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裳到底老成了些,雖然利欲之心已經被無相天魔撺掇得蠢蠢欲動,但還是強自按捺。這少年身懷儲物囊,帶着這麽多的靈石,總是難免有些來曆,若要動手,定要安全妥當,不留手尾才是。
想到這裏,王裳對着師弟使了個眼色,那纨绔子心領神會,跳将出來大喝一聲。
“不行!你這妖物殘害世人,豈是區區靈石就可以收買的?不但這妖物我們要拿下,就是你,也得随我們回山,讓我家老爹處置你豢養妖物之罪!”
他們是欺負這少年心眼實誠又年輕,隻要是拖到了泰山劍派之内,害怕他能插上翅膀飛了?
馮子康心中冷笑,這等小門小派的弟子還敢對自己心懷不軌,若不是另有原因,他早就一劍砍了,也免得見這種勢利小人的嘴臉。
他之所以還這麽客氣的原因,是因爲霍中廣在識海中的提醒。
如今霍中廣将元神心核貢獻了出來,馮子康也就放開了他的權限,不在将他完全拘束于四象神魔獄中,隻要馮子康允許,霍中廣也可以知道四周情形。
一聽說這兩人是泰山劍派弟子,霍中廣忙不疊地提醒,說去龍牙島魔府之行,用得着這泰山中人。
原來東海龍牙島,一度曾經是泰山劍派的基業。
三百年前,泰山劍派的開山祖師青木道人驚才絕豔,以一路封禅劍法神通,深得儒家和農家高手的贊譽,當時泰山劍派雖然尚未跻身上門之列,但是世人皆知,隻要有這位祖師爺在,不需要多久泰山劍派自然能蒸蒸日上,進入上門,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。
于是青木道人躊躇滿志,閉關練劍,就選在龍牙島。
誰知道沒過兩年,青木道人忽然出關,臉色慘白,說是被人劍敗,隻是交待了後事,就爆體而亡。
此後泰山劍派,時時往龍牙島上窺探,但一無所獲,随着青木道人之死,這泰山劍派也日漸衰落,隻是勉勉強強維持一個不上不下的局面。
霍中廣是東海魔府事了之後,覺得蹊跷,才刻意調查,發現了泰山劍派與龍牙島的聯系,再想到魔府中人那驚天動地的一劍,直覺必與青木道人敗死有關,而泰山劍派年年派人去龍牙島上窺探尋找,死了不少弟子還不罷休,隻怕其中,更有不少隐秘。
隻是他當時急于回山,也就沒有詳細探詢。
如今有這麽一個機會,霍中廣自然是撺掇着馮子康往泰山劍派一行。反正這兩個跳梁小醜,反掌滅之,也不急于一時。
泰山劍派如今的掌門人,叫劉什麽的,也不過剛剛是築基修爲,霍中廣自己都不放在眼裏,何況是馮子康。到了泰山劍派之中,伺機套出這個龍牙島之秘才是正經。
“呀……這可怎麽辦好?”
馮子康故意裝出一副臉色慘白的模樣,似乎是害怕不已。
王裳猥瑣一笑,“小兄弟不必擔心,我家掌門人爲人公道,見了小兄弟,必能秉公處理!”
他心頭暗想,不過你有沒有機會見到掌門人,這可就兩說了……
馮子康垂頭喪氣,隻得答應。小狐狸莫名其妙,什麽時候見到他這麽低調做人了,轉來轉去,郁郁不樂,煩躁不已。
“師弟,以你的性子,竟然忍得住不當場把那兩個混賬小子做了,老哥我也佩服你!”
在漁村的小破屋中,馮子康靜坐一旁,霍中廣的血影現身出來,臉上表情甚是玩味,“我以爲師弟就算想去泰山劍派,也必是一路殺了上去……”
馮子康搖了搖頭,輕輕一笑。
他所修雖爲魔道,但并非一味殺戮,而是凡事取巧,控制人心的無相天魔之道,一路殺上泰山劍派又有何益?費時費力,還未必有什麽成果。
“也是,師弟并非濫殺之人。”
霍中廣回想過去種種,馮子康殺不殺人,總是處在最好的時機,得心應手,不由更是欽佩這位師弟小小年紀,智慧城府竟然如此淵深。
今天村長家最好的房子,自然是被劉越和王裳二人占了,村人見他懦弱,更是看不起,随便給了他一間破屋休息,馮子康也不在意。
晚飯送來的是魚幹和芋頭,已經全然沒有一絲對仙家的尊重之意,世人勢利,大抵如此。
至于劉越所居之處,到現在還是燈火通明,徹夜喧嘩,漁村人對他又恨又怕,卻是一點都不敢違拗,要什麽給什麽。鮮魚美酒,村裏最好的東西都給人送了過去,劉越還兀自不滿足,眼見村長兩個女兒不過十三四歲,雖然是漁家女兒土氣,但青澀可人有幾分姿色,硬叫來陪酒,村長也是敢怒不敢言。
“欺善怕惡,都是這樣。”霍中廣冷笑不止。
馮子康不置可否,人心雖然難測,卻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,他輕輕撫摸着小狐狸的毛皮,心中思索着道的真谛。
世人愚昧無知,隻知道一味貪鄙,有七情六欲,三毒五傷,可謂不淨之矣。修行界中最爲鼎盛的三教,卻是刻意的放低姿态,有心教化世人,就算奔波勞碌,也在所不辭。
這漁村破屋之中,也有觀音菩薩寶像,而村口學堂也有孔夫子像,就算是道家三清不立偶像,不愚民衆,村長腰上也挂着城裏求來的太上老君護身符。
他們這般努力,不修自身,花了大量的功夫去維護俗世人間界,到底是爲了什麽?
馮子康隐隐覺得,此事與魔道至高大道,也有聯系,隻是一時還參詳不透。
“有人來了!”馮子康五官敏銳,更有無相天魔化身監視四方,發現有個小小身影朝這邊過來,招呼一聲,讓霍中廣掩起身形。
隻聽門口窸窣有聲,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了進來。
“仙……仙長,您可安歇了麽?”
這聲音倒是耳熟,分明就是那個昨晚上還在自吹自擂的村長的長子,此時聲音之中,宛有哭音。
馮子康揮手,柴門自開,那小孩又驚又怕,但還是咬牙走了進來。他手中捧着一個海碗,恭恭敬敬地送到馮子康面前。
碗裏頭裝的是鮮魚貼面餅子,算是這村中的好吃食,昨晚村長家,正是以這個招待馮子康,馮子康沒吃給了這個小孩,今日他卻又端了過來。
“仙長,請用!”
馮子康看了一眼,搖了搖頭,“我不吃這些,你自己留着吃吧!”
那小孩咬了咬牙,将海碗放在一邊,忽然跪下,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。
“仙長,請您收我爲徒,教我仙法吧!小狗子能吃苦,也聽話,師父你随便怎麽打,怎麽罵都行!隻要教我兩招本事,讓我可以……”
他忽然哽咽,顯然是難過之至。
馮子康不用問,就知道這個驕傲少年,到底是在難過什麽。劉越去而複返,還讓他兩個姐姐陪酒,他父親村長不敢反抗,這個少年心裏,自然是憋屈不已,感到了莫大的屈辱。
他要學仙法,無非就是想要對付劉越王裳二人,他膽子極大,認識的仙人,除了那兩個惡人之外,也就隻有馮子康而已。
雖然在小孩眼中看來,馮子康本事平常膽子又小,但終究是仙人會仙法,他知道隻有學了仙法,才能與那兩人對抗。
馮子康搖了搖頭,“我不能收你爲徒……”
小狗子臉上滿是失望之色,果然這位仙長不是那兩個惡人的對手,竟然連收自己爲徒也不敢麽?
“不過……”
馮子康忽然目現精光,“你若是真的吃得了苦,我倒是有一個辦法,可以讓你今天晚上變得厲害無比,足夠你想教訓誰,就能教訓誰!”
“啊!”小狗子臉上登時浮現喜色,畢竟是小孩子藏不住話,脫口而出,“那……那兩個混賬仙家,我也能教訓麽?”
馮子康微微一笑,“隻要你願意,自然可以……不過此法,運用起來,渾身就像一萬根針刺那麽痛,直到天明才能平息,你要是受不了……”
“我受得了,仙長,你盡管來吧!”
小狗子打斷了馮子康的話,一臉的堅毅之色。
“既然這樣……”馮子康輕歎一聲,将他拉到身邊,瞧了瞧根骨,輕輕一指點出,小狗子頓時覺得渾身像是小刀攢割,疼得滿地打滾,隻是一瞬,額頭上就滲出了豆大的汗珠!
馮子康收了法兒,拍了拍手,“如何?待會兒若要施法,比這個還要更痛,你若是忍不了,還是算了吧!”
“我能忍得!”小狗子甚是倔強,咬着下嘴唇站了起來,“求仙長施法!”
馮子康點了點頭,“既然你如此心誠,那我就施法了,施此法後,你力大無窮,身如精鋼,刀槍難傷,那兩個仙家不過是引氣初期的修爲,你要教訓還是很容易的事情……”
小狗子一臉決然,歡欣鼓舞,渾然不在意即将到來的劇痛,扯開衣襟,倔強道:“來吧!小狗子不怕痛!”
馮子康呵呵一笑,臉色一變,伸掌在他天靈一拍,隻聽小狗子慘叫一聲,血氣上湧,雙目竟然變成了赤色。他隻覺得渾身撕裂一般的劇痛,但同時又有使不完的力氣,當下就強忍疼痛,跪着給馮子康又磕了個頭,旋即奪門而出,朝家裏飛奔而去。
“師弟你……你怎麽又作起好人來了?”
霍中廣側身而出,臉現疑惑之色,“你用血氣聚集之法,強行動用這少年今後數十年的精元,就是讓他教訓一下那兩人?”
馮子康笑了笑,“那兩人太過嚣張,若不教訓一下,隻怕也不知道天高地厚。”
“可是……你也不想殺了他倆,等到天明這小孩失了這神通護身,豈不是要被他們殺死麽?”
馮子康瞥了他一眼,“霍師兄,你居然也開始關心凡人的死活了?”
他神秘之極地笑了笑,“不過,我看變故就在今夜,那小孩應該是不會這麽快死的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