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算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爲。
不管對方是什麽人,既然同爲修行中人,派一個凡人來叫喚,就是俨然以自己比對方地位更高。
馮子康臉色不變,倒不生氣,淡淡應了一聲,起床洗漱,打開房門,隻見村長面色焦急,攔在門前,見他出來,趕緊扯住了他的臂膀,顯然是怕得急了。
“小神仙,您快跟我走吧!劉仙長已經等急了!”
馮子康倒是并不介意,小狐狸卻甚是不滿,惡狠狠地瞪了村長一眼,吓得他急退幾步,哆哆嗦嗦,但還是一意哀求。
馮子康摸了摸小狐狸的腦袋,讓它安靜下來,并不在意,淡淡點了點頭。
“前面帶路!”
村長如蒙大赦,急急忙忙在前頭帶路,帶着馮子康往村口走去。
小小漁村,沒有幾步路,走到村口,隻見一片曬着的漁網之中,傲然立着兩人,看衣着打扮,應該是修行中人,背懸長劍,胸口挂着一個标記,馮子康卻不識得。
左邊一人穿青色衣服,明顯年紀較小,大約與馮子康差不多年紀,眉梢眼角盡是傲氣;右邊一人,下巴上有些青色的髭須,年紀要稍大一些,卻是一副刻薄之向。
“喂!”
馮子康尚未走進,那年少的修士對着他遙遙一指,“那個小輩修士,你聽好了,此處巨獸任務我已經接了,你若乖乖退去也就罷了,要是不肯聽話,那就休怪小爺我不客氣!”
“小越!”
那年長之人呵斥了一聲,不過聽那語氣也并不算怎麽嗔怪。他冷笑一聲,對馮子康裝模作樣地點了個頭:“這位道友,你也聽說了,這巨獸任務,乃是我師弟先領,既然他來完成,還請道友不要插手,速速離去爲好……”
馮子康冷哼一聲,看那兩人服色容貌,大概是這東海附近小宗門的弟子,卻不料如此跋扈,他面色不改,拱手道:“不知兩位道友是哪一門的高足?尊姓大名?”
他話還沒有講完,那年少之人踏上一步,驕傲地答道:“好叫你得知,我就是泰山劍派天才弟子劉越,這是我師兄王裳,你若是識相,聽過我泰山劍派的威名,就早早滾蛋,免得我們多費一番手腳。”
“泰山劍派?”
馮子康想了一想,卻沒想起來聽師父提過這個劍派的名字。
當今修行大盛,太祖之時,曾經有人組織普查,說天下有三千六百宗門之多,其中自然以三教九流爲尊,之後又有上門七十二,中門八百,下門不計其數。
泰山劍派,反正肯定不在上門之中,不知道是中門還是下門。
劉越見他一臉疑惑,嗤之以鼻,“哼!連我們泰山劍派都不知道,也不知道是什麽下門弟子,也敢來接這斬殺巨獸的任務,也不怕閃了腰!趕緊回去再修煉幾年,免得哭鼻子!”
小狐狸大怒,它看劉越态度兇惡,毫不猶豫地撲上去,在他搖晃的手指頭上咬了一口,這個技能可是它這幾天來跟着無聊的霍中廣練出來的,即使是霍中廣如血影來去如鬼魅,難免也要被他咬到那麽一兩下。
不過霍中廣是個影子,咬上了也沒有傷害,這劉越可是活生生的人,這一口惡狠狠地下去,雖然它的小牙還未長齊,卻也咬的血肉模糊,深可見骨。
“哎喲!”
劉越痛呼一身,急忙縮手,一看自己食指上臉白森森的骨頭都露了出來,驚吓之下,居然是吓得哭了出來。
最害怕的人是漁村村長,他知道這劉越脾氣暴戾,人又驕傲,不好打交道,不像馮子康還有幾分人情味,趕緊地磕頭道歉。
“劉仙長!您沒事吧?要不要讓小老兒去給您拿藥,這……這是無心之失,您千萬不要生氣啊!”
“不生氣?”王裳勃然大怒,從懷裏掏出傷藥,給劉越敷上,這劉越似乎是養尊處優,沒吃過什麽苦頭,這麽一點小傷,也是哭哭啼啼,憤怒不已。
王裳臉色陰沉,轉而望向馮子康,“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?竟然敢豢養妖物,傷我師尊的愛子?今天若不給我一個交代,我可要找你們師門長輩理論了!”
“哦?”馮子康慢慢摩挲着因爲憤怒而炸毛的小狐狸,淡然問道,“你們要怎樣的交代?”
王裳眼睛一亮,不壞好意地盯着馮子康懷中的小狐狸,“這第一麽,當然是把這妖獸,交給我們處置;第二,我師弟手受了傷,我廢好幾顆珍貴丹藥,也不要多,你賠我十塊靈石,也就罷了;第三,就是你快快滾蛋,不得現于此地!”
他見馮子康衣着随意,又是年輕,以爲他是下門弟子,當然就想任意欺負。這頭狐狸看上去頗爲不凡,出其不意竟能咬中自己師弟的手指,沒準還真是一隻妖獸,不管是不是,先弄過來再說。
至于十塊靈石,他心裏頭覺得已經是漫天要價了,畢竟即使是他們泰山劍派位列中門,他這種核心弟子,一個月也不過就能搞幾塊靈石,想馮子康區區一個下門弟子,又哪來那麽多的靈石?
第三個條件就是他們本來的要求。
劉越乃是泰山劍派掌門人的愛子,今年剛剛引氣成功,而且半年苦修,居然機緣巧合地進入了二層,這是泰山派三百年來第二快的修煉速度,掌門人大是喜歡,寵信非常。
他自己心氣也高,區區引氣二層,就要來完成善功任務,掌門人千挑萬選,幫他挑了這個斬殺巨獸的任務,難度雖高,危險卻不大,而且距離門派近,随時可以支援。
誰知道劉越是個銀樣镴槍頭,他大大咧咧來到小漁村,擺出一副高人模樣,胡天胡地混了幾天,等到巨獸出現,他見到如此巨大恐怖的怪獸,居然隻是劈出一劍就慫了,棄劍逃走,害得小漁村居民無辜受害。
他在外面躲了幾天,不好意思回家見父親,畢竟他一直是号稱泰山劍派第一天才少年,這麽回去未免狼狽,于是整日在泰山腳下遊蕩,終于給他遇到這位王裳師兄,拉着他來幫忙。
王裳爲人,勢利刻薄,但是這個小師弟乃是掌門人的心頭好,沒準日後泰山派掌門的位置,還要交到他的手上,此刻當然是刻意逢迎巴結,滿口答應。
在他看來,區區巨獸,當然不在話下,誰知道他們再到小漁村的時候,竟然發現又有修真門派的弟子來完成任務。
村長乃是一介凡人,自然說不清馮子康的來曆,王裳和劉越坐井觀天,以貌取人,自然也覺得對方不過爾爾,這才威吓脅迫,要讓他趕緊退走。
馮子康微微一笑,提着小狐狸的脖子拎了起來,“你們就是要它?”
小狐狸幼爪亂揮,拼命抗議,眼淚汪汪地望着馮子康,示意自己絕不想被送走。
“這等妖獸,自然要交由我們保管,讓我交給師長處置,你一個低階修士,難免爲其所傷……”
王裳倒是說得冠冕堂皇,一旁的劉越甯定下來,卻是憤憤不平。
“什麽狗東西,居然敢咬小爺?師兄,拿過來剝皮下鍋,小爺我就要嘗嘗這狐狸火鍋什麽味道!”
王裳皺了皺眉頭,不過他也不在乎這個區區妖獸,既然師弟開口,也隻好跟着改口,“聽到沒有,小朋友,這妖獸危險萬分,我們幫你除了,也是免除後患,大有好處!”
他翻臉如翻書,剛剛講過的話猶如放屁,自己卻全然不在乎。
馮子康微微一笑,故意顯露出爲難之色,“兩位師兄,我這隻狐狸乃是門中長輩所贈,不能輕易給人,你看這樣好不好,我再多賠幾十顆靈石給你們,換它一條性命?”
小狐狸聽說他重視自己性命,大是高興,小尾巴亂掃,在他臉頰上蹭來蹭去,馮子康将他抱回懷中,阻止它亂動。
“幾……幾十顆靈石?”
王裳倒吸一口涼氣,與劉越兩人對視一眼,登時心中有了計較,今天碰到的是一個新人肥羊啊!
這兩師兄弟倒是心有默契,隻是一個眼神交流就心領神會,王裳故意托住了下巴,捋了捋胡子,皺眉道:“這個妖獸甚是危險,你帶在身邊不妥啊……不過你若是願意多拿一些靈石出來,我們倒可以幫你想想辦法!”
“靈石我有!”
馮子康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,假作伸手入懷,其實是從儲物囊中掏出了一把靈石,放在手中,灼灼生光。
旁邊的老村長都看得呆了,他一個窮苦村人,哪裏見過這麽讓人眼花缭亂的寶石,這年輕人居然是一掏一把,神仙中人,可真是了不得!
馮子康倒沒料到自己因爲有錢,就得到了凡人的尊重,他關注的隻是王裳和劉越兩人的反應,隻見二人伸長了脖子,瞪大了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馮子康手中的靈石。
“好……好品相!”
他們平日裏面所見的靈石,哪裏有這般的神采和光芒!
這就是三教九流修道大宗,與普通的散修宗門在資源占有上的巨大差别了。中原之地,以三教九流爲尊,什麽法寶神決,都盡歸于這三教九流,那些上品的靈石自然也都被他們所占據,而且還不太受重視,因爲畢竟隻是用于輔助修行和購物之用,而能在飛雲蜃樓坊低級坊市中買到的東西,還往往不如宗門内部,所以靈石的價值也就泛泛了。
但其餘三千六百宗門之中,七十二上門還好些,畢竟有自己的洞天福地,也有自己的資源;中門和下門就要艱苦得多,别說各種利害的法寶神通,就算是靈石,對他們而言,也是了不起的稀缺的資源。
而他們能夠得到手的靈石,要麽已經轉了好幾道手,失了靈氣,要麽就本身就是品相比較差的。
如今馮子康手中這些,神完氣足,品相又好,别說是這二人,就算是泰山劍派的掌門人這一輩子兩三百年,也未見得見過幾顆。
這兩個人利令智昏,想不明白,能夠擁有這樣靈石的人,背後是什麽來曆,心中貪念湧起,不可遏制。
“呃……這位小兄弟,你姓甚名誰,是哪門哪派的弟子啊?”
總算王裳還有幾分清醒,想要打悶棍劫道,至少也要弄清楚對方是誰才行。
不過到了這個時候,馮子康怎麽還會跟他說真話。
“在下姓馮,名子康,家師是東海散修……”
“散修?”王裳和劉越再次對視一眼,笑得嘴巴都要咧開了。
散修是修真世界中最底層的存在,當然,這個世界上存在天才,自然也存在無比強大的散修,但整體來說,與有組織有勢力的宗門相比,散修的力量如滄海一粟,實在是太薄弱了。
這個有錢的少年,居然是散修的弟子。
王裳和劉越笑得像狐狸一樣,在他們眼中,馮子康似乎成了一個金燦燦的移動靈石袋。
“靈石倒也不少,不過,要想保住這妖獸,再加上賠償我師弟的傷害,至少也要……三十……不,五十靈石才夠,你身上可帶得有麽?”
馮子康點了點頭,從儲物囊中點出了五十顆靈石,交給王裳。
王裳看他輕描淡寫,取出五十顆靈石,連眼睛都發綠了,“這……這位小兄弟,你……你身上莫非是有什麽儲物的寶貝,竟然随身攜帶那麽多靈石?”
馮子康又呆呆點頭,從懷中把從白骨神君去取來的那個被老鼠咬破的儲物囊取出,托在手中,巧妙地掩藏了那個破洞。
“這是師父所贈的儲物囊……”
王裳和劉越的眼珠子顔色,在這幾刻之間眼睛變了好幾種顔色,如今是徹底充血,變得赤紅。
儲物囊!
這種好東西,整個泰山劍派,也隻有三個而已啊!這個少年竟然随随便便帶在身上!一點都不知道珍惜!
他随随便便拿出五十顆靈石,那金絲繡成的儲物囊中,還不知裝有幾顆?除此之外,會不會還有神通?法寶?
兩個人隻覺得口幹舌燥,胸中心兒怦怦直跳。
天與不取,反受其咎!
王裳和劉越第三次對望一眼,心中不約而同地浮現了這麽一句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