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9章想起

“讓人牙癢癢的人?”管家接過程念幽的手套,又問:“他做了什麽事,讓先生如此印象深刻?”

程念幽想了想,隻是搖搖頭,“不想說了。”他走到後院的長椅上坐下,女傭端來一杯上等咖啡,程念幽喝了一口,就聽管家又說:“先生,夢先生前些日子來信說,會在一個月後來拜訪您。”

程念幽一愣,腦海裏,閃過一個總愛穿着一身現代漢服裝的美男子的臉孔。那人,身姿清綽,肌膚白如玉,總是神秘兮兮的。說起來,他們也許多年沒見過了。

“玄機親自來信說的?”

“是的。”

管家朝傭人遞了個眼神,女傭立馬轉身去了客廳,不一會兒,她手裏拿着一個信封走了過來。程念幽接過信封,那是很簡單的白紙信封,信封封口處,有一個紅色的封泥,上面印着一個夢字。

程念幽打開信封,果然如管家所說的那般,夢玄機要來了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放下信封,程念幽喝完那杯咖啡,這才拿着自己新找來的設計稿上了二樓的珍藏室。



幽居握着那枚戒指回到家,他将東西擺在桌上,折身進浴室去洗了個澡。

洗完澡後,心裏那股痛意,淡去了不少。

他站在床邊,裹上一件浴袍,垂頭時,無意間看到自己右手上的一條長疤痕。幽居眯起眸子,眼底浮出一縷迷茫,這道疤痕,是什麽時候留下的?

左手食指在那道疤痕上輕輕地撫摸,原本心如止水的他,胸口又開始泛疼。

幽居彎身靠着床邊坐下,他盯着那疤痕愣愣的出神。

總覺得,自己遺忘了什麽。

幽居走下樓,拿起桌上的那枚戒指細細打量,戒指在他的二指間,散發出璀璨的鑽石光輝。“你到底是誰的?”幽居把玩着戒指,心裏一陣迷茫,一陣難受。“爲什麽,你讓我這麽心痛?”

指腹在戒指尾端的刻字上輕輕地撫摸,那一雙黑色的眸,又一次朦胧。

“羽。”戒指上刻的那個字,筆畫并不深,可那淡淡的觸感,卻讓幽居心裏痛的深刻。“我認識你的主人嗎?你的主人,是叫做羽嗎?”

羽…

羽。

幽居一把拽緊戒指,才發現,自己的臉頰兩側,又一次落下了熱淚。他擦掉臉上的淚,心依舊很痛。

他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,才穩住情緒。拿着戒指上樓去閣樓,幽居推開門走進去,他打開抽屜櫃,打算将戒指盒放在那裏面。抽屜被拉開,幽居準備放下戒指,目光卻被抽屜裏靜靜躺着的一把大門遙控鑰匙所吸引。

那鑰匙是藍色的,看上去不是門鑰匙,而是電梯鑰匙。幽居拿起鑰匙,翻了一面,看到了鑰匙背面的夜明居三個字。他整個人愣住,夜明居,這不是城北最有名的豪宅小區麽?他什麽時候,在那裏買過房子?

心裏藏着事,幽居夜裏怎麽也睡不着。

夜半,他再次從夢裏醒來,他揉了把自己的頭發,爲夢中那個女人朦胧的背影感到心痛。幽居掀開被子下床,披了件大衣,來到閣樓。取出夜明居的電梯鑰匙,幽居開着車,直奔夜明居小區。

他站在電梯口,刷了電梯卡。他瞥了眼電梯顯示屏幕,上面顯示,他是16樓的住戶。

幽居坐進電梯,電梯徐徐上升,他的心跳,越來越快。

站在16樓的住戶大門口,幽居凝望着電子密碼大門鎖,一陣疑惑。

密碼是多少?

猶豫了幾秒,幽居試着按下自己保險櫃的密碼。

“對不起,您輸入的密碼有誤,請重新輸入。”

幽居手一抖,錯了?

他微擰眉心,又按下自己的銀行卡密碼。

“對不起,您輸入的密碼有誤。您還有最後一次機會。”

這一次,幽居手都不敢擡了。

若是又按錯了,該如何是好?

幽居在門口站了很久,最後,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。右臂擡起,食指按在那個密碼鎖上,幽居翕動嘴唇,念道:“0、9、4、3、1、2!”

确定!

“叮——”

密碼正确!

幽居突然收回手,像是收到了驚吓。

這個密碼,是誰的生日?

幽居吸了口氣,這才将顫抖的手落在門把上,他推開門走進去,屋子裏一片黑暗,還有一股黴味。幽居打開玄關處的燈走了進去,進屋後才看見,整個屋子裏的家具跟裝飾物,都被白色的布蓋住,防止積灰。

幽居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,一步步走到客廳的茶幾。

那茶幾上面并沒有蓋布,幽居一低頭,就看到茶幾上安靜躺着的戒指。

那是一枚正中央縷空的鉑金圓圈戒指,戒指款式十分簡單。幽居拿起那枚戒指,放在眼前細細地瞧看,本來隻是帶着打量的目光,在見到那戒指底部上的那個‘居’字時,徹底變了。

那一雙眼,突然變得震驚、變得迷茫、變得痛苦。

“啊!”他驚呼一聲,手一松,戒指突然掉在地毯上。

幽居猛地捂住自己的嘴,吓得神色都變了。

隻因爲,那個居字的線條跟形狀,都跟他今晚拍賣來的那枚紅寶石戒指,一模一樣!就連上面的刻字,也是出自同一個大師的手。

怎麽會這樣?

居字,分明就是屬于他的,他什麽時候戴過這戒指,還有,這戒指,爲何會被人放在這裏?

更讓幽居震驚的是,這分明就是一對婚戒啊!

他是在什麽時候,給什麽人,訂做了這一對婚戒?又是在什麽時候結的婚?爲何對此,他渾然不知?爲何,想到那個不知姓名,不知年紀,甚至不知外貌的人,他這麽想哭?心這麽痛?

好久以後,幽居才找回自己的神識。

他蹲下身子,撿起地毯上的戒指,他将戒指戴在手上,那一瞬間,心痛得撕裂。看着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,瞬間,仿佛有一隻潔白玉手,輕輕地撫摸着他的手指,哽咽着說:“我願意。”

他跪在地上,望着牆體上的白布,仿佛又看見一個女人在說:“幽寶,這張挂這裏。”

誰是幽寶?

他是誰的幽寶?

他低頭望着自己膝下的厚地毯,似乎又看見一道倩影站在面前,對他說:“這地毯很厚,适合躺在上面做點羞羞的事。”

他扭頭望向廚房的方向,又看見那個女人系着圍裙,站在流理台邊對他說:“幽寶,我做飯,你洗碗。男女搭配,幹活不累。”

再望向餐桌,耳旁再度響起女人的聲音:“以後想抽煙,就吃一顆棒棒糖。”

這屋子裏的每一寸,每一個地方,都有着另一個女人存在的痕迹。幽居張望着自己所在的屋子的每一個角落,禁锢的牢籠被打開,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,如洪水猛獸,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,襲擊包裹住幽居全身。

他捧住自己混沌不明的腦子,那些記憶的畫面,折磨得他腦子炸了一樣的痛。拳頭一下下地錘擊在自己的腦部,希望以此能減輕些痛苦的感覺,然而,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,就再也關不住了。

“啊!”幽居長嘯一聲,他突然站起身,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向對面的牆壁,他恍若癫狂,一把扯下牆上蓋着的白布。動靜太大,畫布下的東西也跟着摔落下來。

嘩啦啦,那布飄飛,顯出畫布下的真容。

那是一張藝術合照,一片幽暗密林中,幽居坐在一張木藤所制的藤蔓椅子上,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,手持一枚複古手杖,微微垂着眼。身着烈焰紅裙的女人,雙手擱在他的大腿上,女人揚起頭顱,跟幽居四目相對。

幽居手裏雙手死死捏成拳頭,用力到指關節都快要斷裂。他望着女人那張不失英氣,卻明媚傾城的臉頰,心髒的位置,再次痛的無法控制。

就那樣怔怔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,幽居目光如癡如醉,又帶着迷茫。

這張臉,他似乎這樣看過無數次,每次都看不夠。

隻是這樣望着她,幽居就知道,他愛着照片上的這個女人!

他深深地愛着她,愛到隻要一想起她,呼吸都是痛的。

幽居的拳頭狠狠地捶了幾拳自己的胸口,劇烈跳動的心,澎湃而有力。那裏,都在爲那個女人跳動,爲那個不知姓名的女人而跳動。幽居使勁地想、用力地想,然後,他突然用雙手抱起地上的照片。那姿勢,就像是擁抱着他最愛的人。

幽居腦海一片混沌,他粉色如翼的雙唇上下一陣碰動,他憑着那份執念跟等待,磕磕碰碰地喊出兩個字:“小…羽!”當那個,曾被幽居喚過無數次的名字,再度從他嘴裏脫口而出的時候,那些在瞬息之間消失的記憶,全部重新拾起。

“再看我挖了你眼睛!”

“小子,瞧你這純情的小模樣,該不會還是個小處男吧?”

“看在你收養我好幾月的份上,姐姐願意主動獻身報答你。你看,姐姐年輕貌美,模樣身材都不差,手感也很好。要不,姐姐今兒就成全了你,破了這處男之身?”

“你看,你單身,我單身,你窮我也窮,你帥我美啊!咱倆啊,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,不在一起,天理不容!”



“永居我心。”

他想起來了!

全都想起來了!

十歲時遇見的小姐姐、十幾年前那場磅礴的大雨、那隻讓人憐愛的白色薩摩耶、那人明媚清靈的眸、那人打架時潇灑的模樣、那人死皮賴臉跳上他單車的無賴樣、那人第一次來學校食堂,喊他幽寶的模樣…

他全都記起來了。

記起來了,幽居反倒更心痛了。隻因爲,那個人已經不在了。

“小羽!小羽!”男人跪在地上,突然仰首大喊程清璇的小名,他哭了,哭得肝腸寸斷,“小羽,我怎麽就忘了你呢?怎麽能連我,也忘了你呢?”他愛的人啊,就算全世界都忘記了她,他怎麽能忘了她呢?

“小羽,我錯了,我不該忘記你。你回來好不好?你回來吧,我再也不弄丢你了,再也不了…”他是程清璇來到這世上,見到的第一個人類,是将她帶回家,給她重生,給她愛情,給她家庭的人。他是她在這世上,最重要的人,爲什麽,就連他,也會忘記了她?

從沒想過,有一天,冷漠淡然如他,也會一個人跪在無人的屋子裏,哭得像被全世界抛棄的棄兒。

然而無論幽居希望程清璇回來的願望有多深切,死在那場地震中的人,卻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。

幽居不明白,爲什麽之前能來回穿越的程清璇,獨獨這次,失去了力量。

這一夜,幽居落淚到天明。

當晨曦通過窗簾落到他身上的時候,幽居睜開眼來,隻覺得眼皮沉重。他失魂落魄站起身,走到廚房洗了把臉,臨走之前,幽居再次掃視了一眼這間屋子,他将所有的思念跟痛苦壓在心底,轉過身走時,眼睛裏,再無一絲生氣。

幽居搭乘飛機趕去A市,見到了始宇跟施唯一。

他問他們,是否記得程清璇這個人,結果他二人,都是迷茫搖頭。幽居不死心,又去拜訪了一趟穆蘭夫人,穆蘭夫人的答案,跟始宇他們的答案一樣。除了幽居之外的所有人,都不記得程清璇這個人了。

她是來自過去的人,她出現在未來,本就打亂了時空秩序。她喪命于那場大地震,那麽,她在未來存在過的痕迹,被徹底從她的朋友們腦海中抹去。就連幽居,也未能幸免。

幽居站在幽暗國際大廈的頂樓,他望着這座繁華的城市,隻能将自己的大衣裹緊。

幾年前,他曾用滿城的孔明燈跟歌聲,來向他愛的人示愛。此刻,他孑然伫立在冷風中,任由寒風刮過他的臉。有那麽一瞬間,幽居想到過去死,可他的命,是程清璇以死換來的,他就連死的資格都沒有!

眺望着守靈山的方向,幽居歎了口氣。

從此以後,就讓他一個人生活在這座城市。就讓他,獨守着這座,=程清璇存在過的城市吧。

那之後,幽居照常上班,照常生活,一切,看起來都跟之前無異。

常年跟在他身邊的泰郁森是最先察覺出異常的,他總覺得幽總哪裏出了問題,卻又不知道,到底哪裏出了問題。不僅他發現了,李韻跟墨若塵他們,全都察覺到了。

望着他們的幽總日漸沉默與消瘦,所有人都看在眼裏,擔憂于心。



這一天是周六,幽居一個人前往一家中式餐廳用餐。

對于他來說,食物除了充饑,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價值。用餐期間,幽居總覺得有人在窺探自己,當他回頭張望時,那道目光,又會恰時移開。

幽居繼續用餐,并不介意這人的打量。

隔着竹木的縫隙,那雙帶着玩味跟探究的褐眸,逐漸收斂。

程念幽将車停在餐廳外,他走進去,在服務員的帶領下,走向其中一間包廂。

路過大廳,程念幽無意一瞥,卻見到一個渾身散發出落寞之色的男人。程念幽眼眸一眯,竟然是上次在拍賣會上,跟他擡杠的幽總。程念幽見幽居沒發現自己,便收回目光,徑直走進了包廂。

所謂的包廂,并非密不透風,而是用三面竹屏風跟一面水墨簾子遮擋起來的小隔間。

服務員掀開水墨簾子,“夢先生,您的客人到了。”程念幽走進去,就見到獨自品茶的男人。

那姓夢的先生,身穿一身白色的現代漢服,膚白如玉指,看上去三十歲左右,五官卻長得極爲俊美。他的黑發短而利索,坐在竹椅上,安靜品嘗龍井,氣質閑淡,給人一種随時都有可能随風飄走的錯覺。

聽見動靜,男人微微擡頭,一雙褐瞳裏,蕩漾開縷縷笑意。

夢玄機勾唇淡然一笑,那一笑,宛若一陣清風拂來。“阿幽,來了。”男人放下茶杯,跟程念幽打招呼。程念幽略冷淡的臉頰上,也勾出一抹還算親切的笑,“我來了。”

程念幽脫掉大衣坐下,他看了眼這個餐廳,問了句:“爲什麽約在這裏見面?”

夢玄機唇角彎彎,幅度很完美,他端起杯子,杯子上,倒映出大廳外幽居的挺俊背影。“來這裏,見了一個老朋友。”

------題外話------

覺得看不懂的寶寶們,請往後看,就會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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