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其他人還沒發現自己的異常之前,始宇先一步走出研究室。他順着樓梯一步步走上去,雙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鉛。
每往上走一步,始宇腦子裏就會跳出一件被他忽略的事。
爺爺書房裏的那份文件、幽居請他幫忙辦的身份資料、相隔五十年卻長得一模一樣的程清璇、明明已經墜江被認定爲死亡,卻又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程清璇…
程清璇是孤兒,程清璇沒有家人,程清璇幾乎沒有老過…
幽居曾經養過一隻叫小羽毛的薩摩耶犬,可後來,他卻管程清璇叫小羽…
以前,他總覺得有哪裏出了問題。
此刻,始宇似乎全都明白了。
他幾乎可以斷定,他所認識的那個程清璇,就是五十年前那個程清璇,也就是剛才那張屏幕上的那個程清璇!他甚至大膽的猜測,幽居養過的那條薩摩耶,就是程清璇!
小璇子…
若是楚帝知道程清璇還活在世上,他會不會把她抓起來,以她做活體實驗?
當意識到楚帝在進行的這個實驗,有可能會威脅到自己摯友的生命時,始宇心中那份想要徹底鏟除楚帝的心思,更加堅定!
*
“艾先生,東西我已經完好送達目的地。”
始宇最先回到楚帝的家中,将這一消息告知老艾。
老艾微微點頭,“好好幹,先生很器重你。”
始宇望着老艾那雙跟自己爺爺很相似的雙眼,有片刻的恍惚。不知爲何,這人總給他一種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。
是錯覺麽?
“舟車勞頓,希胤先生您也辛苦了,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老艾下意識垂下眼睑,蓋住眼中的模糊神情,不讓始宇窺探。
始宇收拾好複雜的心思,朝老艾點了點頭,“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始宇轉身走後,老艾突然擡起頭來,他眯起狹長的褐眼,凝視着始宇離開的背影,許久以後,才慢慢收回視線。
驅車回家的路上,始宇腦海裏一直浮現出老艾的那張臉,老艾看上去有了些年紀,約莫有五十五歲左右。始宇單手掌控方向盤,另一隻手則在下巴處來回撫摸,這是他一貫思考時的樣子。
。
順利完成楚帝交代給自己的任務後,始宇明顯察覺到,楚帝比以前更要信任他了。
而他跟楚采薇的婚事,也終于提上日程。
“下下周,我們結婚。”
楚采薇對此很是向往。
嫁給始宇,他們便是合法的夫妻了。
始宇微微一笑,他解開浴袍,隻着一條泳褲,便跳進了泳池之中。他偶爾從水中露出身子,沾了水珠的傷疤便會泛着一層金色的光亮。楚采薇看着泳姿矯健的男人,心裏生出一股滿足。
“希胤,明天去拍婚紗照吧?”
婚紗照…
始宇目光一凝,他瞬間鑽進水中。
池水倒灌進他的耳朵裏,始宇睜眼看着清澈的池水,想到了施唯一。他還沒有跟施唯一拍過婚紗照的,兩年多時間不見,也不知道施唯一怎麽樣了。
浮出水面的時候,始宇仰頭望着躺椅上的楚采薇,那雙水洗過的眸亮晶晶的,“好啊!”
聞言,楚采薇勾唇媚笑起來。
第二天,兩人果真去拍了婚紗照。
M國是個熱帶國家,這裏冬天的氣候也很溫暖。
楚采薇穿着一抹淺綠色熱帶長裙,她站在海邊,風吹起她的長發與裙擺,那裙擺飄動間,隐約勾勒出迷人玲珑的嬌軀。始宇也換了身休閑裝,兩個人站在海灘上,攝影師隻能盡量捕捉他們互動的畫面。
一整天下來,攝影師拍了許多張照片。
回到工作室,他将照片導進電腦一張張地看,照片上的新人明明長得很好看,可不知怎的,攝影師就是覺得這個婚紗照拍的很不合格。倒不是他的技術不合格,而是照片上的這對新人很不合格。
那新郎,每一張照片上都揚着唇,他笑起來時有種痞痞的感覺,可那笑意,總給他一種笑不達眼底的感覺。
四天之後楚采薇便拿到了婚紗照成片,她看着那些照片,卻覺得十分滿意。允泰他們也跟着看了一眼,都覺得拍的不錯,隻有一旁親自前來送照片的攝影師,若有所思朝始宇看去一眼。
剛好始宇擡頭,他跟攝影師的目光對上,笑容有些深意。
攝影師趕緊低下頭,打了聲招呼便走了。
“這一張最好看,挂卧房吧!”
始宇選了一張最華麗的照片,照片上,楚采薇穿着鑲鑽的魚尾長款婚紗,她坐在礁石上,嘴唇塗抹着珊瑚紅色的口紅,乍然看上去,就像是一條剛跳出海裏的美麗絕色的美人魚。
始宇穿着一條泳褲,趴在她的腿上,兩人四目相對,倒有一種情深的錯覺。
楚采薇也最喜歡那張,她朝始宇遞來一個滿意的眼神,這才拿着婚紗照上了樓。
看着楚采薇的背影,始宇心裏歎了口氣。
這個女人雖然心狠手辣,殺人不見血,但對待愛情的态度,卻讓始宇感到愧疚。
每個女人都很看重人生僅有一次的婚禮,楚采薇一改往日的壞脾氣跟陰晴不定的性子,她每天早出晚歸,忙着跟婚慶公司協商婚禮細節。她是個完美主義者,對一個小細節都很挑剔,連婚禮上酒杯是什麽樣式,都十分講究。
見她如此看重這場婚禮,始宇就更覺得愧疚。
。
婚禮在楚家莊園舉辦,園丁在修剪園子,後天就是小姐的婚禮了,他們可不想小姐不開心。
楚帝拄着拐杖站在卧房外的陽台上,他看着遠處布置婚禮現場的工作人員,心裏也覺得高興。唯一的一個女兒就要結婚了,楚帝也體會到了父親情深。“我這身子骨,怕是不能牽着她走紅毯了。”楚帝喟歎一聲。
腳步聲傳來,老艾走過來,他順着楚帝的視線望過去,倒是微微一笑,“走紅毯也就那麽幾分鍾,先生撐一撐,應是沒問題的。”
楚帝搖搖頭,“這顆心髒才換一個多月,我已經察覺到,它開始不行了。”第一次換心髒,能維持他健康五年,第二次是三年,之後十幾次僅僅隻能維持他兩年時間的壽命,最近,手術效果越來越短暫了。
“這樣下去,研究室那邊若再沒有結果,那我也要步入我父親、我爺爺的後塵了。”楚家的男人,世代都沒有能活過三十歲的。楚帝能熬到五十歲,全靠那慘無人性的手術。
然而現在,這手術也快沒有效果了。
“要是能找到八号實驗體,那就好了!”他捏緊拐杖,眸子很冷。
“八号不是已經随着那場爆炸毀滅了麽?”
楚帝摸了摸指環,目光變了變,老艾看不懂,總覺得楚帝眼裏的情緒很古怪。“不是毀滅了,是消失了。”
老艾張張嘴,他仔細品味這話,這才體會出其他意思來。“先生的意思是說,八号并沒有跟着那場大爆炸死亡,她應該還活着?”
“哼,血色藍九号,是最接近理想狀态的藥物。這藥到底有哪些作用,連我都不清楚,唯一可以确認的是,它有延緩人衰老的作用。”
“不是說還有起死回生之力?”
楚帝微微搖頭,“這麽說也不準确,起死回生還是誇大了些。當時八号受傷嚴重,但心跳尚存,我想那藥能将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,卻不能真的讓人起死回生。”楚帝手指從指環上移開,他望着樓下忙碌的園丁,漆黑如墨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,“這麽多年,我一直在猜測,八号或許還活着。”
老艾呼吸逐漸變得緩慢,楚帝的這個猜想,讓他感到難以置信。“距離2017年,已經60年過去了。當年八号就已經二十幾歲了,現在都快八十歲了。就算我們找到了她,真的會有用?”
“你忘了,我說過,血色藍九号有延遲衰老的作用。”
老艾心下微驚。
這意思是說…
“先生此意是說,八号或許仍維持着年輕時的模樣,還活在這世上?”老艾臉上的神色十分驚訝,這個猜測,的确夠大膽。
楚帝呵呵一笑,他單手撐在欄杆上,手指捏緊欄杆,十分用力。
“若真還活着,那是再好不過的…”
。
一天時間,轉瞬即到。
這天,楚采薇起了個大早,她率先去了莊園,帶着自己的造型團隊,誓要将自己打造成最美麗的新娘。
九點多的時候,始宇才趕到莊園。
他穿着一身帥氣考究的新郎裝,莊園裏來了許多前來道賀的K組織成員,始宇站在他們中間,挺拔的身軀十分出類拔萃,一眼望去,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。
他永遠那般的耀眼。
楚采薇站在自己卧房的陽台上,她打量着那抹黑色身影,目光裏是濃濃的情深。
老艾推着楚帝來到楚采薇的卧室,楚帝仰頭看着站在窗邊,着一襲純黑色婚紗的女孩。婚紗是楚采薇前些日子托人定制的,黑色的婚紗很襯她的高冷,她站在床邊,露背設計,将她優美的肩胛骨曲線裸露在外,十分得好看。
聽到動靜,楚采薇轉過身來,那一張漂亮的臉上畫了一個十分有女人味的新娘妝,那本就細緻的五官,此刻看上去更加精緻。挺翹的鼻,嬌豔欲滴的唇,隐隐含笑的藍眸,看上去很幸福。
望着這樣的女兒,楚帝心中也是一陣感歎。
他伸出一隻手,楚采薇便提着長裙邊走了過來。
與父親掌心相貼,楚采薇臉上難得浮出一抹小女兒嬌羞來。楚采薇無論怎麽強悍,也是一個待嫁的女子,是女子,就沒有不對新婚充滿期待的。楚帝感受着掌心細膩的觸感,心底微微一軟,千言萬語在心中醞釀,最後脫出口的,卻隻有一句話:“要幸福,采薇。”
簡簡單單的五個字,卻是楚帝對楚采薇最真摯的祝福。
楚采薇紅唇輕輕地勾起,她點點頭,才說:“父親你的身體,還好麽?”
楚帝搖頭,朝楚采薇遞去一個無恙的眼神。
“撐一會兒沒事。今兒可是你的婚禮,說什麽也不能耽誤。”
這時,一個下屬走進來,俯在老艾耳旁說了幾句。
下屬離開的時候,老艾神色都變了。他看了眼楚采薇,眼底露出抱歉色彩來。楚采薇跟着一愣,“出什麽事了?”
“小姐,你先忙,我跟先生有電話說。”
“好。”
老艾推着楚帝走出卧室,楚帝剛還笑眯眯的一對眼睛瞬間眯了起來,綻放出危險的光芒。“怎麽回事?”
“先生,有人在傳,道上有八号的消息了。”
楚帝目光瞬間凝固。他下意識朝身後望了過去,見楚采薇沒注意到這邊,這才問:“怎麽回事?”
“我們的人一直都在尋找八号的下落,就在昨天,忽然有人傳來消息,說她這些年一直都以服裝設計師的身份活躍在Z市。兩年前八号突然消失了,可在前天,我們的人看見她出現在我國YG市。”
老艾語氣有些驚異,大概是沒料到,程清璇真的還活着。
楚帝呼吸都跟着變得緩慢起來。
他手捏着輪椅手扶,目光閃了又閃,在這個他最迫切的時候傳來八号的消息,這不得不讓他起疑。
“先生,我覺得在這個時候傳來八号的消息,十分可疑。”老艾不愧是楚帝的心腹,一語便道出問題關鍵所在。“我讓下屬去确認消息,如果消息屬實,我們再做打算。先生,你看這樣可好?”
楚帝陷入了深思,一時之間沒有說話。
。
距離婚禮舉行開始,還剩三個小時。
楚帝期間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間,他凝神看着多媒體屏幕上,由下屬傳來的照片,心情很沉重。照片上的人,穿一襲墨藍色長裙,她站在YG市區繁鬧的街頭,美得讓人炫目。
的确是她…
他曾看到過程清璇的照片,雖然很模糊,但他可以确定,這個人,就是程清璇!56年過去,她竟然還是當年那個年輕模樣。楚帝雙手交叉輕輕貼在腹部,他仰頭望着天花闆。
内心無比清楚,這事端倪頗多,但那股對生的渴求,最終仍是戰勝了一切擔憂不安。
“老艾,準備直升機,我們去YG市!”
門外,老艾聽得這話,長眼裏閃過一道微妙的光芒。他推開門走進來,對楚帝說了聲好,這才退身走出屋子,打電話命令人準備直升機。
十五分鍾後,老艾推着楚帝上了直升機。
楚采薇看見直升機起飛,還有些驚訝,眼瞅着就要舉辦婚禮了,父親這是要去哪兒?楚采薇掀開簾子朝莊園草坪看去,始宇手裏捏着電話,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,表情有些嚴肅。
楚采薇心裏忽然生出一股不安來。
這股不安,來的太突然,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不安些什麽。
YG市是M國過去的首都,楚帝他們的直升機在一個小機場降落。老艾推着楚帝上了一輛防彈轎車,這才開車朝下屬報來的星級酒店趕去。
“登來說,八号就住在這家酒店内。”
車子停在一所五星級酒店門口,老艾搖下窗戶,仰頭看向高處的酒店。楚帝也扭頭朝上面看了一眼,他低頭看了看手表,距離楚采薇的婚禮舉辦時間,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鍾。
“抓緊時間,帶她下來。”
“好。”
老艾帶着一群下屬進了酒店,約莫一刻鍾的時間,再下來的時候,兩個下屬攙扶着一個女的走了下來。那女的穿着純白色的吊帶長裙,其身高以及長相,都跟當年資料上程清璇的模樣十分相似。
楚帝下意識捏緊自己的手背,呼吸變得急促起來。
老艾拉開車門,将已經被他們弄昏迷的女人推了進去。
楚帝眯着眼睛打量起自己身旁昏迷的女子來,長長的眼睛微微閉合,挺翹的鼻子顯得女子長相十分立體,楚帝細細打量着女子的眉眼,見到女子左眼眼角處的小黑痣時,楚帝徹底放下心來。
這的确是八号!
老艾坐在副駕駛上,他手指在大腿上輕輕地敲打,眼睛裏竟然噙着一抹緊張。
車子朝機場開過去,期間一直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。
車子一路順利開到小機場,老艾護着楚帝下車,這才讓人駕着昏迷的女子走出車。
後面兩輛轎車裏跟着停下,司機剛要熄火,這時,隻聽見一聲滴滴的響,兩輛車頃刻間爆炸成虛無。早在聽到滴滴聲的時候,楚帝便先一步從輪椅上掙脫着趴倒在地上。
老艾也跟着趴倒在地。
那兩個下屬沒來得及,當場被震暈。
女子軟綿綿倒在地上,看上去就像真的暈倒了一樣。
等爆炸聲停止,楚帝這才撐着輪椅往上爬。然而楚帝剛撐直上半身,突然,一道冰冷的觸感,抵在他的脖頸上。楚帝目光一凝,他垂眸望着自己脖子前的玉手,跟冰涼的匕首,目光諱莫如深。
“老實點,你被捕了!”女子的聲音,滿是冷意。
“你不是八号?”楚帝沒有驚慌,隻是用平靜的口吻,陳述一個事實。
“哼!”女子什麽也沒說,隻聽咔哒一聲,冰冷的手铐,拷住了楚帝的雙手腕。楚帝仍舊毫不慌亂,他低着頭喊了聲:“老艾,讓我們的人出來!”明知道這可能是一場陷阱,楚帝怎會毫無準備,便親赴狼穴。
楚帝的話音落下,卻沒有得到回應。
他感到詫異,便扭過頭看了眼身側。
此時的老艾,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。他面對楚帝而站,以往謙恭的眼神,竟變得淩厲憤恨起來。這樣的老艾,像是一個陌生人,一個楚帝從來就不認識的陌生人。
“老艾?”楚帝聲音裏多了一抹不可察覺的不安。
老艾抿抿唇,下一秒,他張動嘴唇,卻不是下令讓下屬們來解救楚帝,而是——
“楚帝,你被捕了,束手就擒吧!”
語罷,老艾的手伸向自己腰後,手腕一轉,下一秒,老艾便拿着一把手槍,直指向楚帝的頭顱。
楚帝渾身一怔。
他難以置信看着這一幕。
“老艾…”楚帝聲音中都帶着絲絲顫意。
老艾跟在他身邊二十多年,他一直對他推心置腹。楚帝懷疑過任何人,卻從不曾懷疑過老艾。可就是這個他最信任的人,竟然用槍口指着他的頭顱,跟他說:楚帝,你被捕了…
老艾仍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,那副神态,多麽熟悉。
這些年,楚帝在無數人臉上看到過那種神态,那種神色,隻有在軍人的臉上才能看到。每一個被派來對付他的軍人臉上,都曾出現過這種表情,嫉惡如仇、視死如歸!
老艾放下槍,走過來,對扣押着楚帝的女人說:“你好,我是神龜。”
那女子面色微變,神龜是一個軍人的代号,那個軍人,據說死在了二十多年前,是個烈士。那個人,是一位将軍的兒子,那位将軍姓始,叫始天一。而那個代号爲神龜的軍人,叫始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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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更在下午四點鍾左右,歌兒這段時間有些忙,更新時間不太穩定,但不會斷更,你們可以晚上了來看,就不用等更新了。
嘿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