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子彈并不是什麽複雜的手術,隻用了一個半小時,施唯一便做完了手術,被轉到病房。始宇坐在施唯一病床旁邊,他睜着眼看病床上的女孩,目光癡癡的,還帶着深深的貪婪。
五年的時間,當年本就美麗的少女,如今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,尤其是那張臉,始宇都找不到用什麽詞來形容才好。施唯一在外形上,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。曾經亂糟糟的頭發,早已被她做成了波浪大卷發,她的發質很好,柔軟的披搭在枕頭上,襯得那張巴掌大的臉蛋,更加白皙動人。
她的五官偏妩媚,始宇見過這麽多女孩,還從沒有哪一個人,似施唯一這般獨特張揚。她的美,是淩厲的,是帶着攻擊性的,讓男人們普遍把持不住。
以前施唯一總是戴着眼鏡,她的五官幾乎沒有在外人面前露出來過。始宇也隻在霧海見過她的真容一面,那一面有多驚豔,他至今都記得。
當然,始宇不知道,那一晚遊樂場之約,施唯一也露出了真容,隻是他沒有去赴約,因此錯過了。始宇忽然覺得,還是以前的施唯一更好,打扮得很低調,不容易招惹人注意。現在的施唯一,看一眼就叫人忘不了。
始宇幾乎已經預見到,施唯一的美麗,會爲他招來多少不必要的麻煩。
又陪着她坐了會兒,始宇有些渴了,便起身打算去買兩瓶水。
他站起身,才邁出去一步。
忽然,一隻手輕輕地揪住他的衣角。
始宇跟着停下腳步,他低下頭,目帶驚喜地看着施唯一。
“醒了?”
施唯一張張嘴,卻問道:“你要走?”她的語氣聽着很平靜,但始宇敏感的察覺出,女孩平靜的語氣下,藏着多少舍不得。
這一發現,讓始宇感受到了久違的愉悅。無論時間怎麽變,小唯一還是在乎他的。
始宇搖搖頭,跟着坐下來,放輕聲音說:“我準備去買瓶水。放心,我不走,我在這裏陪你。”說完這話,也不知道是不是始宇的錯覺,他似乎看見施唯一虛白的臉上多了一抹紅色。
“那你去吧。”施唯一松開手,語氣裏已經恢複了正常。
她還是跟以前一樣,始宇說什麽,她便信什麽。
始宇見施唯一醒了,那肯舍得離開?他重新坐下,說道:“再坐一會兒,等會兒去買也沒關系。”
施唯一嗯了一聲。
兩個人對望着彼此,氣氛忽然變得沉默了。
五年,曾經的戀人,再見竟然隻剩下無言。時間雖沒改變他們對彼此的心意,到底還是改變了一些其他的東西。始宇不禁悶悶的想,要花多長的時間,才能将分開這五年産生的空缺彌補回來?
始宇心裏裝着事,他受不了這種沉默,還是忍不住将心底的疑問,說了出來:“小唯一,你爲什麽會覺得我嫌棄你?”
一抹隐痛,迅速浮現在施唯一的眸子裏,很快,又被她刻意壓了下去。
她沉默了會兒,突然說:“你親了她,我看到了。”
聽到施唯一這話,始宇傻了。
親了她?
親了誰?
他一時沒有回過神來,直到看見施唯一的目光一寸寸黯淡下去,他這才慢半拍明白施唯一在說什麽。“你是說,我在醫院親呂子妗那事?”都五年過去了,她竟然還沒放下那件事。
可想而知,那件事在施唯一心裏留下了多大的創傷。
施唯一沒回答始宇的問話,隻是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傷。
始宇見不得她這幅受傷的樣子,他張開唇,剛想解釋,卻又聽施唯一自我嘲諷地說:“若不是嫌棄我不幹淨,你又怎會處處向着她,還親了她?”天曉得當時返回醫院,撞破他跟呂子妗抱在床上接吻的一面,她的心有多痛。
撕心裂肺也不足以形容施唯一當時的感受。
這麽多年了,有時候回想起那一幕,施唯一仍然感到一陣心堵。“你嫌棄我,你可以告訴你我。你爲什要一邊跟我說着,你不在乎我的過去,一邊卻又跟你的舊愛摟摟抱抱!”
施唯一掀起眼睑,目光忽然變得很涼。“始宇,我施唯一也不是沒人要的,我不是非你不可。你嫌棄我,你告訴我就行,你若不好意思說分手,那簡單,我甩了你也成啊。”
“你知道你一邊說着愛我,一邊卻跟前任糾纏不清的樣子,有多賤嗎?”
施唯一連賤字都用在始宇身上了,可以想象,她心裏有多埋怨始宇。施唯一也不是小白蓮,不是受氣包,她就是怨憤始宇。埋怨他對呂子妗的藕斷絲連,埋怨他對自己感情的欺騙,埋怨他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,他卻不在。
一口氣将淤積在心裏五年的不滿傾吐出來,施唯一情緒有些激昂,傷口都被扯痛了。“哼…”她悶哼一聲,剛恢複了些紅潤的臉蛋,又一寸寸的白了下去。
始宇趕緊将她摁在床上,不許她再亂動。
方才怔怔聽着施唯一控訴自己,始宇跟吃了黃連一樣,心裏萬分苦澀。
當年那所謂的摟摟抱抱,隻是一個誤會。他承認,在看到施唯一差點掐死呂子妗的時候,他是有些失控了。可他不是擔心呂子妗出事,他是害怕施唯一失控殺了人會出事!
他根本沒意識到,他下意識的做法跟反應,會傷施唯一這麽深。
始宇想爲自己申辯,可他根本無從申辯。就算是被呂子妗算計,但他畢竟是跟呂子妗親了一口。這是鐵铮铮的事實,能怪誰?要怪就怪他自己太沒有心眼。
“所以這五年,你一直都對我抱着這樣的看法生活嗎?”始宇的目光,陡然變得很悲傷,連帶着,臉上的神色都不再神氣。
他看着就像是個被抛棄的孩子,一臉的無措跟受傷。始宇長眼凝視着施唯一,又問:“在你的心裏,我始宇就那麽不堪嗎?就那麽渣嗎?”他的眼睛裏,藏着些哀傷。
施唯一被始宇這苦悶的語氣跟哀傷的眼神,弄得一怔。
明明她才是委屈的那方,可始宇的樣子,卻讓施唯一産生一種,她是錯的那個人。
施唯一嘴皮子蠕動了許久,最後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始宇緩緩伸出右手,猶猶豫豫地,悄悄地伸進被單裏,握住一隻柔軟的手。手被始宇握住,施唯一面色有些古怪,就連耳垂,也開始露出可疑的紅色來。
她還是那麽單純,隻是牽個手,親個嘴,都會害羞到臉紅。
始宇将她可愛的反應收入眼底,他深深吸了口氣,将在他心中醞釀了許久的話,慢慢傾吐出來,說給施唯一聽:“我沒有跟呂子妗藕斷絲連。那天你返回醫院看到的那一幕,都是誤會。因爲我說要徹底跟她斷了聯系,要她以後再也别來打擾我的生活,呂子妗心裏感到不甘心。你看的那一幕,其實是呂子妗故意将我拉到床上,自導自演的一場戲。”
始宇細細感受着從施唯一指尖傳過來的溫度,他缺了一個口子的心髒,終于是完整了。“我更沒有嫌棄你,那天你從醫院跑開後,我一直在找你。我想跟你道歉,我在你家門口跪了好久好久。”
施唯一目光微變,心也變得很複雜。
他在她家門口跪了很久?
爲什麽沒有人告訴過她?
“那天在下雨,還在打雷,我跪在你家門口,喊着求你原諒我,可是你一直不出來。後來因爲淋雨,外加好幾天沒有休息過,我暈倒在你家門口。是幽居跟小璇子把我送到醫院去的,等我醒來,才知道你家發生了變故。”
過去了五年,當年的一幕幕,始宇仍記得清清楚楚。
施唯一聽着他緩緩述說那些事,心情也随着變化,一會兒高高飄起,一會兒跌入深谷。她說不出來,聽了始宇這些話後,她的心裏是什麽感受,但委屈,終歸是淺了幾分。
“後來,小璇子告訴我,說你給她留了一條短信就不見了。我出院後,去了好多地方找你,我也去過B市,可我沒在那裏找到你。你就跟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似的,哪裏都沒有你。”
始宇低下頭,親了親施唯一的手背。
他勾着腦袋,施唯一沒有看見他眼裏閃爍的淚光。
随着記憶被拉扯回那段時光,始宇又體會了一遍,當初那種絕望徹骨的煎熬滋味。
那一個月,他不敢停下腳步,不敢真正睡覺,隻有真正撐不住的時候,才會躺下來小憩兩個小時。醒來,又踏上尋找施唯一的長途。他害怕自己一停下來,就會發狂。
入伍後,每到放假,始宇也會去施唯一有可能去的地方找她。這些年,他獨自去過霧海、去過施唯一曾經轉過學讀書的城市,去過施景雲的老家,甚至,還去過施唯一母親的老家英國。
在那些地方,始宇見過許多個背影跟施唯一很像的人,卻沒有一個人,長着施唯一的臉。
“小唯一,你知道不知道,這些年,我找你找得都要瘋了…”
“上個月,幽居跟小璇子結婚,我是幽居的伴郎。那時,我看着身旁的陌生伴娘,就一直在想,你若是還在,那該多好。我們一起當他們的伴郎跟伴娘,然後我們也會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,再生幾個孩子…”
濕淚打濕施唯一的手背,施唯一呆呆的看着低聳着腦袋,述說心事,不敢擡頭,不敢讓她看到自己脆弱一面的始宇,心也痛的叫嚣。原來這些年,他也不好過。
始宇還在斷斷續續地說話,他說了很多話,到最後,口感舌燥了,都不記得自己在說些什麽了,仍不肯安靜下來。
他不敢停下,似乎自己一旦閉嘴沉默,施唯一就會丢了他。
忽然,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始宇的頭上。
施唯一見不得始宇哭。“我不怪你了,你别哭了,好不好?”施唯一想安慰始宇,男人的眼淚,像一把刀,割破她的經脈,痛意便肆意的蔓延開,在她身體裏橫行。
始宇聽到這話,忽然跟瘋了似的。他一把抱住施唯一,一邊嗚咽,一邊忏悔着:“對不起,我是個罪人!對不起,是我害了你…”
施唯一以爲他是在爲醫院那件事哭泣,心說,這小子看着不像是這麽愛哭的人啊!“你沒有害我,你不是罪人,我不怪你,别哭了。”施唯一任由他抱着,還溫柔的用手拍始宇的後背。
始宇不說話,卻還在流淚。
他哭,不是爲自己哭,而是在爲懷中這個可憐的女孩哭。昨天在來Z市的直升機上,隊長跟他講了别墅内發生的一切。那些人,竟然喪心病狂到販賣人體器官,還用人體藏毒!
隻要一想到這些年裏,他的小唯一一直呆在那種沒有人性的地方做卧底,始宇就覺得害怕。
“始宇,都過去了,我這不是好好的麽?你别哭了,多大人了,哭鼻子是想讓我笑話你嗎?”施唯一還有心情開玩笑,看來是徹底原諒他了。
聞言,始宇隻是将施唯一抱得更緊。
他又想起十年前,他施加在這個女孩身上的傷害。
如果施唯一知道,他就是那個在電話亭裏,強行拿走了她第一次,還害得她連母親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的人,她會怎樣面對自己?
是殺了他?
還是再一次從他的生活裏逃走?
無論哪一種可能,始宇都承受不起。
始宇松開懷抱,他低下頭,吻住施唯一妩媚狹長的綠眸,鄭重地問她:“唯一,我們重新來過,我們忘了一切,重頭再來,好嗎?”那認真的口吻,細聽卻是卑微的。
他妄想以一個贖罪者的身份,去擁有一份不配擁有的愛情,他隻能放低姿态,請求原諒。
你是否有勇氣,重新牽起一個人的手,與他重頭來過。施唯一不知道别人的答案是如何,但在她這,答案是…
“好!”
在愛情裏,她永遠不缺失破釜沉舟的勇氣。
——始宇,施唯一喜歡你。
當年,施唯一站在Z大學校建築标志旁邊,沖背對自己離開的高大青年喊出這句話。那一句話,用盡了她畢生的力氣跟勇氣,才有膽喊出來。今天,她答應了始宇的請求,她一如當年那般,果斷而勇敢,不撞南牆心不死。
聽到這個好字,始宇一直懸着的心,忽然有了着落。
他親吻着施唯一的額頭,内心止不住的雀躍。
…
走出病房,始宇乘電梯下樓。
他站在電梯裏,暗自告訴自己,一定不能讓施唯一知道了十年前那件事的真相。
他輸不起!
*
買了一個保溫杯,又到醫院的食堂買了幾個菜,始宇這才提着東西上樓。
他推開病房門進去,發現施唯一已經睡着了。
始宇輕手輕腳将菜放下,這才拿着保溫杯去打水。他自己吃了點東西,便用手機給幽居發了條短信,隻告訴他,施唯一回來了。
從昨天早上開始,一直到現在,始宇都沒有睡過覺。這會兒确認施唯一是真的沒事了,始宇才能放心下來,他趴在施唯一的病床上,沒一會兒就睡着了。
施唯一醒來的時候,已經是下午四點了。
她偏頭便對上始宇的腦袋,始宇的頭發剃的很短,是标準的軍人寸頭。看着跟沒有似的,摸上去一定很硬。施唯一這般想着,便擡起自己的左手,輕輕的在始宇腦袋上摸了一把。
的确有些硬硬的,摸着很舒服,這感覺讓施唯一愛不釋手,忍不住又多摸了一把。
“别摸了,再摸真硬了。”
始宇長眼眯開一條縫,趴在床邊看施唯一。
被逮個正着的施唯一俏臉一紅,她望着始宇,小聲問:“你頭發本來就是硬的,還能摸硬?”
始宇被她問得啞口無言。
他盯着施唯一看了好幾眼,才歎了口氣,說:“我的小唯一啊,你這麽純情,哥哥都不好意思欺負你了!”在那種地方混了五年,她竟然聽不懂自己這話裏的深意,始宇不知道是該慶幸,還是該惆怅…
施唯一不傻,始宇這麽說了,她才明白這話有些不對味。
她細細一想,剛還隻是有些微紅的臉,瞬間變成绯紅色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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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舊是三更,還是昨天那個點。二更在早上,八點,三更在中午,十二點。
咱們不見,不散。