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宮深處,一屋子寂靜燈火獨明。榻上,女子歪靠在椅子上。望着那一封書信。
“瀾風自知無用,爲顧全大局不得不将月兒留在宮中。連一聲辭别都做不到,便要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離你而去。不得不說這樣的做法讓我心中猶如萬箭穿心,又如刀劍淩遲。
朝野之地,有些事一旦選擇注定要失去很多。當然,瀾風并非貪戀權慕之人。若是可以瀾風甚至願與月兒隐于山水。隻是,從瀾風涉足朝政那一刻便已沒了退路。能做的,隻是帶着自己心愛的女子一同上路。同生共死!”
淚水順着臉頰滑落,景月兒這一刻才明白。那日他爲何要迎親,爲何不允許他要将她嫁給别人。想來也是,顔玉陌心無大志。但其身份的确是可以利用的。
他想利用顔玉陌的身份保護她!
可是偏偏她倔強如此,他無奈隻能讓她陪他一起受苦。
水煙閣外有一個小亭子,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。往下去一片紫霧。猶如仙境。
景月兒一件寬松的寝衣,鬓發松松的挽着。望着下面一片紫羅雲衫,她忽然體會到了這深宮中的寂寞。
老皇帝給她的身邊安排了十六個宮女太監,可想而知其中的尊譽。但讓人無奈的是,這十六個宮女太監不過是安插在這水煙閣的眼線。相當于一些跟在身後的眼睛,以及木頭。
多說一句話,必然引來殺身之禍。
“公主!”
身後的一聲低喚讓景月兒回過神,瀾風離開三日了。炎帝當着衆臣的面封她爲清華公主。寄予其至深的願望。也正是因爲這樣,這裏待遇崇高。卻反倒讓她徹夜難眠了。
“說過沒本宮的允許。不許打擾本宮。沒聽到嗎?”
那婢女好像并未因此離開,原本心中的便很煩悶。遇到這種不聽話的婢女,心中更是一陣煩悶。而當她轉身的時候,那婢女一襲黑衣,站在黑夜中若非那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甚至讓人認不出那是個人。
“你是?”景月兒蹙了蹙眉,聲音很低。
那婢女從懷中拿出一枚玉扣,“小的是夜卿王在宮中的親信。”
那玉扣她認識,是君瀾風身上的信物。見到他的東西,景月兒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氣。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圍。
“這宮中我已經派了眼線盯着,有事會以特殊的蟲鳴提示。”那婢女将信物放回原處,見景月兒安定下來才介紹道:“屬下名叫莫晴,以後負責每日爲夜卿王送信。公主在這宮中沒有親信,以後莫晴便是公主的親信了。”
“白日那信,便是你放在那錦囊之中的?”
景月兒笑了笑,想到她白日聞到那步中的君子蘭香。拆開那錦布果然有一封信放在裏面,便一直疑惑。
“是!”莫晴恭敬的抱拳,“此地不宜久留,公主若是有事以後以蘭花爲号。屬下便想辦法接近公主。”
景月兒點了點頭,那婢女下一瞬便隐沒在了空中。
炎帝如何也沒想到在他的暗衛群中,居然會有人是瀾風的人。想到這個景月兒的心情不由的好了很多,終是走進殿内沉沉睡去。
翌日
晴空朗月,萬裏無雲。水煙閣四處雲煙,恍若仙境。
“公主,宮裏的幾位公主邀公主一起遊船。請公主起床更衣。”侍女在外等候着。
景月兒昨晚翻來覆去半夜才睡,聽到聲音不是一般的煩躁:“不去!”
“宮中禮儀,公主必須每日早起早睡。既然公主已經冊封,便需得遵守公主禮儀。”景月兒在水煙閣的貼身婢女提醒道:“請公主起床更衣。”
景月兒此刻真想一個枕頭砸過去,當然,事實上她景月兒也的确是這樣做了。
“滾!”
那枕頭正砸在洗臉水中,景月兒翻了個身繼續睡。
“公主,您已經觸犯禮儀。按宮中公主戒條,今日午飯可以免了。”
那侍女言辭铿锵,及具有針對意義。景月兒下一秒已經清醒,她漸漸的從床上爬起來細細的打量着眼前這個侍女。其實午飯吃不吃她倒是不在乎,在乎的是很久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了。
不過一看果然看出了一點問題,那侍女怕是有三十四歲了。是個老嬷嬷。而且聽說那個老嬷嬷是老皇帝身邊的紅人,一般人可是得不到這般的尊譽,讓這老嬷嬷來伺候。
她景月兒若是個好惹的,也不會鬧得尚書府一家子聞風喪膽。如今這皇宮不讓她安甯是吧?那麽,她便來個大掃蕩。
她玉婉之中漸漸的露出兩枚銀針,景月兒将那銀針倒轉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丢出去,那老嬷嬷跪在地上跪着跪着突然全身一軟直接趴在地上。那幾名侍女趕緊過來扶。
而就在那時,銀針已經再次收回她的袖囊之中。
“我說劉嬷嬷,你這跪姿不錯嘞。”景月兒調侃着,歪靠在床上,“不知這對主子不敬,該當何罪?”
“亂棍打死。”
那老嬷嬷想重新站起來跪好,可無論如何都站不起來。
“那還等什麽,來人,将這老嬷嬷拖出去。”景月兒揚眉。
“公主,奴婢明明剛才看到是公主施了法術才讓嬷嬷倒下的。這怎麽能怪嬷嬷呢?”一個侍女一面扶起那老嬷嬷,一邊急道。
“奴婢也看到了,公主您這樣對待奴婢。奴婢們隻能去請皇上做主了。”一連串的聲音頓時間全部指責景月兒。
她一怔,望着那些人不由發悶。她的針法速度極快,自從将鳳于九天練到十成之後更是無影無蹤。一般武功上層的人都看不清楚她的手法,憑什麽幾個下人就看清楚了?
這些人明明就是在睜眼說瞎話,就算是她不用銀針。就算是老嬷嬷是自己受傷的,她也會怪罪給景月兒。
景月兒這一刻算是徹底明白君瀾風爲何這麽恨炎帝了,這宮中若是無權無勢。一個下人都不把你放在眼裏。若是想殺你,随時随地找理由便可将你幹掉了。
她心中頓時一痛,君瀾風當年多少風風雨雨。她沒有陪他走過。而如今,自己也被困在深宮。罷了!這些事由他自己處理吧。
“執意要見皇上麽?”
景月兒沉聲一笑,“你們又确定,皇上會幫一個奴才?”
言落,她走出殿外。那一屋子奴才咬牙,心中不由暗恨。
炎帝想要改變她的個性,想要讓她屈服。乖乖的作爲一枚棋子任他使用。或許從喜歡上君瀾風開始,她便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到來。
景月兒清楚,這水煙閣不管鬧什麽事。必然老皇帝都知道,而且都會認爲是她做的。
憋屈啊!
景月兒忽然發現自己像是坐牢一樣,尼瑪,十足的坐牢啊。
過後的幾日,景月兒把宮中的那些規矩通讀了一遍。每日晨間起床,就算是晚間不想睡。她也睡得很早。即便是遇到什麽事和那些奴才起了争執,景月兒也很和藹的處理所有的事。
即便是被罰抄什麽女兒經啊,罰一餐飯啊啥的。景月兒也不去計較。越到後面越安靜,安靜到那老嬷嬷越是得意。當然她知道景月兒在等她犯錯,卻也不敢太過放肆。至多嘛就是那小眼神看着景月兒不爽時,必然會想辦法整一下。
當然這點景月兒也欣然的忍了。從開始的嚣張跋扈到最後乖順有禮,這個過程讓炎帝驚呆了。但也很滿意!似乎以爲景月兒向他妥協了。
“公主,您走路的态度似乎要記得。每一步挪五寸便好,若是多了。就不優雅了。”那老婆子繼而羅嗦着,不由歎息:“唉,奴婢都教您半個多月了。您還是總會錯。你說你!難不成這麻雀,就真的不可能跟鳳凰比嗎?”
酸溜溜的話讓景月兒拿着蘭花指的手不由的顫了顫,“多謝嬷嬷提醒,其實啊,這小麻雀啊的确是不可能變成鳳凰的。就算再老,再優秀。這輩子也隻能這麽滴啦。唉,真是傷心。”
“哼~”
那老嬷嬷氣得繃直了臉,“公主這話是說老奴嗎?”
“月兒哪裏敢?父皇那裏還指着老嬷嬷多說話呢。”景月兒皮笑肉不笑的歪靠在椅子上,百無聊賴的攪弄着手帕。
那老嬷嬷聽到這句話頓時心中爽了不少,扭動着大肥腰一步步的走下去。
“嬷嬷慢走,這天黑燈瞎火的。嬷嬷小心些哈!”
剩下的話景月兒沒說完,隻是望着偌大的性子宮殿。從老地方拿出一封書信,慢慢的讀起來。
“月兒,今日首戰告捷。本王以一萬人馬将對方殺得落花流水。若是可以,真的很希望與你一醉。共同品味着百花釀。”那紙條話鋒一轉,另起一段,“聽說月兒最近潛心練習禮儀,在宮中被一個奴才欺負。我當時聽到的時候恨不得立馬回到京都!月兒,本王想知道。那個愛憎分明的女子,爲何如今這個柔弱?”
景月兒心中一怔,拿出另外一張紙。在空白的紙上寫了一行字:“瀾風能忍,月兒自然也能耐心等待時機。難道卿不知,小不忍則亂大謀?”
君瀾風和景月兒的書信靠着那個叫莫晴的女子傳送,每日晨間,景月兒便會帶着諸多宮女出去收集晨露。然後送到甘泉宮去給皇後和皇帝飲用。這算是一種讨好,但也可以利用這個時候。讓莫晴走進宮去換書信。
那日深夜,景月兒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心中的火忍不下去了。便是睡了又爬起來。以蘭花爲影尋了莫晴出來。
然後第二日,天剛朦胧亮的時候。屋子裏邊出來了一個怪物。景月兒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睛從踏上爬起來,看到腫得像是豬一樣的劉嬷嬷。心下頓時一陣欣喜。
“劉嬷嬷昨晚去哪兒了?被誰弄成這樣的?”
景月兒關切的看着她。
“公主!”那老嬷嬷瞬間痛哭流涕,整個臉青一塊紫一塊。頭發散亂的披在着,整個人就像是個鬼一樣。她本以爲景月兒會原諒她。
“奴才見主子時,必須得形貌端莊。如今劉嬷嬷這副模樣來見本宮,無疑是藐視。”她的聲音瞬間加大,漠然變得冷冽,“來人,将劉嬷嬷拉下去。重責四十大闆,以儆效尤!”
一瞬間所有人凍成了冰霜。
景月兒蹙了蹙眉,又點了幾個人:“這水煙閣誰掌管刑法?若是不去,與她同罪!”
那幾個太監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竟然是真的沒有動!
“放肆!”
景月兒當真頓時氣得七竅青煙,咬牙冷笑:“但真不去?”
四周仍然沒有人回話。
景月兒揚眉,望着那一屋子的奴才。将那身旁的茶水一飲而盡,杯子砸在地上。砸得粉碎:“等下去給母後請安,本宮要介意母後把你們這些仗勢欺人的狗奴才一個個砍斷雙手雙腳。趕出宮去!免得污了本宮的眼。”
這宮中講究禮儀,這種事明明是劉嬷嬷違背了禮儀。而她忍了這麽久,若是此時去告狀恰到好處。炎帝想要的是消弱她嚣張的勢氣,卻不會說不管她的死活。
畢竟是棋子,可用卻不可棄!
在景月兒離開那靠椅的時候,那一屋子的奴婢這才起身。卑微到了地裏:“公主别這樣,奴才們遵命就是!奴才們遵命。”
“晚了!!”
如雷聲般咆哮的怒喝,讓那十幾人瞬間冷成的冰霜。在水煙閣半個多月了也隻有這一刻發現景月兒是隻老虎。
望着景月兒拽地的羅衫漸漸的消失在殿内,那幾個奴才吓得是癱軟在地上冷汗倒流。
中宮
景月兒剛走到東宮,準備讓人通報。隻見一個紅色的背影進了去,仔細一看,那不是顔玉箫又是誰?
宮外便有傳,玉箫太子并非如今的皇後所生。兩人素來不合。顔玉箫十幾年來,進中宮的次數屈指可數。可如今自願進去又是幹嘛?
想着,景月兒眨了眨眼。望着那遠處守院的男人,使了個聲東擊西悄然飛進宮門。其實景月兒的輕功可以達到眨眼之間到達另外一個地方的地步。
剛走到門外,便傳來兩人生冷的聲音。
“心腸太過歹毒,對你沒有好處!”首先是顔玉箫的聲音。
“蕭兒說什麽,哀家有些聽不懂。”
透過窗子可以看到皇後淡定的靠在軟榻上,淡淡的品着茶。
“内宮的所有事都是你來管的,是你建議父皇讓那些狗奴才調教月兒的?”顔玉箫口齒清晰,言辭間雖是疑問卻有着肯定的态度。
“那是你父皇的意思。”
皇後滿不在乎的說了句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你父皇要景月兒是幹嘛?”
“可他也沒有讓别人罰她餓肚子,甚至有時候就是一天。”顔玉箫大怒,臉色一瞬間變得憤怒至極讓人不敢靠近。
“蕭兒,你如今膽子好像變大了不少。”皇後蹙眉,不悅的站起身:“這是對待一個母親的态度嗎?”
“我的母親不是你!”殿内傳來震天的怒火,顔玉箫平日裏看着溫和,景月兒卻是第一次看到顔玉箫發火。他整個臉龐黑成了鍋底色。像是天空翻滾的鉛雲:“再說,你覺得你所作所爲配得上母親兒子?你就不覺得每次我叫你母後時,是在諷刺嗎?”
“啪”
那玉瓷杯落在地上,皇後懷着滔天怒意站起來,“顔玉箫!當初本宮就該讓你自生自滅,不該替那賤、人養你。”
“可你養了,爲了在父皇面前博得好感。你一直隻敢在幕後害我,卻從來不敢在父皇面前虐待我。像你這種女人我見得多了。”顔玉箫頓了頓,又咬牙切齒一字一句提醒道:“我本來也覺得多看一眼你這種虛僞的女人,我便惡心。可你千不該萬不該,在有任何可乘之機的情況下虐待月兒。”
“本宮給她機會嫁給本宮心愛的兒子,她偏偏不知珍惜。既然你說本宮是個惡毒的女人,本宮不該如此?”
皇後咬牙,揚起一張美麗卻又及其醜惡的嘴臉,“心疼是吧?你别以爲我不知道,你爲何這般心疼她。”
顔玉箫身子一頓,看着這個惡心的女人心中頓時一痛。
卻隻見那女人悠閑的拂袖,視線離開顔玉箫:“前任皇後,也就是你母親在懷孕時。在一次探親回宮的途中,意外早産。因爲出血過多死在郊外。那時夜黑風高,在那裏給她接生的丫鬟全部慘死在前皇後身邊。而那出生的孩子至今沒有人知道下落。皇上一直以爲是死了,可我看你的态度她該不會是景月兒吧?”
他竟是一怔,臉色稍稍變了變。沒有說話。
“看來便是了,不管是因爲她對不起我兒子。還是因爲她是那那賤、人的女兒。我都必須弄死她!”顔玉箫輕笑:“這宮中,不會讓你爲所欲爲。就算會,我們便鬥一下。看是你這太子厲害,還是本宮這皇上厲害。”
皇後自然知道顔玉箫這幾年從未在乎過朝野之事,這宮中的争鬥她從未擔心過。既然如此,他又如何會是她的對手。
“你敢動月兒一根頭發,我定讓你來日死無葬身之地!”顔玉箫咬牙,站在外面的景月兒第一次聽到顔玉箫磨牙霍霍的聲音。
“走着瞧!”
皇後回到那軟榻之上繼續吃着東西:“本宮期待你說的死無葬身之地。”
望着顔玉箫憋屈的臉容,景月兒轉身消失在中宮。再次走回水煙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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