貼身收着。日後,若遇到何疑難之事時再打開。”
“謝大師。”景月兒笑了笑。
“阿彌陀佛”
景月兒望着明慧主動離開的身影,轉身走上車了。在馬車上,君瀾風一直在翻閱書本。而景月兒,卻躺着一直睡着。直到,到了刑場君瀾風才叫他。
遠遠的看着丞相衣衫不整的跪在刑場上,丞相府無數人哭着鬧着要進去。她很少看得這麽眼睛都不眨一下,看着鍘刀下去。看着鮮血淋漓的頭顱滾下。看着……丞相的至親哭得死去活來。
有些人不懂景月兒爲何突然變得這麽冷血,可君瀾風知道,她看着刑場上鍘刀落下的那一刻,卻将那鍘刀下的頭顱想成了自己。
其實這個世間沒有什麽憐憫,若是她繼續仁慈,終有一日,那刑場上被人宰割的人就會是她。而并非敵人。
這些,在丞相死的那一刻她想得太過明白。
她唯一能做的,隻有保護愛她疼她,一心爲她的人。便足矣。
“你不問我爲什麽選擇回來了嗎?”
景月兒轉身,望着書桌前的君瀾風呼的一笑。沉默了很久馬車内忽然亮了。
他終是放下書,泡了壺茶才慢悠悠的問,“爲什麽?”
“密道被大火阻了,出不去了。”景月兒歎了歎。
“天意。”
君瀾風得意的抿了口茶,笑道,“我隻給你一次離開我的機會,日後,休想再給我打那些主意。”
繞是他知道,留在他身邊的确是有太多不如意。但,每個人都有自私的一面。他希望她留下來,陪他一輩子。即便是保護她一輩子,他也絕對不後悔。
“那也得看你表現。”她趴在窗前笑道。
君瀾風隻是一笑,卻沒有再甜言蜜語什麽,“你這丫頭,朕把心都掏給你了。還要什麽?”
景月兒轉過身子偷笑,沒有再理他。但就是那一個小機靈的動作,卻深深的印在了他心裏。
若世界上有開心果,他一定傾盡一切爲她去采。隻要她能一輩子,都這般開心沉醉。
龍儀殿的梨花開了,雪白的梨花落了一地。又是一地。來來往往的宮女,閑暇之時。偶爾會抓起地上一塵不染的梨花,撒向别的宮女。龍儀殿拜景月兒所賜,多了一份歡聲笑語。
殿内客廳之處,景月兒一人坐在桌前。趴在桌子上,沉睡着。一桌子飯菜已經涼透。翠兒進來看了,忍不住搖搖頭。
“我說小姐啊……”
她聲音有些大,也因此,景月兒眸子微微睜開。習慣性的整理了下并不淩亂的儀容。
“幹嘛?”
她裝作無事的夾起最清淡的菜,放在嘴邊。本想讓翠兒看看她本無事的樣子,卻實在裝不下。放下筷子。
“連吃飯都能随着啊?怎麽回事?”
翠兒無奈的搖搖頭。
“什麽怎麽回事?”景月兒蹙眉,恍若未聞。
“小姐最近做什麽好像都能睡着,就算是站着都能睡着。少說,半個多月沒有出去過了。就連皇上讓小姐出去遊玩,小姐都拒絕。爲什麽呢?吃東西也總是嫌太油膩。”
翠兒問,“若我沒忘記,小姐以前最喜歡去禦書房了。還有,和皇上出去狩獵或者在春季的時候。沒事的話,還會讓皇上陪您一起出去賞花。”
“人啊,總是會變的。都是皇後了,老了。賞什麽花啊,狩什麽獵啊。皇後就該在後宮頤養天年。”景月兒狡辯道。
“可是我怎麽覺得小姐像是想出去,又不敢出去呢?”翠兒自顧自的坐下,将茶放在一旁,正經道,“小姐啊,你最近都不怎麽吃飯。這樣下去身子怎麽受得了?”
“受不了就算了,你沒看出來我其實就是個短命鬼?”
景月兒笑。
“我要是您啊,可舍不得死呢。有這麽一個疼我愛我的男人,活一萬年都不膩。”翠兒道。
景月兒不說話,隻是拿起一旁的青梅茶淡淡的喝着。翠兒也不理她,一個人獨自霸占着整桌子菜。吃着吃着,忽然忍不住說道,“小姐,都這麽清淡的菜了。你還說油膩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。”
“切!饞豬,吃死你。”
望着翠兒吃那麽香,景月兒的肚子在打鼓。她不由的将手放在小腹之處,天知道,那個不足二十日的小生命是多麽不易。
嗜睡,吃了便吐,身子孱弱步履維艱。她早就知道孕育一個孩子是不易的,可她孕育一個孩子,卻比一般的孕婦更難上十倍。才二十日,她已經消瘦不成人形。以後,真的不知道以後該如何渡過!
但自從腹中有了那生命,景月兒倍感珍惜。
“小姐,不對啊。”
翠兒吃到一半,忍不住看向景月兒。
“什麽不對?”景月兒放在腹部的手一頓。
“嗜睡,怕油膩。喜歡喝青梅茶,小姐,你……你你……”
翠兒似乎想到了什麽,拿起景月兒的手把脈,把了半天也沒把出個所以然出來,“哎呀,我應該叫禦醫過來給娘娘看看。到底怎麽回事。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樣。”
“你想的什麽樣?”景月兒蹙眉,有幾絲嚴厲。
“懷孕啊。”
翠兒笑的很開心,“小姐肯定有龍子了,不知道皇上知道還不得高興得跳起來。哎喲想想就高興。”
“對了,我現在去請禦醫。等禦醫确認後立馬告訴皇上。”
翠兒說着,也無力于那一桌子的飯菜。準備跑出去。
“坐下。”
景月兒口氣忽地嚴肅。
“小姐啊,你怎麽了?”翠兒不解。
“本宮讓你坐下。”景月兒又重複了一邊,她的言辭越加眼裏。
翠兒沒法,隻能坐下說話。
“你是本宮的人,若是敢給本宮吃裏扒外的。本宮饒不了你。”漆黑冷冽的眸子第一次對翠兒有着别樣的嚴厲,翠兒有些畏懼,但景月兒的話語卻沒有軟了半分,“不許去請禦醫,也不許告訴君瀾風任何情況。我的事我自己清楚,别忘了我自己是大夫。自己的身體比誰都清楚。”
翠兒看不懂景月兒的一舉一動,隻是心中着實委屈。幾乎是要哭出來一樣。
“你聽清楚了嗎?”景月兒問。
翠兒點點頭
景月兒喝了一口青梅茶,轉身又躺在榻上。這一躺,又是一整天。除了幾口青梅茶,一點東西都沒吃。翠兒看着心疼,然後君瀾風回來卻又不敢多說什麽。隻能退下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。
“月兒……”
君瀾風忙碌了一天,最希望回來看到的。是院中坐着的倩影。然而也不知從何時起,他回來看到的都是景月兒沉睡的背影。
他踢了鞋子,脫去外袍。沐浴之後,躺在他身邊。君瀾風望着外面清透的月光,怎麽也睡不着。
“月兒,其實我知道……”君瀾風看向景月兒,“你根本沒睡着。可是,我不知道你爲什麽要躲着我。”
景月兒鳳眸微微睜開,一雙清透卻無神的眸子在琉璃盞燈下很是耀眼。她沒有回答任何話語。
“才半個月沒有見,我覺得好像比以前蒼白了不少。”
君瀾風話語間就像有一根針在刺他。其實他何嘗不苦惱,即便是千年人參她吃了,同樣吐出來。吐了之後那些禦醫們眼睛都看直了。當然知道那是至高無上的寶貝,卻沒有人有任何辦法。浪費沒關系,這世間再貴的東西隻要景月兒能夠吃下。君瀾風絕對不會吝啬。
“月兒,我們是夫妻。不應該有所隐瞞,不是?”君瀾風将她身子掰過來,景月兒立馬閉上眼睛,然而那點小心思幾乎已經被景月兒看光,“别裝了,再裝我就逼你裝不下去。”
而事實上景月兒也知道君瀾風若是來硬的她是沒法的,不得已,睜開眼睛。
“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最清楚,告訴我,到底怎麽回事?爲什麽兩年内如此穩定,偏偏這段時間……”
君瀾風不忍再提下去,因爲那幾個字就像是他心中的一根刺。一碰,就疼得無法呼吸。她不愛惜身體也就算了,可是,沒有誰清楚君瀾風心裏面看着比她本人疼百倍。
他不是沒有強硬的讓禦醫給她把過脈,隻是就算把脈了又如何?說的也都是邁向紊亂,隻知道身體質量極度下滑,卻問不出别的所以然來。而禦醫來看出來的,君瀾風這個從未學過醫的人都知道。
“瀾風!我想睡覺。”景月兒委屈的看着他,就像是委屈的孩子一樣。
“你說完了再睡。”君瀾風逼迫道,“其實我也沒看出你睡着過,不是?”
景月兒深吸一口氣,“我沒事,我會想辦法自己調整的。其實你比我清楚,在挽月國中毒之後一直都沒有好過。也因此我去哪兒你都不放心。”
“怎麽調整?你有辦法爲什麽又整日待在龍儀殿寸步不離?”君瀾風質問。
景月兒不說話,隻是睜眼看着龍儀殿上方一片碧藍色天空。輕微的歎息。
“好,你不說可以。朕一直陪着你。”君瀾風口氣嚴肅,言辭堅決。
那一晚,景月兒沒有說話。睜着眼睛看着琉璃盞燈一點點的燃盡,直到第二日,晨間獨特的聲音響起。兩人性格都要強的人就那樣坐着,一句話都沒有說。那種堅定,讓人無可奈何。
“皇上,您該起床上朝了。”外面有人提醒。
“朕今日不上朝,直到皇後身體好轉爲止。”
君瀾風整理了下衣物,望着景月兒一臉憤怒的道。說起來,兩人賭氣的模樣倒像是個小孩子。
“額,這……”
桂公公一張苦瓜臉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“君瀾風,你敢不去上朝我剁了你。”
景月兒下一秒頓時發飙了,要說誰有膽子這樣說,除了景月兒沒有别人。桂公公看久了,還是習慣不了。面肌一跳。
“朕坐在這裏,有種你就砍。”君瀾風怒道。
桂公公面肌又是一跳,一千個壯漢都砍不了君瀾風。但皇後一個人的話,不費吹灰之力。
“你給我上朝去。”景月兒有火沒出發。
“不去!”
“去”
“不……”
桂公公知道,這樣的場面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女主人公親吻男主人公了,然後,接下來的話被吞沒在了甜蜜的海洋。
“瀾風,上朝回來。我告訴你。”景月兒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