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的孩子!”
程清璇哭得撕心裂肺,捏着床單的手背青筋突突地跳。
護士小姐跟醫生都望着她崩潰痛苦,皆感到于心不忍。
“楚小姐,你注意身體啊,你盆骨骨折,至少要卧床休息三個月才會康複。孩子沒了還可以再要,這盆骨若是再給弄出二次骨折,以後都不好再懷孕了。”護士小姐趕緊将情緒激昂的程清璇抱在懷裏,紅着眼睛勸慰她。
程清璇身體不能動,她的喉嚨便上下一陣滾動,所有的淚跟恨,她都必須咽進肚子裏,等她出院後,再去尋找汪昊穹報仇!
住院的這三個月,程清璇一直悶悶不樂的,她情緒很低落,無論護士給她吃什麽,她都隻是機械地将它們咬碎,然後吞下肚。所以出院的那天,她整個人都瘦得不像樣子。
出院那天去繳費,這才知道自己的手術費是一個叫穆安甯的人給代繳的。
程清璇想了想,猜測到這個穆安甯,應該就是當年的恩師。
她回到家,找來紙筆,親自給穆安甯寫了一封感謝信,又将那些費用跟信放在一起,一并寄去了Z市。她一邊經營工作時,一邊雇傭偵探在滿世界尋找汪昊穹。
時間,一晃便到了2023年的冬天。
這一天,程清璇剛将最新的訂單制作完成,她将衣服送去給客人,一回到家,就接到了偵探的電話。
“汪昊穹在清苑城。”偵探的一句話,像平靜的湖水裏被丢進一顆石子,激起程清璇沉寂了三年的心。
清苑城。
程清璇靠着門,望着院子裏那顆開花的臘梅樹,心裏想起了許多事情。穆老師說過,2023年會發生一場地震,今天已經是這一年最後一個月的27号了。還有三天,這一年就要過去了。
汪昊穹目前的臨時落腳點在清苑城,他那人素來謹慎,從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待太長的時間。錯過這次機會,下一次找到他,無異于又是大海撈針。殺父之仇尚未報,又多了一條殺子之仇!
無論如何,她都不會放過汪昊穹!
用了一天時間将自己的後事安排好,程清璇帶上刀具,在29日清晨,坐上了踏往清苑城的汽車。
中午抵達清苑城,程清璇先是睡了一個飽覺,等将自己的狀态調整好,這才找到偵探所說的那個地址。
那是一棟廢棄的小區,住戶不多。汪昊穹所在的這一棟屋子,隻有兩家住戶,經過程清璇的勘察,其中一家住戶,早在三天前便前往Z市的女兒家過元旦去了。
程清璇今天穿着連帽衫,背着一個黑色布包,她将帽子戴好,這才走進小區。
汪昊穹早就知道程清璇在滿世界找自己,他不喜歡被人盯上的感覺,藏在這個繁華卻安甯的城市,汪昊穹認爲很安全。所以當門鈴響起的那一刻,汪昊穹的的确确被狠狠的吓了一跳。他走到門邊,透過貓眼,看見了程清璇。
女人的眼神,充斥了冷寒,這讓汪昊穹渾身發寒。
他不打算打開門,可女人卻不打算放棄。
這次,程清璇攜帶憎恨與殺意而來,明知汪昊穹在裏面,她又怎肯放棄?
見汪昊穹不打算開門,程清璇冷冷一勾唇。她取下自己的包,打開包,裏面全是C4炸彈!程清璇将炸彈放在汪昊穹門外的牆壁縫隙邊上,她将線一直牽到樓梯口。
程清璇點燃引線,閃身躲進樓梯道裏。
那引線滋滋地響,一直燃燒到汪昊穹門前。
砰——
屋子一陣搖晃。
汪昊穹還沒回過神來,他家大門,連同大門的那一面牆壁,全部瞬間坍塌!汪昊穹被炸彈的威力震得倒在地上,灰塵漫天,他跌坐在地上,一直用手扇面前的灰塵。
“咳咳!”汪昊穹咳嗽着,掙紮着站了起來。
他隐約看見坍塌的方向,站立着一道消瘦卻堅毅的身影。
汪昊穹揉了揉眼睛,再次睜開眼睛,待他看清楚那個人的時候,那個女人,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。程清璇二話不說,抽出長刀,一刀橫穿汪昊穹的胸口。
“啊!”
汪昊穹痛苦哀嚎。
程清璇的長刀,一點點地往汪昊穹身體裏送進去,還在裏面反複地攪動了幾下。
身體血肉被刀尖來回攪動,汪昊穹疼得龇牙咧嘴,額頭也直冒汗珠。
“你…”汪昊穹嘴角流出血液來,他恐懼地瞪着程清璇那張充滿了仇恨的臉,心有不甘。“你…”
“這一刀,是爲我的父親。”
程清璇迅速抽出刀,然後二度将刀插進汪昊穹的腹部,“啊!”汪昊穹身體朝後一彎,他雙手握住刀刃,掌心都在往外流血。程清璇将刀送進汪昊穹的身體裏,她一步步往前走去,汪昊穹的腳步也跟着倉皇後退。
男人身體推到牆壁邊上,再也無法後退。
程清璇又轉動刀柄,她憤恨盯着汪昊穹滿是痛楚的臉,并不覺得快意,“這一刀,是爲我的孩兒!”再度将刀抽回來,在汪昊穹縮小瞳孔的瞬間,程清璇的刀,又一次插進了他的身體裏。“這一刀,是爲我的管家叔叔!”
刀出,刀進。
刀再出,再進。
“這兩刀,是爲我家幫傭陳叔跟陳嫂子!”
程清璇一邊刺殺汪昊穹,早已淚流滿面。
手臂再次舉起又揮下,連續兩下,“這兩刀,是爲陳叔他們的兩個孩子!”
程清璇扔掉刀,望着早已被自己戳成血窟窿的男人,自個兒也像是被刺殺了幾刀一樣,無力地跌坐在地上。汪昊穹順着牆壁滑下身子,兩個人面對着面,這一世,他們彼此都不肯繞過對方。
“你…你還少刺了一刀…”汪昊穹身體流血不止,他快要撐不住了,卻還打算在臨死之前,再在程清璇心窩子戳一刀。
程清璇一愣,“你什麽意思?”
汪昊穹裂開血嘴,笑得讓程清璇覺得瘆人。“你忘了…替你的母親,再補上一刀!”
程清璇渾身都變得冰冷,“你…你這話是,什麽意思?”
“哈哈哈…”汪昊穹整個人倒在程清璇面前,成了個血人兒,即便如此,他的臉上,也挂着勝利者的笑容。“你的母親啊,幾年前聖輝教堂坍塌,砸死了你的母親,這事,你爸爸沒有告訴過你吧?”汪昊穹捂着自己身體上的血窟窿,他見程清璇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時,心裏更加暢快了。
程清璇很快便明白了汪昊穹這話的意思。
原來她的母親,根本不是生病去世的,而是汪昊穹殺的!
程清璇望着奄奄一息的汪昊穹,她突然爬了起來,重新握住長刀。
她哭泣着,嘶吼叫着:“你個畜生!去死!”
那一刀揮下去,汪昊穹的頭顱,當場脫落。
程清璇渾身濕透了,有血,也有她的淚與汗。她脫力地倒在地上,一臉死灰。大地開始搖晃了,搖晃的可不思議,天花闆出現裂痕,牆壁也出現裂痕,緊接着,水泥闆脫落,無情地砸下。
身體有多痛,程清璇都沒了感覺。
她仰面望着空氣中布滿灰塵,看着水泥闆朝自己臉上砸來,她連逃跑的念頭都沒有了。
她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。
離開幽居三年多時間,程清璇再也沒有回到過他的身邊,她以爲自己已經無法回到未來了。孩子的死,給了程清璇很嚴重的打擊,殺了汪昊穹,成了支撐她活下去的毅力。
現在,大仇終報,她可以放心地去見父親了。
隻是,苦了她的幽寶了。
程清璇身體劇痛,預料中,自己會昏迷過去,失去意識的情景并沒有出現。
她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有什麽東西被拉扯起來,像是漂浮在雲端,又像是被傳送到别的地方。總之,這份感覺,并不陌生。似乎,每一次在穿越的時候,腦海裏便是這種混沌拉扯的感覺。
本來一心求死的程清璇,突然間有了想要求生的想法。
一陣拉扯之後,程清璇終于睜開眼睛了。
她視線能看到的東西,很有局限。
她剛準備站起身,這一用力,才發覺自己根本無法站起來。程清璇一愣,她低頭看了眼自己,瞬間有種想要罵娘的沖動。她竟然,又他媽的變成了一條小畜生!
一條還算幹淨,卻瘦巴巴的小薩摩耶搖晃在路邊,它餓得饑腸辘辘。
它已經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遊蕩了三天了,程清璇徹底取代了小東西的意識,街邊那些被人丢棄的東西,她是堅決不會去吃的。就這麽幹餓了三天,程清璇都要撐不住下去了。
它沒精打采的站在一個公交站台旁,望着人來人往,有些無助。
一個身形清瘦,氣質出塵的男人走了過來。
視線裏,多了一雙白色的做工精細的布鞋。
那花紋,極爲精美。
處于時尚嗅覺,程清璇猜測,這鞋的主人,絕對很好看。它仰起頭,看到一張如玉般白皙,俊美無俦的臉。男人蹲下身子,拍了拍它的腦袋,“呀,真是個可憐的小家夥,找不到回家的路麽?”
那人伸出玉箸,輕輕地提起薩摩耶,将它踹進自己的衣服裏。“我來給你引路,好不好?”
程清璇沒有說話,也無法說話。
男人将小狗的沉默,當做了默認。他帶着它直奔機場,自己當年的一點失誤,緻使這個人穿越到一條狗身上,對此,夢玄機很過意不去。把她送回家,這第九十九樁姻緣,終于完美了。
飛機沖上雲霄,幾個小時後,停落在Z市機場。
男人打車來到夜明居,他将小東西放下,說了句:“就送你到這裏。”
程清璇望着這個男人,搖了搖尾巴。
“回去吧。”
他揮揮手,轉身就走。
程清璇望着男人的背影,終于想起,這個人她曾經是見過的。當年,她跟幽居一起去應寨村,買了一對紅蜜蠟手鏈,這個男人,不正是那個獅子大開口的老闆嗎?
程清璇收回視線,扭着小身子,躲過保安的觀察,逃進了幽居的住戶樓。
它太小,按不到電梯間,隻能爬樓梯。
一口氣爬到16樓,薩摩耶靠着幽家大門,大口大口地喘氣。
。
“幽總,到了。”
老姜将車熄火。
泰郁森下了車,繞到另一側,打開幽居那邊的車門。幽居擡起冷眸,掃了眼自己的住宅。本來說好,程清璇不回來,他便再也不回這裏住的。他到底,是出于什麽目的,才重新搬回這裏的?
幽居覺得自己遺忘了許多事,且還是很重要的事。
“阿森,陪我上去坐坐吧。”一個人住在家裏,實在是太清冷的。
泰郁森一愣,說道:“幽總,自從夫人去世後,這還是你第一次邀請我進這個家。”幽居微微一笑,他鑽出車,剛朝小區裏走去兩步,腳步倏然一頓。他眨了眨卷翹的睫毛,突然扭過頭,目光灼灼望着泰郁森。
泰郁森被幽居那過于淩厲跟錯愕的視線,搞得一愣。泰郁森摸摸鼻子,問道:“怎麽了幽總?”
幽居吸了口氣,難以置信地問:“你…你剛才說什麽?”
泰郁森一懵,他趕緊捂住嘴,才意識到,自己提到了那兩個字。
“把你剛才說的話,再說一遍。”幽居下了命令,泰郁森不敢不從。泰郁森隻得将手放下來,輕聲地說:“我說,自從夫人去世後,這還是你第一次邀請我進這個家。”
确認自己沒有聽錯,幽居粉色的唇,突然嚅動了起來。
“你…你記得小羽?”
“怎麽了幽總?”在泰郁森看來,幽居的反應很奇怪。他又沒得失憶病,爲什麽不記得夫人?“記得啊!”
幽居心跳突然變得十分有力。
他又望向老姜,問他:“老姜,你記得夫人嗎?”老姜趕緊恭敬回答道:“怎麽不記得?夫人特别厲害,不僅人長得美,還是個天才設計師。就是…”就是死得早。
幽居一把扶住身旁的小區大門牆壁。
怎麽回事?
爲什麽一夕之間,所有人都記得小羽了?明明在之前,他們都遺忘了這個人。幽居還記得,之前自己的紅蜜蠟手鏈突然斷裂破碎了,那一天起,所有人都不記得小羽了。後來,他在拍賣場拍賣到小羽的婚戒,這才想起她這個人。
那麽這些人,爲何會突然記得她?
幽居走到保安亭裏,一屁股坐在保安的椅子上。他亟不可待掏出手機,給遠在A市的施唯一打了個電話。
“幽哥哥。”施唯一的聲音很輕快,像是有什麽好事。
幽居嗯了一聲,急切詢問施唯一:“唯一,你記得小羽嗎?”
“幽哥哥,你怎麽了?是不是又想她了?小羽都雖然走了這麽多年了,但誰敢忘了她?誰會忘了她?她那麽好的人。”施唯一說道程清璇,聲音仍有些哽咽。
幽居愣愣地聽着施唯一說關于程清璇的一切,心跳再次變得急促起來。
“我先挂了!”将電話挂了以後,幽居又給穆蘭夫人打了個電話。
“穆蘭夫人,您還記得貝利卡嗎?”
穆蘭夫人不知道在做什麽,似乎有些忙,但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,她突然變得很認真起來。“幽總,貝利卡走了這麽多年,你也該從那件事裏面走出來了。”
不是假的!
所有人,全都記得程清璇!
幽居沒打一聲招呼,直接切斷了穆蘭夫人的電話。他緊緊地握着手機,心裏突然生出一股竊喜。所有人都記得程清璇,是不是代表着,她還活着?是不是,她遲早會回到自己身邊?
幽居以心情亂爲理由,拒絕了泰郁森,一個人回了家。
他從電梯裏失魂落魄地走出來,就聽見有什麽東西在呀呀地叫。幽居放慢腳步,低頭看着自己的門邊。那一條小小的薩摩耶,乖乖地坐在他家門前,小東西揚起頭顱,一雙褐如琉璃的瞳孔,充滿了人性化的情緒。
那裏面,裝着思念、裝着淚水。
幽居癡癡地看着薩摩耶,像是有感應,他突然雙膝跪地,将那略有些肮髒的一團白色,揉進自己的懷中。
一别多年終見你,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