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,南蠻軍營果然寨門緊閉,高懸免戰。
唐軍沖殺一陣,蠻人矢石如雨,緊守不出。南蠻境内多山,易守難攻,武稷見急攻不下,也隻得鳴金收兵,回來急急向馮子康詢問。
“不妨,我昨夜探查,兀都牙隻是想等一個外援,待我先去将他的援軍滅了,斷了他的心思,看他還守什麽守!”
馮子康胸有成竹,勸住武稷,讓他穩穩圍住兀都牙,暫不急于進攻,自己就出了軍營,悄悄繞到南蠻軍營之後,在山中埋伏下來。
前兩日并無動靜,到第三日上,卻見正南方一道黑色兇光疾馳而來,氣勢淩厲,馮子康心中念道正主來了,從儲物囊中掏出靈巫蠱,輕輕一捏,發動了障眼法兒神通。
那兇光奔的近了,馮子康看得清楚,乃是一個身高一丈四尺,面若鍋底的大漢,胯下騎了一匹吊睛白額黑虎,肩後插了一面大旗,繪着托塔天王寶像,迎風招展。
“這想必就是托塔天王旗了!”
馮子康點一點頭,從地上撿了塊石頭,朝着那黑虎行進的方向就擲了過去。
他手上勁道甚大,扔得雖然是普通石子,卻也如霹靂聲響,石粉四濺,驚得那黑虎渾身虎毛悚起,止住了腳步。
那黑大漢闆起面孔,雙眼凸出,龅牙挺露,兇霸霸的甚是怕人,怒聲道:“什麽人擋俺的去路?”
馮子康笑嘻嘻地跳了出來,拱拱手道:“道友且留步!我看你趕得甚急,隻恐前方有難,特來提醒一聲。”
那黑大漢正是兀都牙的師兄達山,他受了師命來協助兀都牙破唐軍,一路緊趕慢趕,這才快到兩軍交戰之處,此時聽馮子康說得怪異,原本怒火中燒,卻也不免對他多看了幾眼。
這一看不打緊,達山額頭上冷汗涔涔,吓得魂不附體!
達山久在師父身邊,比他師弟有些見識,這十四五歲的少年,腦後瑞象已生,面上有明顯的道氣,骨骼肌肉與凡人不同,分明已經是築就道基之象!
他慌的跳下虎背,躬身爲禮。
“前輩!原來是前輩駕到,俺失禮了!”
馮子康微微一笑,他使靈巫骨附帶的障眼法神通,僞裝成築基期的修爲,這招是第一次用,果然收得神效,唬住了這個蠻人。看他一臉惶恐的模樣,顯然已經信以爲真。
“前輩從哪裏來?”
“我從蓬萊島來,雲遊四處……”
“蓬萊?那是神仙住的地方!”達山臉上頓時換了一副憧憬的神色,乖乖,蓬萊也!師父說起那海外仙島,也是神往無比,沒想到他今日竟見了蓬萊來人,心頭更是火熱。
“呵呵,”馮子康幹笑兩聲:“我雖不是神仙,我師父卻是神仙……”
“那是當然!”十四五歲就能築就道基,這除了神仙的徒弟,還能是什麽人?達山心悅誠服,磕頭拜倒。
“這倒不忙拜,”馮子康将他扶起,盯着他額頭看了半晌,口中啧啧有聲,連連搖頭,“哎呀,這可不好……”
達山唬得渾身發軟,一個神仙的徒弟盯着自己的臉看,然後叫聲不好,那還有什麽好事?他戰戰兢兢問道:“前輩,不知……不知俺有什麽不好?”
馮子康搖頭不止,裝模作樣地掐指拈算,正色道:“你可是名喚達山,乃是南蠻**師的弟子,掌托塔天王旗,能引天王巨力,移山倒海無所不能?”
他不知**師姓名字号,反正兀都牙與那絜末法師都以**師稱呼,想必這麽說也不會有什麽錯。達山大驚,這神仙的徒弟果然厲害,居然一口叫破自己的姓名來曆,他慌忙點頭稱是。
“你來此是非之地,可是爲了助你師弟,蠻骨峒的峒主兀都牙對抗唐軍?”
“正是!”
這是師父的囑咐,隻有他一個人知道,不想這前輩少年也是一清二楚,他更是欽佩這神仙徒弟未蔔先知之能,如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。
“唉……”馮子康長歎一口氣:“原本你伺候在師父身邊,清靜自在,如何要卷入這紅塵殺劫之中?你這一入劫不打緊,不但自己要粉身碎骨化爲齑粉,還要禍延族人,就連你的師弟師父也要受你的牽連,一起萬劫不複!”
馮子康生怕光用死來吓唬這大漢還不夠,幹脆一起連他的族人和師門一塊兒扯了進去,吓得達山魂不附體,砰砰磕頭,額頭用力撞在地上,把山石都撞得粉碎。
“求前輩救俺!救俺師父!”
達山哪裏想得到一個築基期的前輩會來騙他,聽馮子康說得惡毒可怕,心中大恸,他自小就是孤兒,幸蒙師父收養,與他師父的感情最好,聽說自己的災劫還要牽連到師父,更是害怕,他渾然不顧生死,隻想着要救師父。
“難啊!”
馮子康連連擺手,歎息道:“本來你即時退去,回返你師父身邊,倒也勉強能避得開這一劫,隻是我看你臉上還有幾分災戾之氣,避得過這一遭,逃不過下一遭,早晚要牽連到你師父,這可就沒有辦法了!”
達山哪裏肯信,爬過去抱住馮子康的膝蓋,拼命磕頭,淚流滿面,哀求道:“前輩!仙長!俺賤命一條,死不足惜,但是俺師父對俺恩重如山,實在不想讓俺的災劫牽連于他,求前輩指一條明路,俺達山粉身碎骨,也要報前輩的大恩!”
馮子康凝視他半晌,歎道:“罷了!我念你一片心誠,就指給你一條路吧——可憐我洩露天機,要折損兩百年陽壽,此際見你孝道,也不得不爲了!”
達山大是感激,又深爲自己逼人家折損陽壽的行爲而慚愧,含淚道:“求前輩示下!”
馮子康又對他上下打量一番,點頭道:“若要避過此劫,有兩件事情,你要牢牢記住,第一,你此時即刻回去,到你師父身邊,切記七日七夜之内,不可開口說話;這一條,你可做得到麽?”
達山用蒲扇一般的大手捂住嘴巴,連連點頭。
“第二件,你身上這件托塔天王旗,乃是大兇之物,你把它交與我吧!”
一聽是這個要求,達山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幾分猶豫。
托塔天王旗可不是普通貨色。
這面旗在南蠻傳承已久,據說是遠古時代傳下的妖旗,有無上的**力,達山作爲南蠻萬妖宗的掌門大弟子,才得以暫時掌管,也并非有絕對的處置權。
他雖然心念師父安危,但涉及這等大事,也不由得有些躊躇。
馮子康臉色一沉,拂袖便走!
“好心提點于你,若你心存懷疑,以爲我要吞沒你的寶貝,那便算了!”
達山大慌,連滾帶爬地沖到馮子康跟前,連連磕頭,他還是不敢開口說話,隻是嗚嗚直叫,臉上滿是可憐的神情。
“唉……”
馮子康故弄玄虛長歎一聲。
“這真是沒辦法,這件寶貝,積累了上千年的煞氣,實在是狠毒無比,你若是舍不得它,終究逃不過紅塵殺劫,我言盡于此,信不信就随你了……”
他裝得似模似樣,實際上手中暗暗扣着星河梭,探手入儲物囊中,已經捏住了魂骨劍,若是這家夥不識趣,那就說不得,隻好動手了!
達山這個粗豪大漢幾乎被逼得要哭出聲來。
一邊是師父的安危,另一邊是師門重寶,這到底該如何選擇?
他腦筋單純,實在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辦,隻恨師父不在身邊,沒有人提點與他。
“這托塔天王旗交給我,以精純天地元氣鎮壓三年,返本還元,去了這兇戾氣,到時再還給你不遲……”
馮子康看出他心中松動,故意又抛出一個誘餌,循循善誘,許下一個三年後歸還的諾言,但實際上三年後誰還管你達山如何?
達山果然上當,他既已信了馮子康,也就一門心思相信到底,既然前輩說三年之後還能歸還于他,并不是将這件師門寶物拿去不還了……那與師父的安危相較,暫時失去這托塔天王旗,也就不算什麽了!
他咬一咬牙,雙手握住背後的旗杆,狠狠一拔!
“噗!”
一股赤紅鮮血沖天而起,原來他竟是把這杆旗幡,插在血肉之中,與脊椎相連!這一下撕裂血肉,牽動筋骨,尋常人就算不死,也恐怕要當場暈去。
達山面不改色,任憑鮮血橫流,背後脖頸處一個碗口大洞,看上去甚是怕人,他也不包紮,膝行至馮子康的面前,雙手捧着托塔天王旗,跪着誠心奉上。
馮子康也頗爲佩服他的狠勁,原來蠻人不修道法,難以禦使這等法兵,隻能用些歪門邪道,用血肉飼養旗幡,達成通靈,這一下把托塔天王旗拔出,可是要折損他好幾年的修爲!
但是達山緊閉雙唇,神色堅定,看來倒是爲了師父,不顧一切。
“好漢子!”
馮子康拍了拍他的肩膀,贊了一聲,從儲物囊中取出些治療外傷的普通丹藥,給他敷上。達山更覺傷口一陣清涼,原本的劇痛竟然漸漸消失,心中更是信任這位仙長,眼神中滿是崇敬之意。
“你放心!這柄旗在我的手上斷然不會有失,我這就回蓬萊島去,淬煉此旗,你可千萬不要再攪入戰陣之中,否則前功盡棄,白白吃了這一番苦頭。”
馮子康頓了頓,又笑道:“三年之後,我自會來尋你,将這托塔天王旗交還,你在家耐心等待便是。你這便去吧!七日之内,不可說一字哦!”
達山拼命點頭,跪下又磕了個響頭,這才牽着老虎掉頭離去,他來時威風凜凜,去時卻倉皇狼狽,還時常回頭探望,依依不舍。馮子康笑而揮手,等他去得遠了,這才甯心坐下,探索托塔天王旗的特異之處。
馮子康剛剛接觸到托塔天王旗的一瞬,心頭就突然起了感應。
仿佛冥冥之中,有一種特殊的訊息要傳遞給他一般,他運起内息感應,卻又找不到什麽特别的地方。
“難道……”
他忽然想起,當初斬殺梁思安,得了一面不知名的黑色旗幡,當時他拿在手中的時候,也有一種隐隐的感應,因此才沒有被他丢到飛雲蜃樓坊甩賣,如今想起來,倒跟今日的感覺頗爲相似。
他從儲物囊中取出那面黑色旗幡,兩旗相觸,起了共鳴,那冥冥中的感應更甚,仿佛這兩面旗幡之中,都隐藏了什麽秘密一般。
他眉頭微皺,在旗幡表面細細摸索,隻覺得旗面光滑如絲,内中卻有幾處凸起,仿佛是心核一般,他手指觸到的時候,還能隐隐感覺到别别跳動。
“奇了!”
這兩件東西,都不過是普通黃級下品的法兵,功效神通,也屬尋常,蠻人雖然把這托塔天王旗當做異寶,但在見多識廣的馮子康看來,也不過爾爾,也就是所附托塔天王化身神通有幾分神奇,實戰中有些用處。
但與其它所接觸的法兵不同,這兩面旗子,隐隐讓他覺得大不簡單。
馮子康沉吟半晌,還是先把這兩面旗幡收入囊中。
想要知道這兩面旗幡之中到底隐藏着什麽秘密,最好的辦法就是以真火重煉,化去雜質,隻留核心之處,就可以一目了然到底是什麽東西。
他并未學過煉器,不過隻是以心頭真火煉去雜質,倒也不難。
這兩面旗幡的核心大有關聯,而且馮子康可以肯定,這兩個核心的價值遠遠高于旗幡本身,旗幡所能發揮的神通法力,隻是滄海之一粟。
若不是這面托塔天王旗還有大用,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它煉了以求真相。
不過此時,還是要優先斬殺兀都牙,完成此次的善功任務。
兀都牙的師兄達山,法力雖強,卻是個單純好騙之人,馮子康這次半路攔截,也沒想到竟會這麽順利就哄得他回去,還順便把托塔天王旗給騙了過來。
有了這一件東西,要激得兀都牙出寨,再将其斬殺,那可就容易多了。
他輕笑一聲,禦物飛還唐營之中。
羅克敵一直就等在他營帳之中,見他回來,大是歡喜,拉住問長問短。
馮子康笑道:“兀都牙後援已除,不足爲患,明日,正是斬殺這蠻賊之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