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着,幽洛快步走了出來。
她走出中庭,站在玫瑰園裏。就看見幽居跟程清璇一起,沿着花園水泥路走過來。“哥哥,嫂子,你們怎麽來了?”幽洛說話間,目光一直盯着幽居懷中的禮物盒子。
是送給她的麽?
程清璇擡起頭,她看着幽洛。
少女身着黑色A字型連衣裙,裙子上印着粉色的郁金香,配一雙粉色細高跟,站在紅豔的玫瑰園旁,亭亭玉立,極爲漂亮。幽洛長相偏甜美風,五官也生得精巧,笑起來就更讨巧。很難想象,這個笑起來像天使一樣甜美可愛的姑娘,會做出那種事。
幽居走過來,站在幽洛面前兩米遠的地方。波瀾不驚的眸子裏,布着一片濃濃的失望。幽居打量着面前的美麗女孩,若非是發生了這件事,他真的很難相信,他這個小妹妹,心地會那麽壞。
幽洛缺根筋,沒察覺到幽居目光有多冷,還笑嘻嘻地問他:“哥,是送給我的禮物嗎?”
垂下眼眸,幽居凝視着手中盒子,輕聲道:“嗯,給你的。”幽居将盒子遞給幽洛。
幽洛趕緊接下,她一隻手去揭禮物盒,又聽見幽居說:“希望這個禮物,能合你的心意。”
幽洛笑容加深,頭也不擡地說:“哥哥送的,我自然會喜歡!”
幽洛一把揭開蓋子,下一秒,她瞪圓雙目,然後,一道刺破天空的尖叫,從她喉嚨裏嘶吼出:“啊!”盒子被她抛向空中,幽洛跌倒在地上,一個血色的小東西從天上掉下來,就掉在幽洛的腳旁邊。
幽洛擡起粉色高跟鞋,狠狠地踹開閻王的遺體。那纖細的鞋跟,正巧揣在閻王的肚子上,像是一把鋒利的刀,割開閻王腹部上的針線。閻王的肚子頓時皮開肉綻,有血從它的腹部流出來,染亮幽洛的高跟鞋鞋邊。
幽洛手腳并用往後面跌跌撞撞地退,細膩的肌膚在水泥上蹭,被蹭脫掉一層皮。幽洛哆嗦着身子,面色又驚又恐,像是見了鬼一樣。
“哥…”幽洛雙腿打擺子似的抖,想要将閻王染在她腳上的血抖落掉。“哥,你…”幽洛被吓得花容失色,她瘦弱的嬌軀不住地抖,越抖越劇烈,都快要哭了。
“你給我這個做什麽?”幽洛急得直落淚。
“做什麽?”一直将她的狼狽失态看在眼裏的幽居,忽然蹲下身子,他撿起地上的閻王,拎着它的腳,走到幽洛面前。他将閻王放在幽洛的面前,冰封萬裏的聲音吐了出來:“當然是給你看看,你做的好事!”
閻王的血滴在幽洛胸口,她又開始往後退,一邊退,一邊狼狽地咆哮着問幽居:“哥哥你什麽意思?什麽叫我做的好事?”幽洛眼神布着驚恐之色,卻又有害怕,就是沒有做了壞事之後,被拆穿的慌張。
幽居略微一愣。
難道不是她下的毒?
爲了試探真相,幽居再度沉下臉色,他将閻王放在幽居身上,然後叱責道:“幽洛,你不喜歡你嫂子,也不喜歡閻王,我都知道。上次你虐待閻王,我想着你是妹妹,便放過你一次。但是幽洛,你不僅不知悔改,反倒變本加厲的壞。你嫂子到底哪點對不起了?你有什麽不快不滿意,你沖我說,你犯得着對她下毒嗎?”
幽洛一把将閻王從自己的身上扔掉,她退到到玫瑰園旁邊,已無路可退。前有幽居步步緊逼,後有叢叢玫瑰臨張舞着尖刺。她幾乎沒有猶豫,仍往後推去。
玫瑰花的刺,紮進幽洛細嫩的肌膚裏。可幽洛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,她蹲坐起來,用雙手護住膝蓋,怯生生地看着面前這個像是要殺人的閻羅。“你在說什麽?什麽下毒?我承認我上次虐待了閻王,我也承認我不喜歡嫂子,可我沒想過對她下毒!”幽洛堅持爲自己辯護。
幽居安靜盯着幽洛打量,目帶懷疑。
幽洛的反應,不像是在撒謊。
“再說,她肚子裏有了你的孩子,我就算再讨厭她,也不會對付我的侄子!”幽洛是很混賬,也很讨厭貓,更讨厭程清璇。但她喜歡幽居,也喜歡幽居的寶寶,她是不會給程清璇下毒的。
上次在酒店,程清璇差點被玷污,她看見了,想也沒想,立刻跑下樓去找幽居。倒不是她有多舍不得程清璇被欺負,她隻是看不慣,别的男人欺負她哥的女人。
幽居眯起眼睛,冷着聲音問:“你沒撒謊?”
幽洛飛快搖頭,“沒有!”
早就有傭人看到他們這邊的動靜,便将這事報告給了康欣跟幽修。夫妻倆跑出來,被着情景給吓壞了。
隻見幽洛蹲在玫瑰花從邊上,露在裙角下的一雙腿,沾了地上的灰,還有被水泥地劃破的紅色痕迹。幽洛衣裙上沾着兩攤血迹,而她的身旁,卻躺着一隻死去的,腹部外翻的貓。
那貓幽修認得,是幽居養的那隻叫閻王的貓。
反觀幽居,則蹲在幽洛的面前,臉色黑得像是夏天的雷雨天,十分可怖。
一看到這狀況,康欣心裏也有了些意見,她情緒還未發作,幽修倒是先一步沉下臉來。他瞪着幽居,高聲呵斥道:“幽居!你在做什麽!”
幽居扭頭面無表情望着幽修,并不說話。
幽修有些氣,比起幽居來,他要更疼愛幽洛一些。今日見到女兒被兒子欺負,幽修護女心切,他擡起手,作勢就要去扇幽居的耳光。
幽居不閃不避。
“阿修!”康欣吓了一跳,她想要去拉住幽修,這時,一道倩影閃過,穩穩接住幽修的掌風。程清璇冷着臉,她單手握住幽修的手腕,目光冷冷,霸氣地說:“除了我,誰都沒資格欺負他!”
程清璇像個護食的老母雞,直接跟幽修對着幹。
幽修一愣,這丫頭…
察覺到掌心裏男人的手腕軟了下來,程清璇這才松了手勁,她望着幽修,悲憤地道:“我家閻王食物中毒,昨晚去世了,醫生解剖了閻王,從它的胃裏面找到了地瓜粥的殘渣,檢驗顯示,地瓜粥被人投了一種名叫相思子毒素的劇毒。”
聞言,康欣、幽修,以及蹲坐在地上的幽洛三人,同時變了臉色。
康欣仔細品了品程清璇說的這話,她目光一變,忙問:“閻王的地瓜粥,跟你吃的是同一份。那你豈不是…”康欣忽然捂住嘴,不敢往下想。
幽修也将目光移向程清璇,眸中帶着關切與深憂。
幽居站起來,他攀着程清璇的肩,低頭看着地上的幽洛,說道:“我從美國回來的那個晚上,幽洛曾給小羽端來過一碗地瓜粥。因爲粥是冷的,又恰好我那時回家,幽洛怕我發現粥是冷的,就将粥倒了。而那個晚上,閻王一直沒有跟我們住一起,它一直在外面過夜。因此我們懷疑,閻王陰差陽錯吃了本該給小羽吃的粥!所以有毒的地瓜粥,正是幽洛那晚上端給小羽的那一碗!”
“不可能!”
“我沒有!”
第一句話,是護女心切的幽修說的。第二句,是幽洛本人吼出來的。
幽洛這才站起身,她一把拉過幽居的手,急切地爲自己申述,“哥,你信我!那天晚上我吃了飯就躺在沙發上聽音樂,期間連廚房都沒進過。嫂子回來後,我才去端粥,我端粥的時候,正是傭人們在廚房吃飯的時候!他們可以爲我作證,我真的沒有下毒!”
幽洛的辯解,振振有詞。
幽居跟程清璇臉上緊繃的神色,終于有了一抹松動。如此看來,真不是她。
幽修目光再度掃到地上的閻王身上,他又看向程清璇,再看向她的肚子,那一張臉,陡然變得嚴厲起來。“管家!召集所有傭人來大廳集合,一個也不許落下!”
幽修很少如此大動幹戈,他許久沒動過怒了,管家都快忘了,他們的少爺,曾是一個多麽冷酷的男人。
“清璇,幽居,小洛,你們都跟我進來。”
三個小輩都沒有反對,跟着走進了大廳。
。
大廳裏,14個傭人站成兩排,就連管家,也站在了隊伍當中。
“管家,你來點名!”
管家走出來,挨個挨個點名。每叫到一個名字,就會有人說一聲到。
“少爺,十二個傭人,兩個廚子,全都到齊了。”
“嗯。”
幽修走過來,銳利的鷹目,自兩排傭人的臉上掃過。
被他的目光掃視着,他們都下意識低下頭去。幽修走到梨花木椅上坐下,他端着一杯茶,望着這兩排人,說道:“你們都是跟我幽家簽過合同的專業家傭,你們可還記得,你們簽約合同上的第一條是什麽?”
傭人們悄悄低語,卻沒有人答話。
“林伯,你說說,合同第一條是什麽?”被幽修點名的,是一個在幽家幹過三十年的老大叔,那大叔在幽家很有地位,說是傭人,其實更像是家人。林伯站出來,說道:“在規定服務期期限内,被傭家傭,必須忠誠于幽家,不可做幽家不利的事。”
“一旦做了,會怎樣?”
林伯微微一愣,才說:“會被幽家以正當名義起訴,受法律調查,接受法律制裁。”
幽修點點頭,“很好。”
傭人們聽到這段對話,都是一頭霧水。
這是怎麽回事?
突然将所有傭人聚集起來,還說這些話,難道是有人在背地裏做了壞事?傭人們擡起頭來,互相對望,然後見另一側幽居冷眸掃來,頓時噤若寒蟬。比起幽修,如今幽居的氣勢更要駭人。
一直沒說話的幽居,突然在此時開口:“你們之中,隐藏着一個罪犯!這個人,在少夫人的食物中投了劇毒,差點要了少夫人跟她肚中孩子的生命!你主動站出來,并告訴我,你爲什麽這麽做,我會酌情考慮處置結果。如果你遲遲不招,那麽一旦被我揪了出來,我一定會嚴懲不怠!”
聞言,騷亂聲悄悄響起。
“誰這麽壞啊,竟然給少夫人投毒,連孩子都不放過!”
“是啊,那人還有沒有良心?”
“簡直喪盡天良!”
傭人們之間開始七嘴八舌談論起來,每一個人都在談論,臉上都露出憤慨的神色來。程清璇看着他們,心中冷笑不止,那人還真是戲骨,隐匿在傭人中,聽到了這事,還能面不改色的參與讨論。
當真是心理素質過硬。
“我給你三十秒的時間主動走出來認錯,否則,等待你的将是牢獄之災!”說完,幽修低頭看着手表。
大廳又是一陣喧嘩。
十秒鍾的時候,喧嘩聲達到高潮。
二十秒的時候,喧嘩聲開始漸漸平息。
二十五秒的時候,大廳徹底安靜下來,就連幽修喝茶的聲音,也變得清晰無比起來。人人都低下頭去,用餘光悄悄地看周圍,卻也有人,自顧不暇。
“時間到了!”幽居擡起頭,冷冷一笑,“很可惜,沒有人站出來。那麽,隻能我親自出手了。”
幽居伸出一隻手,程清璇往他掌心遞來一張光盤。
舉起手裏的光盤,幽居看着傭人們問:“知道我手裏這是什麽光盤嗎?”
那些人都不說話。
“這裏面,刻着一段監控錄像,它清晰地記錄了那天晚上,廚房裏發生過的一切。你們應該不知道,這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,都藏着針孔攝像頭吧。”
聞言,一些手腳不幹淨的人,開始冒冷汗。
“來,管家,将這個光盤打開,我們來看看,誰是壞人。”
管家走上前來,他取過光碟,徑直朝電視機走去。所有人都望着管家的一舉一動,電視機很快亮起來,緊接着出現在上面的畫面,正是廚房。見真的有監控,終于,有人開始露出馬腳了。
有一個傭人,開始用自己的牙齒咬嘴唇,還咬的很用力。
“管家,快進。”
幽居話音剛落,那個咬嘴唇的女人,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。動靜之大,吸引來所有人的目光。
“劉阿姨,你坐地上做什麽?”幽居看着那個姓劉的傭人,佯裝困惑地問。
那劉阿姨紅着一張臉,額頭狂冒冷汗。
幽居走過去,他蹲下身子,單手捏住劉阿姨的下巴并擡起她低頭,劉阿姨不得不被迫跟幽居對望。此刻的男人,雖然在笑,但笑容卻比寒冬臘月更寒冷。
劉阿姨嘴皮子哆哆嗦嗦了好一會兒,才說:“我…我腿突然抽筋了…”
“嗯?”幽居二指微微收緊,劉阿姨的下巴上,頓時多了兩道紅痕。
剛還想狡辯的劉阿姨,此刻忽然像是洩了所有力氣。她猛地跪下,對着幽居狂磕頭,邊磕頭,還邊高聲求饒:“小少爺,毒是我下的!我招了!我已經後悔了,小少爺,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,你放過我好不好?”
劉阿姨額頭在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闆上,磕的砰砰響。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,還挺惹人憐憫。
然而幽居隻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哭,看着她求饒,内心毫無波瀾。“真是你做的?”
“…是。”
“你爲什麽這麽做?”
劉阿姨眼珠子滴溜溜地轉,就是不說話。
幽居忽然退後一步,跟幽修說:“爸,打電話聯系律師,我要以殺人未遂罪起訴她。”
聞言,劉阿姨吓得臉都白了。
劉阿姨突然跪着爬到程清璇的身邊,她一把抱住程清璇的雙腿,眼淚鼻涕一起流,“少夫人,您這不是沒事嗎?你放了我好不好,我真的不敢了,再也不敢了!少夫人,你就心慈一次吧,求求小少爺,讓他放了我!我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,再也不敢了…我願意給幽家做牛做馬贖罪,也不會再犯了!”
劉阿姨啼啼哭哭,說話也期期艾艾,所有人都望着嚎啕大哭的女人。有人憐憫她,有人不屑之,也有人幸災樂禍。程清璇目光十分冷漠,縱使劉阿姨此刻悔改,她也不會原諒她。
原諒了她,誰來原諒死去的閻王?誰又來原諒,差一點就死去的她跟她肚子裏的孩子!
“帶着你的東西,滾出這裏!”
說話的,是幽居。
誰都沒想到,幽居會如此輕易就放過了劉阿姨,包括了程清璇,也包括幽修,甚至,包括了劉阿姨自己。
程清璇将腳從劉阿姨懷裏抽出來,她走到幽居身邊,問他:“幽寶,真的就這樣放了她?”
“嗯,我想她一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隐,迫不得己才這麽做的。”幽居最後看了眼劉阿姨,語氣淡淡地說:“你走吧。”
劉阿姨愣了一會兒,接着,她拔開散落在臉頰的頭發絲,朝幽居的位置,飛快磕了幾個頭。一邊磕頭,她一邊說:“小少爺,少夫人,你們是好人,好人會有好報的!”
她跟着爬起來,東西也不拿,歪歪倒倒地朝幽家大門跑,一邊跑,還能聽見她在反複呢喃,好人是有好報的…
幽修望着幽居,略有些疑惑。
他這兒子,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慈手軟了?
。
幽洛坐在沙發上,她換了身衣裳,情緒仍有些激動。
今天幽居算是把她狠狠吓了一頓。
見幽居朝自己靠近,幽洛下意識往沙發角落裏縮。幽居将她的反應看在眼裏,隻是微微蹙眉,“今天的事,是我誤會你了。”幽居說完,便見到幽洛的身軀軟化了下來。
幽洛緩緩搖頭,才說:“不怪哥哥。”她語氣仍帶有怨念,但眼神不再戒備幽居了。
“以後别那麽任性,你也二十幾的人了,别跟個小孩子似的。”幽居挨着幽洛身旁坐下來,他盯着幽洛腿上的紅皮看,心裏也有些愧疚。幽居拿起桌上的藥水,親自給幽洛塗上,幽洛疼得直嘶嘶。
幽居放下藥水,忍不住好奇問道:“小洛,你爲什麽不喜歡你嫂子?”
幽洛一愣。
爲什麽?
她也不知道爲什麽,她仔細想自己爲什麽不待見程清璇,這一想,卻覺得頭痛欲裂。
很奇怪的感覺。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她很誠實的搖頭。
幽居歎了口氣,他擡起手臂,摸了摸幽洛的腦袋,才說:“你嫂子人很好,你以後多看些她的好處,别再總是這麽針對她。我可警告你,你嫂子可是會功夫的,你真把她惹急了,她揍你,我可不會幫你的。”
“哥哥偏心,有了媳婦兒忘了妹。”
幽居倒是被幽洛這話堵得一愣,他忽然搖頭失笑,隻道:“畢竟她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人,你得幫哥對她好點。”
幽洛撇撇嘴。
“好了,我們該回去了,你自己好好休息。”
“嗯。”
。
回家的路上,泰郁森給幽居打了個電話。
“幽總,我們派人喬莊打扮後,二十四小時守在劉玉家,她的電話也在我們的監督中,一旦有動靜,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。”
“嗯,盯緊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